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僅老太太上門看病被拒絕,村東頭幾家比較困難的人家也隱晦的露出日子艱難的話頭。
但這次木蘭沒接話,讓來串門的嬸子嫂子心裡很不好受。
走的時候,木蘭也只叫人包了幾塊點心,表示李石傷的有點重,這段時間怕是不能接待鄉親們了。
這下子,其他人也不好再上門了。
木蘭冷眼看着她們離開,轉身就回了後院,心中冷哼一聲。
孫三德和孫大嬸逼着她的那天,她們的丈夫或公公可都在呢。
這幾家因爲地少人多,日子一直不好過,前些年遇上雪災的時候差點沒活活凍死餓死。
是李石治好了他們,是木蘭給他們一碗粥喝,這些年因爲想要在鳴鳳村站穩腳跟,也爲了李江和蘇文的名聲,他們可沒少資助這幾家。
可倒好,轉頭就對上了他們家。
就算李石和木蘭抱着其他的目的,但也的確是好心爲他們,的確幫了他們的,論誰遇到這樣的對待也不舒服。
李石說得對,她的心太軟,以後這種事還是硬着來吧,實在不行就交給李石和範飛吧。
李石正靠在窗邊的塌上看書,正對着窗口,一眼就看到木蘭進來,就放下手中的書,含笑的看着她。
木蘭也收起了臉上的凝重,臉上帶着笑意,“怎麼起來了?先生不是說要多躺幾天嗎?”
李石拉拉木蘭的手,只含笑。
他躺在牀上什麼也不做,實在是悶得慌。
木蘭無奈,“那也不能坐到這兒來,風一吹,身上就冷了。”木蘭將毛絨絨的毯子圍好李石,想了想,叫來周春,“我記得那張虎皮收在了東邊庫房裡,你去找出來,給老爺鋪上,這樣就不怕了。”
周春眼睛發亮,高興的應了一聲,“夫人放心,我立馬就找出來。”
聽說那頭老虎還是夫人打的呢,雖然是雜毛的,但這是老虎啊老虎,可惜她只見過兩次,這一次一定要上手摸一摸。
那張虎皮並不太完整,當時木蘭可是戳了那老虎好幾個洞,這樣的虎皮雖然值錢,卻不貴重。
那時候木蘭也不捨得賣,李石更不捨得,那可是妻子舍了命獵到的老虎。
而木蘭不賣,這純粹是因爲,這是珍稀動物啊親,老虎耶,以前她只在動物園裡遠遠的看一眼,還是瘦骨嶙峋的老虎……
破了洞的虎皮硝好後木蘭就給補上了,那頭老虎的毛髮旺盛,只要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
那張虎皮一直被收着,沒人用過。
周春找了虎皮出來,摸了又摸,欣羨道:“這毛摸着真舒服。”
木蘭見了好笑,“那是你沒看到最開始的樣子。”木蘭摸着老虎頭道:“這虎皮一開始是林大爺幫着硝的,只可惜那時候他也沒多少經驗,那時候的皮毛摸着可硬了,好在他仔細,把碎肉碎骨什麼的撿的乾淨,加上那時候他寧願硝得不軟和,也不壞皮質,倒很好的把虎皮保留了下來,爲後來的硝制留了多少空間,後來你家老爺請了北來的匠人幫忙再硝一次才這樣軟的。”
木蘭將虎皮抖開,在爐子邊熱了一下,將因爲長時間放置的腐氣驅散,這纔拿去給李石蓋上。
“明天我再把它鋪在塌上,到時候一半墊着,一半蓋着。”
李石微微搖頭,苦了苦臉,表示那樣會熱死的。
“到時候把火爐子移開一些就是了。”木蘭很堅持,“誰要你非要在窗口邊坐着的?”
陽陽和天天從外頭跑進來,看到母親手中的虎皮,“哇”的驚叫一聲,然後就興奮的跑上前要摸。
“這是真的!”陽陽仰着小臉興奮的叫到。
“真的也不是你的,這是給你父親用的。”
天天已經撲了過來,虎皮落在地板上,他直接在上面打滾。
聽說是父親的,陽陽可惜了一下,然後看着父親扭捏道:“既然是爹爹的,那就算了,爹爹現在是病人,我不和爹爹爭。”
李石聽了不由輕笑出聲,不小心牽引到了胸中的傷,倒是疼了一下。
天天已經整個人埋在虎皮裡了,怎麼也出不來,興奮的“嗚嗚”的叫着。
陽陽見了心動不已,也撲了上去,兄弟倆就抱着虎皮在地板上又摸又滾。
木蘭就坐到李石身邊,含笑看着他們。
李石見木蘭幾天就瘦了一圈,擔心的握着她的手。
木蘭半倚在他身上,笑着安慰道:“我沒事,如今年節快到了,我已經叫人給蘇家莊和李家莊送信了,叫他們今年都不用過來了,府城裡的那些人,我也讓人露了風聲,今年我們一家自己過就好,將節禮送出去就行了,不用再接待人。”
李石這才滿意。
每年過年,木蘭總是要瘦下幾斤,明明他們家的事情已經很少了,但應酬依然不斷,前院的事還好,內院的事李石卻不怎麼幫得上忙。
禮單早在幾天前就擬好了,剩下的不過是從庫房裡拿東西,這些事情周大福和向成都能做。
李石擔心的卻是村裡的事。
雖然沒人和他說,但他也察覺到了,前幾天前面鬧哄哄的,他並不是聽不到。
他剛受傷,木蘭正是傷心擔憂的時候,村裡的人這樣鬧,她只怕要大怒了。
以木蘭的性子,只怕手段還很強硬。
李石不想與村民將關係弄得太僵,但木蘭顯然不是圓滑的人。
她平時很心軟,別人欺負她,只要不大不觸及她的底線,她大多一笑了之,也很容易同情人。
可若是惹惱了她,又觸及底線,她卻是最不顧人面子的,手段狠厲,就是他有時候也不由驚心。
按說李石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喜歡這樣的女子的,偏偏他就是將她放在了心裡眼裡,一刻也離不得。
李石無意識的在木蘭手心裡劃了又劃,他最快也得半個月後才能開口說話,那時骨頭接上,也沒有那麼痛了。可那時候年節都過了……
李石看着木蘭的側臉,嘆息一聲,罷了罷了,就由她去吧,她如此生氣一半是爲他。
大不了回頭他再利益誘之就是了。
李石卻不知道,木蘭卻是下定了決心要整頓一番的。
通過這次事情,木蘭深切體會到了什麼是升米恩鬥米仇。
由鳴鳳村又想到了蘇家莊和李家莊,還有醫館,甚至每年他們捐獻出去的東西,種種行爲。
有些人受了恩德會記在心中,但有些人卻會漸漸的將恩德當成理所應當,最後甚至還會有所怨忿。
比如孫三德,比如那天跑到李家前廳圍觀的村民。
木蘭就想到了李家莊。
也許是因爲幼年的經歷,李石和李江都不喜歡李家莊,而木蘭和蘇文更不用說了,自然是看李石和李江的態度行事。
也因此,李江出息以後,雖然給李家莊的族學捐了些錢,還在一些小事上多有幫忙,但其他的事卻很不假辭色。
除了最開始李家莊的人有些倚老賣老,倚仗宗族之外,之後都老實不少,至少不敢在大事上給李石和李江添堵。
蘇家莊卻和李家莊不一樣。
蘇家莊當年可以說是盡全族之力來供養蘇文讀書的,雖然他們每年給的錢不多,也並沒有幫到蘇文什麼,但那卻是他們能拿出來的最多的錢。
更別說蘇家在蘇家莊的田地一直是族人免費幫忙耕種的。
這份情義木蘭記着,蘇文記着,李石和李江也記着。
所以大家對蘇家莊操心最多。
蘇家莊以蘇文爲尊,可以說事事以他爲先,加上莊裡有家族的長輩做主,也從沒鬧出什麼事來。
李石也一直很喜歡蘇家莊的識相。
有些事,雖然沒有明說過,但大家都知道,蘇文能讀書並且考出來,靠的卻是木蘭和李石,蘇家莊的人知道他們念着他們當時伸出援手的情分。
但其實,當時就算蘇家莊不伸手,木蘭他們最多也就是更累一些,更麻煩一些罷了;而當時他們伸手,也並沒有幫到李石木蘭多少。
鳴鳳村則不一樣。
李蘇兩家是外來的,雖然這個村子裡的村民大多是外來戶,但大多也紮根好幾代了。
來的時候也是拖家帶口,幾代下來都有了宗親。
李蘇兩家若是帶了長輩大人還好,鳴鳳村自然要忌憚一些,偏偏裡面最大的李石也不過半大的孩子,連納稅租調的年齡都達不到。
更別說,還是靠着一個七歲的女娃進山打獵維持生活。
鳴鳳村的村民們雖然羨慕他們家日子慢慢過得好起來,但也輕視他們。
這個時代,老人是受尊敬的,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而李蘇兩家,卻連個大人也沒有。
偏偏他們家的日子還越過越好,十幾年過去,甚至做到了官身。
鳴鳳村的村民們畏懼羨慕嫉妒的同時,也有人帶了些怨恨的複雜情緒。
更別說,從五年前開始李石就開始資助村裡的貧困人家,加上每年免費爲村民看病花銷的銀錢,想要不讓人嫉妒也難。
所以,在孫三德找上門鬧的時候,纔會有那麼多人抱着看笑話的態度來湊熱鬧。
李石和木蘭想要以施恩的辦法鞏固在村裡的地位,何嘗不是對鳴鳳村沒有歸宿感的原因?
所以說人是奇怪的。
若是在李家莊,李石和木蘭雖然會厭惡煩惱,卻會將李家莊當作自己的故土,李家莊的人雖然貪婪惡劣,卻不會將兩人排除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