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明說到這裡,狠狠地甩了自己一個耳光,抽泣了片刻,齒寒地哽咽着繼續說道:“因此……因此這幾天我過得是渾渾噩噩,娘見我精神不好,便不讓我再出門,我一個沒忍住,便一股腦統統……說了出來。”
他說着,眼淚便落了下來,瞅着單香自責地說道:“姐,都怪我、怪我沒本事,不僅不能保護娘和你們,竟然、竟然明知道你們受苦,卻一籌莫展,還傻乎乎地把知道的都告訴了娘,以至於弄得娘想不開,最終上吊了,姐,你打我吧、你打我吧。”
他說着,便用雙手狠狠地捶着自己的胸口,然後捂住臉兒悶聲哭了起來。
屋子裡的人聽了都一臉兒的憤怒。
單雅此時才明白,單吝爲什麼這麼急於要銀子。
他爲什麼狠得下心來逼着單香嫁給一個將死的人做妻子、逼着單娟給有錢的人做妾。
歸根到底,就是他在鄰縣養了一個外室啊。
那外室也給他生了一個女兒,可這女兒跟女兒的命咋就這麼不一樣呢?
可謂是一個高高在天上,一個重重地摔在地下啊。
單香和單娟聽了,氣得火往上涌,臉上更是悲憤交錯。
直到此時,她們才知道,單吝硬逼着她們姐妹一個嫁給將死的人做妻子、一個賣給有錢的人做妾,竟是爲了他自己養在外面的女子,這……
兩人的心瞬間冷到了冰點,這還是他們的親生父親麼?這還是那個她們一直以爲鑽在錢眼兒出不來的親生爹麼?
想到這裡,兩人的眼中瞬間蒙上了一層霧氣,接着眼淚狂涌而出。
單娟猛然擦了一把臉上的淚,見單香仍在難受得抹眼淚,忙拿出帕子替她擦了擦臉上的淚,哽咽地安慰說道:“姐,咱們不傷心,就當從來沒有這個爹。”
她說着,便打起精神看着單明說道:“哥,走,咱們回家看娘去。”
她說着,便站了起來,拉了單香的手就要往外走。
就在這個時候,她猛然聽到楊嬸子冷靜地說道:“娟丫頭、香丫頭,你們不能去。”
單娟聞言,邁出去的腿兒登時一頓,隨後便扭過臉兒來,瞅着楊嬸子懇求地說道:“嬸子,我們沒有爹了,不能……再沒有娘啊。”
她說着,強忍回去的眼淚奪眶而出。
單香的眼中也再次落下淚來,瞅着楊嬸子哽咽地說道:“嬸子,讓單娟留下,我……我回去勸勸娘吧,在這個時候,娘最需要的就是我和娟子的安慰了。”
單明見了,也在一旁兒着急地低聲勸道:“嬸子,你就讓她們回去勸勸娘吧,自從她們走了之後,孃的心裡一直感到很愧疚,雖然她從來沒說過,可明子知道,她的心裡苦啊,之所以做出這樣的傻事兒,一是因爲爹做得事兒,再一個就是感到自己沒能護住她們,她們本應該有更好的……”
他說着,便再也說不下去了,緊緊地抿住了嘴脣兒,眼淚卻從眼眶裡涌了出來。
楊嬸子聽了,瞅着他們深深地點了點頭說道:“嬸子都知道,明子啊,娟子和香丫頭不能去,你爹不是個好相與的,若是讓他知道她們兩個在這裡,你認爲他會怎麼做?”
單明聽了,瞬間便低下了頭,低喃着說道:“嬸子,是……明子……想佐了,只顧着讓娘……有求生的意志了,急昏了頭。”
他說着,懊惱地在自己的腿上捶打了幾下。
單娟和單香聽了,痛苦地相互看了看,便愁得緊緊地擁在了一起。
單明狠狠地用手擦了一把臉上的淚,看着楊嬸子說道:“嬸子說得對,單娟和單香好不容易從深淵中走出來了,明子不能再把她們拉扯進泥潭。”
他說着,便扭臉看向單香和單娟說道:“姐,娟子,我這就回去,定把咱娘給勸回來,興許娘聽說娟子沒被賣進馬府,心裡的愧疚能少些兒,不再絕望了的。”
單香和單娟兩人的手緊緊地攥在一起,瞅着單明難過地慢慢地點了點頭。
兩人好不容易被單雅給救回來了,又豈能連累她呢?
單雅見了,知道單香和單娟心裡掛記着單張氏,遂瞅着單明商量地說道:“明子哥,要不三丫陪你回去勸勸二嬸吧?”
單明猶豫地瞅着單雅,不確定地說道:“三丫,明子哥就怕你去了,會……受委屈的。”
單雅見了,看着單明搖了搖頭說道:“委屈不委屈的不算什麼,關鍵是讓二嬸明白,對於她來說,活着比死了更重要,她畢竟還有你們幾個的……”
單雅的話沒說完,便聽到楊嬸子在旁兒勸說道:“明子,嬸子跟三丫一起去,好好地勸勸你娘,就象三丫說得,她畢竟還有你們幾個的,怎麼捨得丟下你們不管呢?對吧?”
單明聽了,默默地點了點頭。
單娟和單香聽了,忙伸手拉了楊嬸子和單雅的手低喃地說道:“嬸子、三丫,我們……”
不等她們說完,楊嬸子便安慰地拍了拍她們的手說道:“娟子,香丫頭,你們的心思,嬸子都明白,你們就放心吧。”
單雅看着熱淚盈眶的單娟和單香,忙忙地低聲安慰說道:“娟姐姐、香姐姐,你們莫要哭,二嬸定會想明白的。”
她說着便拉了楊嬸子的手,跟着單明朝院裡快步走去。
單娟和單香一直送到外院門口,直到二丫關了門,纔跟着她回到了堂屋。
二丫的心裡也堵得慌,她從來沒有想到單吝竟是這樣的人,以前,她只知道單吝貪財,而今才明白,原因竟然是這個。
今兒一天因爲賺銀子的興奮勁兒便被這個突來的事兒沖淡了。
此時,天已經完全黑了,單雅和楊嬸子跟着單明低一腳淺一腳沉默地走着。
來到單吝家的時候,院子裡靜悄悄的。
單成在屋子裡聽到動靜,忙走出來瞅着院子低低地喚了一聲哥後,得到單明肯定的回答,他才鬆了一口氣。
他忙忙地跑出了屋子,看着單明膽怯地低喃說道:“哥,我怕,咱娘、咱娘一直不說話。”
單明敢忙安慰地拉了他的手,低聲安撫地說道:“不怕,有哥在的。”
他說着,便拉着單成的手匆匆地走進了屋子。
單雅和楊嬸子見了,知道他掛記着單張氏,忙跟着也快步走了進去。
此時,單成才知道,單明的身後還跟着兩個人。
他擡起頭見到楊嬸子,忙忙地低聲喚了一聲,隨後便瞅見跟在楊嬸子身旁兒的單雅,遲疑了片刻,他便扭了臉兒。
單雅此時的注意力都在炕上躺着的單張氏身上,也沒功夫理會他,隨着楊嬸子就走到了炕沿邊兒。
單雅藉着燈光一瞧,這才發現,幾天不見,單張氏竟然瘦得這麼厲害。
她臉上本就沒有多少肉,此時更是瘦得成了皮包骨,眼睛無神的瞅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些兒什麼。
楊嬸子見了,在心裡嘆了一口氣,拉了她的手低聲說道:“她二嬸,我來看你了,你知道我是誰吧?”
她說着,拉了單張氏的手晃了晃。
單張氏的臉兒便扭了過來,無神地瞅了一眼兒,又扭了回去。
單雅見了,忙坐到炕上,與單張氏坐了一個臉對臉,湊近她柔聲說道:“二嬸,我是三丫啊,你還記得我麼?”
單張氏聽了,瞅了單雅一眼兒,便微微地閉了眼兒,一滴眼淚從眼眶裡被擠了出來。
單吝見單張氏有了反應,拉着單成便出了東屋,忙活着做起晚飯來。
單雅見了,敢忙趴在單張氏的耳邊兒低聲說道:“二嬸,娟姐姐也在我家的,她跟香姐姐急得不得了,都想過來的,被楊嬸子和三丫攔下來了,總不能讓她們好不容易逃出來了,再被丟到火坑裡去吧?”
單張氏聽了,忙忙地搖着頭,着急地流着淚說道:“不能,不能啊,不能……”
楊嬸子見她過於激動,聲音漸漸高了起來,怕被人聽到,忙握了握她的手,低聲安慰地說道:“所以我們就沒讓她們過來,你可要想開呀,不然……”
單張氏忙忙地點了點頭,隨後茫然地看看楊嬸子、又看看單雅,捶打着自己痛苦地低喃說道:“她嬸子、三丫,我這是什麼命啊,怎的就這麼苦呢?連自己的孩子都護不住,單吝他……他竟然……”
她說着,便再也說不下去了,捂住臉兒哭了起來。
單雅和楊嬸子見了,終於鬆了一口氣,想着單張氏的遭遇,都跟着落了淚。
單張氏鬱結在心裡的悶氣終於哭出來了。
堂屋裡做飯的單明聽了,提着的心也略微放了下來。
等單張氏的哭聲低了下來,單雅纔看着她低聲勸說道:“二嬸,你不爲別人,爲了明子哥和單成也要好好地活着啊。”
她說着,往前探了探身,刻意壓低聲音說道:“還有香姐姐和娟姐姐的,你總不能讓她們沒了娘疼,跟三丫一樣吧?”
單張氏聽了,看着單雅明白地點了點頭,隨後便又落下淚來,瞅着單雅哽咽地說道:“三丫啊,二嬸知道、都知道,可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