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五看着安放在左側的牌位,跪在地上泣不成聲,許氏抱着孩子跪在賴五的身後,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李石與木蘭站在外面,良久,李石才牽着妻子的手離開,此時的賴五並不需要他們的安慰。
桃子與李登才從馬車上下來,木蘭摸了摸她的肚子,笑道:“大夫可說了預產期是什麼時候?”
“說了,也就是這十多天了。”
李石看過來,“那你就不該再往外走了,等一下吃了飯就回去,平日多走動走動,穩婆那裡也要提前打好招呼,若是可以,接了一個進府去住……”李石細細的叮囑着,說起這些事情來,他比木蘭還要熟悉。
李登才站在一邊,再看看一旁認真聽着的木蘭,頓時囧起來,這些事情不該是木蘭過問嗎?這好似顛倒了。
這些話桃子聽得耳朵都生繭了,不過她也沒敢流露出不耐煩來,只是一一應下,有些着急的扯開話題道:“媛媛姐會來嗎?”
李石看了她一眼,不再繼續囑咐,點頭道:“昨天送信的人已經回來了,她說會來。”
賴五是正式回鄉,當年的情分還在,兩年前賴五對他們的幫助又多,於情於理,媛媛都會回來一趟的。
更何況鄭家是武將,賴五這個人脈對鄭家很重要,鄭致德應該會親自來。
到了中午,賴五才紅着眼睛與許氏過來,看見桃子,賴五神色微柔,笑着招呼:“桃子回來了。”目光放在李登才身上,不由點頭,“不錯,書讀得怎麼樣了?”
李石發現賴五眉宇間更加疏朗,倒是將以往神色間那兩分煞氣減輕了不少,因此知道賴五是安下心來,也算完成了半個心願。
賴五不是讀書人,自然不會考校李登才的功課,也不過問一些與先生同窗的相處,然後就是囑咐他對桃子多多包容,做足了岳父的姿態。
李石與木蘭見了微微一笑,賴五願意給桃子與媛媛撐腰是他們樂意見到的。
到了中午,媛媛也到了,因爲大寶還小,她與鄭致德就沒將孩子抱來。
賴五也很喜歡鄭致德,在他看來,鄭致德身上有一股他喜歡的豪爽。
許氏是第一次見媛媛與桃子,因此給了兩人見面禮,這是早就備好的,她知道賴五看重這幾門親戚,因此給的見面禮都很厚重。
許氏拉着略顯豐潤的媛媛笑問,“聽說你生了一個大胖兒子,現在多大了?”
“才四十三天,因爲還小就沒帶過來。”媛媛大大方方的回看許氏,眼睛看向她旁邊乳孃的懷裡,“這是小弟弟吧,長得與賴五叔很像。”
許氏一笑,“可不是,你賴五叔也說了像他,不僅長得像他,就連脾氣上也像,喂他什麼就吃什麼,從不挑食,吃飽了就睡,也因爲這個我纔敢抱着他來,不然他這麼小,我是不敢讓他趕這麼遠的路的。”
孩子夭折的很多,就算他們的生活條件好,但醫療條件擺在那裡,一個不小心,發燒或是風寒就能要了孩子的命,當時出門的時候她也很擔心,這一路上賴五都是儘量放慢腳步,孩子一有不適就會停下車程,她更是時刻注意不讓孩子冷到熱到磕到碰到,可以說是拿出十分的心思來。
女人們就孩子的話題說開,李石則帶着一幫大老爺們到另一邊,他們自有他們的話題。
許氏看看桃子,又看看傅氏,笑道:“我看你們的產期應該離得不遠。”
傅氏笑道:“我的產期是在下個月末,還有一個多月呢,桃子卻比我早一些。”
許氏羨慕道:“以後孩子們有伴了,表兄弟之間也可以一起玩耍,不想旭兒,我們家現在纔有一個,他的幾個表兄都比他大,你們離得又遠,不然他跟他幾個侄兒也可以一塊兒長大了。”
“夫人以後多生幾位小少爺就是了,到時候小少爺也有弟弟們陪,長大了也能互相扶持。”
許氏羞澀的一笑,道:“我卻更喜歡女孩。”
桃子深以爲然的點頭,“女兒是母親的貼心小棉襖,我也想生個女兒呢。”桃子惋惜的摸摸肚子,只是可惜這胎大哥說了是男孩。
木蘭一邊含笑聽她們說話,一邊支起耳朵聽那邊李石他們說話,心思早已經飛出天外。
醫館的發展似乎遇到了瓶頸,李石雖然不說,但今天一大早大掌櫃就找上門來,李石的心情也不太好卻是真的。
鄭致德也正在問醫館的事,他在臨縣都聽到了一些動靜,知道有人要正對德勝醫館,因此一回來就關心這個問題。
賴五扭過頭來,“有人欺負你?”
李石不在意的笑道:“做生意哪有一帆風順的,也說不上欺負,不過是生意場上的博弈罷了。”
“若是一般博弈還好,可若是有人仗勢欺人,你也該讓他們知道,你們也不是那麼好欺負的,多少還有我呢。”
李石點頭,“賴五叔放心好了,以前別人或許不知道,難道現在還不知道嗎?就是看在您的面子上,那些人也會給我三分面子的。”
賴五一想也是,自己現在就住在李石家裡,還有比這更明顯的嗎?
吃過午飯,休息了一下,桃子與媛媛就都告辭了。
賴五決定選一個吉日回蘇家莊遷墳,到時候再回來將牌位請回京城,自然,這些事都要等過年後再說,現在距離除夕還有十二天。
有不少人給賴五下帖子請他去喝酒。
賴五身上也有皇上囑咐的事情,因此對他們的邀請並沒有推辭,幾乎每天都要出去,考慮到兒子,卻是刻意控制飲酒,不願多喝。
李石則與大掌櫃一起處理醫館的事。
那些針對德勝醫館的人都停止了動作,那些離去的藥材商重新找上門來。
李石與大掌櫃雖然對藥材商的不守諾不虞,卻不會在這時候拒絕合作,不過也讓他們付出了代價就是。
這樣的人並不適合長久的合作,因此他們需要尋找更適合的合作者,但在這之前,李石不願將關係弄得太僵,他不介意給他們一個他不介意前情的假象。
“還有義診的事也需要調整一下,”大掌櫃沉聲道:“他們太過理所當然,我們不過閉館三天,他們心中卻有了不滿,那以後我們若是少做一次義診,他們豈不是有怨言?得讓他們知道,我們做義診是付出了代價的,不求他們與我們醫館有什麼回報,至少要有一顆感恩的心吧?”
李石眼睛微沉,“先前是我太急了,以至於沒有更細一步的劃分,現在我們正好趁此機會制定一番制度。”
他們要將義診一直做下去,就必須得規範醫者與患者的行爲。
李石將主要針對的患者羅列出來。李石一開始不過是想幫助那些無法進行就醫的貧困百姓。他知道那種生病卻找不到大夫或是無法就診的絕望。
一開始只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幫助那些人,後來元太醫過逝,他又與鍾先生走近,也就有了自己開一個醫館,將義診辦起來的想法。
但一直以來,義診針對的人很龐雜,凡是衣衫襤褸的人在義診這天到來他都會免費,可其實有些病是拖不起的,但有些病人爲了省些錢硬是拖到義診這天才來。
這樣的情況李石遇到過不少,有好幾個病人就是這樣耽誤了病情。
還有就是有的人千方百計將自己打扮得貧苦前來騙診。
李石是大夫,對方有沒有能力看診,只要一把脈就看得出來。
貧苦的人一般都吃不飽,穿不暖,脈相是最忠實的訴說者。
李石與大掌櫃在書房裡討論了幾天,又徵求了木蘭的意見,這纔開始下筆。
木蘭道:“一個醫療制度的形成以後是需要不斷的改進的,你宣佈的時候只說以後還會再改進,如今我們能力有限,以後條件好了,自然是要做得更好。”
李石拿着筆笑道:“到時候只怕朝廷要忌憚了。”
民心向來是上位者的大忌。
木蘭不由坐直了身子,“所以我們可以請封。”
李石身子一僵,看着妻子。
木蘭目光炯炯的看着他,“不用他們付出什麼,只是一個聖旨,他白白得了江南的民心,也算雙贏,何樂而不爲?”
李石垂下眼眸,“我不想朝廷插手醫館的事。”
木蘭一笑,自信道:“當然,這不是最基本的條件嗎?醫館是我們的,民心是他的。”
李石會意,眼中異彩連連,丟下筆,忍不住上前抱住妻子,“你怎麼可以這麼聰明?”
木蘭忍不住笑開,這是她苦苦思索了好幾日想起的。
“那就要請賴五叔幫忙了。”
木蘭拍着他的手道:“這件事不急,如果不能做大,我們何必擔心這個?等到需要的時候再和賴五叔說就是了。”
“你就不怕上面那位將我們的醫館收了?”
“那不是更好嗎?國有的醫療制度與私有的,誰強誰弱?我們能辦一個德勝醫館,就可以再辦一個,我們最初的目的不就是義診?”
李石緊了緊手臂,“你捨得將這麼多的醫館拱手讓人?”
木蘭對這個倒很看得開,“我們現在什麼都不缺不是嗎?而且,他是皇帝,總不能什麼都不付出就要了子民的東西。”木蘭眼裡閃過狡黠,“他要的是民心啊……”
李石微微一笑,妻子有時候很笨很天真,有時候又聰明得不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