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六點多,楚心之被手機鈴聲吵醒了。
登時煩操得不行。
懷孕以來,她早上都睡到自然醒。
不想接電話,推了一把身邊的盛北弦。
“你的手機響了。”
盛北弦撐着身子,哭笑不得,明明是她的手機。
探手拿過牀頭邊的手機。
看了一眼來電顯示。
爸爸。
什麼時候把錦川的備註都改成“爸爸”了。
盛北弦接起,淡淡地說,“什麼事?”他管錦川叫爸的習慣還未培養起來。
那邊傳來錦川四平八穩的聲音,“楚楚呢?”
“還睡着。”
錦川一頓,那丫頭懷着孩子,隨着月份大了,身子越發重,他這通電話打過來的時間確實有些早。
緩了緩,說道,“先讓她睡着吧,跟她說一聲,醒了給我回個電話。”
有他在會展這邊坐鎮,總不至於將事情鬧大。
楚心之眯着眼睛,嘟囔着,“把手機給我吧,爸可能有急事。”
不然,他不會這麼早打電話過來。
盛北弦對着手機說,“稍等一下,她醒了。”
他拿了桌上的耳機,插到手機上,把耳塞塞進楚心之的耳蝸裡,“跟他說吧。”
楚心之閉着眼睛,聲音軟軟地,“爸,有事?”
錦川的聲音帶着歉意,“吵着你睡覺了吧。”
“我沒事。”楚心之翻個身,側躺到另一邊,“爸,有事你說。”
“楚楚,你參加決賽的設計稿涉嫌抄襲,需要過來對峙。”錦川怕她着急擔心,傷了身子,忙說,“爸相信你,我現在正在會展這邊,你彆着急。”
楚心之眯了眯眼睛,並不驚訝。
“我和誰的作品涉嫌抄襲?”她問。
“羅毓秀。”
羅毓秀?
竟然不是郭雪!
楚心之有些驚訝。
腦子裡突然想起,前一天羅毓秀和郭雪走在一起的樣子。
呵!
郭雪真是好腦子。
對羅毓秀懷恨在心,又看她不痛快,所以,想看她和羅毓秀撕起來?
錦川覺得楚心之的反應太平靜了些,“楚楚,你作品的畫法和風格,我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張《流光》我看過了,確實是你的作品。但,不知怎麼,羅毓秀竟畫了一張跟你一模一樣的。”
錦川嘆息一聲,繼續說,“我個人相信你,不能成爲證明你沒抄襲的證據,要想澄清,恐怕還需要更有說服力的證據。”
楚心之的睡意消散了大半。
“爸,我有證據證明是羅毓秀抄襲我的作品。”楚心之笑說,“你別擔心,等我過去就可以了。”
錦川還是有些擔心,“你確定你能澄清?”抄襲設計稿不是小事,尤其是在這種全國性的比賽中。一經曝光,基本上就與珠寶設計無緣,前程毀掉不說,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指着鼻子罵。
後果,太嚴重了。
“我確定!”楚心之給了他堅定無比的三個字。
掛掉電話。
盛北弦手掌貼在她的腰上,“是不是出事了?設計比賽的事?”他剛纔隱約聽到了一些。
“嗯。”楚心之眨了眨有些酸的眼睛,說,“我吃完早飯估計還得去一趟會展那邊。”
盛北弦眉心擰了一下。
楚心之躺在牀上暈乎了一會兒,起牀洗漱。
出了臥室,盛老爺子正從外面進來,穿着白色的綿綢短袖,步履穩健,“呦,楚丫頭今兒早上起這麼早?”
盛老爺子有清早打太極的習慣,應當是整個老宅裡除了傭人外,起得最早的人。
楚心之笑,“有點兒事,要出門。”
盛老爺子端着水杯,喝了幾口,“這麼早,有急事?”
“不算急事,只是需要去處理一下。”
盛老爺子點點頭,不再細問。
看向盛北弦,語氣凝重,“照顧好楚丫頭!”
盛北弦摸了摸鼻尖,點頭應下。
照顧好她這種事,大概不需要爺爺特意叮囑。
在家吃過早飯,管家開車送楚心之去會展那邊,盛北弦陪同她一起。
早上起得太早了,楚心之從坐上車就開始打哈欠,眼淚都出來了。
盛北弦心疼不已,拂着她的腦袋靠在他的懷裡,“先睡會兒,到了我叫你。”
“嗯。”楚心之輕哼了一聲,閉上了眼睛。
實在太困了。
盛北弦朝管家輕聲說,“開慢點。”
“好的,大少爺。”
從盛家老宅到會展,用了四十分鐘。
楚心之睡了一路,下車時還睏乏得不行,一個勁兒的打哈欠。
盛北弦的眉,越蹙越深。
會展頂樓的會議廳。
幾位國際上權威的珠寶設計師都在,包括錦川。
圍坐在會議桌上。
每人的手中都有兩份設計稿,一份是楚心之的,一份是羅毓秀的。
當然,他們手中的設計圖是打印出來的。
原版手稿在主評委沈朝的手中。
沈朝也是國際上有名的華人珠寶設計師,雖不像錦川那樣擁有幾十家工作室,數十個國際珠寶品牌,但,他在國際上的名聲也是如雷貫耳。
這次,他能成爲全國珠寶設計大賽的主評委,足以說明其實力卓越。
他站起來,禮貌性地向錦川深鞠一躬。
擡頭朝衆人說道,“你們手中的兩份設計稿,是參加決賽的兩名設計師的作品,楚心之和羅毓秀。相信大家都看到了,除了線條處理略有不同,兩張設計稿一模一樣。這意味着什麼,我不說大家也該知道。抄襲!全國珠寶設計大賽舉辦了許多屆,從來沒遇到這樣的事情!”
“至於誰抄襲誰的作品,我並不能判斷,還要請當事人出面做出解釋。”
話音落。
羅毓秀敲門進來。
被通知有人跟她的設計稿一樣時,她就慌了。
當初,她用手機拍下郭雪的設計稿,之後,郭雪說不會用這張設計稿參加決賽,她纔敢將它畫出來交上去。
可——
現在是什麼情況!
郭雪又決定用這張設計稿了?!
她該怎麼辦?
她心裡清楚是她抄襲了郭雪的作品。
心裡清楚是一回事,現實又是一回事。
如果她承認了,後果不堪設想。
羅毓秀一步步走到幾位評委設計師面前,擡眸看到錦川也在時,緊張得手心兒都出了汗。
錦川先生怎麼也在這裡?!
他根本不是此次大賽的評委!
其他幾位設計師不知道她之前的事,錦川先生卻是知道的。
在錦川先生的眼中,她,是個有“前科”的人。
羅毓秀斂下心神,朝衆人鞠躬,“各位評委老師好。”她看着錦川,故作平靜地打了招呼,“錦川先生好。”
錦川並未應她。
沈朝看着錦川,略微疑惑。
傳言中,錦川先生不是個喜歡端身份,擺架子的人。
某國總統見他還要預約的傳聞,着實誇張了些。
錦川先生性子溫和,氣質溫潤,該不會爲難後生晚輩。可他對羅毓秀的態度,過於冷淡。沈朝這樣想着,內心的疑惑又多了幾分。
錦川的沉默,以及現場氣氛的凝重,都讓羅毓秀喘不過氣來。
她在心虛,在害怕。
沈朝看了眼時間,“楚心之還沒到。”
羅毓秀心神一凜。
楚心之?
這關楚心之什麼事。
“再等等。她的身子不方便。”錦川說。
沈朝及其他幾位設計師都驚訝了。
錦川先生這是爲楚心之說話嗎?
楚心之是誰,他們並非不知道。
混珠寶界的人,也相當於時尚圈子裡的人了,時尚界向來和娛樂界掛邊兒,那些娛樂新聞他們也知曉一些。
楚心之,不過十九歲,因鼎盛國際官方微博發佈的一張照片,被網友稱爲“國民女神”。她容貌好,家世過人。雖然後來跟楚家脫離了關係,但人家入了盛家的族譜,是盛家的人!
聽說,她還是一枚學霸,在國外拿了金融學雙博士學位,低調回國後,在H大學習工商管理。
再後來,就是與盛家嫡孫盛北弦的戀情,婚事,懷孕。
到如今,進了錦川工作室。
這個小姑娘,可謂愛情事業雙豐收,再沒有比她更幸運的人了。
錦川對她的態度,也真真是慈愛到了極點。
幾位設計師唏噓喟嘆的時候,盛北弦擁着楚心之進了會議室。
衆人驚愕。
盛北弦跟着過來是幾個意思?!
他既不是當事人,也不是內部人員,出現在這裡不會覺得不合適嗎?
盛北弦本人並未覺得,扶着楚心之找椅子。
會議室內的椅子有限,一人一把,沒多餘的。
錦川起身,把座位讓了出來,“讓這丫頭坐着。”
瞧她疲乏的樣子,他這當爸的心疼。
錦川站起來,其他幾位設計師哪兒敢坐着不動,紛紛站起身,連沈朝都站起了身。
他們都是講禮謙虛的人,前輩在這裡,他們自是都懷着崇拜尊敬的心。
楚心之被這場面弄懵了。
呆愣着,不知該作何反應。
她一進來,一大幫跺一跺腳都能讓珠寶界顫抖的人物紛紛站起來?
這畫面,有點驚悚了。
應該是紛紛站起來質問她的畫風纔對。
沈朝被這小丫頭呆萌的樣子逗得想笑。
哪怕目前沒證據,他也不相信這樣的女孩子會抄襲別人的作品。
她挺着大肚子,一大清早趕來,應該挺不容易的。
“還愣着幹什麼?趕緊坐下啊。”錦川催促。
她不累,他的兩個小外孫也累了。
楚心之臉紅了,彆扭地擡起手,把臉側的髮絲撩到耳後,“錦川先生,您坐,我不用……”
話未落地。
盛北弦直接抱着她,往錦川的位置去,將她放在椅子上。
楚心之要站起來,盛北弦摁住她的肩膀,“乖乖坐着,爲寶寶想想,你大一早就起來,擾了寶寶們的休息,他們也不樂意。”
沈朝摸了摸鼻尖,覺得盛北弦話中有話。
他是在埋怨他們攪了他老婆休息吧。
從楚心之出現在這裡,羅毓秀的心就沒平靜下來過。
她甚至不知道楚心之爲什麼會來這裡。
沈朝立刻讓工作人員搬了一把椅子進來,總不能讓錦川先生一直站着。
結果,會議室的畫面就是:一衆人都坐着,盛北弦站在楚心之背後,頗有種保駕護航的架勢,只有羅毓秀一人,站在衆人面前,像是被審問的人。
羅毓秀蜷了蜷手指,心底越來越慌。
沈朝把兩張設計稿推到羅毓秀和楚心之面前,“你們兩人的設計稿一模一樣,連主題名稱都一樣,能解釋一下嗎?”
沈朝的語氣嚴肅。
他最是不能容忍這種惡劣的事情。
羅毓秀眼中一晃而過的詫異。
不是她跟郭雪的設計稿一樣,是她跟楚心之的設計稿一樣!
《流光》明明是郭雪的設計稿,怎麼會變成楚心之的?!
中間到底哪裡出了問題?
顯然,羅毓秀到現在也沒想通,是郭雪算計了她。
如果對象是郭雪,她尚且能嘴硬到底。只要她不鬆口,誰也沒有證據說她抄襲。
可——
對象是楚心之。
羅毓秀心裡沒底了。
錦川大師對她的疼愛有目共睹。
雖然,錦川大師不是此次大賽的評委設計師,可他的一句話,在座的哪個人不聽從?
羅毓秀徹底失去了冷靜。
楚心之倒是一臉平靜,她看着羅毓秀說,“說說你的靈感和創作理念吧。”
沈朝看了楚心之一眼,又看向羅毓秀。
一對比,兩人的反應和態度就說明了一些問題。
沈朝的心中有了計較。
“這條《流光》手鍊的靈感來自於我的外婆。相信各位評委老師也看到了,這條手鍊設計簡約,是由許多大大小小的水珠狀物綴成。我外婆年輕時常在家鄉的小河旁洗衣,我從小跟在外婆身邊,她洗衣時我就在一旁玩耍,常常看着她甩衣時,水珠在空中揚起又落下。”
“畫設計稿之前,我就想到那一幕,纔有了這幅作品。”
她的語調平緩,像是在回憶過去那些追不回的光陰,恰巧應了《流光》這一主題。
話落,羅毓秀看向衆位評委設計師,“我講完了。”
剛開始,她還是緊張的,幸虧腦子一轉,編出了這個理由,一個天衣無縫的理由。
盛北弦投過去一記冰冷的眼神。
這張設計稿,楚心之畫的時候,他就在一旁。
羅毓秀接觸到盛北弦的視線,心一顫,忙低下頭。
沈朝點了點頭,並未對她的話多做評價,看着楚心之說,“楚心之,你的靈感和設計理念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