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這人啊,有時候說不上爲什麼,人家寶瑛就是願意替我出頭,這大概就是人緣太好吧!”金四爺先嘿嘿笑着,半是炫耀地賣了個關子。
而後纔是在姜湛斜着他的那種不滿挑眉的目光中,把顧寶瑛如何就文縐縐地懟那幾個學子,將他們說的啞口無言,又不得不跟她打賭的事情,給詳細說了一遍。
姜湛聽得哈哈大笑:“能考入嶽墨書院的,必然不會是草包,都是有幾分真才實學的,可沒想到,這顧小娘子小小年紀,又是一個小娘子,竟然就能舌戰‘羣儒’了!”
“寶瑛是個真正會記仇的,她是一點也容不下自己在乎的人被污衊羞辱,所以纔會把這第二個賭約,定的這麼狠。”
提到寶瑛,金四爺眸子裡的光澤,便可以說是溫柔的不能更溫柔了。
接着他話語一轉,眸子裡便又現出幾分譏誚來,“偏生那幾個學子狂妄自大,根本不相信寶瑛小小年紀,卻已經有了一手絕妙醫術,覺着這第一個賭約不可能會成立,可我卻是親眼看着顧羨的雙腿從恢復知覺站起來,再到今日已經能行走了。” шшш ▪ttka n ▪¢ ○
“嗯,這還一事無成的,就敢如此狂妄瞧不起人,不過定了這個賭約,大概也會生出幾分努力刻苦的謹慎來,若決定了要下場參加鄉試,必得有七、八成,以上的把握才行,但要是如此了卻還考不上,那就只能說,真是有些活該了。”姜湛聽着,便是不由贊同的點了頭。
這會兒,他也吃完了晚飯,叫墨竹把東西撤了,自己則又捧了杯茶,坐到裡面一間的書桌前。
金四爺也跟着挪了過去,坐在一面靠牆的一張太師椅上。
兩人繼續說着話。
“……我是想着,這樣好的一個機會,我們不用,豈不是白白放過?”金四爺道。
“你的意思是?”姜湛心裡猜測着,這十有八、九是指金四一直想同自己說的一件跟寶瑛有關的事情。
“這些年來,雖說茂縣書院有好幾家,可真正叫人擠破了頭想進的,無非就是洪家的嶽墨書院,以及姜家的霽澤書院,嶽墨書院是整個州府,但凡有錢有門路的人家,都會想法子讓自家學子進的,霽澤書院則是寒門學子收的較多一些。”
金四爺於是將自己的想法娓娓道來,“東家也一直說,今上是一個有野心的明君,一直有意提拔寒門學子,我覺着如今也許就是一個機會呢?”
“繼續說下去。”姜湛看他一眼,眸子裡閃過一抹興味。
“是。”金四爺恭敬點頭,“這機會,不但是今上打壓世家大族的機會,也是姜家往上再進一大步的機會,往常是寒門學子裡頭,難能有一個出頭的,畢竟世家大族能給的讀書上的便利要多得多。但要是霽澤書院裡頭,能培養出來一個兩個,勝於世家子弟的寒門學子呢?想想書院裡那幾位大儒肯來,不也正是因爲他們更看重寒門子弟嗎?”
“明戰,你雖然沒有讀過書,可在這方面的見識、眼光,卻一點不差。”姜湛聽他說到這裡,便頗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
“哈,這不是在東家身邊待得久了,也就跟着長了見識?”金四爺笑道。
姜湛聞言,也翹了翹嘴角。
他想了一下,又道:“你對知硯跟顧寶瑛的那個兄長,很有把握?”
“我也是看寶瑛十分有把握,她是個心裡有成算的,我還真不相信,她會平白無故的去招惹幾個書呆子……”金四爺說起這個,就若有所思的蹙了眉頭。
“你是覺得,她是故意的?”姜湛挑了挑眉,雖然也想到了什麼,但還是有些不肯相信。
那顧小娘子纔多大年紀?
要是這都能算計上,那豈非智多近妖了?
“您可別不信。”金四爺眸子裡也是一片深意,“寶瑛年紀雖小,但卻是個不可小覷的……”
接着,他便將之前在清河村時,顧寶瑛用假婚書算計楊氏,那前前後後的,都道了一遍。
姜湛聽得臉上那股子訝異,都要溢出來了。
半晌,他也只得感嘆一句:“要麼說,今上爲何忌憚世家呢?看看這顧小娘子,正經江南書香世家教養出來的,要不是逢上了戰禍,軍匪在江南橫行屠了城,致使顧家全族覆滅……她這樣的,日後長大了再嫁個好人家,這可就是……她還真是……不可小覷!”
他說的好人家,自然指的是那些王孫世家。
而這話裡,也滿滿的未盡之意。
要是僅僅只有顧寶瑛在清河村用假婚書算計楊氏一事,那還沒什麼,左右就是一些手段罷了。
但加上今日她跟這些學子打賭,那就真是太不簡單了。
金四爺說話,也不過點到爲止,他知道,憑着東家的聰明,自能領會其中的深意。
於是,他便轉而說起了另外一件事,便是顧寶瑛今日一早去了聞姨娘那邊之後,將聞姨娘一番羞辱:“……我看依着聞姨娘的性子,此番受辱,怕是會記恨上寶瑛,不過就如寶瑛所說,她如今的處境,就算記恨誰,也沒法尋仇,大約會因此……上進起來。”
大抵是他曾有的那點心思,都被聞姨娘跟顧寶瑛道破了。
是以,金四爺再說起聞姨娘,不免就有幾分尷尬。
姜湛聽了,則不知心中作何想法,只面無表情的把玩着杯盞,像是有些生氣,又像是滿不在乎。
半晌,他才慢慢吞吞的道:“明戰,我那個時候,是真心喜歡聞菁,所以才納了她,這麼些年來,也覺得對不起她,可我也跟你說實話,任何真心,都是經不起消耗的……”
說着,他擡頭點了點自己的額頭。
金四爺這時候仔細一看,才發現那裡雖然大概已經用藥處理過,但還是有一道淺淺的傷痕。
只聽姜湛繼續道:“今天早上她用杯子砸我的時候,我就想,這些年來,我對她不夠好嗎?我已經盡到我所能做的一切……可換來的,卻只是越發的讓我失望,我在想,原來人的真心,真的是會被消耗殆盡的,我已經覺得很累了……”
他說到“累”這個字時,便是重重的嘆氣。
要換作以往,金四爺聽了這般話,必是心裡頭一萬個替聞姨娘擔憂。
可不知爲何,他竟也有些麻木了。
原來這些年來,聞姨娘沒完沒了的折騰,累得可不止是七爺一個……
“我明白,我也只是跟您把這件事情說一聲,至於她怎麼做,您怎麼做,這也不是誰就能說了算的,七爺,您就隨着自己的心意,說到底,一個人究竟能過成什麼樣,不過都是自己的造化,誰也怨不得旁人,更何況,您也的確太累了。”金四爺想到當初姜湛也是小小年紀,便不得不放棄科考,獨自站出來支應門戶,不由這話裡說得就很有幾分真心實意,也有幾分心疼在裡頭。
“嗯。”姜湛聽出來那點心疼,也覺心裡頭熨帖。
他點了點頭,又道,“顧小娘子今日跟嶽墨書院這一幫學子打賭的事,你具體想怎麼做,再跟我說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