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47、同塌而眠
“你不想要腿了嗎?”雲廷渲沉聲道。
江九月默了默,看着方纔那人影閃過的位置,最終也只是皺了皺眉沒,“我不追,那你帶我去上面,我們看看有沒有什麼蛛絲馬跡。”
雲廷渲的回答是足尖一點,便帶着江九月飛身上了屋檐。
到底是什麼人,只是在他分神思考往事的這一個瞬息,就來到了庭院外他沒有發現呢?還是在更早之前,他就埋伏在了這裡,如果是後者,那麼,這原本固若金湯銅牆鐵壁的攝政王府,看來似乎根本沒有他想象中的安全。
江九月輕輕一躍,走到方纔她打碎的那一處去。
剛纔她發現有人,所以下手毫不猶豫,這一掌過來破壞力很大,本來一塊飛翹的檐角都被打的斷裂,就算有什麼,也被掩蓋,雲廷渲蹲下身子,手指撫摸着那些被江九月打散了的石頭,視線平靜,不知道在想什麼。
江九月難掩失望,輕咬着下脣,看向雲廷渲,“怎麼辦?”
雲廷渲扶着她的腰,足尖一點,又回到了地面上,把江九月放到了輪椅裡,“既然查不出來,不如順其自然。”
江九月默了默,只得舒了口氣,“嗯,也好,就是可惜了好好的屋檐,被我給打碎了。”雲廷渲也擡頭看了一眼那屋檐處,深邃的眼眸之中,閃過一抹精光。
“無事,書房正要需要修葺。”
江九月愣了一下,怎麼忽然說到修房子的事情?
“找我有事?”雲廷渲開口問道。
江九月回過神來,被這一問,纔想起自己來這裡的原因,神色便有些不自然了。
在來書房找雲廷渲之前,她前前後後想了好一會兒,也許雲廷渲說的是對的,因爲以前的她在親情愛情同時背叛的情況下,對所謂感情其實下意識的敬而遠之,在她的心中,不論和誰交往都會有一個安全距離,剛開始的一兩年時間裡,她甚至不輕易去交朋友,變得十分敏感,總覺得一份付出就要得到一份收貨,若是自己做了一分得不到相同的回報,她就會停滯不前,同樣,如果對方對她的好多過她自己做的,那她也同樣會冷漠以對,然後那種透在骨子裡的冷漠,就會把靠近她的人全給煞走,只是自己沒有察覺到罷了。
如今被雲廷渲毫不留情的點出,又在這樣的情況下和雲廷渲幾乎是冷戰了將近一個月,她的心裡又何嘗不酸不澀?她在自己要求公平的情況下,何時給過雲廷渲公平!
所以她來找雲廷渲,想着也許該說一些什麼或者做一些什麼,可是一直的被動接受讓她有些無言以對。
雲廷渲上了樓,紅纓推着江九月上去之後,都有好長一段時間,沒想好說什麼。
雲廷渲依然並不催促她,回到了桌邊繼續做自己的事情,在江九月的面前放了兩本雜書,讓她不至於太無聊;守衛們忙着搜尋今天那個突然出現的此刻,攝政王府之中雖然看似平和,但是卻在人沒有察覺的情況下加強守備,戒備森嚴。
一炷香時辰之後,鐵洪鐵濤歸來。
“主子,沒追到。”
雲廷渲只點點頭,二人對看一眼,便退了下去,那人輕功了得,只是幾個起落,就直接消失在他們這羣追蹤者的目光之中,並且沒有留下一點痕跡,連一個腳印都沒有,京城之中到底什麼時候來了這麼一號厲害的人物?!
沉默的時間持續了一個時辰,江九月本來剛開始的時候還憋着一口氣,躍躍欲試,想着說點什麼,到最後的時候,就已經意興闌珊,暗忖說不如去做,如果晚上她主動邀請雲廷渲和她一起……睡,不知道這傢伙會不會體會到一點什麼呢?
但是,她好歹是個黃花大閨女!主動叫一個男人晚上陪她睡,是不是有點太不知羞恥太驚世駭俗了一點。
想到這裡,江九月又皺了皺眉,老實說,最近天色冷了,懷中經常抱着暖爐似乎也是睡不着的,半夜經常被凍醒來,可是紅纓說她每晚都有幫自己蓋被子,而且給江九月用的被子褥子都是專門捂熱了才鋪上去的,怎麼可能會犯冷?她就知道自己可能是心病。
以前雲廷渲抱着她的時候,她是不覺得冷的,回想起來,雲廷渲抱着她一起睡,也不過是三個月的時間,只是三個月的時間就養成了這樣下意識的心裡反應,想想都讓人覺得心驚。
不過,眼下到底怎麼辦?
她自己在這裡糾結沒法處理的愁眉不展,那方雲廷渲已經批閱完了所有的奏摺,站起身來。
江九月心裡就更緊張了。
怎麼辦?說的話她保證雲廷渲不會拒絕並且會明白她的心思,然後她晚上也不會冷醒來,可是那樣實在太丟臉……不說的話雲廷渲估計會直接叫紅纓進來推她出去然後回臥室裡去。
卻在這時,雲廷渲彎身到了她的輪椅邊,淡淡道:“你晚上和我睡一起。”
江九月瞪大了眼睛,然後她就被不容拒絕的雲廷渲打橫抱起,直接放到了內室的牀上。
江九月眨了眨眼睛,這難道是得來全不費工夫?顯然不是!她幾乎是立刻,就想到了方纔膽敢夜探攝政王府的那個人,雲廷渲這一決定,是在擔心她的安危,而不是別的。
說不上排斥與否,江九月只是覺得自己有點淺淺的失望,脫了鞋子,曲着膝蓋坐在了牀上。
雲廷渲就寢,向來也是不需要人伺候的,只是隨意的寬了外衣,他便穿着墨色靴子到了牀邊坐下,彎腰脫靴。
原本垂在後背的頭髮,因爲他這一動作而從肩頭滑落,有幾縷頭髮甚至遮掩了側臉和耳朵,墨玉高冠也已經被他取下,頭頂的髮絲只是用了簡單的墨玉簪子固定。
“你很喜歡黑色。”江九月衝口而出,說完之後才發覺自己看的出了神,沒能控制的住嘴巴,頓時懊惱了一下子。
“……嗯。”雲廷渲可有可無的回答了一聲,伸腿到了牀上,江九月發現這人的襪子都是黑色的,便也對自己剛纔那個問題有些好奇了。
“爲什麼呀?”
雲廷渲一頓,漆黑濃密的劍眉輕輕的蹙了一下,卻好一會兒沒說話。
江九月默了默,抿着脣也沒再問,只是往牀內側縮了一下,接近一個月不曾再度同牀共枕,她心裡有些激動,有些緊張。
雲廷渲見她動作,只道她不執着那個問題,便拉過被子,爲兩人蓋好,平平躺了下去,閉上了眼睛。
書房之中的臥室比原來江九月所在的主臥要小一些,不知道是不是雲廷渲在身邊的緣故,感覺上也要暖和一點,只是兩人這麼平躺着緘默的沒有一句話的狀態,卻萬萬也不是她想要的那種狀態,她想雲廷渲說的也許是對的,如果不是他強勢介入,自己無法拒絕,現在不知道躲到哪個角落裡去了,她其實在感情上,還是個膽小鬼,縮頭烏龜。
可是雲廷渲的表現卻讓她有些澀,她睜開眼睛,看着雲廷渲俊美精緻的輪廓就在自己身邊,覺得身子雖然暖了,心卻似乎更涼了一些,然後又默默的轉過身子去,留了一個纖細的後背給雲廷渲,然後,閉上了眼睛,培養睡眠。
在她轉過去的同時,雲廷渲便睜開了眼睛,餘光瞄了一眼江九月纖細的背影,深邃的眼眸之中,劃過暖光,如若不給她一點教訓,這丫頭豈不是要做一輩子縮頭烏龜不會主動邁出一步?
他又怎麼會看不清楚江九月的心?她的那些遲疑拿不定注意,和今天聽到他提議的不拒絕,都是她的心防正在鬆動的預兆,他對她的好,不需要她來回報什麼,但是,他對她的好,也絕對不允許她拒絕,如此而已。
“主子。”
一道聲音,筆直清晰的傳入了雲廷渲的耳朵,那是鐵洪傳音入密。
“何事?”
“傅恆大人領着傅家的小姐和那位藥兒姑娘來見您和江姑娘了,人在前廳。”
“不見。”
“是。”
待到一切靜默之後,雲廷渲深邃如夜的眸子,暗沉無光,漆黑無比,只是原本平躺着的姿勢,變成了側躺,最終,他還是沒忍住伸手,把蜷成一團的江九月給轉了過來,放到自己懷中安置了位置,才閉上眼睛。
紅纓說她最近晚上睡得都不安穩,是在擔心傅隨波的傷勢呢,還是真的凍到了睡不着?
不過,傅家人今天來的時間可夠巧的。
……
第二日,江九月醒過來的時候,牀邊已經沒了雲廷渲的影子,不過被窩內微暖,似乎是才起不久,沒想到她這一覺睡的這麼沉,連雲廷渲什麼時候起的都不知道。
屋內一有動靜,守在門口的紅纓和綠柳便聽到了,端着洗漱的用具進門來伺候江九月起身。
“雲廷渲呢?”
“王爺正準備去上朝呢,對了小姐,今天宮中來了旨意,晚上要爲王爺在宮中設宴,王爺下朝之後會到御書房去見皇上,所以現在要帶小姐一起進宮。”
“進宮?!”
江九月握着腰帶的手一頓。
綠柳善解人意的上前,接過腰帶,爲江九月束好。
“是要進宮呢,還爲小姐準備了衣服,不過是在攝政王宮中的寢殿,小姐快點吧,王爺等你很久了。”
紅纓綠柳不由分說,手腳麻利的把江九月全身上下打點好,便推着還有些茫然的江九月出了偏廳的門,進了書房。
書房內,雲廷渲負手而立,背對着她站在書案前面,頎長的身子,偉岸異常,脾氣凡塵的姿態盡顯,威儀天成,漆黑的長髮逶迤在墨色長袍之上,因爲朝霞點點看起來像是鍍上了一層淡金色光暈,讓人看了便不自覺的有些晃眼。
紅纓綠柳微微呆滯,眨了好幾下眼睛,才把那種恍如看到天神的震驚斂去。
江九月微微一怔,看着他的背影,也有瞬間失神。
“好了?”雲廷渲轉頭,視線準確的落到了江九月的臉上。那視線清靈而悠遠,只一眼,江九月便覺得心中一暖,有些什麼東西,似乎不一樣了,人也在瞬間回神,下意識的對着他一笑,“好了,聽說要進宮?”
“是,你與我一起。”
雲廷渲點頭,邁步上前,紅纓已經準備好了輪椅讓江九月坐好,連她和綠柳都覺得,貌似江九月和雲廷渲之間似乎又回到了以前的那種親暱模樣,兩人言談舉止淺笑嫣然之間,就能夠看的出來。
江九月“哦”了一聲,和紅纓等人跟在雲廷渲的身後往門口走去,暗暗思忖這是不是所謂的夫妻吵架牀頭吵牀位和?
啊!她怎麼想到那裡去了?!
有些不自在的輕咳了一聲,江九月偷偷的看了下週圍的幾人,發現沒人再看她,更沒人發現她私下裡意淫雲廷渲,便悠悠的鬆了口氣,只是一口氣下去之後,擡頭看向了雲廷渲偉岸的背影。
門口處,李銀環其實是等了江九月好久的,但是看到江九月跟在雲廷渲身後出來,便咬了咬下脣,躲到門口去了。
罷了,等她回來再和她說吧。
……
雲廷渲宮中的寢殿位於養心殿西南方向,名叫太和殿。
一年前,雲廷渲不曾受難的時候,日理萬機,平時就是住在太和殿中,只是後來有了江九月,便只有進宮的時候會在太和殿稍做停留。
江九月手扶着輪椅,看到雲廷渲給她準備的衣服的時候,沒忍住微微驚了一下。
那是一件墨色禮服,材質和雲廷渲身穿衣服用着同樣材質,清軟柔滑,領口用金絲銀線紋繡着五彩祥雲,裙襬處,也用金絲銀線繡上了摺紙花草與飛鳥,連靴子,也是墨色的軟靴,靴邊上繡着如意圖樣,以金邊滾紉,連發髻上的頭飾,都是紅寶石點翠的墨玉鳳凰簪,說不出的富貴優雅。
“小姐,試試吧?”
任何女人對於美麗的衣飾都無法抗拒,更何況是自己心中所想的人準備的,江九月自然也不例外,便在紅纓綠柳的幫助下,把那一身衣服穿戴整齊。
江九月彎着身子,自己套上了靴子,站起身來。
墨色衣衫,也不知道是什麼材質,隨着她的動作,便從她膝蓋上滑落地面,輕飄飄的一片,江九月這才發現裙襬稍微有點長,甚至拖曳在了地上,與自己以往穿的那種到腳踝處的衣衫不一樣,不由得眉頭微微皺了起來,這若是晚上那麼多人摔倒了,豈不難看。
“小姐,好漂亮!”紅纓輕呼了一聲。
江九月擡頭看她,問,“你可會針線女紅?”紅纓尷尬的搖搖頭,她以前的日子都在練武,哪裡來的時間做女紅。
江九月又問綠柳,綠柳同樣搖頭。
江九月有些無奈,恍然想起自己晚上也是坐輪椅的,頓時覺得自己莫名其妙了,當真是被雲廷渲的禮物衝昏了頭腦嗎?
沒了那份顧忌,時間還早,紅纓便和綠柳推着江九月到太和殿外面的花園之中走一走。
江九月不想走的太遠,怕遇到一些不相干的人擾了心情,只是沒想到她不想被別人擾,不代表別人不想擾她。
看着顏緋郡主領着一羣鶯鶯燕燕出現在不遠處的路口上,裝模作樣嬌笑着,像是很驚訝的喊了一聲“哎呀,你們看,那不是江姑娘嗎?”的時候,江九月就知道,自己想走也來不及了。
江九月垂了垂眉目。
她想獨善其身,這些人就偏偏耐不住寂寞來找她麻煩,真煩。
這一羣人中,有端莊的皇太后上官缺,有玉王妃上官心,還有那位冷冰淡定的檀香公主,和其他江九月不認識的千金小姐和公主們。
江九月望着皇太后,在看到自己的瞬間,臉上的那些複雜的情緒,思忖,這還是在進城門那次事件之後,兩人第一次正式對上,她沒有忘記,曾經因爲烏龜湯的事情,吃過無暇的醋,那時候並不知道無暇就是上官缺,母儀天下的皇太后,可是在那天見了她後,江九月還是禁不住心中一嘆,這樣出色的女人,合該是天下所有男人嚮往的夢中情人,連她也自嘆不如。
上官缺今日穿着一身明黃色鳳袍,衣上繡着百鳥朝鳳,頭戴黃金打造的九鳳冠,皓齒明眸,顧盼神飛,垂在額頭前的鳳尾流蘇,讓她聲色不動間,威儀天成,嘴角的笑容端麗而優雅,多一份則太過活躍可愛,失了大氣,少一分則冷漠無間,多了一份刻板,全身上下都是皇權最完美的象徵。
“原來是江姑娘……”皇太后的聲音頗爲意味深長,看着江九月坐在輪椅上垂着的腿。
江九月眸光一閃,淡淡的笑着,頷首道:“皇太后,玉王妃,各位公主小姐好。”有意無意間,漏掉了顏緋那個郡主,偏生這一大羣人中,還真是隻有顏緋一個郡主,頓時便說者無心,聽者有意了。
“江九月,你腿不好使,莫非眼睛也是瞎的嗎?本郡主這麼大的一個人你看不到?!”顏緋柳眉倒豎,怒道。
皇太后柳眉輕輕凝了一下,雖然幅度不大,但是看在早已經熟悉的人眼裡,那便已經是很嚴肅的事情。
玉王妃阻攔不及,狠狠的瞪了不爭氣的女兒一眼,和那閒淡自若的江九月一眼,對皇太后道:“顏緋只是輸了船節心裡憋悶着,小孩兒家心思,還請皇太后見諒。”
顏緋這纔有些反應過來,此時是什麼場合,她當然居然看到江九月就想起最近的憋屈,一時之間沒忍住,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皇太后轉頭,落到了顏緋似乎猛然反應過來,有些嚇得的神色,鳳尾流蘇晃了一晃,“身爲郡主,自當儀態高貴,言行有責,豈可如市井小民一般?如此高聲喝叫,那不是叫人看笑話?”
話音一落,顏緋愣了一下,隨即反應過了,皇太后看似在罵自己,其實卻在影射江九月不過是鄉巴佬,頓時覺得底氣十足,腰桿子都挺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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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分抱歉,可不可以少更然後休息幾天~(>_<)~,汗,姨媽沒走又感冒,這身子,泥塑一樣的感冒了不容易好,每天還要花三個多小時去輸液,真是快堅持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