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五個股東憋着一股惱火看文件的時候,唐寧敲門進來。感覺到會議室緊張而低沉的氣氛,他也沒說話,拿着筆記本直接在夏千語身邊坐了下來。
“我們這是股東會議,不方便有外人蔘加。”一個股東心裡正不爽,在看見唐寧後,便一股腦兒的將火撒在了他身上。
“他可能會是新的東家。”夏千語笑笑說道。
“你……”原本埋頭看文件的股東們,齊齊擡起頭來,這纔看清進來的是誰--近期風頭正勁的寧達新ceo唐寧。
原本不能接受這個突來消息的股東們,在看見唐寧後,突然警醒起來--惱火是沒有用的,這個夏千語看來是來真的。
當然,她召集股東大會,原本就是來真的,只是太突然而讓人不敢相信而已。
現在看來,有carlyle的資金支持、有寧達的商業操作,股東們若不同意公司重組,她的確有實力強行收購。
兩方股東相互對視了一眼,眼神裡一片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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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的重組計劃之所以這麼急,並不是刻意爲之。”夏千語倒是沒想到唐寧過來能讓這些人看清形勢,雖不在計劃之列,但有這個效果她倒也樂見其成,目光從唐寧的臉上輕轉了一圈後,看着股東們說道:
“政府的安閣項目想必大家都已有耳聞,目前定向計劃是地產方向,carlyle總部給中國公司的計劃是要有一家控股公司能進入這個項目。”
“而carlyle控股公司目前都不具備獨立竟爭的實力,所以併購重組是最佳途徑。”
“市裡已經開過安閣的立項會議,我下週要和副市長見面確定項目進度,所以若我們以常規的方式來做股東投票、公式、內部優先購買這些程度,恐怕項目竟標結束了,公司重組還沒完成,所以我不能等,也不敢等。”
“重組的方案我已經報給總部,總部單獨追加300億預算支持重組計劃。”
“若重組順利,寧達未來會是你們的竟爭對手;若重組不順利,寧達未來就是你們未來的新東家。”
夏千語坦誠說道:“所以,你們該知道我做重組的決心。”
夏千語說完後,會議室又是一陣令人窒息的沉默。
良久之後,有股東開口沉聲說道:“這件事太突然,我們需要時間考慮。”
“多長時間?”夏千語犀利的問道。
“這個……”幾個股東看着對方,用眼神商量着對策。
“ok,我給你們兩天談條件的時間,從這三套方案裡挑一套能接受的,以多數人認可的那份爲準。如果兩天內沒有回覆,carlyle便直接啓動收購方案。”夏千語沉聲說道。
“請問夏小姐,重組之後的公司若未能順利進入安閣項目,後續如何安排?”終於有股東在被這突來的消息炸暈後,又清醒一過來,能夠從重組本身的功能與發展上來提問。
“到時由新的股東大會討論決定。”夏千語快速答道。
“也就是夏小姐只管利用,不管收尾嗎?”有股東犀利的問道。
“你們的意思,是要在擁有決定權的時候,也放棄自己的決定權嗎?”夏千語眯起眼睛輕笑着反問道:“若是這樣,我真該爲自己剛纔的回答反省。”
“這個……當然不是,只是想知道夏小姐、或者carlyle對我們兩家公司的定義。”有股東快速反應答道。
“我和各位一樣,身爲股東,想要的就是利潤。今日做重組,是爲了拿到更好的業務實現更好的利潤回報;若無法拿到更好的業務,那麼我們選擇利潤最大化的經營模式,這個我們的目標相同,相信各位會給我一個滿意的答案。”夏千語說完後,擡腕看了看時間後,再擡頭看着各股東說道:
“若各位沒有更新的意見,今天的會議就到這裡。我順便還告訴各位一個消息:carlyle控股的還有三家地產公司會做重組,重組後的公司將與這家一起竟爭安閣的入圍資格。”
夏千語說完後,起身收起資料,便徑直離開了會議室,並不給股東更多討論的機會。
薛濤與唐寧見狀,便也收起文件,起身準備離開會議室。
“薛助,你知道這不符合程序。”
“薛助,carlyle的投資約定不是這樣的。”
“薛助……”
“不好意思,夏小姐的意思應該已經表達得很清楚了,各位可以在三套方案裡選一套,當然,也可以等carlyle後續的收購計劃。”薛濤淡淡說道,與夏千語的語氣同出一轍,讓人又恨又沒有辦法。
“薛助,我也覺得夏小姐的做法過於強勢了些,不過我瞭解的夏千語,若無十成把握,不會如此決定,所以各位還是有更好的方案才行,光是不同意的態度,恐怕沒用。”唐寧微微笑着,起身收了面前的文件後,對各股東溫潤說道。
態度中立而平和,淡然淳和的聲音、與他曖昧的立場,在坐股東都慢慢平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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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這個小夥子所說,反對沒有用,我們要麼同意、要麼有辦法阻止carlyle的收購。”
在夏千語一行三人離開後,會議室裡的股東們的頭腦比剛纔冷靜許多--carlyle的財大氣粗、夏千語的強勢霸道,讓他們完全緩不過勁兒來做深入的思考。
倒是最後唐寧的不急不徐的一番話,象雷霆過後的一陣微風,讓各人都緩過了勁兒來。
這會兒沒有了夏千語的壓力,思路便更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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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小唐總,怕是沒那麼好心提醒我們想辦法對抗夏千語。”
“這麼說……”
“我們反對,carlyle就強制收購,寧達就有機會分一杯羹,在重組後的公司裡佔一席股東之位,那麼在安閣的項目裡,無論寧達最後有沒有機會拿下項目,都有錢賺。”
“原來如此……”
“沒看出來他一臉溫和,竟然如此老謀深算。”
“正是因爲他年輕、又溫和,業內沒有人拿他當回事,寧達纔有時間重頭來過。唐老頭兒自殺的時候,我們不是嚷着要分掉寧達的市場份額嗎?現在呢?寧達可是喘過氣來了。”
“夏千語的老謀深算、小唐總的故作無辜,他們……”
“我們不冷靜分析的話,要被他們玩兒死。”
“所以我們要做的是,如何利益最大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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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的討論與爭執被拋在身後,唐寧快步跟上薛濤與夏千語後,在下樓梯的時候,伸手扶了夏千語一把。
“不錯,對談判心裡把握很準。”夏千語看着他讚許的說道。
“你的來勢太快、他們都不及反應,所以第一反應不是理解,而是下意識對抗;在這種情緒下,如果發現有人來搶資源,他們的這種對抗情緒就會轉換方向--也就是由對抗carlyle轉移到對抗寧達;”
“對抗的目的是爲了資源,寧達沒有資源可給,那麼對抗寧達、爭取carlyle的資源,基本就是順勢思維的事。”
唐寧點了點頭,看着夏千語說道:“而你給了他們三套方案,原本carlyle的方案水平就是一流,加之成型方案的先入爲主,所以他們基本拿不出更好的思路來,結果應該會在你的預期之中。”
“不錯,原本是這樣考試,加上你的出現,應該會更順利一些。”夏千語點頭:“不過我只考慮到讓你過來學習,倒是忘了你的身份期實是不適合參加別公司的股東會議。”
“我還有個身份,就是你的助理。”唐寧點頭,輕聲說道。
“也不好,你現在的業界形象,就是一顆冉冉升起的商業之星,成熟的商業定位也在形成之中,助理身份倒不適合再提。”夏千語微微皺起眉頭,想了想說道:“兩邊的情況是一樣的,下面的會議也沒有再聽的價值。”
“從你剛纔分析的思路來看,已經能完全領會在這種情況下的談判法則:第一,行動迅速、製造壓力,不給對方有深入分析的時間;第二,給對手符合心理預期的利益方案,讓對方有思路的時候,被方案牽制。做到這兩點,便有70%成功的把握。”
“我懂了。”唐寧在幫夏千語拉開車門後,看着她說道:“我今天的事情已經告一段落,現場我還是想再聽聽。”
“一起過去吧。”夏千語輕瞥了他一眼,並不堅持讓他離開。
“好。”唐寧咧脣而笑,在她面前,他的笑容總帶着幾分孩子氣,總讓夏千語在看着時會微微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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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爲唐寧剛纔的表現,夏千語臨時修改了給這三家企業的重組方案--三套方案裡,一套寧達參與的打散原股權結構的重組、一套按原股權比例直接合並的重組、一套由carlyle增加投資的重組。
以夏千語當初做項目時對這三家企業股東的瞭解,知道他們在意的是利而不是義、抱團嚴重而牴觸新的資本勢力,所以有了寧達的參與,便能推進他們迅速的將目光放到其它兩套方案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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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如夏千語所料,在三家公司的股東聽到夏各語強勢又霸道的重組消息後,還沒來得及消化這個消息,三套方案便砸到了手上。
而唐寧以隱晦的方式暗示他們選擇有寧達參與的那套方案,以達到共贏的目的,反而被股東犀利的將了一軍,提出重組後的公司,與寧達互爲股東,以保證在任何情況下,兩家公司的利益共享。
夏千語倒是意外這個股東的思維敏捷,答應願意考慮互爲投資的方案,當然她知道,大多數的股東不會同意這套方案:寧達的元氣還在恢復中,目前並沒有多少好處可以給別人;而這些人又怎麼願意自己的利益被別人分走。
所以即便提議,也不過是一兩個算是有眼光的股東的意思,大部分股東不會同意。所以她應下也無妨。而唐寧也是愉快的應下,清澈純淨的眼神,看起來人畜無害的笑容,那麼明白的告訴大家:這件事,他真的很開心;這件事,他是真的佔便宜了……
當所有人的將注意力放在哪套方案上時,大部分人都忘了他們要思考的並不是哪套方案更優,而是爲什麼要被重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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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lene,每一次具體的行爲都能引導談判對象忽略掉談判的初衷嗎?”在返回公司的途中,唐寧對今天的結果感到有些不可思議--邏輯都對,可是人的防細怎麼能這麼脆弱?更何況是這些久經商場的資本大戶。
“不會,這需要有特定的環境。”坐在副駕駛的夏千語,邊敲着電腦邊說道:“我的經歷讓他們有個思維定勢,就是我要做的案子,那就是鐵板定釘的,所以在宣佈消息還沒講方案的時候,他們的潛意識便有了反應:那就是:她又來了、我得拒絕、我沒辦法拒絕、她會對我怎麼樣?我能做什麼?”
“ok,有了這個潛意識,基本就是認同了這個決定,餘下來的就是清醒的意識與潛意識的爭鬥,也就是與我們的意見互換過程了--實際是他們不是在和我們談,是在和自己的潛意識談判。”說到這裡,夏千語停下敲擊鍵盤的手指,看着唐寧說道:
“如果換爲薛濤或者你過去,效果則不是會是這樣。所以爲什麼這件事我有把握?爲什麼這件事我要親自過來談?因爲在投資這幾家公司的幾輪談判裡,我和他們之間的關係已形成了定勢,而至今爲止,還沒有出現一件能打破這種定勢的事件。”
唐寧想了想,沉吟着點頭:“所以誰去談、怎麼談、勝算多少,不僅要考慮手中的資源、對方的軟肋、還有雙方的關係定位,是嗎?”
“恩,這個這慢慢琢摸,今天的表現不錯,是很大的助力。”夏千語說完便又將目光調回到膝上的電腦中。
唐寧側眸看了她一眼後,便將目光調回到前面的路上,邊開車邊思索她這兩局談判的關鍵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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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後,五家公司的股東都無一例外的選擇了按原股不變的方式進行簡單的挪移式重組,內部的業務暫不合並,仍由重組前的業務經理負責營運;在集團公司增加綜合財務部與審計部,只做並帳與稅務出口的處理。
至於爲了迎合安閣項目的新業務,則成立單獨的項目組來推進,項目組成員由carlyle方面指定,重組的業務單員無條件配合。
這樣的重組從資本上來說,每個股東的身份發生了變化,由原來單一公司股東,轉變爲集團公司股東;那麼分紅的利潤也受重組公司共同影響,可能會多、也可能會少,這要看幾家公司重組之後的賺錢能力是不是有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應;
在法律關係上來說,則由幾家公司變成了一家公司,對外看來,其業務體量又增加了數倍,對同行業造成不小的震動;
而對業務運行來說,則與之前並沒有不同,還是各自品牌在各自的渠道里獨立運轉。
所以在林柏文開始招集各公司財務與法務,辦理重組手續時,也只是財務、審計、法務部門感覺到不一樣,其它業務部門完全感覺不到公司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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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業內看來地震式的變化,在業務系統,完全沒有動靜。”薛濤笑着說道,對夏千語越發佩服,但也越覺得她很難嫁出去了--這兩個重組案一做完,她手上便掌控了全國頂級的三大商業地產集團,這可是實體,比掌控需要授權的投資預算要重要得多。
這樣的夏千語,除了林柏文還有誰敢追。
薛濤在心裡腹誹着,直覺着他們家的boss真有可能會嫁不出去了。
“恩,這是預期效果,也是我希望達到的效果。”夏千語點了點頭,收了電腦後薛濤說道:“你對唐寧報告的評價我看過了,我同意你的意見。”
“不知道爲什麼,我覺得他這一波的成長來得特別的迅速。”薛濤低低吐了口氣,看着夏千語說道:“之前總是這樣那樣的想法,但總也上不了道。”
“你看這次的報告,工作上考慮的是哪種方案更好,爲什麼;而以前是先批判商業裡的諸多不好;再看讀書筆記,這一次是將書本案例和工作案例都放進去分析了,然後對書本理論進行解構。”
“我怎麼感覺象突然開竅了。”薛濤笑着說道。
“積累的過程總是緩慢的,積累到一定的階段,然後有了一個合適的引爆點,潛能便會被激發了。”夏千語起身,邊收電腦邊對薛濤說道:“世紀城的開業儀式之後,我不再過問寧達的管理。”
“需要有這個過程,爆發之後,是他該獨立的時候了。”夏千語笑笑說道:“明天開業儀式,今天早些結束工作。”
“ok,結束。”薛濤也收了電腦,與夏千語一起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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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ai,charlene,你明天要穿的禮服。”夏千語剛走出辦公室門,便看見林柏文託着一個大禮盒走過來。
“Miss夏……”薛濤有些尷尬的看着林柏文,卻也沒有離開夏千語身邊。
“薛濤,幫我拿着。”夏千語的眸色微冷,淡淡說道:“berlin,thanks。”
“我以爲你會拒絕。”林柏文笑笑說道。
“拒絕需要時間。”夏千語淡淡說道。
“你……”林柏文不禁啞然。
“Miss夏,我先去停車場等你。”薛濤見夏千語自己能應付,這才放心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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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rlin,我不覺得你有時間做這些無意義的事情。”夏千語看着林柏文說道。
“想去做一件事,就一定有時間。”林柏文的聲音也淡淡的:“charlene,我知道你的意思,所以不會誤會你的反應;你也知道我的意思,每一次你是接受或是拒絕你隨意。”
“berlin,有意義嗎?”夏千語低聲問道。
“你問我有沒有意義的時候,就已經有意義了。”林柏文咧脣一笑,爛然明亮。
“隨你。”夏千語輕哼一聲,轉身往外走去。
“我繼續加班,明天見。”林柏文對着她的背影,笑着揮了揮手。
夏千語連腳步都未停,徑直往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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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夏千語從容的身影,林柏文臉上的笑意慢慢收斂,眸色卻越見清亮--有反應,就是最好的反應。
她習慣工作,他就陪着他工作;
她不習慣有人追求,他就讓他習慣有人追求;
她不願意爲拒絕去浪費時間,他就讓她習慣不拒絕。
或許,有意外驚喜也不一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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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車。”夏千語上車後,對薛濤說道。
“berlin他……”薛濤看着她,欲言又止。
“不用理會,法國人的那一套,我看他能堅持多久。”夏千語淡淡說道。
“嗯哼,法國人在這方面還多花招的。”薛濤輕咳一聲,小心的說道。
“你是要和我討論法國男人怎麼追女人嗎?他們最佳戰績是半小時便將女人弄上牀。”夏千語淡淡說道。
“咳咳咳,我不是這個意思。”薛濤覺得自己有些詞不達意。
夏千語不再理會他,拿了手機收郵件,正是林柏文的公司重組進度表--他是個好的工作搭檔,但,也只能是這樣。
夏千語看着郵件,眸色淡然而冷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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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過來了?”夏千語在打開門的時候,看見唐寧正坐在她客廳的書桌上辦公,不禁傻掉了--雖然他偶在加班的時候確實會住過來,但也從來沒有過自己不在家,他自己跑過來的。
“明天開業儀式,我第一次。”唐寧見她時門,便站了起來。
“第一次……”夏千語不禁失笑,脫了鞋後走進來,見唐寧伸手接她的外套和公文包,便也就順手遞給了他。
“萬全的準備,冷靜的思路,第一次和第十次有什麼區別?”夏千語搖了搖頭,從冰箱拿了飲料後,邊喝邊對他說道:“你將心裡沒有把握的事梳理一下,一會兒我們一起過一遍。”
“謝謝。”唐寧點頭,心下卻隱隱覺得不同--他的緊張固然有對現場把握不足的因素,卻是到了她這裡後,便平靜了下來。
他越來越看到自己在工作上對她的依賴,卻剛剛察覺,在情緒上他也這麼自然的依賴着她,從不擔心她的嘲笑與打擊。
雖然她確實常常這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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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越來越習慣,工作上的搭檔、情緒上的依賴了。實際上千語後面沒怎麼打擊過他了好吧,看來唐公子也是個記仇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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