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承和宮軒轅初竟然有一種恍然新生的感覺,這次被囚雖然本意是降低孟嫣然的戒心,攪渾着看起來安穩的局面,也是做好吃些苦頭的準備的。誰知道卻因禍得福,被她找到了傳說中的大若心經和一禪劍法,也許是宛妃在冥冥之中幫她。出了承和宮深吸一口氣,微微帶着晨間溼潤的空氣涌入胸腔,像要喚醒這幾年沉睡的*。她的眼睛裡再不是以往的清澈冷漠,而是翻滾的黑色風暴,只等一個契機就會吞噬一切。
跪在一旁的內侍大氣都不敢出,太后把他們交給皇上處置,顯然是不會再管他們死活。他們對皇上雖然並無無禮之處,可是也沒多加照拂,皇上只要一個不喜歡,他們的腦袋都要換個地方呆了。想到這裡戴着紗帽的頭放的愈加低了,只盼着皇上能忘了他們這些小人物纔好。
那領頭的內侍待那雙明黃色的小靴子過去好一會兒,一直提着的那顆心才放下去。不過顯然他高興得太早,清晨的涼風把那句比冰還冷的話吹進他耳朵裡,讓他渾身都僵硬不敢動彈。
“跪着的那些,伺候主子都伺候不好,還留着腦袋幹什麼,菏澤,全都處置了。”
“是”
菏澤聽着眼前的小人兒淡漠的吩咐,眼神也幾經變換,皇上變了。變得她有些不認識,也許這纔是皇上的真面目,殺伐果決漠視生死,但這樣的皇上再也不會甘心受孟太后的壓制。不知道這樣的改變是不是好,她心裡雖然恨不得把孟嫣然那女人千刀萬剮,可是她知道她做不到,那女人心思狠辣又聰明,當年要不是小姐進宮,她怕是怎麼也不會讓自己失了恩寵。後宮那些女人怎是她的對手。
其實她也不是要用這些人的命給孟嫣然找不痛快,只是寧華風這幾日來看她的事多少有些蹊蹺,要是被有心人察覺,少不得又生出什麼事。如今她還不準備和那些老狐狸對着幹,她也不準備寧華風因爲這件事有什麼麻煩,能少一事就少一事吧。再說她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那些趨炎附勢爬高踩低的奴才看着都眼煩的很,全不見了才幹淨。
蓮香膽子小,聽着心裡一顫,圓圓的小臉上帶着幾分懼怕。這樣的皇上一點都不是那個會逗她的皇上,以前總覺得皇上雖然聰明可到底比她小几歲,當他是主子也是弟弟,現在她是萬萬不敢生出這樣的念頭。荷夢就走在蓮香旁邊,見小丫頭這樣伸手握緊了她的手,她知道主子不凡,以後跟在主子身邊,這樣的事情不會少。
這丫頭都嚇成這樣,蓮嫵應該也不會好到哪兒去,本想也看看她。哪知轉頭的時候蓮嫵的反應讓她十分意外,鵝黃色宮裝都不能掩住她從骨子裡透着如火焰般的崇拜眼神。荷夢大感不妙,這丫頭比蓮香聰明,平日見着也知道心思比蓮香重,現在陪在皇上身邊,要是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可就麻煩了。
一路無話,到了勤政殿外,內侍尖細的聲音讓軒轅初不喜,皺了皺眉揮手讓他不用通傳。殿內就只有舅舅和並肩王,也沒什麼打緊的。易容許她去年見過,在國公府自在的跟自己家一樣。言語間你來我往互相試探,並不因爲她是小孩子就掉以輕心,這樣的對手讓人一點都不敢輕視。
但也不用防着他使什麼陰謀詭計,不因爲弱小而輕視,也不因自身強大而自滿。行爲舉止坦蕩大方,心思光明磊落是個讓人敬佩的人物。
進了勤政殿軒轅初才明白什麼叫千萬不要憑記憶去對一個人下評價,否則會產生自我懷疑的。殿裡面這個大獻殷勤的人真的是她一年前見過那個英武不凡的並肩王?
“落川不用太過擔心,本王去年見過你們皇上,那孩子聰明得很,出不了什麼大事。”勤政殿主要是宣見朝臣私下議事,所以並未設坐席。因爲兩人身份,內侍不敢怠慢,在太后的准許下特意設了兩張席,分立兩邊。可顯然這位並肩王並不領情,把椅子搬到蘇落川的下手邊,兩腿一撇隨意坐着,絲毫沒有去年的穩重。反倒是她那個狐狸舅舅坐得端正,目不斜視,也不回話,就像旁邊沒有這人一樣。
這又是什麼情況,那個像無賴一樣的人讓她不得不懷疑易容許是不是被人掉包了。
低咳兩聲才走進去,蘇落川見軒轅初那怪異的神情也不解釋,他剛發現易容許還有這無賴本性的時候反應更糾結。
“不過半月,本來就沒多少肉,如今更瘦了。”蘇落川起身走向軒轅初,嘴裡雖然打趣着,心裡還是心疼的。要不是兩人早有計劃,當初聽見他被關進承和宮就該忍不住了,哪裡捨得讓他吃這樣的苦。不過瘦是瘦了些,臉色卻不是以前的發白,好了許多。他哪裡知道軒轅初臉色好,是因爲練了連他都沒見過的大若心經,要知道了真該感嘆這小子命好,死一次都可以活過來,身子不好就遇到失傳已久的大若心經,真不知道是得了哪路神明保佑。
軒轅初臉色更詫異了,這話在兩人私下說再尋常不過,現在易容許也在,這樣的話卻是萬萬說不得的。還是說狐狸舅舅覺得易容許沒有危險,若真是如此軒轅初都忍不住對他刮目相看了,能得到蘇落川的承認還真不是件容易的事。
易容許見原本對他沒什麼好臉色的人,轉眼就笑意盈盈對着個小娃娃,心裡滋味難言,嘴裡喝着茶,味道澀的很,暗想這大宇皇室的東西也不過如此。
見易容許這模樣軒轅初挑了挑眉,面色不變心中有幾分瞭然,此人此番前來解圍怕是有什麼目的,不然以並肩王的身份哪會這麼早過來求見。
“國公今日怎麼進宮了,現下這當口萬事都得謹慎。”語氣有禮又威嚴,一點都不像兩人私下裡的樣子。蘇落川有些詫異軒轅初難得不和他擡槓,看他一直探究的望着落在身後的易容許,可能是覺得有外人在。也是,就算這幾日易容許住在他府上,兩人親近些,可終歸算不得自己人,更何況他還是齊歌並肩王。想到這,原本帶着笑意的桃花眼浮上幾分清冷。他這幾日因爲易容許毫無算計的示好,就忽略他所代表的身份,是有些大意了。心中有對自己有幾分惱火,竟然還不如軒轅初警覺。
身子略僵,微微拂了衣袖。站在軒轅初面前,以一個臣子該有的禮儀回奏今日之事。原來齊歌使臣昨夜就到了,以易容許的身份地位到了自然可以要求帝王接見。這塊大陸三國鼎立,易容許在齊歌的地位僅次於齊歌王上,這樣的身份到任何地方都不敢怠慢。更何況他親口提出來,孟太后即便再不願,在這樣敏感的時期怎麼也不會拂了他的面子。
可是他爲什麼要幫自己,狐狸舅舅和他的關係什麼時候那麼好了。易容許身爲齊歌並肩王,就算沒有在齊歌準備戰事,到了大宇也應該是希望大宇越亂越好的,怎麼反而處處幫忙。難道他們私下達成什麼協議,不過依她對蘇落川的瞭解,這一條實在不太可能。幾個瞬間的功夫,心裡已經排除好幾種可能,最後發現實在找不出易容許幫她的理由,到時候見招拆招吧。
好不容易纔接近的目標被軒轅初三言兩語就打亂了,就是易容許性子再好也忍不住想發火。放下杯子看向這個隨時都有危險的帝王,才發現她已經看了他好一會兒的樣子,眼裡有探究有疑惑還有一點點了然,她真的只是一個六歲的孩子嗎?即使是在這宮裡掙扎生存,浸淫權謀,可年齡擺在那裡。一個孩子怎麼會有那樣早慧通透的眼,好像別人心裡想什麼她都知道。易容許沒有發現他原本因爲軒轅初挑撥起來的怒火迅速消退,心裡已隱隱對她有些忌憚。
易容許也微攏衣袖,舉步上前向軒轅初問安。他今日一身天青色外袍滾着銀邊圖騰,落步有風,行走翩然。給人感覺不是蘇落川的清風朗月,而是穩穩生煞的王者之風。這些日子她修習大若心經,自然看得出易容許功夫不凡,最起碼自己要是和他交上手估計一招就要敗了。
“齊歌容許,見過大宇皇帝陛下,陛下萬安”易容許右手握拳抱於胸前,恭敬的像一個還沒有他腿長的小孩子彎腰。這是齊歌的外使禮儀,不似大宇的跪拜,用奴化的臣民形象強調王權至上。
不過齊歌也不是沒有跪拜禮儀,只有在有求於人的時候纔會行這樣的大禮。齊歌人驕傲自負,大部分人一輩子都不會行這樣的禮,他們認爲這有失於自己的尊嚴。
軒轅初眼神裡微帶着幾分嘲弄,若他話裡多帶着幾分恭敬,她或許還可以自欺欺人的覺得他請安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