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與小灰在夜色剛降臨的時候,都過來了。
珍珠把下午剛熬好的滷牛肉拿了出來,按份量給它們分好了食盤。
王嬤嬤是第二次見到高大健壯的小金。
前天夜晚,初來乍到的她,與林婆婆一同吃了晚飯後,正收拾着桌子,一隻巨大的金雕帶着一陣風,直直落在了院子中間,把她嚇得失聲尖叫起來。
還是林婆婆安撫地拍拍她,用筆快速的寫上:別怕,雕是胡家養的。
她才驚魂未定的安靜了下來。
然後,就想了起來,從前與小姐到胡家做客的時候,似乎在天上見過這隻顯眼的大雕。
那時,她還與小姐一同感嘆,泰行山脈附近的雕好大一隻。
沒想到,竟然是胡家養的。
金雕安靜待在一角,鴿棚裡的鴿子“咕咕”叫了幾聲,似在與它打着招呼,它亦“咕咕”回了兩聲,然後開始俯身吃着大盆子裡的滷肉。
牆頭上,粉紅色的薔薇後,有一隻灰撲撲的老鼠隱現其間,它面前也擺了個小碟子,碟子上是今日剛滷好的牛肉。
王嬤嬤站在遠處,新奇地看着胡家姑娘忙忙碌碌的給它們餵食。
“胡姑娘還養了一隻老鼠?”她忍不住對着身旁的林婆婆問道。
林婆婆點點頭,她來的時間久,見過好幾次這隻叫“小灰”的老鼠,它不經常來,來了也只待在牆頭上,甚少跑到院子裡。
“胡家養的動物可真多。”王嬤嬤感慨,看着還都挺聽話的。
“小金來了!”平安一臉興奮地跑了過來。
“咕咕”小金擡頭叫了一聲。
“姐,你幹嘛不等我來喂小金。”平安走近吃得正歡的小金,朝珍珠嘟囔着,他是靠着堅持不懈的餵食,好不容易纔與小金親近了許多。
珍珠莞爾,“你不是在聽他們說邊境的事情麼,我看你聽得入神,就沒叫你啊。”
堂屋裡那幾個人,喝得有點高,興致勃勃的圍着邊境戰爭的話題一直說個不停,珍珠第一次知道,原來羅璟喝多了,話也變多了。
“……,可是,喂小金也很重要啊。”平安有些猶豫地看了看堂屋的方向,他是跑過來找水喝的,飯桌上只有酒,他說話說得口渴了。
“哈哈~”珍珠就樂了,“那你看着小金吃完,幫它收拾盤子吧,它感受得到你的好意。”
珍珠拍拍小金的翅膀,笑着把它留給了平安。
“胡姑娘,這隻雕,是你家馴養的?”王嬤嬤就問道。
馴養鷹鷲類的飛禽可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京城內不少大戶人家花費重金都不一定能尋到合適的馴鷹人。
“呃…也不算是,以前我們家住村尾,離山林近,小金比較嘴饞,所以經常跑家裡找吃的,一來二去就養熟了,並不是我家馴養的,不過,王嬤嬤放心,它不會隨便攻擊人的。”珍珠擺擺手,示意她別擔心。
不是馴養的?只是嘴饞?那麼威武雄壯的身軀,就因爲好吃,所以與胡家混熟了?
王嬤嬤盯着小金的眼神裡,有些不敢相信。
“呵呵~”珍珠乾乾笑了一下,溜進了廚房。
這怎麼好解釋呢,反正小金確實是被家裡的吃食吸引過來的,她也不算誣衊它是個吃貨吧。
用盤子裝好幾樣月餅,再拿刀切成一塊塊的,端了出去後,發現王嬤嬤與林婆婆還在圍觀着小金吃肉。
“咳~”她輕咳一聲,“王嬤嬤、林婆婆,吃月餅。”
林婆婆回過神,忙走了過去,從她手裡接過盤子,然後把切好的月餅端去了前院。
“……”
哎,這是她切給她們自己吃的,珍珠伸出的手就停在了半空。
堂屋裡的人還喝着酒呢,他們纔不會想吃月餅呢。
無奈,她轉身又進了廚房,繼續切了幾個月餅,順便還削了桃子與石榴,端了兩個盤子,直接放在了石桌上。
“王嬤嬤,來吃月餅。”珍珠招呼着她。
“謝謝胡姑娘,您先吃着,老身剛吃飽飯,暫時吃不下月餅了。”王嬤嬤婉拒了她的好意,她一向恪守主僕間的界限,雖然她並不是胡家的僕人,但骨子裡多年的習慣還是改變不了。
珍珠聳聳肩,對她的堅持不以爲意,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習慣,她覺得好就行了。
皓月當空,夜空中飄過淡淡柔和似絮的浮雲,簇擁着白玉盤般的圓月瑩瑩生輝。
同一時間。
京城內,皇宮內院的中秋宴席正氣氛熱烈。
聖上龍體日漸安康,西北戰事又告大捷,加上皇宮大院內已經很久沒有舉辦盛大的宴席,正逢中秋佳節,有朝臣提議舉辦中秋賞月宴,聖上順勢批准了。
御花園裡,大紅的宮燈高高掛起,整個園內張燈結綵燈火通明。
樂臺上的絲竹管絃,悠揚輕靈地飄散在空中。
大紅的地毯兩側,兩排楠木案臺上擺滿了各種美味佳餚佳釀鮮果,羣臣們正把酒言歡,高聲暢談。
綵衣的粉妝宮娥捧着各式佳餚不時穿插其間。
空氣中夾雜着花香、酒香以及脂粉香,羅睿坐在左側中段,左右兩旁聚集了不少年齡相當的少年公子,都是從小在京城長大的世家子弟,彼此之間基本都是互相認識的。
羅睿今日一身月色錦袍,衣襟及袖口上繡着精美繁複的雲雷紋,烏黑的長髮高高束起,髮髻上扣着白玉冠,一身華貴打扮,更襯托出他的俊美清冷。
圍着他的各家子弟,紛紛藉着舉杯敬酒的時機,詢問他西北戰役的細節問題,言談間,有人羨慕、有人嫉妒也有人眼紅。
年紀輕輕就靠着戰功封了三品將軍,怎能不讓這些靠着祖上萌蔭,混飯吃的世家子弟羨慕嫉妒。
有人稱讚就有人泛酸,無論是褒還是貶,羅睿面色不變,這些人,現在擺出一副友情深厚或交淺言深的樣子,都選擇性的忘了,當初羅家遭難時,是怎樣的唯恐避之不及。
他心中冷笑,面上卻帶着禮貌的笑容,應付着他們。
另一邊上,各府的千金小姐們,眼睛也不時往他們的方向觀望。
羅睿今年二十有一,年輕俊朗,英氣勃發,職位高居從三品的雲麾將軍,最重要的一點,他尚未婚配。
這樣優渥的條件,讓京城裡家有適齡未婚小姐的世家貴族都動了心思。
可惜,羅睿似乎有點油鹽不進,無論誰與他搭上這個話題,無一例外的被他推諉了。
一時,對於他的傳言就變得有些微妙起來。
羅睿卻是根本不管,他過完十五就得準備啓程返回西北了,哪有空閒理會這些流言蜚語。
再加上,前幾日四皇子招他進府,言語間暗示他,讓他多等上一年半載再議親事。
羅璟把四皇子的話品了又品,心裡有所觸動,便越發的有了底氣。
無論誰提及他的婚事,他都雲淡風輕的劃過。
“郡主,你看,她們都對羅將軍竊竊私語。”韓馨月身旁的丫鬟小聲附耳說道。
韓馨月早就看見了,她抿了抿嘴角,目光幽幽地看向被衆人圍着的羅睿。
他身姿挺拔,鎮定從容,談笑間揮灑自如,絲毫沒有因爲被人圍觀,而顯得拘謹約束。
疏漠俊朗的面容,沉着穩重的儀態,讓他在人羣中如灼灼生輝。
韓馨月絞着指頭,白皙秀雅的臉上有些複雜難明,他總是那般耀眼,像那天上的烈日光輝璀璨,灼人眼球。
在嘉晉城的時候,就有不少熱情奔放的貴女們對他圍追堵截,邀他四處遊玩,好在羅睿從不應答,只吩咐他身邊的親衛開路,貴女們都說他們兄弟倆人是不解風情的榆木疙瘩。
此番,回到京城,他的光芒更加璀璨,京城未婚配的世家千金都爲之側目。
相比京城裡明豔美麗的世家小姐們,韓馨月有些自卑,她身體孱弱,個子嬌小,連胸部都只發育了一點點,單薄得像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
臉色白裡透着淺淺的青,讓長相只是秀氣的她,更顯得精神不濟。
她除了身份比較尊貴外,似乎沒有什麼能吸引他的地方。
韓馨月一時有些鬱郁,起身想去透透氣,她帶着丫鬟就往後面的御花園走了一段路。
“那個羅將軍雖然憑着戰功當上了將軍,可是我爹說了,他爲人不苟言笑,又不識時務,以爲靠着四皇子就能高枕無憂,對京城各家世族的邀請都推辭拒絕,是個只懂得打仗行軍的赳赳武夫。”
一道細弱嬌柔的聲音在花圃深處響起。
韓馨月微微轉頭,碩大的青釉海棠花盆後站着兩個衣衫明豔的少女。
說話的是禮部侍郎家的三小姐楊瑩瑩,另一個點頭附議的是太常寺少卿家的二小姐方碧兒。
“可不是麼,就這陣子,多少官員想爲他保媒,聽說都被他拒絕了,這麼驕傲清高,難道他要娶個公主郡主不成?”
“哼,說不得就是呢,四皇子殿下不是有個病怏怏的馨月郡主麼?也許人家就等着當郡馬呢。”
楊瑩瑩口裡冒着酸氣,他爹親自去探了羅睿的口風,卻依舊被他婉拒推辭了,她能不泛酸麼。
“馨月郡主?聽說從小就病弱,身板像豆芽菜似的,能爲羅家生兒育女,養育後代麼?他們羅家族人不是都被抄斬了麼,應該娶個健康好生養的女子纔對吧?像瑩瑩這般高挑健美才是首選嘛,真不知道羅將軍怎麼想的?”
方碧兒一副爲她抱不平的樣子。
“唉,誰讓人家身份高貴呢?咱們怎麼比得上。”
“是啊,有個好家世,對女子是多麼的重要,身體再差也一樣有人搶着要。”
“可不就是這理麼?”
“……”
說話聲越來越遠,漸漸沒了聲息。
韓馨月小臉煞白,雙脣輕顫。
“郡主,您別聽她們瞎說,她們是嫉妒您。”丫鬟急忙扶住了她,輕聲安慰。
不,她們說得沒錯,她的身體瘦弱單薄,確實不利於養育後代。
而羅睿則需要一個能爲他們羅家開枝散葉生兒育女的健康女子。
她,難道要爲了這些理由放棄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