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來說說吧,那天到底是怎麼回事?”範大爺在幾個長輩中年紀最長,也最有威信,最後是他開口問道。
十幾個孩子縮着脖子不敢開口,有的還偷偷地看着各自的父母。
範大爺見了冷哼一聲,如果說老村長在村裡行事圓滑,處事公正,那麼,範大爺的脾氣就像大夏天的爆雷一樣,眼裡最容不得沙子,這也是爲什麼周大福來請人後最先提議過來且明確處事原則的是他,而不是老村長,更不是與李蘇兩家走得最近的馬家。
不然,以他的能幹,就應該是他做村長才是。
範大爺的視線在幾個孩子身上劃過,正要點一個來說,才七歲的趙鵬就跑出來,大聲的道:“是兔子自己跑出來的,還撞在了阿財哥身上,我們要抓,它就跑進去了,然後我們纔去追的。”
說完見大家都看着他,就怯怯的道:“陽陽他們不是故意跑到林子裡去的。”
範大爺大悟,見幾個孩子都縮着脖子,似乎還不知道他們爲什麼聚在這裡,想了想,就放柔了聲音問道:“那你說說,兔子撞到阿財身上後你們是怎麼抓兔子的?”
趙鵬隱隱興奮起來,“阿財反身就要抓,但兔子跑得快,沒抓住,陽陽身手最好,一撲上去就抓住了兔子的後腿,可我們都撲上去了,就不小心把陽陽給撞開了,兔子一溜煙就跑到林子裡去了,我們要去追,我大哥就扯住我,把我給扯出來了,然後就跑回去叫大人了。”
“你們去追兔子,是誰最先跑到林子裡去的?”林大爺問道。
趙鵬歪着腦袋想了想,“大家一塊兒跑進去的,忘了是誰先進去的。”趙鵬很不解,“反正就是一窩蜂進去的。”
幾人沉默了一下,最後還是老村長問道:“那你們進去前,陽陽是不是停下來叫你們一塊兒進去了?”
趙鵬搖頭,一臉“你們好傻”的表情看着他們,當時大家都追着兔子呢,哪有時間說話?還停下來?!
幾人咳嗽了一下,趙大柱一巴掌拍在兒子頭上,“皮癢了是不?”
趙鵬縮頭。
又問了幾個人,大多大同小異。
當時大家的心神都在兔子身上,嘩啦一羣人就給追進去了,十幾個孩子跑進林子裡,還是最大的趙雄先反應過來,一下子就扯了六個孩子出去,然後一邊叫人回去叫大人,一邊跑進去喊那些深入的孩子出來。
最後就只剩下陽陽和孫財及另外兩個孩子追到最後,其他孩子聽到趙雄的喊聲,想到父母的囑咐,加上昨天晚上的一場大雪,他們也跑不快,所以就出去了。
而回去叫人的兩個孩子一路叫着跑去找木蘭,驚動了附近的大人,大人們都急忙趕過去了。
其實這樣的事無所謂誰對誰錯,一羣孩子,又不是誰特意組織帶頭進去的。
擱在往常,各家的孩子各家教育,打一頓就完了,偏孫三德鬧出來,非要說是陽陽領頭進去的,話裡話外帶着陽陽逼着孩子們跟他一塊兒進山,這事不管真假,若坐實了,以後陽陽這孩子也不用在村裡混了。
但他們也不能就照着木蘭的說法來,那樣照樣是毀了孫三德的兒子阿財,所以此時只能當着衆人的面將那天的事說清楚。
事情梳理清楚,老村長和林大爺看向馬大爺,馬大爺嘆息一聲,對木蘭道:“這事是三德的錯,鄉里鄉親的,鬧得也太大了,回頭叫他給你備酒賠罪,你看如何?”
木蘭冷着臉道:“賠罪就不用了,我只問他,是誰指使的他上門來鬧的?昨天李石受傷了,我家雖然沒能給幾個孩子看看,可都送了壓驚的藥過去了,我怎麼聽他的意思,要從我這兒拿賠償款?”
老村長皺眉,“孫三德,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孫三德自然不能承認他是聽了別人的挑撥,真要那樣說,他在村裡就真的沒法混了,因此咬咬牙,“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啪啪的抽了自己兩巴掌,哭道:“村長,範叔,林叔,馬叔,是我混蛋,家裡現在也就只剩下下鍋的米了,我是嘴饞了想從木蘭這兒弄些肉回去吃,我錯了,我不該亂攀咬,我混球,我混蛋……”
孫三德邊說邊抽自己的嘴巴,將所有的事都推到自己家境困難饞嘴上。
孫大嬸縮了縮身子,儘量減淡自己的存在感。
老村長看着他抽了自己十來個巴掌,看了面無表情的木蘭一眼,道:“這事是孫三德混球,木蘭你看……”
“就照老村長和幾位長輩說的做吧。”木蘭看了一眼圍觀的村民一眼,微微彎腰道:“今天實在是麻煩村長和長輩們了,不過李石還傷着,我下響要給他換藥,就不能招待了。”木蘭接過周大福送過來的東西,交給村長他們,“今日叫你們受累了。”
木蘭送過來的東西並不貴重,無非是一條肉加一瓶酒。
但老村長心卻一沉,看了木蘭一眼,笑着接過了。
範大爺心中嘆息一聲,也接過禮物,衝木蘭微微點頭,轉身就走。
下面圍觀的人中有心思通透的心都微沉,今年,大家的年只怕要不好過了,不,可能以後大家的年都不太好過了。
老村長請三個老夥計到家裡去坐會兒,範大爺三個都把禮交給家裡的後輩帶回去,揹着手去了老村長家。
纔在屋裡坐穩,老村長就擔憂道:“木蘭只怕生大氣了,不然也不會當場把東西送我們。”
“那也是他們活該。”範大爺氣狠狠的接了一句,卻也不免染上擔憂,“咱們村都多少年沒凍死餓死過人了?這幾年更是受着李家和蘇家的恩惠,你剛纔不敢把東西推辭回去,不就怕逼得太急,木蘭撕破臉皮嗎?你說說,現在有什麼法子?”
就算他心中也很不忿,但也不得不爲村民們着想一二。
今年李家和蘇家資助過冬的物資還發呢。
林大爺道:“這幾年風調雨順,朝廷的稅收也不重,家家戶戶都有些存糧,就是村裡最窮的人家,今年過冬的糧食還是有的,也沒有總要李家和蘇家幫助的道理。”若是他們感恩也就罷了,可這幾個明顯是起了歪心思。
老村長詫異的看了一眼林大爺,他以爲這話應該是親近李蘇兩家的馬大爺說纔對。
“可還有青黃不接的時候……”老村長猶豫道,“加上有些人家將糧食賣出去了……”
這下連脾氣最好的馬大爺也生氣了,“總要給個教訓,不然以後只怕要出大事,這是太平年間,倒還好,若是遇上荒年或戰事,他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老村長頓時不說話了,範大爺就敲下道:“這事先放着,讓孫三德給木蘭磕頭賠罪,木蘭那丫頭性子烈着呢,難道我們幾個老了老了倒要豁出臉來和個丫頭理論?丟人不丟?等李石好一些,我們親自去找他。”在範大爺看來,李石雖然難搞定些,卻比木蘭要好溝通得多,那妮子認準了一件事,就是十頭牛也拉不回來,不像李石,還能用利誘勸說等手段。
不是他們偏向木蘭,若李蘇兩家和村民們發生衝突,就算李蘇兩家站在理兒上,他們也得犧牲李蘇兩家保全村民們的利益,這不僅是爲大局着想,也是利益使然。
但很顯然,現在還沒走到那個地步。
在他們看來,這只是個小矛盾,小事件,木蘭性子烈,心中有氣出不來,讓她發泄一頓就好了,等她氣消了也就好了。
而且,村裡有些人家心也太大,竟然拿着吃用的糧食去換錢。
村裡沒有秘密,幾個老的又是火眼金睛,很少有瞞過他們的事,誰家收成多少,只要看地裡的活心中就有數了。
有的人家收成好,加上這幾年的積蓄,拿出一些糧食來換錢無可厚非,可有的人家只堪堪夠吃也敢這麼做,無非是抱着李石不會看着村裡人餓死的想法。
就他們知道的向李石借糧的就不少。
現在還好,再過幾年,養出惰性來了,若是遇上災年和戰事,只怕要出大事,到時候李石是幫還是不幫?
村裡的四位老人決定先將事情放下,先讓木蘭出氣再說,卻沒料到木蘭的反應這樣激烈。
她接受了孫三德的道歉,也接了賠罪的酒,但轉身就讓人給村裡幾戶比較困難的人家送去了今年的資助糧,然後就是給何家送了三袋白麪,三袋白米,一房一袋。然後就關起門來過日子,不僅下人,就是陽陽和天天也不叫出門了。
村裡的人冷眼看着,眼見着春節越來越近,但李家卻一點反應也沒有,漸漸就坐不住了。
要知道,平時這時候,李家資助村民的糧食早發了。
最後還是一個老太太上門,只說自己凍傷了。
周大福客氣的請人去府城的德勝醫館看看,“……我家老爺如今還躺在牀上動彈不得,不能爲您老人家看病了,您可以讓家人帶着去府城看看,您這個歲數,醫館看病是不收錢的。”
老太太強笑道:“這不是手腳不方便,這雪天地滑嗎?”
周大福很同情的道:“可惜我家老爺傷得重,您還是叫兒子和孫子揹着去吧,咱們德勝醫館裡的大夫都很不錯的。”
是不錯,可怎麼能跟李石相比呢?
而且,德勝醫館的藥材有一些雖然是免費的,但一些貴重的藥卻要花錢買,若是在這裡李石給看了,那給抓的藥比醫館裡要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