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葉兒孝敬婆家自然也不會怠慢了孃家,就算她不好意思自肥,許家恆都不答應。柳老孃和柳老爹關起門來享受女兒女婿的一片孝心,喜得眉開眼笑合不攏嘴。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不打緊,綾羅綢緞也不稀罕,統統不如那張銀票來得實在。不愧是柳家的長女,真是孃的貼心小棉襖。
許家恆購置那些新奇玩意兒的時候,柳葉兒也曾委婉地暗示過他不用這麼費心,但他就是聽不進去,心想不能只顧着許家疏忽了柳家。柳葉兒沒好意思明說她娘眼裡只有銀子,那些中看不中用的東西再值錢也白搭。
柳葉兒拗不過許家恆只好由他去買那些不討喜的禮物,把自己省吃儉用攢下來的銀子換成銀票偷偷塞在花瓶裡,這纔沒讓柳老孃失望。
柳老孃尋寶似的從花瓶裡找到那張銀票,隨手就把瓶子扔了,心裡別提多高興了,這麼懂事的女兒她得好好疼愛才是,怎樣纔是對女兒好沒人比這當孃的更清楚。
上回給柳葉兒抓的那些補藥好像沒啥用,一個多月過去了她的肚子還是沒動靜,柳老孃急得百爪撓心似的。她柳家的女兒難不成真有毛病?原本盼着她三年抱倆,現在連個外孫的影兒都沒見着,眼看成親將近半年了,柳葉兒的肚皮就像個悶鼓一樣怎麼敲都不響!
柳老孃再也存不住氣,柳葉兒沒繼承到她的優良基因也就算了,生不出半打兒女,生個兒子佔份家業總可以吧!許家那個嘴歪眼斜的大嫂子都懷上了,柳葉兒要是輸給她就太沒天理啦!
柳老孃尋思着無論如何要爲女兒做些什麼,想來想去非逼着柳老爹把鄉下那位會治疑難雜症的孃舅請來。柳葉兒的舅爺可是周遭幾條村赫赫有名的“神醫”,鎮上醫館治不好的病人,擡到他這兒來喝幾碗灰面面拌的水,立馬就能活蹦亂跳。雖說都是些土法子,不過有用就行。
這位舅爺很有個性,他就願意蹲在自家門口哪兒都不去,上門求醫的病人也不是每個都給看。他定下的規矩是一不看當官的二不看有錢人,其他人也得他看着順眼纔給治,至於酬勞嘛,兩包糖可以,半袋面也行,反正老光棍一條餓不着就好。
柳老爹聽他說了這麼多規矩,心裡想那些當官的有錢人誰來這種鄉下旮旯,嘴上卻不好意思說柳老孃想省幾個錢才一直惦記着他。柳老爹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把人帶到柳老孃面前就算完成任務了,好在這位舅爺很有家族觀念,爲了柳家後人的幸福,二話沒說跟他走了。
相比柳老孃的三寸不爛之舌,柳老爹只有在磨坊裡埋頭幹活的份兒,疼惜晚輩的舅爺顧不得自己立下的規矩,他和心急如焚的柳老孃一拍即合直奔許家。
柳葉兒聽說她娘來了,心想又是那檔子事,上次那些補藥她還沒喝這次不知道又送來多少。有沒有孩子那是天意,乾着急也沒用,不過看在她娘熱火朝天的份上,還是得硬着頭皮聽她嘮叨幾句。
看門的家丁不知道那位渾身髒兮兮的老頭兒就是柳老孃請來的“神醫”,還以爲是跑上門乞討的叫花子,柳老孃沒說明來意只是不停催他快去通報,便也顧不上攆那叫花子。柳葉兒和許家恆剛回來睡午覺,她怕影響許家恆休息,便囑咐家丁將她娘直接帶到後院桂花樹下,莫要驚動許老夫人和婆婆她們。
柳葉兒左等右等不見她娘,明明說好在這兒見面,怎麼等這麼久她娘還不來。柳葉兒等得不耐煩了,跑到門口找那家丁問問她娘去哪兒了,不料柳老孃沒找到,卻聽到個令她頭暈腦脹的消息。
原來,家丁領着柳老孃和二舅爺往桂花樹走,碰巧撞見在院子裡散步的玉順,柳老孃見着親家母就天南地北地聊起來,家丁插不上話只好回去看門了。
柳葉兒唉聲嘆氣無計可施,她娘和婆婆湊到一塊兒太有共同話題了,一想到她們心急火燎地討論她的肚子,柳葉兒就恨不能找個地洞躲起來。不過,她要是不露面,她娘鐵定不會走的,要是再把許老夫人引來,往後她的日子還怎麼過啊!
柳葉兒惴惴不安地找了一路,從玉順的房間找到前院,心裡越來越慌,惟恐她娘在衆人面前大肆宣揚柳家的女兒多能生養。
所謂好的不靈壞的靈,柳葉兒剛進前院就聽見廳堂那兒傳來陣陣笑聲,豪爽奔放的笑容對她來說太熟悉了,哪天要是佔了便宜多賺了錢她娘就是這麼笑的。
“哎呦呦,親家母啊,你把我們葉兒都誇上天了,說得我這心裡開了花一樣……”柳老孃拍着胸口仰天大笑。
“呵呵,我這都是實話實說,葉兒這孩子就是招人喜歡,要不那位司徒先生怎就答應了呢!”玉順笑得很開心。
許老夫人也發話了:“可不是麼,葉兒走遍好幾個鎮子給我找到這把柺杖,我用起來可順手了。”
柳老孃笑得更大聲:“我們柳家雖不是什麼名門望族,養出來的孩子都是很懂事的,葉兒這孩子隨我,長相性格都隨得分毫不差。想我當年嫁給她爹,沒過幾年就給柳家生了一堆兒女,知女莫若母,我們葉兒這方面肯定也隨我,過不了幾年就能給你們許家養幾個白白胖胖的小子。這養孩子嘛,跟磨豆腐熬豆汁差不多,火候沒到不能着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啊!剛開始聞不着豆香,到後來就不得了啦,嘿,滿屋子飄香呀!養孩子也是一個理,剛開始見不着動靜,生了頭胎就停不下來……”
柳葉兒一個趔趄險些趴在地上,養孩子又不是養豬,至於這麼誇張嗎!這些話平時跟她說說就算了,現在居然當着老夫人和婆婆的面……
柳葉兒甩甩頭,大步流星地衝進廳堂,匆忙喚了聲“娘”,這才發現廳堂裡坐滿了人,不僅有許老夫人和三房夫人,就連許家昌和苗氏也在,坐在她娘身邊的邋遢老頭兒瞅着她咧嘴笑,柳葉兒不由皺了皺眉。
柳葉兒強打起精神問候過衆人,快步走到她娘身邊,輕聲道:“娘,我們出去說吧!”
柳老孃不知道是真沒聽見還是裝沒聽見,提高嗓門道:“葉兒啊,快來快來,咱們都等着你哪!快來見過你二舅爺……”
“二舅爺?”柳葉兒怔了怔,從頭到腳打量起這個乾癟的小老頭兒,不明所以地欠身問候了聲。
二舅爺笑眯眯地伸手扶起柳葉兒,沙啞的聲音像是上了鏽的發條:“乖孩子,快起來,自家人,甭客氣!”
柳葉兒勉強地笑笑,餘光瞥見阮氏和許家昌夫婦在捂嘴偷笑,佯裝沒看見站在她娘身後。
“葉兒,你也坐啊……”玉順招呼柳葉兒入座,很是崇拜地看向二舅爺,“親家母說,你這位舅爺是隱居山林的神醫,要不是親家公親自去請,咱們是沒機會見到他老人家的。我想請這位舅爺幫我們家恆瞧瞧,看他的病是不是完全好了。”
“呃……好啊……”柳葉兒巴不得快離開這兒,附和道,“那就請二舅爺隨我來吧,娘,你也跟來!”
二舅爺撓了撓耳朵,看了眼沒吭聲的柳老孃,點點頭答應了。玉順喜出望外正要起身帶路,阮氏冷不丁地開口道:“只聽人說巴望着錢越多越好,還沒見過有人巴望生病看大夫呢!三妹,家恆現在好好的,你給他請什麼大夫啊!”
阮氏指名道姓,玉順也不好裝聾作啞,連忙解釋道:“大姐,我只想請柳家二舅爺幫家恆把把脈,沒說家恆又生病了!”
玉順的解釋阮氏很不高興,柳老孃把她女兒誇得舉世無雙,又不知從哪兒撿來個叫花子充神醫,柳家母女想在許家耀武揚威簡直目中無人,當她這個正室夫人是擺設麼!
“三妹,親家母剛纔說了,請二舅爺是來瞧葉兒的,好歹你也等他瞧過葉兒再去看家恆啊!”阮氏假裝提醒玉順尊重柳老孃,其實是想讓那位來歷不明的二舅爺在大家面前出醜,趁機揭穿柳家母女的詭計。
聞言,玉順覺得自己確實心急了,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姐說得是,應該先請神醫給葉兒瞧瞧。”
柳老孃倒是無所謂先給誰瞧,二舅爺更是不在意,他只管看柳老孃的眼神行事,總之務必要讓這個看起來有倆臭錢的許家對柳葉兒刮目相看。
“既然我和家恆都得讓二舅爺瞧瞧,娘,你們還是跟我一起回屋再說吧!”柳葉兒實在不想聽她娘養孩子跟養豬一樣的歪理,如果她娘非說不可,那就說給她一個人聽好了。
這時,阮氏又開口了:“親家母,我們都很關心葉兒,方便的話就在這兒瞧吧,葉兒這孩子太懂事了,生怕給我們添麻煩。嗨,都是一家人有什麼麻煩的啊,如果真有哪兒不舒服,我們聽着心裡有數日後也能多照顧她嘛!”
柳老孃事先早就跟二舅爺交代好了,不管柳葉兒有沒有毛病都說能生兒子,她纔不擔心二舅爺會說出個柳葉兒的不好。
“就是說呀,不過就是把把脈,在哪兒都一樣。她二舅爺,你就當着大夥兒的面給咱葉兒瞧瞧吧!”
“好哩,瞧姑娘小子俺最拿手了,葉兒呀,來,二舅爺給你瞧瞧……”
二舅爺正忙着挖鼻孔,聽到柳老孃的信號,隨即熱情地伸出那隻黑糊糊瘦不拉幾的“柴火棒”,柳葉兒愁眉苦臉地看着他,心裡亂成了一鍋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