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士此時的心情有些激動,他緊緊握住腰間佩刀,簡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剛剛那道劇烈的光,如果沒有猜錯的話,應該是火石花點燃的光,如此深更半夜的,誰會無緣無故點燃火石花呢?
還有,用強烈的火光傳遞信息,是主公跟三個甲軍間的秘密,一般人不可能知道。所以,他敢確定,肯定是主公來了。
但是主公此時不該是在京城嗎?自從三年前那一戰戰敗後,主公便將三個甲軍留在此處守衛着大梁邊境,而他自己也一改往日的英勇,向皇后妥協了,帶着殘留士兵選擇回京做個逍遙王爺去了。
肯定是京城中發生了什麼變故,所以,主公才三更半夜偷偷從京城趕了過來,主公肯定是遇到了什麼難事。該將士心中激動萬分,他凝眸想了想,望着一邊朝自己奔過來的另一甲軍道:“老五,你剛剛看到什麼沒有?”
依舊一身玄色鎧甲的年輕將士點頭說:“看見了,不但是我,四周兄弟們都看見了。我們來找大哥,是想問問該怎麼辦?”
被叫做大哥的玄甲將士心情有些激動,他單手握住腰間佩刀,微微揚頭,望着一望無際綿延數裡的白色帳篷,感慨地說:“三年前,我們遭奸人所害,打了敗仗。朝中奸人利用我三軍的性命威脅主公,主公不得已,才交出所有兵權,只甘願回京當個逍遙王爺。”想到往事的種種,即便是守衛邊疆的將士,也流出了淚來,他順手擦了一下,將腰桿子挺得直直的,“當時我就在想,不可能一輩子見不到主公的,留守邊境是我的職責,但是要我爲朝廷走狗辦事,我心有不甘。哼,我們三軍只聽主公調遣,不聽朝廷命令。”
玄五說:“我們聽大哥的,聽主公的,誓死追隨主公。”
玄一道:“此事事關重大,容我跟其它兩軍商量一下,再做詳細定奪。剛剛那道火光是從青巒山上傳過來的,想必主公目前棲身在青巒山對面的村子裡,待明日我親自去瞧上一眼。”
馬上就可以見到主公了,玄五有些激動,立即抱拳道:“是,屬下聽命。”
第二天依舊是個好天氣,一大早的,姚善寶就頂着兩隻熊貓眼起牀了。
她已經習慣了,現在不管第一天晚上睡得多晚,第二天卯時一到,她必然就睜了眼。
古代的人起牀都早,尤其是在農村,卯時將至的時候,甚至天還沒有大亮呢,村子裡三三兩兩的就有人出來走動了。有去自家田地裡摘菜的,有去河邊浣洗衣裳的,還有揹着弓箭準備去山上打獵的。
沒錯,自從那座赤霞山姚善寶去了幾次後,現在村子裡敢上山打獵的小夥子是越來越多了。
姚善寶洗了臉漱了口之後,將頭髮高高束在頭頂,用布巾紮起來,看起來乾淨又利索。出了家門口就是村裡的一條小河,姚善寶就沿着河邊鍛鍊身體。先是在自家門口做了會兒準備動作,扭了扭脖子,高擡腿,擴胸運動等等,做完後沿着小河跑步。
跑到趙家門口的時候,姚善寶見虎子正蹲在門口玩泥巴,小小孩子,孤零零的,看起來有些可憐。
姚善寶小跑着過去,拍了拍虎子圓圓的小腦袋瓜子,甜甜笑着問:“虎子,你怎麼一人蹲在院子外面玩啊?你阿牛爹呢?”
虎子揉了下眼睛,聲音悶悶的:“善寶姐姐,我想我娘了,嗚嗚嗚。”
姚善寶見虎子突然哭了,一下子心就慌了起來,趕緊將他抱進懷裡來,伸手輕輕拍着他的背說:“虎子乖,不哭哈,你娘會回來看你的。你娘跟姐姐說了,她可想虎子了,對了,還有你的兩個舅舅。”
“這是真的嗎?”虎子是個很乖的孩子,他想要聽話,努力憋氣不哭,於是小小身子一抽一抽的,“是真的嗎?可是……可是我不想去柳家,那裡不是我的家,我想回自己的家,可是我爹不要我跟娘了。”
姚善寶用手指輕輕擦着虎子的臉,知道他口中的爹說的是誰,她笑着問:“那虎子覺得你阿牛爹爹對你不好嗎?”
虎子抽搭着說:“阿牛爹爹對我好的,可是我還是想要我爹跟我娘,嗚嗚嗚,我好想他們。我都已經好幾個月沒有回家了,我爹一定是不喜歡我了,他都不派人來接虎子回家。”
姚善寶想到那天柳媚跟她說的話,單從柳媚的言語中,她可以看得出虎子親爹是個渣爹。不過,瞧虎子的樣子,還是蠻喜歡他渣爹的。
“那虎子的父親對虎子一定很好吧,不然虎子怎麼會這麼喜歡他呢?”姚善寶索性也不去跑步了,哄起小孩子來,她將虎子抱着,坐在一邊石凳子上,見他長得實在可愛,忍不住在他柔嫩的臉頰上親了一口。
虎子一雙眼睛又黑又亮又大,漸漸不再哭了,只安安靜靜躺在姚善寶懷裡說:“父親雖然平時很忙,可是他很疼我的,只要我說想他了,他就算再忙也會抽出時間來陪我玩兒。他每次出去一段時間回來的時候,都會給我跟娘帶很多東西,可是他現在不要我們了,嗚嗚嗚,我好想爹爹。”
聽那柳媚所說,覺得她那前夫簡直就是個渣,可是再聽虎子這麼一說,好似虎子親爹也並非十足的渣。至少,他對虎子這個兒子還是喜歡得緊的。
姚善寶輕聲哄着虎子道:“虎子,你自己剛剛也說了,你爹他很忙。所以,他一定是暫時顧不上虎子了,又知道虎子是跟自己親孃出來的,所以他也放心。等你父親不忙了,肯定會回來找虎子的啊。”
“姐姐,你說的是真的嗎?”虎子一雙眼睛哭得水潤潤的,臉上沾了些淚漬,姚善寶伸手去擦虎子的臉。
“姐姐說的當然是真的啊,虎子餓不餓?餓了的話姐姐帶你去吃東西好不好?”姚善寶開始用食物來轉移小孩子的注意力,見虎子聽到吃的眼睛亮了亮,姚善寶笑着說,“虎子可真乖,姐姐帶你去……帶你去君深叔叔家吃早飯好不好?”
說完後姚善寶有些無語,自己是虎子姐姐,那呆瓜卻是叔叔,是不是有些吃虧了?
姚善寶這人什麼都吃,就是不肯吃虧,尤其是在這種事情上。
“虎子,跟你商量件事情好不好?”姚善寶眨了下眼睛,將額頭跟虎子額頭抵在一起碰了下,又親了親他的臉蛋,方說,“虎子往後別叫我姐姐了。”
“那我叫你什麼?”虎子目光真誠地望着姚善寶,眼中閃過一絲不解,有些失落的嘀咕道,“善寶姐姐也不要我了……”
“怎麼會呢。”姚善寶見虎子這般可愛,身子也這麼小小軟軟的,她抱着有些不願鬆手,“虎子你瞧,我叫你娘嫂子,所以我跟你娘是一個輩分的。你要是再叫我姐姐的話,我就又跟你是一個輩分的,這樣不是亂了套了?所以啊,你得叫我姑姑,或者叫我姨,都可以。”
虎子不願意,搖着小腦袋瓜子說:“不要。”
“爲什麼?”姚善寶做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來,隨即嘻嘻笑着問,“那你想叫我什麼呢?”
虎子已經從悲傷的情緒中走出來了,他捂着臉開始跟姚善寶玩起了躲貓貓,只露出一雙眼睛來看她:“就要叫你姐姐,善寶姐姐在我心裡是最漂亮的姑娘,叫你姑姑會將你叫老的。我纔不願意善寶姐姐變老呢,所以,我就要叫你姐姐,善寶姐姐。”
姚善寶心裡暖暖的,笑着說:“你真是人小鬼大!不過,看在你如此誇我的份上,我就不跟你計較啦。走,跟你阿牛爹打個招呼,姐姐帶你去君深哥哥家吃飯。”
在大傻子面前,姚善寶不肯吃半點誇,哼,虎子只肯叫自己姐姐,那他也只能叫大傻子哥哥。
虎子拍着小手說:“好哦,跟着善寶姐姐去君深叔叔家吃飯嘍。”
姚善寶腳下沒站穩,差點摔倒在地。這個小呆瓜,心裡明鏡似的,原來他清楚着呢。
跟趙家人打了聲招呼,姚善寶牽着虎子軟軟的小手,帶着他去看大傻子了。
到了張家,張大伯正坐在院子裡碼着豬肉,沒見到張大娘跟君深的身影,姚善寶四處張望了下,問道:“張大伯早,大伯,張大娘跟君深呢?”
張大伯見是姚家老閨女來了,笑着就站了起來,指了指廚房的方向道:“你大娘在做飯,君深一大早起來說是出去一趟,他到現在還沒有回來呢。善寶啊,你吃過早飯沒,呦,怎麼這孩子也跟着你?”
姚善寶拍了拍虎子小腦袋瓜子,虎子立即說:“張爺爺好,我是跟着善寶姐姐一起來找君深叔叔玩的。善寶姐姐還說,來張爺爺家裡有飯吃,我就來了。”
“呵呵呵……”姚善寶乾笑兩聲,有些不好意思起來,這娃子可真實誠,咋將啥都往外說呢。
虎子嘻嘻笑着,心情似乎不錯,拍了拍他那小肚皮說:“餓了。”
“餓啦?”張大娘從廚房走了出來,手上端着一大鍋粥,還有一個大碗裡裝着幾個雞蛋,她邊往院子中央的圓桌子處走邊說,“虎子過來幫張奶奶端凳子,張奶奶給你雞蛋吃。”
虎子樂意效勞,拍着小手就跑了過去,將張家屋前牆根底下的小凳子一個個搬到圓桌子邊上,不多不少,剛剛好搬了五個。搬完之後,虎子就自己坐在桌子邊,用筷子輕輕敲着碗說:“要吃飯,虎子要吃飯。”
姚善寶趕緊走過去,將虎子手上筷子拿下來:“不等君深叔叔一起啦?”
虎子眨了下眼睛,點了點頭說:“等!”
張大娘呵呵直笑,伸手拿了倆雞蛋就放在虎子跟前:“虎子餓了就先吃雞蛋,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餓着孩子。”又對姚善寶說,“君深一大早就出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這孩子……”她不禁有些擔心起來。
姚善寶說:“君深他什麼時候走的?大娘別擔心,您在這邊照顧着虎子,我去村子裡四處找找去。咱們漣水村就這麼大,肯定一會兒就找回來了。大娘,我出去看看。”拍了拍虎子圓圓的小腦袋瓜子,笑着說,“虎子餓了就先吃,不必等姐姐了。”
虎子很認真地搖頭:“要等的!”
張大娘望着虎子那副乖巧喜人的模樣,心裡癢癢的,她也想抱孫子了。
望了姚善寶一眼,張大娘說:“善寶啊,你跟君深也算是知根知底的,我看你也挺喜歡他的,要不,等你及笄那天咱們就將婚事定了吧?我跟你娘也提過這事兒,你娘她是不反對的,只看你的意思。”
姚善寶突然想到昨天晚上大傻子抱着她說着那些情話,還有那熾熱的吻,以及未來對她的承諾,她一下子臉就紅了。
“大娘,這事我跟君深也談好了。”平時一副女漢子的模樣,現在倒是露出了點小女兒家的嬌羞態來,“這樣吧,我先去把君深找回來,等他回來了,看他怎麼說。”突然有一個念頭從腦海裡一閃而過,姚善寶驚道,“呀!他不會是後悔了吧?所以一大早就跑了?”
這個呆瓜!哼,要真是臨陣脫逃了,等抓着的時候,要他好看!不將他打成肉夾饃,她就不姓姚!啊呸,本來也不姓姚!
張大娘望着姚善寶臉色,趕緊說:“不會的,昨天晚上君深還說呢,說要快點把善寶娶回家來。我跟他說他美芳嬸子同意了,他高興得一口氣吃了整整五碗飯,還說沒吃飽呢。”
“飯桶!”姚善寶粉拳捏得緊緊的,嘴裡嘟囔了一句,捲起袖子就說,“大娘,你放心,我去找他。”
張大娘瞧着姚善寶氣勢洶洶的樣子,趕緊追到院子門口去,喊道:“善寶,好好說話,你跟君深好好說話知道嗎?兩口子別吵架。”
河邊洗完衣裳的村婦,聽到張大娘的話,笑着說:“哎呦,老張媳婦,你家大傻子要娶媳婦啦?”回頭望了望姚善寶離去的背影,她嘖嘖嘆道,“都說傻人有傻福,要我看,還是你家君深命好啊。咱們漣水村裡,要說長得好品性也好的,就數老姚家那老閨女了。不過,老張媳婦,我咋聽說這姚家老閨女是要嫁給卓三公子的呢?我說你還別不信,就剛剛,我見卓家院子前停了一頂花轎,還有那城裡的金媒婆也被卓家請去了。所以啊,你們這算什麼事兒?”
張大娘倒是不緊張,只笑着道:“許是你瞧錯了,那卓家許是娶的旁人家的媳婦。我已經跟姚家說好了,姚家父母長輩也都同意將善寶丫頭許配給我家君深,這倆孩子也是兩情相悅的,他老卓家總不能仗着自己是官來棒打鴛鴦吧?”
那村婦說:“倒也是,總之,咱們漣水村的閨女也不少,雖比不得善寶丫頭,但也都還算水靈的。走了走了,也不多跟你說了,我家那口子肯定做好了早飯,在家等着我回去呢。老張媳婦,你有福氣啊,別忘了啊,到時候君深取媳婦,可得請我吃喜酒,我也沾點你的喜氣,回頭抱個大胖小子。”
“這是自然的。”張大娘笑得樂呵呵的,搓着手說,“到時候肯定給您送請柬。”
虎子噠噠噠跑了出來,站在院子門口,探出小腦袋瓜子來左望右望的。
那村婦道:“呦,這不是老趙家那便宜孫子嗎?這孩子長得可真喜人,瞧這小模樣長的,真是俊俏呢。要說啊,那趙阿牛福氣也不淺,雖然那柳媚是個嫁過人的,可模樣長得好啊,人也溫順,人家還有錢。”說着湊過去,眯眼笑道,“我可聽村裡人說了,那天你跟姚家大媳婦一起去城裡賣豬,那柳媚出手可闊氣了,給你跟那何美芳一人就是十兩銀子,嘖嘖嘖。”
張大娘呵呵笑了兩聲,沒有說話,大概也是聽出了這村婦口中嫉妒的意思。
姚善寶在村子裡挨家挨戶找,找了一遭也沒有找到大傻子,她有些傻眼了,難道呆瓜真的怕了?所以逃了?姚善寶不信,大傻子不是那樣的人,莫非是遭壞人挾持?
這樣一想,姚善寶慌了神,大傻子人傻乎乎的單純得很,不會是被人逼着吃了神仙丸吧?
姚善寶腳下跟灌了鉛似的,有些走不動路,轉身擡腿就往自家跑去。
姚君寶坐在院子裡,手上正掰着玉米棒,見姚善寶回來了,她趕緊站了起來,眼神有些躲閃慌張:“小妹,你可終於回來了,剛剛嚇死我了。”丟下手上的玉米粒,匆匆跑向姚善寶道,“二妹剛剛又發瘋了,若不是你姐夫攔着她,她都能吃了我。你別進去,她現在中了魔杖,你進去她肯定又要發瘋。”
姚善寶問:“現在最主要的就是要抓出那個給二姐神仙丸的人,可惜二姐守口如瓶,就是不肯說出來。對了,大姐,我不在家的這些天,有沒有什麼可疑人進出村子的?”
姚君寶搖頭:“當時只覺得蓮寶有些怪,不過她一向都那樣的,我也沒有放在心上。善寶,你說我們家會不會有危險啊?”
“大姐,你別多想了。”姚善寶心中裝着事,有些心神不寧的,“我進屋去看看二姐去。”
姚蓮寶被用繩子捆在椅子上,目前的情緒算是穩定住了,見姚善寶進來了,她惡狠狠地瞪向她,眸光陰狠,她咬牙切齒道,“姚善寶,你放了我!”
姚善寶走過去,扶額道:“二姐,只要你告訴我是誰給你吃的藥丸,我便承諾幫助戒掉你的毒癮。如果你不說,那也行,我們便只能這樣綁着你。你可以懷疑我害你,但你總不能也懷疑娘害你吧?”
姚蓮寶咬牙切齒道:“都是你!姚善寶,都是因爲你!要不是你,青文哥就會娶我了,要不是你奪了我的風采,如今這漣水村全村上上下下該誇獎的人就是我了。可偏偏是你,你憑什麼能夠懂得醫術?那醫書明明就是我們姚家的,憑什麼被你一人霸佔着?憑什麼那方無視要收你爲徒卻將我貶得一文不值?就連那張家大傻子,他原是娘要說給我當夫婿的,現在卻也成了你的!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嗎?姚善寶,總有一天,我會叫你萬劫不復!你等着!”
“你說完了嗎?”姚善寶微垂着眼皮子,目光淡淡落在姚蓮寶身上,毫不客氣地回道,“你只看到我懂醫術受大家誇讚,可你有沒有想過,我上山挖草藥的時候你在哪兒?我熬夜唸書至深夜,第二天還依舊要早起種田的時候你在幹什麼?我會做飯會種田會挖草藥懂醫術難道是天生就會的?自己日子過得不順心別將責任都往別人身上推!呵呵,你說你恨我,你有資格嗎?你憑什麼?你目不識丁又不會種田是我害的嗎?你現在生不如死,難道是我逼你吃的神仙丸嗎?姚蓮寶我也告訴你,我救你是出於我的醫德之心,即便現在放我面前的是隨便一個阿貓阿狗,我也照救不誤!往後也請你收收你的公主病,別有事沒事總抱怨,多學着點如何做人。呵,也就是自家姐妹讓着你些,你別得寸進尺!”
姚善寶忍這公主病的二姐很久了,現在一通說出來,反倒心裡好受了些。看看姚蓮寶現在這個樣子,根本就是問題小孩一個,自身不努力,還成天往別人身上找不痛快,簡直有病!
姚何氏見倆姐妹吵了起來,趕緊勸架:“好了,都別吵了。善寶啊,你二姐現在都這樣了,你也讓着她些。”悄悄去拽姚善寶袖子,伸手抹了把淚說,“你是沒看到,你二姐剛剛那副樣子,可憐死了。善寶啊……我想着,總不能一直這麼綁着蓮寶吧?給她鬆個……”
“娘!”姚善寶截道,“如果您不想她痛苦得用頭撞牆,不想她去掐你、掐爹、掐大姐脖子,不想她再偷人銀子的話,就鬆綁好了。”
姚何氏到底心疼二女兒,又說:“我瞧她實在痛苦得緊,要不,咱就花錢再去買點那什麼藥?”
姚善寶呵呵笑道:“好啊,娘,你有多少錢?”
姚何氏細細算了算說:“加上你跟蓮寶兩人的陪嫁銀子一起的話,娘身上有十多兩。善寶,十兩夠買多少?”
姚善寶肅容道:“娘,我也就實話跟您說了吧。二姐這不是生病也不是普通的中毒。如果只是小病的話,我可以醫治,如果只是中毒,我也可以看醫書挖草藥給她解毒?但她這是毒癮,您知道毒癮是什麼嗎?這樣跟您說吧,您心疼二姐,看不得她受苦,所以想花錢買神仙丸給她吃。可是您知道後果是什麼嗎?後果不但不會讓她好受,而且會讓她毒癮越來越大,直到某天人再大量的毒也滿足不了她了,她還是會慢慢被病痛折磨至死。而這期間,您不但需要花大把銀子,您還得時刻防範着她不去村裡偷錢。毒癮隨時都可能毒發,癮較輕的時候,可能幾天毒發一次,稍微重一些的時候,就是十幾個時辰一次,直到越來越重,可能每個一炷香就得吸食一次,娘您確定這樣真的好嗎?”
姚何氏不懂,聽着善寶的意思,她只覺得不論怎樣,蓮寶是不會好了。
姚何氏心裡急,伸手去抓住姚善寶的衣角,哀求着哭道:“善寶啊,剛剛你二姐對你說的那些話不好聽,娘替她向你道歉,你可別放在心上。你是方大夫的徒弟,你有醫術的,一定要救救蓮寶。怪我,都怪我,都是我的錯,你可不能將仇恨記在蓮寶身上啊。”
姚善寶冷笑,眸光陰沉沉的,真是爲死去的善寶不值,爲卓青文不值。
“娘,您放心吧,我現在只是將姚蓮寶當成我最普通的一個病人而已。我既不會報私仇,也不會罔顧人命。”姚善寶拂開姚何氏的手,繼續說道,“娘,如果您不信我,也可以進城去請其它大夫。”
“信信信!”姚何氏擦了把眼淚,將頭直點,“善寶,你這說的什麼話,娘怎麼會不信你呢。”
姚善寶陰沉着臉,轉頭望向姚蓮寶:“我剛剛跟娘說的話你也聽到了,想必其中痛苦的滋味你也感受到了,如果你繼續袒護給你神仙丸的人的話,後果只會越來越嚴重。”瞥了姚蓮寶那張明麗的臉,姚善寶繼續說,“你才十六歲,長得又不差,何必因爲恨我而葬送你自己的一生呢?人的一生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如果你自甘墮落,沒有人會救得了你。我言盡於此,你自己再好好想想,從始至終,到位我有沒有害過你!”
說完這番話,姚善寶正準備轉身而出,姚蓮寶叫住了她。
“好!姚善寶,只要你答應我一個條件,我就可以幫你將給我神仙丸的人引出來,怎麼樣?”姚蓮寶眸光中閃過一絲亮光,她一雙鳳眼一直盯在姚善寶臉上,“你敢答應嗎?”
“什麼條件?”姚善寶回身,靜靜站着,跟姚蓮寶對視,“你說。”
姚蓮寶潔白的貝齒緊緊咬着紅脣,似是在強忍着什麼,一字一字道:“我知道,咱們村子裡想娶你的人很多,包括青文哥。可你知道的,我打小就喜歡青文哥,但他對我從來只是敷衍,雖然每次打縣城回來也會給我帶禮物,但那不過是客套。他表面上給我們姐妹三一樣的禮物,可是私底下卻會再給你一份最特別的!知道我爲什麼喜歡欺負你嗎?”說到這裡,姚蓮寶有些得意起來,扯了扯嘴角,擠出一個笑來,“我就喜歡看你被欺負的樣子!我那麼喜歡青文哥哥,可他滿眼裡全是你,你是那麼的得意!我就見不得你好!”她咬牙切齒。
看着姚蓮寶這副近乎瘋狂的模樣,姚善寶倒也有些可憐她,說到底,這姚蓮寶本性不壞,不過是一個被家長寵壞了的孩子。以及,對一份求而不得的愛情的執着。
她暗戀卓青文,偏偏卓青文喜歡的是她妹妹,剛好又處在成長叛逆期,所以這姑娘心理就扭曲了。
“你還沒說具體是什麼條件。”雖然差不多已經猜到,但姚善寶還是問了出來。
姚蓮寶深吸一口氣,說道:“只要你答應永遠都別嫁給青文哥哥,我就幫你抓住那個害人精!”
姚善寶想都沒想就點頭同意了,因爲她本來就沒有打算嫁給卓青文。
姚蓮寶見姚善寶答應得如此爽快,她忽而笑了起來,笑聲有些寂寥,有些恐怖,她伸出手指指着姚善寶鼻子說:“姚善寶,原來青文哥哥喜歡的竟是你這樣的人,你這麼水性楊花的女人根本不配得到青文哥哥的愛!你根本不配做青文哥哥的妻子,你便嫁給那個大傻子吧!”
姚蓮寶笑着笑着就又哭了起來,她嗚咽着道:“真是可笑!真是太可笑了!你竟然被嚇得就不敢嫁給青文哥哥了,青文哥哥……他就是我的了。”姚蓮寶伸出手來,抓住姚何氏手說,“娘,善寶不願意嫁給青文哥哥了,你聽到了嗎?”
“聽到了,娘聽到了。”姚何氏趕緊應着說,“既然善寶不嫁了,娘就去說和說和,將蓮寶嫁過去。”
姚蓮寶突然激動了起來,一激動,她就忍不住使勁咳。邊咳邊用手去摳自己喉嚨,用頭撞牆,若不是手腳被綁着,她能睡在地上滾。
毒癮上來了,姚善寶手忙腳亂,趕緊過去跟姚何氏一起按住她。
如此折騰了近一炷香的時間,這姚蓮寶折騰得沒有力氣了,沉沉睡了過去。
姚何氏心疼,擦着眼淚問姚善寶:“你二姐這樣,得到什麼時候?”
姚善寶搖頭道:“她這已經算是好的了,毒癮不大,慢慢來吧,熬過幾次,後面就好得多。”
姚何氏點頭:“善寶,娘相信你。”
姚善寶望了姚何氏一眼,說道:“娘,我有事跟你說,你出來一下吧。”
姚何氏不放心二女兒,她一刻都不想離開她,對着姚善寶說道:“你有什麼話,就擱這說兒吧,你二姐又聽不到。”想了想,問道,“啥事?”
“剛剛一早去了張大娘那裡,張大娘說,她跟你商量好了,就是關於我跟君深的親事。”姚善寶頓了一下,想着大傻子不知道跑去哪裡了,不禁有些擔心起來,“總之,既然這事兩家長輩都同意了,我想盡快成親。”
姚何氏現在心思都在姚蓮寶身上,有些爲難起來:“你說六月初六要辦及笄禮,娘也依了你了,成人禮也不過是幾桌飯的事情。可是成親這事兒……你二姐還這樣,你要是再走了……”
“我成親不需要家裡陪嫁妝。”姚善寶道,“至於二姐的事情,只要她能做到她所承諾的,我便也能做到我所承諾的。”
姚何氏想着,就算善寶嫁人了,她也是還在這個村子,不會耽誤給蓮寶看病的,便點頭同意道:“行,這事就這樣。”
姚善寶繼續說:“我知道你現在沒有空管我的事情,所以一切從簡吧,只要讓村裡人知道我是老張家的人就行了。”
現在這個家,姚善寶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再說,她還記掛着大傻子的毒。往後跟大傻子在一起,不但看書能清靜點,還可以隨時觀察他的病情。
姚善寶跟姚何氏談妥之後,又去了趟張家,張大娘說大傻子還沒有回來,她就急了。
整整找了一整天,整個漣水村都快被她翻個底朝天了,還是沒見着大傻子的魂兒。
之後又去了張家幾趟,雖然沒有見到大傻子的人,但是見張家兩老口也並不着急,姚善寶倒也不擔心了。他想,那呆瓜指不定躲去哪裡了,哼,不管了,等逮着他的時候要他好看!
六月初六,晴空萬里,熱風吹過,帶起一陣溼潤的香氣。
這一天是姚善寶的及笄大禮,既然是鄉下人,成人禮也就不多講究。找同族的一位長輩來給姚善寶梳了成人禮的髮髻,簡單地走一下流程後,基本上只剩下吃吃喝喝了。
不過,姚善寶的及笄禮比較熱鬧,連縣令夫人都來了。
姚善寶忙了一通下來,出門見到魯夫人,她大步過去就扶着魯夫人,嘻嘻笑道:“乾孃,您怎麼還親自來了呢?您身體不好,不能跑這麼遠的路的。”
魯夫人心情好,起色看起來也好得多了,她拍了拍姚善寶的手,從袖子中拿出一塊翡翠鐲子出來,遞給姚善寶:“既然叫我乾孃了,這個便拿着,不值錢的,一份心意。”
姚善寶想推脫的,但想着,魯夫人無兒無女的,她既然給了自己,便是將自己當成親人的,如果不要,老人家會傷心的。
“多謝乾孃。”姚善寶將鐲子收了下來,套在腕上,高興道,“您瞧,真好看!”
魯夫人意味深長地望了姚善寶一眼,一臉慈愛的樣子:“沒想到,在我有生之年,還能見得到閨女出嫁,也算是老頭厚佑了。”
姚善寶點點頭:“只要等那呆瓜一回來,我就揪着他跟我拜堂,只不過,到時候還得叫乾孃再跑一趟。”
魯夫人說:“哪還能再等?善寶丫頭,你瞧外面,可聽到什麼聲音了?”
姚善寶仔細側着耳朵去聽,隱約間聽到有吹吹打打的聲音,吹得曲子也都很歡快喜慶。姚善寶心中有一個念頭一閃而過,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大步從外面進來的柳媚給抓住了手臂。
柳媚今天穿了件淡粉色的對襟長裙,發間別了一對金步搖,還淡淡化了妝。
她笑着說:“善寶妹妹,走,去屋子裡給你上妝去。”邊說邊擡了擡手上的大紅色喜服。
如果說剛剛只是有些懷疑,那麼現在,姚善寶是徹底明白過來了。
她有些生氣,虎着一張臉說:“張君深呢?”
柳媚也不回答她的話,只使勁將她往屋子裡拽去:“善寶妹妹,想張兄弟也不急於這一時的,待給你上了妝蓋了蓋頭,等晚上就可以瞧見他了。走吧,爲了今天,張兄弟可花了不少心思呢。”
哼,大傻子現在翅膀硬了,有什麼事情已經不必跟她商量了。大傻子學壞了,開始會自己拿主意了,姚善寶覺得心酸,大傻子再不是從前的傻子了。
姚家一間破小的屋子裡,柳媚將新娘穿的喜服放在一邊,拿出妝盒來。
“你放心,嫂子我今天一定將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讓你做天下最美的新娘的。”柳媚一邊說,一邊已經拿眉筆開始給姚善寶畫眉。
姚善寶這副皮相的底子好,其實根本不需要怎麼上妝,只簡簡單單描了描眉,再抹了抹腮紅就可以了。臉部妝容畫好了,柳媚開始給姚善寶梳新娘頭。
頭髮才解開一半,外面便聽到了吹吹打打的聲音,柳媚驚道:“不是說好時間了嗎?怎麼張兄弟這麼快就來了?這可還沒到吉時呢。”見扒在門框邊正露出半張臉,探頭探腦的虎子,柳媚說,“虎子出去瞧瞧,讓你張叔叔再等等。”
虎子很乖,一直望着姚善寶笑,聽得孃親吩咐,他方說:“善寶姐姐,虎子出去一會兒,馬上就回來。”
姚善寶兩輩子都沒嫁過人呢,此時心裡跟打着撥浪鼓一般,緊張。
虎子嗒嗒嗒跑了出去,沒一會兒又嗒嗒嗒跑了進來,依舊扒着門框說:“娘,娘,外面來了兩頂花轎呢。我見到了張叔叔,還有上次救我們的卓家叔叔,他們是不是都是來娶善寶姐姐的啊?”
------題外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樓終於將第一個女兒嫁出去了,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