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雲上前一步道:“怎麼回事?說清楚!”
許紹清單薄瘦長的身子像根蒲柳一般,搖搖晃晃的,一邊說一邊比手劃腳的,跟說書一樣:“是這樣的,自從前天公堂上秀蓮說有見過柳府已逝大奶奶的鬼魂的之後,到了晚上,府上又有幾個丫鬟夜間撞鬼了。都說見到了大奶奶,然後發了瘋般,哦對了,症狀就跟秀蓮的一樣。柳府大少爺不在,柳二老爺便自作主張將這幾個丫鬟捆到了柴房裡,今兒早上有人去送水的時候,發現那幾個丫鬟都死在了柴房中。”
聽完後,卓雲微微垂着眼眸,立於身側的雙手緊緊攥起,片刻便沉聲道:“走,我們一起去柳府看看情況。對了,齊叔呢?”
許紹清道:“剛剛柳府人來報案,魯縣令聽後,已經帶着齊叔一起先去柳府了。對了卓大哥,姚小妹給那秀蓮熬了藥沒?”
卓雲望了姚善寶一眼,而後搖搖頭道:“秀蓮也死了……”
“啊!”許紹清驚得瞪圓了眼睛,張口就大叫一聲,然後呆呆望着一邊低垂着腦袋瓜子的姜榮,有些幸災樂禍的樣子,“卓大哥,不是一直有姜榮守着嘛,兇手要是進入房間殺人,怎會沒有驚動他?”眼珠子一轉,開始猜測起來,“哦,我知道了,他一定是偷懶半夜睡覺去了!”
“我沒有!”姜榮雙拳攥得緊緊的,一張木頭臉上額跡青筋暴跳,眼睛也是猩紅的,似是在忍着怒氣一般,“許紹清,我警告你,往後不許你胡亂說話!我姜榮敢爲敢當,我先後犯了兩次錯誤,願意受到魯大人跟卓大哥的懲罰。但是你,許紹清,你沒有資格指責我!我不會玩忽職守!”
“哎呦,瞧你這個人,真開不起玩笑!”許紹清扯了扯嘴角,怕這姜榮真會打自己,跳得離他遠了點,跑到姜榮身邊來,“卓大哥,既如此,我們現在便去柳家看看情況吧。”
姚善寶卻道:“等一下。”
卓雲立即轉頭看姚善寶,問:“三妹,你可是發現了什麼?”
姚善寶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不會查案子,但是卻可以提供一個好方法!二哥,你看,目前就只有我們幾位知道秀蓮死了,而其他人,都還在期待着我可以救活秀蓮。不對,除了我們幾個,還有那個入室行兇的兇手知道秀蓮已死。我們何不給兇手設置一個圈套,就對外散步消息稱,我已經給秀蓮服了解藥,不多時秀蓮便可以醒來。這樣的話,兇手一定會心虛,也會再次前來探個虛實。到時候,姜榮便守在這裡,將兇手當場逮捕!”
卓雲眼睛一亮,道:“不失爲一個辦法。”又轉頭看向姜榮,“便就照三妹這麼說的去做,姜榮,這次可不能再有失誤!知道嗎?”
姜榮覺得這是一個可以將功贖罪的機會,興頭很足,立即抱拳承諾道:“卓大哥放心,這次我必是不會再失誤!我一定會將那賊人捉來,還柳府一個公道!”
卓雲點頭,又對姚善寶道:“三妹,既然這樣做了,我們便做足樣子。你跟姜榮一起留在衙門裡,我帶着紹清去柳府看看情況。”望了望張君深,見他一個勁往姚善寶身邊靠,他說,“至於張兄弟……我瞧他有些身手,便也留下陪着三妹吧。”
大傻子努力點頭,承諾道:“我可以保護善寶的!”
許紹清有些得意,因爲以前有姜榮那木頭臉在,卓大哥一直就不咋看中自己。現在好了,姜榮接二連三犯錯,所以,現在能夠跟在卓大哥身後的就只有自己了。哇塞,那以後所有人的目光不都是投在自己身上了?想想都覺得是一件令人激動的事情。
許紹清覺得受到了重用,一路上都是昂首挺胸的,竭力擺出自己的威風來。
到了柳府,齊叔已經檢查完了府上幾個丫鬟的屍體,旁邊,幾個丫鬟的家人正伏在一邊痛哭不止。
柳相生跟柳二老爺也在,柳相生看起來有些疲憊的樣子,而柳二老爺則是一雙眼睛轉來轉去的。
金姨也垂首立在一邊,看着表情,也是幾分痛苦,甚至還跟着默默流了淚。她見旁邊幾個哭女兒的中年婦人似是哭得爬不起來了,她趕緊伸手去扶了她們一把,勸慰道:“事已至此,便只看縣老爺的了,你們放心,縣老爺會還公道的。還有,既然柳府丫鬟出了事,我們柳府的主子不會不管。”說完轉頭看向柳二老爺,眸光裡有些叫人看不懂的東西。
柳二老爺感覺到了寒意,面上一驚,大怒道:“金牡丹,你說這話什麼意思?她們的死,關我何事?”似是很憤怒的樣子,他激動得咳了好幾聲,面上咳得一片紅,緩了好一會兒方道,“我是府上二老爺,大哥不在了,難道我還不能做主嗎?是這幾個丫鬟,說撞見鬼了自己發瘋,我若不將她們捆起來關進柴房裡,府上豈不是要被她們鬧得雞飛狗跳?到時候,更是人心惶惶!”
“我要殺了你!”其中一位婦人一把撲向柳二老爺,伸手狠狠扼住了他的脖子,用足了力氣去掐,她哭得如核桃般紅腫的雙眼此時也是瞪得圓圓的,一副要拼個魚死網破的架勢。
這柳二老爺雖然是個男人,但似乎一直精神狀態不好,竟然連一個婦人都打不過,面對婦人的襲擊,他只能步步往後踉蹌。最後被掐得臉部脹紅,不停喘氣咳嗽,卓雲才命跟班許紹清去將那婦人拉開。
柳二老爺得了救,他原本就瘦弱的身子更是顫抖得厲害,顫巍巍伸出一隻手來,指着那婦人罵道:“你……你個老娼婦,你……你竟然敢打老子!你敢打老子……咳咳咳咳咳!走着瞧好了,老子要你好看!”
旁邊管家丁守財將柳二老爺扶了起來,柳二老爺重重甩了下袖子,想要擺出一副恐嚇人的面孔來,無奈他太瘦、精神狀態又不好,怎麼樣都不像有氣場的。
“相生!我知道,你是怕我回來奪家產,所以你巴不得我死了呢!”柳二老爺才說了幾句話,便又咳了起來,跟得了哮喘似的,咳了好一會兒方又道,“老子偏偏不如你的願,咱們走着瞧,哼!”
丁守財見二老爺走了,他也狗腿子似的趕緊跟上去,這邊魯縣令見到卓雲,便問:“那秀蓮情況怎麼樣了?姚姑娘趕回來了嗎?”
柳二老爺聽到這句話時,耳朵立即豎了起來,以至於沒有注意腳下的路,差點摔一跤。還好旁邊丁守財扶了他一把,穩穩將他給扶住了。
卓雲一邊瞧着那邊動靜,一邊回答回答魯縣令道:“大人放心,姚三妹已經趕回來了,正在給秀蓮熬藥。那秀蓮原是有些異樣,但是姚三妹給她紮了幾針,目前沒事。”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魯縣令一臉愁容,肥碩的腦袋瓜子上滿是汗珠子,他重重吐出一口渾濁的氣來,方問齊叔,“這幾個丫鬟到底是何死因?我剛剛瞧着,好似也沒有什麼傷口。”
齊叔接過一旁柳府下人遞來的布巾,擦了擦手道:“先是中了夜息花花粉的毒,產生輕度幻覺,受了驚嚇。哦,症狀跟那秀蓮差不多。後來因爲沒有得到及時醫治,夜息花葯性發作,這應該是致死的原因。”
“又是夜息花!可惡!”柳相生狠狠甩了下袖袍,一張清俊儒雅的臉上滿是怒意道,“到底是什麼人,這般歹毒!先是用夜息花毒死我柳府丫鬟,後面是不是該朝主子們下手了!”看向魯縣令,鳳眸微微眯起,語氣不鹹不淡,“魯大人,這已經不是一起簡單的命案,這是連環謀殺案!如果縣裡不能夠解決的話,我想,我柳府只要告到省裡,不愁找不到破案子的人!”
“不不不!柳公子,這事可不能這樣做!”魯縣令一雙肥手亂揮,他一心急,臉上就流出更多的汗珠子來,“柳公子,本縣令向你保證,卓雲,卓雲他一定可以破案的!”邊說邊給卓雲使眼色,還用手肘拐他,湊近他小聲嘀咕,“快,你快向柳公子保證,說你可以的!還愣着幹什麼,說你可以啊!”
卓雲眉心輕輕蹙起來,被魯縣令推打了好久才向着柳相生抱拳道:“柳公子,請再給我幾天時間,在下一定會查出真兇,將殺人兇手繩之於法!”
柳相生臉色不太好,掀着眼皮子看了卓雲幾眼,方說:“卓捕快,那接下來你可有什麼打算?我父母的案子,可是還沒有破!”
卓雲道:“令尊令堂的案子,柳公子也請放心,也請公子再給衙門幾天時間。這樣吧,給我三天時間,如果三天內我卓雲還不能還柳家一個公道的話,我自此往後便不再做捕快,就此回漣水村種田去!”
魯縣令急了,怒道:“卓雲,你大膽!哪有破案只給三天的?啊?你這不是陷本官於不義嗎?三天不行,絕對不行。”看向柳相生,一雙肥手直襬,“這樣吧,柳公子,三個月,三個月後衙門一定破案。”
柳相生犀利的眸光在魯縣令臉上輕輕劃過,最後輕輕哼了一聲,滿眼的蔑視,甩了甩袖袍,便揚長而去。
魯縣令一邊抹着肥碩腦袋上大顆低落的汗珠子,一邊還在斥責卓雲:“啊呀,你這次可真是害死本官啦!本官辛辛苦苦護了多年的官職,今日怕是要毀在你手上啦!哼,卓雲!你可真是本官的煞星!”
卓雲倒是沒有怎麼在意魯縣令的話,他認爲,呵,三個月破案,那兇手早就跑走了!
魯縣令氣沖沖地自己先跑走了,卓雲跟許紹清都沒有跟在他後面,卓雲見幾個死者家屬哭得傷心,便安慰道:“你們放心,我卓雲一定會抓出真兇的!”
其中一個哭得都只剩下一口氣來了,聽了卓雲的話,有氣無力道:“我女兒都死了,就算抓出兇手來,難道我女兒就能活了嗎?你們這些當官的,從來都不將咱們這些老百姓的生命當回事!哎呦我可憐的女兒,爲娘對不起你,都是娘不好,當初要不是你弟弟吃不上好的,娘也不會賣了你呀!”
金姨一直陪在幾位死者家屬身邊,只靜靜拍撫着她們的後背,跟着一起哭泣道:“我能明白你們的心情,這做孃的啊,最怕兒女吃不好穿不好了。如今不聲不響地就死了,只留下我們這些個半老不殘的,後半輩子過也過不安生。”
一位大媽見這柳府的管事中年美婦竟然比自己哭得還傷心,她伸手擦了擦臉上淚珠子,啜泣着問道:“這位妹子,這死的也有你的女兒嗎?怎生你也哭得這般傷心?”
金姨立即伸手擦了擦眼淚,回道:“我曾經也有個女兒,如果現在還活着,應該跟她們差不多大。現在見到你們這般,我就又想起了我那死去的女兒來,所以,不由得也就哭得傷心起來。”
那位大媽唏噓一聲,道:“哦,原是這樣,哎,咱們老百姓的命,就是不值錢啊!”反過來安慰金姨,拍着她的肩膀道,“妹子,也別太傷心了,人死不能復生,我們都節哀順變吧。”
另外一位大媽看着仵作齊叔,問道:“咱們的女兒,就是因爲中了那什麼夜息花花粉的毒死的嗎?”
齊叔點頭:“是的。”
那人又問:“官爺確定她們沒有被抽打過?”
“這?”齊叔面上有些爲難起來,良久方說,“死者皆爲閨中女眷,在下怕是不方便檢查她們的身體。不過,就從表面看來,確實無其它症狀。”
卓雲眉心微蹙,道:“齊叔,這樣不行,死者的死因最爲重要,若是忽略了其中任何一個細節,案子的走向都會出問題。這樣吧,這幾位姑娘的屍體先放義莊,待我回去向魯大人稟報,從鄰縣找個女仵作來。”
齊叔點頭同意:“我知道清平縣有位女仵作,她檢查屍體的手段十分高明,你可以跟魯大人稟明,直接派了人去那裡請。”
“清平縣?”卓雲垂着眼皮子,微微有些作難,“清平縣不屬於祁州,就算是我,快馬加鞭,一來一回也得需要五天時間。不行,等不及那就長時間。齊叔,你可還有其她人選推薦?”
“這個……”齊叔轉頭左右看了看,說道,“這樣吧,先將她們送到義莊去,卓雲,關於案情我們回去再說。”
“也好。”卓雲點頭,又擡眸望了望天色,見天色差不多快要黑了,便道,“紹清,我們也先回去吧。”然後朝許紹清微微使了個眼色。
許紹清會意,偷偷朝卓雲伸出兩根手指來,又擺出個“我懂你”的表情。
衙門的人走後,細蕊大步趕了過來,對着金姨道:“金姨,大爺剛剛吩咐了,說是要把這些錢給幾位死者家屬。”她手上拿着幾個布袋子,說完後便將布袋子遞給幾位大媽,然後又說,“金姨,大爺讓你去一趟,他有事找你。”
到了晚上,劉家二爺柳相州房內。
柳府二少爺的房裡,柳相州又砸了藥碗,聲嘶力竭道:“不吃!不吃!成天給我吃的什麼藥?好了,現在好了,爹死了,娘也死了……你們是不是也要對我下手了?”說完又擡起一根木棍,將房間裡的東西砸得噼裡啪啦的。
柳媚跟着柳相生一起,站在門外,急道:“相州他怎麼了?”
柳相生耷拉着眼皮子瞟了柳媚一眼道:“他不是一直都這個樣子嗎?打小體弱,但是不肯吃藥,總覺得自己沒病。每次只有方大夫來給他施針,他才能安靜睡上一會兒。”
眼見着柳相州虛弱得一屁股跌倒在桌椅裡,柳媚再也忍不住了,推門而入,喚道:“相州!”
柳相州虛弱的身子無力地躺在座椅裡,瘦白的臉上流着汗珠子,整個人精神也不好,只大口大口喘氣!
聽到了熟悉的聲音,他才幽幽轉過臉來,見是自己大姐,他喜得立即站了起來道:“大姐!”一把抱住柳媚的腰,像個孩子一般,下巴搭在柳媚肩頭,哭泣道,“姐,爹死了,娘也死了,嗚嗚嗚……我再也見不到娘了,姐姐你竟然也丟下相州不管。大姐,這些日子,你都去了哪裡?”
柳媚心裡酸澀得很,她輕輕撫摸着弟弟乾瘦的臉,心疼道:“相州,怎麼姐姐才走幾個月,你就瘦成這樣了?你告訴姐姐,這些日子以來,在家裡過得好嗎?府上的那些丫鬟婆子,待你好不好?”
柳相州如孩子一般,一直抱着自己姐姐不鬆手,只拼命點頭,想了想後,又搖頭道:“不好,一點不好。姐,除了你跟娘,其他人都不是真心關心我的。”他擡眸望了眼柳相生,見他還不自覺地站在這裡,柳相州撇嘴傲嬌道,“我跟我姐姐有話要說,你不必站在這裡了。”
“相州!你怎麼可以這樣跟相生說話?”柳媚秀眉微微挑起,輕聲斥責道,“可不許這樣,快跟相生道歉。”
“不必了。”柳相生嘴角微撩,隨即苦笑一聲道,“在相州心裡,只有你一個親姐姐,他也從未將我當成他親哥哥。柳媚,既然你回來了,便就多陪陪相生吧。至於信誠那邊,我會盡快給他寫信,讓他派人來接你回去。”
“不必了。”柳媚驚得起身,立即回絕道,“他已經寫了一封休書給我,所以,我們已經不是夫妻。”
說完,柳眉從袖口裡掏出一張紙來,遞到柳相生跟前,微微苦笑:“白紙黑字,寫得可是很清楚的。”
柳相生疑惑地接過來,看了眼,搖頭道:“柳媚,你不要胡鬧了!這字一看就知道是你的,這封休書是你寫的,信誠是不會這般薄情寡義的。”
“那又怎樣?”柳媚美麗的臉龐上劃過一絲憂傷,潔白細密的牙齒輕輕咬住下脣,似是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我跟他沒有緣分,我當初就不該嫁他……都是你,柳相生,你自以爲是自作主張!我今天所受的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柳相生緊緊抿脣,微微挑眉,只靜靜望着柳媚,沒多說話。
旁邊柳相州也不再鬧了,只重重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姐,他們做生意的人最是貪心了!爲了達到某些利益上的合作,不惜以親人作爲代價!哼,將你嫁給葉信誠那負心漢,怕也是有生意上的往來吧?”
“相州,你別說話!”柳媚深深吸了一口氣,又轉眼去看向柳相生,似是及輕地笑了一聲道,“柳相生,你是娶了張慧芳,可又怎樣?到頭來她死了!”她顫抖着脣,一直盯着柳相生看,眼裡有恨意,“成婚沒幾天,你便讓她獨守空房,最後落得個最後一面也沒有見到。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她是你害死的!你娶了她,又冷落她,進京做生意寧可帶着金姨也不帶着她,她會作何想?”
柳媚笑越說越氣憤、越激動,最後簡直咬牙切齒道:“她出身貧寒,卻幸得柳府長公子青睞,她不知道有多高興。可那又如何?不過也是一個替身罷了!柳相生,你就是一個無情無義之人,害了一個還不夠嗎?是不是見漣水村的姚善寶更像,便又動了心思?那我可提醒你,姚善寶可不是張慧芳!”
“說完了嗎?”柳相生雙手交付,長身玉立,一直都很安靜地望着這個近乎發狂的柳媚,“說完便就好生照看相州吧,我的事情,還輪不到你來管。”
原以爲可以激怒柳相生,卻沒想到,他竟然會這麼淡然。柳相生走後,柳媚急得隨手便摔碎一個茶盞,恨得牙咬得直作響。
旁邊柳相州靜靜看着自己姐姐,伸手過來拉她袖子道:“姐,你別生氣了,他到底跟我們不是一個娘生的,不會真在關心我們。姐姐你跟我是一個娘生的,只有姐姐最心疼弟弟了。”
柳媚原是很生氣,可見到弟弟又像小時候一樣愛撒嬌,她覺得心頭一熱,伸手輕輕撫拍着他的頭,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愁道:“你個傻孩子,耍起脾氣來可真叫人沒辦法。”搖了搖頭,又吩咐道,“紫菊,你去給二爺熬藥,要親自守着,知道嗎?”
紫菊俯身行禮道:“大小姐放心,奴婢一定會好好守着藥爐子的,必不會叫任何人靠近。”
柳媚朝她笑着點頭道:“去吧。”又望向白梅,“你去找幾個粗使丫鬟來,將二爺屋子裡的碎渣子清理乾淨,然後再添置一些新鮮的花兒進來。對了,後院的荷花該是開了吧,你摘些進來,就放進那邊的瓷瓶裡。”
“是,大小姐。”白梅見大小姐回來後,二少爺一直很安靜,她也很開心,轉身就出去了。
柳相州有些委屈地拽了拽自己姐姐的袖子,嘟着嘴巴撒嬌道:“姐,你是不是又怪我不聽話了?你打小就是這樣,覺得我不聽話你生氣了,從來不打罵我,你只是默默吩咐丫鬟們來給我打掃屋子。”
柳媚轉頭來看看弟弟,見他臉色蒼白,比上次見到的時候還要瘦點,她心疼。弟弟剛出孃胎的時候身子沒有養好,所以落下了病根,以至於往後的很長時間來一直以藥維持。
說到底,這都是那個人的錯,想到此處,柳媚拳頭緊緊攥了起來,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
“姐姐,你怎麼了?”柳相州見自己姐姐似乎有些異樣,輕輕推了她一下,“姐姐,你這次回來,可不許再走了啊。就算你走了,也得帶着我一起,反正我是不會一個人呆在這裡的。”
柳媚點頭:“放心吧,姐姐這次回來,就再也不會離開相州了。”
柳相州得了姐姐承諾很是開心,病痛什麼的也都稍稍好了些,他在想着要說些什麼新奇的事情來給姐姐聽,想了想,然後說道:“姐姐,你可不知道,現在咱們府裡可亂了。我聽紫菊白梅她們經常私下小聲議論,說是不少丫鬟晚上的時候見着大嫂了。可是大嫂都死了三年了啊……哦對了,之前伺候大嫂的那個叫嫩芽的丫鬟姐姐還記得嗎?金姨說,嫩芽給她寫過信,說大嫂當年是被人害死的!”
“別胡說!”柳媚纔不信什麼鬼神之說,只給柳相州理了理衣裳,又教訓道,“還有,我剛剛對相生說的那些話,你也不許跟旁人說,知道嗎?慧芳是自己身子骨弱,又熬不住寂寞病死的,跟相生沒有關係。”
柳相州撇了下嘴巴,朝着柳媚翻了個白眼,很不服氣地哼唧哼唧道:“哼,你還是關心他的,你關心他比關心我多。”柳相州又耍起了小孩子脾氣來,轉過臉去不願意看着柳媚,只氣鼓鼓道,“姐,他跟你沒有一點血緣關係,你幹嘛那麼護着他呢?”
“好了!”柳媚拽了拽柳相州的衣角,見他這副模樣,真真氣得笑出了聲來,“好了,瞧你這副樣子,哪像是柳二少爺。快別鬧脾氣了,呆會兒紫菊白梅來服侍你,你可別再發瘋了啊。還有,相生跟你可是一個爹生的,就算我們姐弟幾個再鬧脾氣,你也不能傷着他。姐姐跟你說話呢,你聽着沒有?”
“聽到啦!”柳相州有些不耐煩的樣子,挖了挖耳朵,皺眉道,“真是煩死了!你好不容易回來了,卻一直在我耳邊提他,聽着都嫌煩。”
柳媚錘他一拳頭,見白梅帶着人進來了,便道:“相州,你乖乖呆在這裡,姐姐去靈堂裡給爹孃上炷香去。”
“哦。”柳相州很聽話柳媚的話,點頭道,“姐姐去吧。”
白梅一邊打掃着屋子一邊道:“二少爺,大小姐回來了,您可開心吧?”
柳相州狠狠瞪了白梅一眼,顫巍巍站起身子來,卻差點要摔倒。
白梅見狀,趕緊伸手來扶,可她的手卻被柳相州一把給揮開了。
柳相州不滿道:“爺我好得很呢,一點事都沒有!都是你們,天天給我吃的也不知道什麼藥,吃得我身子越來越弱!還有,我可警告你們啊,呆會兒要是大姐問起你們我的情況來,你們可不許瞎說,一定得說我的好話,知道嗎?像今天砸屋子這樣的事情,就不要說了,還有,也不許跟大姐說我不聽柳相生的話。”
白梅見二少爺今天不但心情好精神好,還跟變了個人似的,變得可愛了許多,捂着嘴巴笑道:“二爺放心吧,奴婢們可都記住了,一定在大小姐跟前使勁誇讚二爺,將二爺誇得天上僅有地上絕無。”
“也不能誇得太好。”柳相州撇了撇嘴巴,一臉不耐煩的樣子,“就是那種避重就輕的,要好事往大了化,壞事往小了化……哎,你們可真笨,跟你說這些東西,真像是對牛彈琴!”
屋頂上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好似是一塊瓦片動了一下,柳相州剛想呵斥一聲,就又聽傳來幾聲貓叫。
白梅道:“沒事的二爺,是貓叫。您也累了,要不去牀上歇着吧,您睡一會兒,大小姐剛好也差不多要回來了。”
柳相州一想到自己姐姐,心情頓時又大好一起,點頭同意道:“也好……”然後也不肯要人扶着,只自己走向牀邊,靜靜躺着睡下。
屋頂上的人,這才微微鬆了口氣。卓雲轉過臉來,狠狠瞪了眼經常掉鏈子的人,許紹清用口型說:“我剛剛學貓叫了,不是躲過一劫了嘛!”可惜一片黑暗中,他的口型沒人看得見。
卓雲只道:“行了,這裡不便久留,你先回去。”
許紹清做出一個很不理解的表情來,然後憋着聲音誇張道:“我回去,那卓大哥你去哪兒?”
卓雲沒理他,只淡淡說:“我去柳府靈堂看看……你也去?”
許紹清笑得很假,直揮着雙手道:“呵呵……那種停死人屍體的晦氣地方,我便就不去啦!卓大哥,那我先回去瞅瞅姚小妹那邊的情況,卓大哥你也要小心行事哦。”說着轉頭左右瞧了瞧,用一種陰陽怪氣的聲音湊到卓雲耳邊輕聲道,“聽說柳府晚上鬧鬼,鬧柳大奶奶的鬼,卓大哥萬要小心!”
卓雲纔不相信什麼鬼不鬼的,他倒是要看看,到底是誰在裝神弄鬼!
縣衙裡,姚善寶正呆在房間繼續研究着她的醫書,旁邊大傻子一直守候着。
姜榮則守在秀蓮房間門口,一雙眼睛很機警地微微轉動,他在時刻注意着四周的變化。
姚善寶看書的房間跟秀蓮的房間相鄰,中間隔着一間小小的花廳,姚善寶從自己這個角度望過去,剛好可看見姜榮。
望了望外面的天,差不多已是深夜,可那個殺人兇手還是沒有出現……姚善寶有些困了,很不顧形象的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掀門簾大步走進來的許紹清見了,立即道:“呦,姚小妹,這麼用功啊!嘿嘿,你瞧天都這麼晚了,還不睡覺?”邊說邊一屁股歪坐在姚善寶鄰座上,但突然感覺身後涼颼颼的,他轉頭去瞅,就見那個大傻子一直瞪着眼睛望他。
許紹清撇了撇嘴巴,又伸手使勁撓頭,姚善寶藉着燈光,可以看得見空中一大片頭皮屑嘩啦啦落下來。
慢慢挪了屁股,離得姚善寶遠了些,許紹清覺得頭癢,繼續撓頭。
姚善寶瞪圓了眼睛往他,驚得伸出手指來指着他,結巴道:“你……你你你!”
“哦?我咋的了?”許紹清還在撓,見姚善寶一直盯着他看,他忽而自信地揚脣一笑道,“哈哈,姚小妹,你是不是也覺得本少爺長得很俊?”順便拋了朵桃花過來。
姚善寶擡手,一掌便將桃花給劈碎,哼一聲道:“你幾天沒洗頭了?”
許紹清不以爲意道:“怎麼了?我過年時候才洗的頭啊……”
姚善寶只覺得自己心裡犯惡心,她伸手拍了拍胸脯,勉強擠出個微笑來:“很好很好,難怪許公子頭髮油光大亮,請繼續保持!”
許紹清終於不撓頭了,就是有些得意,因爲他覺得今天姚善寶話挺多的,便又厚着臉皮湊過去問:“姚小妹,你咋還不休息呢?”
姚善寶確實有些困了,她很不顧形象地打了個哈欠,眼角都沁出淚意來,張頭左右望:“怎麼那兇手還不出現?”話剛說完,房頂突然傳來一陣不大不小的響動聲,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屋裡的人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就連候在鄰屋的姜榮,也都朝姚善寶這邊望過來。
沒過一會兒,屋頂又傳來幾聲貓叫……呵呵,騙誰呢?
姚善寶提着裙子小步跑過去,壓着聲音對姜榮道:“別信什麼貓叫,肯定是兇手在屋頂上呢,你趕緊上去。”
姜榮聽了姚善寶的話後,伸手握了握腰間配件,一個縱躍,便飛向了房頂。頓時,屋頂上立即傳來了“乒乒乓乓”打鬥的聲音。
姚善寶豎着耳朵靜靜聽了好一會兒,見打鬥聲一直在屋頂上,最後不耐煩了,提着裙子便往外面院子跑去。
一時之間,縣衙裡燈火通明,各個屋子都亮起了燈來。
就連半夜摟着小妾正甜美美睡覺的魯縣令,也都跑了出來,直問怎麼回事。魯縣令穿着長中衣,頭髮亂得很,臉上還留着一個紅口印,旁邊侍寢的妾氏一直跟在魯縣令身邊,一副小鳥依人的樣子。
魯夫人也出來了,她雖然頭髮是披散着的,但衣裳穿戴齊整,比那魯縣令看起來舒服多了。
姚善寶看見魯夫人,立即迎上去,扶着她:“夫人,沒事的,姜榮正在抓賊呢。外面更深露重,夫人還是讓小蓮扶着回房歇息吧,這裡沒事的。”
魯夫人因爲身子有些問題,從很年輕的時候就開始喝藥,所以,不但多年來一直未有身孕,而且,還總受不得風寒。
一旁的小蓮也立即點頭說:“是啊夫人,姚姑娘說的對,這裡左右有姜捕快跟許捕快呢,奴婢扶您回屋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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魯夫人也知道自己的身子會拖累一羣人,輕聲咳了一會兒後,方點頭道:“行,那我就回屋躺着去。”又握着姚善寶的手說,“姚姑娘,那秀蓮可是醒了?”
姚善寶有些遺憾,深深嘆了口氣後搖頭道:“沒有,我帶着夜息花回來的時候,秀蓮姑娘就死了。”
魯夫人身子一怔,轉而一聲嘆息道:“作孽!真是作孽!小蓮,你扶我進屋去吧。”
“是,夫人。”小蓮輕輕撫着魯夫人,又向姚善寶頷首,然後輕步離開。
這邊魯縣令站得離打鬥的地方遠遠的,見那刀槍相交的兩人突然從屋頂上打到平地上了,魯縣令嚇得抱頭竄逃。
姚善寶朝天翻了個白眼,倒也有些緊張起來,她緊緊攥着拳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正打得熱火朝天的兩個人看。
姚善寶不懂這麼高端的武功,只知道兩人打得咬牙切齒熱火朝天、歡得很,也看不出到底誰佔上風誰佔下風。但她知道,這兩人已經打了這麼長時間了,還沒能夠分出個勝負來,這個對手必然不簡單。
轉眼一瞥,見那許紹清賊頭賊腦的,眼珠子亂轉,手上捧着一朵花使勁揪,那花被他揪得都快禿了,可他就說不上去幫忙,姚善寶使勁一跺腳,氣道:“許紹清,你是不是捕快,怎麼不上去幫忙?”
許紹清原本一直在糾結着到底要不要上去幫助木頭臉姜榮,忽而聽得姚善寶的吼聲,嚇得魂飛魄散。他強作鎮靜,看了看手上的花,心裡沉沉嘆了口氣,哎真倒黴。
“啊——”許紹清閉着眼睛,舉着官府大刀,一聲猛吼就衝了過去。
孰知,連一個招式都還沒有過呢,就被那大塊頭“殺人兇手”給一掌拍飛了。
許紹清只覺得四周星光亂閃,五臟六腑跟快要碎了一樣,軟趴趴地躺在地上,口裡噴出一點鮮血來。
那兇手蒙着面,穿着暗色衣裳,塊頭很大,長得十分健壯。見這瘦胳膊瘦腿的小捕快被自己打了吐血了,他一邊跟姜榮交手,一邊冷哼道:“臭小子,沒個三兩下子也敢出手偷襲老子。這是老子給你的一點教訓,哈哈哈,往後可沒有這麼好的事情啦。”
“許紹清!”姚善寶見狀,趕緊跑過去,扶起他,伸手探了探他的脈息,發現並無大礙,她才放下心來。
大塊頭見着這裡竟然有如此美貌的小姑娘,眼睛一亮,先是擡刀猛地一用力,便將姜榮給打得後退數步,大塊頭則趁機大步朝姚善寶伸出魔爪來。
姚善寶沒有感覺到危機,而一直守候在姚善寶身後的大傻子看見了,他緊緊攥起拳頭,出手非常快,猛地一拳便揍得大塊頭鼻青臉腫起來。
大塊頭捂着鼻孔嗷嗷直叫,望着大傻子,微微有些怔住,他不相信這世上有人竟然出手會如此之快。
大傻子人有些呆,原本看着姜榮跟這兇手一直糾纏,他不知道到底該不該前去幫忙……可後來發現,這兇手竟然打起了善寶的主意,他忍不住了,一拳頭便飛了過去。
這一打,就收不住手了……
姚善寶再次擡眸,發現大傻子竟然赤手空拳,跟那大塊頭搏鬥起來。
姜榮也受了傷,正單膝跪地,只用大刀拄着,也是一臉不敢相信地望着大傻子。
大傻子出招又穩又狠又準,他身形十分矯健,每一招都叫人琢磨不透,兩人過了不到十招,大塊頭便大口喘起氣來。
大塊頭見形勢不利於自己,打了幾下便有想要逃走的架勢,可惜了,大傻子哪能讓他逃走?
大傻子墨黑的眸子一暗,立即撿起一旁許紹清打落的刀,只一個空中翻,便追着那大塊頭一起走了。
黑夜中,兩人穿的衣裳都是暗色,打鬥的兩人隱在黑暗之中,底下衆人雖然看不見,但是能聽到那打鬥聲就在不遠處。
姚善寶也豎着耳朵仔細去聽,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粉拳也攥得緊緊的,就怕大傻子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