君應憐月(上)
葉青虹原本怒火上撞,只恨不得一刀殺了扶桑,可此時聽了楚寒雨這番話,心裡倒冷靜了一些。想那扶桑不肯放人必然有兩個原因,一是對自己不滿;第二便仗着人是他先買到手的,況且這次不比上次,如果他真的咬死了不放開,那自己太輕舉妄動只怕對憐月也沒好處。葉青虹想到這兒,只能將心裡的火氣壓下去,只吩咐楚寒雨道:“辛苦你了,我一會兒和葉總管說一聲,今天凡是跟你出去辦事的都有賞,讓大夥收拾下回去過節吧。”說完,便要走。
楚寒雨原以爲照葉青虹的脾氣只怕是要衝到聽風樓裡搶人,可如今聽了這番話她倒是有些意外,再看主子神色陰沉,雙眉緊鎖,便知她是投鼠忌器,於是倒放下心來,只讓跟着辦事的人回去,自己卻道:“聽說上午您接了任家的生意,這會兒我也沒事,不如幫您籌劃準備一下罷,免得過了年再手忙腳亂的來不及。”
葉青虹只顧低頭想自己的心事,此時見楚寒雨不走,而且大過節的還要工作,於是便知她是要留下來陪自己,於是倒是勉強笑了笑道:“寒雨是有心人。”於是兩個人便一起進了書房。
正月節這天,別的還好說,倒是晚上這頓團圓飯是不得不吃的。葉府家裡人口其實不多,除了葉子敏和柳氏以及葉青虹,便只有三個兒子了。長子葉青雲是無論如何回不來的,只能陪在妻主家過節;次子葉青陽是葉子敏身邊的一個小侍所生,自幼喪父,身子一直不好,是從來不見生人的;而葉家的第三個兒子便是田氏所生的,名字叫葉青風,只有十四歲,生的容貌清秀,性格柔順,平日閒來無事只在自己房間裡唸書繡花,或是陪着柳氏和生父說說話什麼的,便來了親戚也很少見,倒是和他那個爭強好勝的爹大不相同。
恰巧正月十五這天下午,因爲聽說自己的表哥玉奴家的房子沒了,以後要搬到葉府裡住,葉青風見天色已晚,想必生父和主夫公公那裡沒什麼事要自己做,於是便帶着兩個小童準備去看看錶哥。進了柳氏正房的院子向右拐,那東邊的廂房便是田氏所住之處。因爲玉奴昨天晚上剛來,所以只先和田氏住在一起。
小童挑了簾子,葉青風便提着裙子邁了小腳進屋,只見地上一個碳盆燒的正旺,房裡薰的百合香,暖意香氣拂臉,倒像是春天一般。靠着南窗是一排兒火炕,只見一個穿桃紅衫子的人正躺在炕上歇着,正是表哥玉奴。見葉青風進來了,那玉奴便懶洋洋地支起頭哼道:“好不容易想睡個好覺,你倒來了,早幹什麼了?這會兒還不讓人清閒。”說着,便靠着軟墊坐起來。
葉青風知道自己這個表哥的爲人,所以聽了這話也不和他計較,只道:“表哥這些天受苦了,身子可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玉奴聽了這話小嘴一撇道:“不舒服的地方多着呢,只怕一時半會兒也養不好,不過這倒也還是其次,只是別人家的兒子大過年的都有新衣裳穿,偏偏我那老孃不學好,弄得家裡一個大子兒也沒有,哼,真喪氣!”
葉青風聽了這話,不由看着玉奴身上的桃紅衫子道:“表哥這件衣服難道不是新的?”
“這件……自然是新的了!”玉奴見葉青風看他身上的衣裳,臉上便得意起來,道:“這年月,靠我那個不爭氣的娘只怕就餓死了,倒是我自己有本事弄點子錢花。”
“表哥手裡哪來的錢?難道當了首飾不成?”葉青風聽了這話便是奇怪。
玉奴見葉青風好奇地看着自己,不由更得意,於是便挺了挺身子道:“當首飾做什麼?我那些還留着當私房錢呢。這件衣裳啊……”說着,又瞅了瞅屋裡,只見跟葉青風來的小童在外間玩呢,於是便壓低了聲音道:“我這件衣裳是當了憐月那小賤人的玉佩買的,你看這料子,這花樣,都是京城裡最新的……”
“你……你當了憐月哥哥的玉佩?!”沒等玉奴的話說完,葉青風不由驚訝地道:“那塊玉可是他的命根子啊,前兩天他爹病的時候,他把棉衣裳當了都沒捨得當這塊玉,怎麼就能到了你手裡?”
原來玉奴和憐月的母親祈鳳文大年初一便抵壓了房子,自己跑得不見蹤影,只剩下家裡兩個夫君和兩個兒子。正夫田氏見妻主跑了,便將家裡值錢的東西都拿了個精光,只告訴憐月和他父親說,金銀細軟都抵了出去。
憐月的生父原只是個小家小戶的兒子,自己沒多少陪嫁,聽說妻主跑了,家裡的錢財都沒了,於是原本就單弱的身子更垮了下來,沒幾天便死了。憐月見生父去逝,不禁痛苦難當,這些年他們父子兩個,雖然被田氏和玉奴欺壓的擡不起頭來,可畢竟還能互相照應,可父親這一去世,剩自己孤單一人,母親又不知下落,這以後的日子只怕是更難過。
況且他將家裡所有值錢的東西都湊在一起,也不夠給生父辦喪事的。本打算向田氏借一些,可去了還沒等開口,便被玉奴連打帶罵的侮辱了一痛,又一把將他身上的玉佩搶走,只說他是個掃把星,妻主都被他剋死了,還戴着這玉幹嘛,我們這些年照應你,這個就算是孝敬我們了。
原來這憐月小的時候曾經許過人,只是對方沒有正式行聘,倒送了塊玉佩過來,算是有這回事,只等雙方都長大了再行聘。可偏偏不巧的是,那家的女兒長到十歲的時候便得了一場大病,沒幾天就死了。按棲鳳國的說法,夫侍還未過門妻主便死了,便定是這男子命硬克妻,所以自打那起祈鳳文便開始不喜歡憐月,只任着田氏和玉奴欺負他們父子。
聽了玉奴這話,那田氏也一邊嗑着瓜子一邊嘲笑道:“你和那親爹都不是什麼好出身,死了便弄條席子捲了罷,還辦什麼喪事,大正月裡的,死條狗都比你們值錢!”說完,便命人趕了出去。
大正月裡天寒地凍,憐月被玉奴連推帶打的弄出了家門,因爲要花錢給生父治病,所以身上的棉早就當了請大夫抓藥,這時只着一件單衣,白玉般的小臉兒凍得通紅,看着父親停屍在牀,再想想剛剛田氏父子的刻薄話,憐月只恨不能自己也和生父一塊去了。可就在這時,卻一低頭,看到了身上繫着玉佩的環扣,不知爲什麼,憐月卻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葉府,葉青虹跪在自己面前說的那番話,於是烏黑的大眼睛裡便涌起淡淡的淚霧,一絲淒涼的笑浮上他白玉般的小臉,心中不由暗歎:憐月這般不吉利的人,有生之年能聽到葉大小姐說出那樣的話,自己便是死也應該沒有遺憾了吧……
可第二天一早天還沒亮,沒等憐月起身,只聽外頭一陣人聲,緊接着便見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男人走了進來,二話不說架起憐月便走,憐月掙扎着被帶到了院子裡,卻一眼看見田氏父子正站着和一個上了年紀,可衣裳顏色卻豔的不像話的男人說話,看見憐月被拖出來,那男人便打量了他兩眼道:“嗯,倒有幾分姿色,賣到個大戶人家裡做個小侍什麼的也說得過去。”
一邊的玉奴聽了這話忙上前道:“公公好眼力,說起來這五十兩銀子也不少,只是我這個弟弟啊,天生身子賤,只盼着能賣到窯子裡伺候女人,這麼着,您少給十兩銀子,四十兩我們就賣,但必須賣進窯子裡才成!”
憐月聽了這話不由瞪大眼睛看着玉奴,驚訝的無以負加,想不到自己這個哥哥居然這麼狠毒,將自己賣了便罷,竟然還要賣到那種地方去。可此時,他身後的兩個男人早拿了布狠狠塞進他的小嘴裡,憐月哪裡掙扎得過,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玉奴一臉得意的表情和人牙子談價錢。
那人牙子聽了玉奴這話不由打量了他兩眼,臉上漸漸的浮起一絲怪笑,於是道:“賣到窯子裡可不太容易啊,他這個身子哪有一點媚樣,只怕是不成的……”
玉奴聽了這話,不由得恨恨地瞪了憐月兩眼,見他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盯着自己,男人的心裡不由惡意更盛。從十來歲起,他便知憐月樣樣都比自己強,不但人長得模樣好,心靈手巧的,就連行事也比自己強。如果不是娘嫌他命硬,這蹄子早爬到自己頭上去了。現在家裡也敗了,留着他便是個賠錢貨,此時倒不如賣了乾淨,自己能添幾件衣裳不說,還能出了這些年窩在心裡的氣。
想到這裡,玉奴便向那人牙子笑道:“那就這麼着,三十兩銀子!公公也別再講了,算您做好事吧!”
那人牙子只等這句話了,於是忙一口答應了。雖然他見這憐月沒有妖媚的身子,可這副清秀可愛的樣子卻正好合了當下女人的心,將他賣到窯子裡,自己賺個一二百兩都沒問題,想到這兒,心裡不由更高興,於是便吩咐人將憐月綁結實了,小心他自盡,又怕這邊賣家後悔,便忙帶着走了。
可憐這憐月生父遺體還未下葬,自己便被親生哥哥賣到了窯子裡。
那玉奴賣了弟弟後,心裡別提有多爽快了,見憐月這個心頭大患已經除了,他便開始操心起自己的終身大事來。可想來想去,卻琢磨不出還有哪家比較葉家更有錢,於是也忘了上次被葉青虹虐待的苦頭,只管跑到了叔叔這裡。可沒想到,自己來的第二天,便真的遇到了葉青虹,玉奴只盼着這次沒有了憐月,她便能看得上自己了,於是當葉青虹問他憐月的下落時,他只管裝哭說不知道。但葉青虹哪裡這麼好哄騙,當下便派人去找憐月了。
想着那個小蹄子居然能被大小姐這麼牽掛,這玉奴真後悔當初沒弄死他。
葉青風聽玉奴將這來龍去脈說出來,嚇得只用小手按住自己的胸口,話都說不出來。雖然他是田氏親生,與那憐月並不血親,說來也沒見過幾次。可比起自己這個親表哥來,倒是那憐月對自己更溫柔和氣,過年的時候還教自己繡了好多花樣,可沒想到表哥竟因爲忌妒而將他賣到了窯子裡。
玉奴見葉青風小臉雪白地看着自己,只當他讚歎自己的本事,心裡不免也佩服起自己來,於是便再也忍不心裡的得意,笑道:“你表哥我厲害吧?哼!再叫憐月那小蹄子天天擺出一副清純樣兒,看這下賣到窯子裡,他還怎麼清純,哈哈哈哈!真是痛快死我了!”
葉青風用手捂着胸口,只覺得裡面悶得氣兒都喘不上來了,眼前玉奴擦的白花花的笑臉鬼一樣晃來晃去,於是忙定了定心神,這才平靜下來。
這時,只見外屋裡的兩個小童走了過來,施禮道:“三公子,該回去了換衣裳了,一會兒還要吃團圓飯呢。”
聽了這話,葉青風倒像得了大赦似的,忙起身告辭了,那玉奴斜了他一眼,也不留,於是主僕三人便出了廂房。
這時,天色已到了掌燈時分,正房前的大院裡掛滿了花花綠綠的彩燈,可葉青風卻沒有一點心思看,轉過了小門,正當他要往後院走時,卻突然見葉青虹從外頭走了進來。
葉青風雖然沒見過幾次自己的大姐,可卻總能聽着母親在衆人面前稱讚她,此時見她走過來,忙上前行了禮。葉青虹看了半天才認出是自己的三弟,於是忙讓他起來,又和聲絮語地問了幾句話。
葉青風經過剛剛的那番談話,這時心裡正亂着,見了大姐,頓時便有些不知說什麼好。葉青虹和楚寒雨研究了一下午任家的生意,才得空往柳氏這裡來,卻見到了三弟。她知道自己這個弟弟脾氣柔順,不愛說話,此時見他半天說不出什麼來,也不追問,只笑着讓他回去。
葉青風看着大姐溫和的笑容,心裡剛剛想不明白的事兒像是開了竅般,突然就清明起來,於是只見他上前一步,小手緊緊抓住葉青虹的衣襟顫聲道:“大姐……青風……有事跟您說……”
大家提供點兒虐玉奴的辦法吧,想怎麼虐他???偶照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