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初被關在承和宮整整十四日,安靜的接受孟太后的‘懲罰’。在有些人看來這一次是保皇派輸了,而孟太后一派這次怕是早有準備。
明天就要出去了,軒轅初這幾日的功夫突飛猛進,一禪劍法七式她已經很熟練了,前幾天氣息不穩的狀況也沒再發生過。她雖然不知道別人練功是怎樣的,可也明白自己的速度實在太快了些,出去以後還應該要好好調理。
再有一日就要離開承和宮,孟太后這幾年專權,以後怕是也不會讓她再進來。思量半天,又走進那間書房,把這幾日寫的東西稍作整理,瞥見一旁書本上的備註,是自己前兩日寫上去的。
乾脆尋了張紙,準備再謄抄一遍帶出去。磨好墨提筆就開始寫,大概花了一盞茶的功夫才寫完。這幾日除了晚上,大部分時間都是在這裡度過的,以前宛妃就是在這裡生活。她那般靈秀通透的女子,平日除了侍弄花草應該也是極喜歡在這書房的。想到只來得及見一面的母妃,她對自己發自內心的疼愛,心裡就生出了幾分孺慕之情。今天的太陽極好,從雕花精緻的窗棱爬進來,斜斜灑滿一地。
這間書房早已沒有以前雅緻,父皇那麼疼愛宛妃,這裡當初的一桌一椅想必都是極花心思的。如今那些奢華的外物都不在了,只留下原先最質樸的東西,當初這些書本也必定是保護的很好的,如今卻已經多有殘頁或者發黴。也許皇室中人就如是,繁華褪盡後,便是滿目瘡痍。
軒轅初想起那個雖處危境仍然難掩風華的女子。在她沒有出生前,她是不是也像自己現在一樣,坐在這方書桌前提筆練字,還是那個讓她從不後悔入宮的男子也陪在她身邊看着各國遊記。軒轅初想的出神,手指無意識的在那支一看就用了多年的毛筆上摩挲,似乎想感受最後一點宛妃的氣息。
突然她神色一震,用食指指腹細細感受,才發現那毛筆上竟然有被被雕刻的紋路。因爲經常使用,那紋路都磨得有些平了,並未用其他顏料勾畫過。不過要是仔細觀察還是不難看出,那紋路是一支細長的竹子,並不如杯子和花瓶上花紋的精細,相反十分粗糙。看起來好像並不想讓人發現,這支毛筆又究竟藏着什麼秘密。
軒轅初不敢像先前那樣隨意砸,菊花杯的花紋是在夾層裡轉動所得,一旦被破壞,那藏在其中的一禪劍法也就沒有了。要不是機緣巧合被她發現,整個承和宮的東西都被她砸完恐怕也找不到這其中的奧秘。
整支毛筆渾然一體,用着不覺的精細,現在看着竟然找不到絲毫接縫。怎麼會這樣,毛筆是用紫檀木做的,筆尖部分也是用的上好的狼毫,若真要細究也只有筆尖和筆身的部分是人爲修飾過的,可真的會是那個嗎?
伸手捏住筆尖,試着硬拔,可這筆紋絲不動,她也不敢使蠻力。
擺弄良久,依然參不透這東西有什麼秘密。要是她沒有發現花瓶和杯子的秘密,這樣一支筆她怕是看都不會多看一眼。現下細細看這支筆,心中已經十分肯定這筆有問題。試問宛妃宮裡的東西哪一樣不是經過千挑萬選才送進來的,看門口曾被摔碎的花瓶,應該出自越窯。還有那隻杯子,裡面的雙層雕花,怎麼都不是隨意的東西。這支筆裝飾的雕工如此粗糙,出現在承和宮不是纔可疑嗎?
實在想不明白,乾脆不想,把筆收在懷裡。
第十五日一早,軒轅初還未醒,天生的敏銳讓她睜開了眼。這幾日又是練功又是看書,着實讓她有些疲憊,不知道是習慣了這殿裡面的寒冷,還是軒轅明赫送來的被子起了作用,並不覺得難受,反而睡得極沉。
可有人顯然覺得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在她耳邊抽抽噎噎的讓她頭疼。睜開眼就看見蓮香和蓮嫵跪在牀前哭得梨花帶雨,身上穿的還是以往的鵝黃色宮裝,看來孟太后即使罰了她們也沒太過分。原本標緻的小模樣都糊上了頭髮,哪有以前在身邊機靈精明的樣子。即便這樣也不敢哭出聲來,那聲音就像堵在喉嚨裡嗚咽着,看着好不可憐。菏澤和荷夢看起來氣色還好,就站在一邊也沒說話,眼睛裡滿滿都是心疼。
“這是怎麼了,朕不是好好的,哭什麼哭。”軒轅初擁被坐起,頭還有些被人吵醒的疼,忍不住皺起眉,荷夢忙拿過方纔帶來的衣物,一層一層給軒轅初穿上,自皇上被關進承和宮後,內侍只送了簡單的換洗衣物,還不是皇上慣穿的。皇上自小身子就不好,這十五天不知道是怎麼過來的,不敢再軒轅初面前哭,只在轉身系白玉帶的時候偷偷抹了下眼淚。
軒轅初也知道荷夢定會哭的,也不戳穿,隨她去了。站在牀前讓荷夢整理纔看見原本荒蕪的承和宮殿外跪滿了內侍,垂頭斂目戰戰兢兢生怕發出聲響,惹來皇上的不悅。
眼見得熟,跪在最前面的不就是那天送她進來的那幾個內侍麼?看樣子孟太后是放過她了,把自己人交給她處置,應該是賣狐狸舅舅個面子。那妖孽這次不知道又使了什麼計策,不然孟嫣然哪會這麼好說話。
“主子,這殿裡這麼冷,您可有受寒。奴婢讓人在乾坤宮熬了蔘湯,回去就能喝了。”蓮嫵雙手捧着軒轅初的手,想給她捂捂。即使是皇宮裡最暖和的乾坤宮都隨處鋪着上好的長絨毯,這天氣在燒上小銀碳了,主子就在這麼寒冷的承和宮待了半月,就是想想她都心疼。軒轅初伸手撥開蓮嫵臉上的頭髮,蓮嫵的眼睛很漂亮,長長的睫毛投下淡淡的陰翳,遮住裡面的流動光彩。知道她是真的害怕了,不忍苛責,伸手拉她起來。
“朕沒什麼大礙,不要擔心。”乾淨的嗓音比往日要低沉些,帶着剛起牀的沙啞,蓮嫵感覺原本疼痛的心就這樣柔軟得像水一樣,裡面只有眼前人小小的身影。
“皇上,過來擦洗吧。這兒不比在乾坤宮,都得從簡。”荷夢拉過軒轅初的手,到臨時放上的架子邊的銅盆,裡面盛着溫熱的水,手放進去一下就像暖進心裡,整個人都舒服了。
荷夢暗自打量這間寢殿,心情複雜難言。既心疼小主子在這兒受苦,又歡喜她來這兒住着她母妃的宮室。她曾經在這兒服侍宛妃多年,每一處放着什麼物件她現在閉着眼睛都能想象出來。娘娘,小主子回來了,她在這睡着您當年的牀,住着您和皇上度過最幸福時光的寢殿,您若在天有靈看見這一切也會開心吧。
菏澤也扶起跪在一邊的蓮香,心中早已千迴百轉。還記得當年的小姐低吟淺笑,荷夢偶爾捉弄她,那像仙女一樣漂亮的女子就在一邊低吟淺笑,美好的像一朵花。
小姐還會教她寫字,在宮中多年,私下裡她總是習慣喚她小姐。荷夢自小就跟着小姐,別說寫字就是作詩都不輸晉城小姐的,她第一次慶幸沒有荷夢聰明,小姐握着她的手一筆一劃的教她。不過皇上來了是不教的,一開始還以爲是小姐怕皇上責罵,畢竟她只是個奴婢,這樣的事總歸於禮不合,雖然小姐從沒把她看做下人。小姐後來看出她失落,才笑着告訴她,原來是皇上看着吃味兒。那麼恩愛的皇上和娘娘,如今也只剩下小主子一條血脈。
這六年來深夜無人時,她總是忍不住想,當初要是她早一步小姐是不是就不會死。像仙女一樣的小姐,才二十歲就香消玉殞。是因爲這世間太過骯髒了罷,那麼美好的小姐纔不會留下來,帶着對先皇的思念追隨而去。
“半月之期還未到,太后怎麼就放你們進來了。”軒轅初被荷夢服侍着淨手,前幾日探子偷偷回報的消息,孟氏一族現在可是囂張的很。
“後日就是秋獵之會,這幾日大鄢和齊歌的使臣都來的差不多了,您不在總不好一直教外人看了笑話。寧丞相和國公都上了摺子,太后娘娘爲國着想,就免了皇上最後一日的罰。”荷夢的心情不錯,沒有以往的小心,聲音裡都透着幾分輕快。
“使臣都到了嗎?舅舅這幾天在忙什麼,使臣都安排好了麼?”如果是這樣,孟嫣然確實不得不把她放出來,不過都拖了幾天了,這最後一日難道都拖不住。這次放她不是不可以,但孟嫣然原本想要立威的心思,這下效果可得大打折扣了。
“皇上想知道這些,不如等會兒自己見到國公再問。國公現在正和齊歌的並肩王候在勤政殿呢”荷夢給軒轅初收拾好,滿臉笑意的說。國公把並肩王帶來了,孟太后想不放人都不行。
哦,齊歌並肩王易容許,他怎麼會來。難道這次的秋獵之會並沒有她想象中的糟糕,軒轅初一向精明的腦子有些困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