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佳節下

元宵佳節(下)

葉青虹聽了這話,纔想起來原本答應了帶任傾情去見他母親,雖然心裡又急又怒,可還是穩住了心神吩咐道:“讓你主子先去車上等着,我一會兒就來。”說完,便命人給她換衣服。等她出門上車的時候,任傾情早就坐在華麗的車廂裡等着她了。一身透粉的衫子映着男人嬌嫩的臉兒,淡施脂粉,又戴了幾件精美的首飾,真是個粉雕玉琢的美人。

可葉青虹此時哪顧得上看這些,只悶頭上車便命人往總店去。

任傾情從嫁到葉家以來就沒出過門,上次聽葉青虹說要帶他去見母親,嘴上雖然不說,可心裡卻是高興的,於是今天一早就打扮好了,只等着葉青虹來找自己。可左等右等卻不見人,派人問了半天,卻說葉主兒在書房裡談事兒。聽了這話,任傾情便有些不高興,難道她忘了今天的事兒不成,於是便吩咐小童道:“去,問問葉主兒,她今天倒是去還是不去?白白讓人等了半天,也不支一聲。”說着,便往梳妝檯前一坐,便不吭聲了。小童見了忙答應着去了,不一會兒就回來了,說是葉主兒讓他去車上等。

男人聽了這話心裡便有些彆扭,自打昨個晚上起,他就聽說葉青虹從相府回來便自己在書房睡了,早上起來的時候,見園子裡花花綠綠的都是些年輕男人,他便知道定然是主夫公公找來的,想趁着過節再給葉主兒房裡再添人。一想到這事兒,任傾情的心裡就說不出的難受,雖然表面上只能裝出賢良大度的樣子,可心裡一想着葉主兒要和別的男人親熱,他就恨不能衝上去把他們分開。再一想到這些天葉青虹不來他這裡,也沒叫牡丹伺候,男人就更擔心了。

其實這半個月來,他倒不太在意牡丹了。那個男人雖然妖媚了些,可身份畢竟擺在那裡,而且腦子也簡單,和自己爭不了什麼,所以每當牡丹伺候葉青虹的時候,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現在,任傾情倒是開始害怕外面再來了什麼別的人,要是再讓葉主兒上了心,自己這日子恐怕就難過了。

任傾情心裡這麼想着,就不由偷眼看着自從上車就沒看自己一眼的葉青虹,只覺得從沒見過她這樣陰沉的臉色,雖然她不說話,可那微眯的鳳眼和全身散發出的一股說不出的怒氣,只讓男人覺得隱隱有些害怕,所以只管縮在車廂角落裡也不敢吭聲。

葉青虹原本坐在馬車裡想着自己的心事,可擡頭卻見任傾情默不作聲地躲在一邊,一雙杏眼有些幽怨地看着自己,倒感覺冷落了他,於是便拉了他的小手道:“一會兒就見到你娘了,怎麼這會兒倒不高興了?”

任傾情感覺自己的手被葉青虹溫熱的手握着,心裡便漸漸好轉了些,於是只嬌俏地瞪了她一眼道:“誰不高興來着?倒是你,一上車就板着個臉,像是誰欠了你錢似的。有什麼不高興的事只管說,悶在心裡做什麼?”

葉青虹聽了這話才意識到自己太過嚴肅了,於是便將男人柔軟的身子拉到懷裡咧了咧嘴道:“小美人兒說的對,所以啊,你一會兒見到你娘也只管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有我替你撐腰,用不着怕這怕那的。”

原本甜蜜地窩在葉青虹懷裡的男人聽了這話,笑容頓時便不見了,小臉兒也板了起來。他心裡其實早就想到了這一層,雖然說想見自己的親孃,可一想自己嫁過來受的那些苦,就恨那張氏恨的牙癢癢的。自己那樣信任他,將他當做親生父親,可他卻欺負自己天真無知,害自己差兒命都送了。可雖然他心裡恨的不行,也想將張氏做的惡事和娘一一說明白了,可一想到這張氏現在懷了任家的女兒,娘定然拿他當寶貝似的,這個時候和她說這些,不是讓她爲難嗎?何況嫁出去的男兒潑出去的水,自己在妻家又不是正夫,只怕到時候說了這一切,娘也不相信,倒以爲是自己不守夫道,嫁出去便亂嚼生父的舌根,那張氏這次對自己狠毒,可以前對自己什麼樣子娘也知道,只怕到時候不信也是有的。到時候,只怕鬧到自己的娘不疼自己,妻主家也不在乎自己,那便是真的完了。

可剛剛聽了葉青虹的話,男人心裡頓時又感覺暖暖的,心裡知道葉主兒這麼聰明的人,想必是早猜到了這裡面的原由,現在說這些話給自己聽也是爲了讓自己安心,於是男人一雙小手便抱緊了自己的妻主不放,只將身子委在她的懷裡。

葉青虹早就知道任傾情心裡的顧慮,那張氏現在定然是除不掉的,可男人心裡對他的恨卻是一分也不少。選在這個時候讓他和母親見面,只因爲自己已經把任家生意的根本給動搖了。那些任家商號裡的夥計,這幾個月來,有一大半都投靠了葉家這邊,將那些生意慢慢的都掏空了,所以纔有今天接管她們的鋪子一說,其實那綢緞莊如果留着,任連春還有翻身的機會,只是葉青虹倒想看看她對自己的兒子怎麼樣。如果今天她不還任傾情一個公道,那這鋪子葉家便要定了,那張氏再生出十個八個女兒來怕也是沒有半分財產可以繼承。而這任家的生意,自己倒可以先照應着,以後不論任傾情生出的是男是女,都會劃到這個孩子的名下,也算是替他着想了。

葉青虹心裡這麼打算着,所以才說出剛纔那樣的話,此時見任傾情靠在自己懷裡,嬌弱的小模樣楚楚可憐,於是便道:“那張氏害你不輕,千萬不要有夫人之仁,只管將他的罪行說出來,我已經給你娘留了後路,她有生之年自能舒舒服服的過日子。任家的家產我也不會霸佔,以後只都劃到你的名下,有了孩子便是孩子的,任何人都佔不了便宜。”

任傾情伏在葉青虹懷裡聽了這話,不禁擡起頭看着她,眼圈也漸漸紅了起來,只管扭了身子道:“你放心,傾情活着是葉家的人,死了便是葉家的鬼,以後你願意娶多少男人便娶多少,只要……只要能讓我生個孩子,我……我便是難過死,也不管了。”說着,便拿了絹子擦眼。

葉青虹聽了男人這話倒笑起來,於是便道:“任公子這話可說準了,那我以後可要娶他個成百上千的,到時候你可別後悔。”

原本擦着眼淚的男人聽了這翻調笑的話,不由轉過頭來,杏眼一瞪道:“呸!不要臉的,娶那麼些男人你也不怕身子受不了……”說到這兒,倒不好意思說下面的了,只管扭過頭去。

葉青虹見男從嬌嗔的模樣可愛至極,便也只是笑着不答言,不一會兒馬車便到了商號門前,早有小丫頭過來扶着下車。葉青虹見車停的地方是後院,沒有外人,於是便拉着任傾情也一起下了車,直接往屋裡走去。

來到偏廳,葉青虹便讓男人先在這裡等着,自己便一個人進到正廳裡了。

任傾情坐在那裡,一雙小手攥着帕子,咬着嘴兒只管琢磨着自己的心事兒。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外面腳步聲響,轉眼間便葉青虹手裡拿着一個封子進來了,將手裡的東西放到男人面前道:“任家的大半家產都在這裡,一會兒你只管拿了,是留還是送你自己決定,你母親就在旁邊等着,快去吧。”

任傾情聽了這話,便款款地站起身,伸手接了那封子,拿在手裡看了半天,最後似是下了決心般攏在了袖子裡,小臉蒼白地低聲道:“你……等我……”說完,便低頭轉身進去了。

葉青虹見男人瘦弱的身子進了正廳,這才坐下來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飲着。剛剛任連春幾乎沒有一點猶豫的就將契約簽了,顯然是那邊已經等不及了,想到這個與葉家幾乎齊名的大商家,不過三兩個月的功夫就這樣敗了,葉青虹心裡也不禁有些淒涼。可再想那張氏如此心狠,竟要毀掉自己的養子來毒死自己,剛剛浮起來的那一點不忍便全都消散了。

將手裡的茶喝完,葉青虹又倒了一杯,可拿杯子的手卻頓了頓,心裡不禁又想起了憐月,眉頭又皺了起來,到現在寒雨那邊還沒有消息,看來事情不太好辦。她這裡正想着,突然只聽隔壁任傾情的聲音夾着哭音兒道:“娘,那人如此害我,就連葉主兒都不放過,您不給情兒做主便罷了,爲何還要怪罪我,唔唔唔……”

葉青虹聽了這話便知那任連春必是對兒子說了狠話,生怕任傾情吃虧,忙起身便要過去,可剛走了幾步,突然隔壁簾子一掀,只見任傾情用絹子捂着小臉跑了出來,一見葉青虹,男人的眼淚頓時便開了閘,只管一頭倒進妻主的懷裡哭了起來。

葉青虹摟着男人嬌弱的身子擡頭看去,只見任連春正氣急敗地衝出來,見葉青虹抱着任傾情站在那裡,她那張略顯蒼老的臉上頓時浮起一陣惡狠狠地表情,只指着葉青虹道:“好啊,你個小兔崽子,居然敢打老子的主意,你葉家欺人太甚,強佔了我兒子不說,還要搶我的生意!你簡直不是人!”

葉青虹聽了這話不由鳳目一挑道:“任掌櫃說話最好小心些,你那正夫張氏不守夫道,誘騙別人毒害於我,若不是怕傾情受牽連,我葉家早將他送交衙門繩之於法,只怕屍體此時都化成了灰。現今我不過替情兒拿回本屬於他的東西,說起不是人來,只怕葉某人還排不上!!”

任連春聽葉青虹句句話在理,倒不便反駁,只是被人佔去了那些鋪子,心裡倒底過不去,於是只道:“好,算你厲害!!姓葉的,這輩子自然鬥不過你,等我女兒長大,必然將任家的東西都拿回來,你看着好了!”

“哼哼!”葉青虹聽了這話冷笑道:“好啊,葉某隨時恭候,不過您最好回去告訴那張氏小心點兒,小孩子可不是好養活的,要是長不到能管事兒的歲數就夭折了,可別難過啊……”

“你這個禽獸!!”任連春不由恨聲道:“你敢動我女兒一根汗毛,我便和你拼了!”說着,又指着任傾情道:“你個小賤人,我好吃好穿養你這麼大,現在嫁了人倒和別人一起算計你老孃,不用你張狂,那小兔崽子不過看你有幾分姿色,等過幾年你失了寵,看誰能給你撐腰,到時候再想回孃家來,門都沒有!”

任傾情聽自己親孃這樣罵自己,便不由淚眼朦朧地哭道:“娘,情兒好歹也是您的親生骨肉,眼看那壞人要我死,爲何您一句話都不爲我說?難道情兒真的連那未出生的嬰兒都比不上不成?”說完,便又唔唔地哭了起來。

任連春被兒子這番話說的無言以對,心裡雖然生氣,可任傾情那句“好歹也是您的親生兒子”倒觸了她的心事,可想了半天,倒底對未出生女兒的渴望勝過了眼前的兒子,於是便道:“老孃今天有事在身,不便和你們糾纏,看我將來怎麼收拾你!”說完,便恨恨地轉身大步走了。

葉青虹見任連春走了,這纔將懷裡的任傾情扶起來,只見男人哭的粉嫩的小臉滿是淚痕,張着小嘴氣兒都喘不勻了,於是便一邊給他順氣,一邊拿絹子擦了他的眼淚道:“我知道你心裡過不去,可這麼哭下去身子也受不了,你娘現在不過是迷了心竅,等她將來想開了,自然便好了。都是親生骨肉,哪裡來的隔夜仇呢?”

任傾情聽了這話,心裡知道葉青虹怕他太難過哭壞了身子,可不知爲什麼,眼淚卻仍止不住,只管又趴在眼前人的懷裡哭個不住。

葉青虹無耐,只得拍着男人小聲勸慰,心裡倒對懷裡的人涌上一股說不出的憐惜來。以前見他總是一副嬌慣的脾氣,容不得這個容不得那個,就連柳氏的話也是聽一半違一半的,於是便盼着他能經一些事,繼而變得懂事些。可如今見他真正經歷了人生的痛苦,卻不知爲何心裡又有些不忍。長大故然是好事,可與其讓他這般難過,倒不如還是原來那般不知世事的好,起碼不會受傷害。

任傾情也不知自己哭了多久,只覺得葉青虹不停地輕輕拍着他的背,倒讓他原本失望悲痛的不行的心裡漸漸浮起些溫暖來。於是不禁又想起來,自己自從嫁到葉家,雖然受了些冷遇,可終究沒吃過大虧,就連自己毒害妻主的事兒,葉青虹都只怕連累了自己而瞞着不告官,算起來倒是自己孃家的人更狠毒。

想到這兒,男人的哭聲便漸漸止了,從葉青虹的懷裡擡起了頭,雖然心裡還是有些難過,可卻比剛剛好很多,只見他擡手擦了擦眼淚,便向葉青虹淡淡地道:“我們回去罷。”

葉青虹見男人雖然止了哭,可神情卻有種說不出的淡漠,心裡倒有些不忍,於是便道:“今天過節,你這樣腫着眼睛回去只怕被人看去不好,說說你想要什麼吃的玩的,我陪你去逛逛罷。”

任傾情聽了葉青虹這話,便知道她是怕自己心裡難受憋壞了,所以纔想帶自己散散心,於是便強笑道:“我又不是孩子,要那些做什麼,這大過節的,你有得是事要辦,倒別在我身上浪費了時間纔好。”

葉青虹見男人明明傷心卻故做堅強的模樣,心裡不由一軟,於是便將他摟在懷裡向外走去,又扶他上了馬車,這才命起程回府。

馬車直接進了葉府後門才停下來,葉青虹剛剛扶着任傾情下了車,便見一個小丫頭氣喘氣喘吁吁地跑來回道:“大小姐,您可回來了,楚侍衛正找您呢,說是有急事。”

葉青虹聽了這話也顧不得其他了,只管吩咐人帶任傾情進去,自己便快步如飛地來到了前院書房,只見楚寒雨早已等在了門外,看見她回來了便搶上前道:“您可回來了,我都要急死了。”

葉青虹忙一把抓住她道:“出什麼事了?找到人沒有?”

“人是找到了,只是……”楚寒雨看了看眼前的主子,狠了狠心道:“只是已經被賣到了窯子裡。”

“什麼?!”葉青虹大吃一驚,忙問:“那他人呢?爲什麼不買回來?我不是和你說了嗎?無論如何先把人帶回來!爲什麼不帶?!”

楚寒雨見葉青虹急的臉色都變了,於是便咬了咬牙道:“我也巴不得能將憐月公子帶回來,可那人牙子哪裡不好賣,偏偏賣到了聽風樓裡,那扶桑樓主一聽這人是您想要的,頓時便放了話,只說人是他先買的,要調教出來做搖錢樹的,任誰出多少錢也不賣!我實在是沒有辦法,這纔回來找您,你看這……”

楚寒雨的話還沒說完,卻突然見葉青虹一把放開了她,一雙狹長的鳳目冷光四射,只聽她咬牙道:“好!好!好個扶桑!竟敢如此對我!”

見主子這副表情,楚寒雨也有些心驚,於是忙道:“主子消消氣,這事兒還沒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好在憐月公子這一時半會兒不會露臉兒接客,那樓主……他既然扣着人要挾您,想必也不會對他如何,我已經暗中派了人在裡頭,又打點了幾個小倌兒,這一時半會兒出不了事,主子,您可千萬彆着急,便是急壞了身子也沒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