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門沖喜小娘子
衆所周知,牛是用來耕地拉車的,金貴着呢。鄉下人不是沒辦法過日子,誰會去宰牛?更何況官家還有規定不得私自宰牛,所以市面所賣的牛肉均是來自官管的屠宰場,哪裡是隨便就能買得到的。
趙二嫂子拎着小兒子的耳朵,對自家倆兒子罵罵咧咧,趙二狗子聽陌千雪說的頭頭是道,卻跳起耍橫:“我們自家買個吃食,犯得着告訴你個惡婆娘麼?”
陌千雪不爲他的無賴蠻橫所動,繼續不緊不慢:“你只用交待你那牛肉從何而來?”
“那就不興我們去城裡買麼?”
“那天,趙二你在碼頭溜噠了一天,有衆多鄉親做證。趙二嫂子在我家裡轉了一圈,有方嫂子和桂花嫂子做證。兩孩子在村中自有玩童做證。
你們都未進過城,敢問這牛肉是誰從城裡給你們帶回來的?這牛肉可是緊俏貨,一斤少不得六七十文,敢問你買牛肉的錢是從哪來的?還有……”
陌千雪面容冷峻,嚴辭厲色,一句比一句犀利,趙家兩口子終於啞口無言。
“王二爺,衆位父老鄉親,千雪懷疑自家的牛肉和藥材就是趙二媳婦給偷走的。”
“你……你含血噴人?”趙二狗子和趙二嫂異口同聲。
“是麼?那你們倒是交待交待,那牛肉是誰從城裡給你們帶回來的。我看,那牛肉就是偷得我家的,可憐我家先生,身子單薄……老天爺都看不過眼,降下天罰來收拾你們,讓你們得那齷齪病,誰知你們不但不知悔改,還上門鬧事……”
陌千雪字字見血,聲聲如刀。趙二狗子和她媳婦被她氣勢所壓,被說的一愣一愣,根本找不出反駁的話。
人羣中看熱鬧的村民都在搖頭,幾個長舌婦在那裡聊開了。
“就趙二媳婦那個摳門貨,她還能捨得去買牛肉……”
“是啊,那可是個雁過拔毛的主,不用說,這牛肉一定是偷得人家寧娘子的……”
“寧娘子真是可憐,牛肉被偷了不說,還要被他們誣陷……”
“這殺千刀的平時就不幹人事……”
“對,得那齷齪病沒準就是老天爺降下的天罰……”
聲聲征討趙家兩口子的言語入耳來,陌千雪滿意的點了點頭。偷雞不成蝕把米!這滋味夠這二極品喝一壺了。
“你們不說話,看來是認罪了。”陌千雪咳嗽一聲,全場頓時安靜,她一身藍衣,此時已成全場焦點。
“牛肉一共三斤,計二百文,你們得賠!藥材若干,計三百文,也得賠!另,拖延先生病情,還須再賠十兩,讓先生補補身子。千雪一向爲人厚道,那個磕頭就免了。但是你抵毀我名譽,就隨隨便便的給我跪地道個歉,這事咱們就算過去了……”
陌千雪細細算帳,緩緩道來。她還沒說完,那二極品的臉已是豬肝色。
“你你你…你想得美,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趙二狗子做勢要撞樹。
“天啊,寧娘子要逼死人啦……”趙二嫂往地上一躺,又要裝死。
“肅靜!”王二爺把菸斗在一邊的椅子上敲得是震天一響,全場安靜下來。
“好了!寧娘子,這事確實是他們的不對,今天便開祠堂讓他們跪上幾個時辰,好好的反省反省。倒是你,一個婦道人家,如此咄咄逼人,婦德去了哪,婦容……”
沒有賠償,沒有安撫,倒是名目張膽的指責,陌千雪心如冰擊,面有譏諷,那個地上躺着的,倒是有婦德婦容了?!
這個王二爺分明就是護短。
說到底,這趙二媳婦,還是王家的女兒。
陌千雪早早的就把這趙二嫂的底給摸得清清楚楚。趙二狗子本是趙家村的,趙家的兒子多,趙二嫂子又不是個好相與的,嫁過去還沒二年,就和婆婆,妯娌幹過好幾次仗。
日子實在過不下去,正好王家村有一處空房,她一哭鬧,她爹一求,保長就做主給了她。她搬過來,獨門獨戶,可比仰仗婆婆的日子舒服多了。
這王家村雖說住着很多旁姓人,族老中也有外姓人,但到底保長是王姓人,族老中王二爺年紀最大,輩份又高,所以真正有了事,還是他們王家人說了算。
王二爺早已打定主意,要拿下這豆腐方子,既然麪皮已撕破,這寧娘子也是個不識擡舉的,那就別怪他來狠的。他還不信了,他三世族老,在王家村的地界,還收拾不了一個外地流浪而來的小媳婦,震不住一個逃難的蒙學先生。
“寧娘子,你一個婦道人家,管着做豆腐這一攤子也就罷了,還要進城拋頭露面的談生意,實是有傷風化。以後這談生意之事,就交給村裡來辦,你只專心做你的豆腐就行,村裡也不會虧待於你,這事就這樣定了!”
強龍不壓地頭蛇!這一刻,陌千雪的心往下沉了又沉,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趙二狗子的話,她可以不理會,甚至可以狠狠的反擊,可是王二爺的話,她卻不能不聽。
如果王二爺真的鐵了心要這樣幹,那她就真的是隻能望天,他可以封住村口,不讓白雲居的人進來,更可以號召鄉親不來換豆子,還可以……
保長和高三爺一臉尷尬,卻是極力掩飾的喝着茶水。
李八爺和方五爺一臉看戲。
王二爺一臉狠厲。
趙二狗子,趙二嫂一臉得意。
方嫂子想出頭卻被人拉住,桂花嫂子低下了頭。
人羣之中,有惋惜有同情,有得意有看熱鬧……
陌千雪孤立無援……
“什麼時候,我寧家的主由旁人來做了?”
大提琴似的聲音從院外傳來,聲音不大,卻是中氣十足,字字鏗鏘。
所有的人眼睛都望向院門,人羣自動的朝兩邊散開,讓出一條通道,寧少卿從外面負手行來。
淡如水色的薄脣微微抿着,一身青衣,清雅高貴,緩緩行來,卻是不怒而威。
“寧先生不在學堂蒙學怎地回來了?”王二爺被他身上發出的那股凌冽的寒氣震懾,有些心虛。
寧少卿神色冰冷,森森寒氣冰冷得令人心驚,與平時那個謙謙溫潤君子立時判若兩人:“我的娘子,她的婦德婦容自有我來擔待,何勞二爺費心。”
清亮眸光對上王二爺的渾濁,王二爺渾身不由自主的一顫,狠厲早被森森冰寒擊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