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原本大概還會有個皇弟吧……”蘇曜竟是絲毫不遮掩的道,“六歲那年,母妃也像今日的爲霜一般,喊着小腹疼痛。經過太醫地診治,我那皇弟還是沒了……”
他的聲音裡有一絲落寞,若不是此時的他早已長成了一個成年男子的外形,他的那番話倒還像是成長在父兄的羽翼下的孩童。
孫孟然原本在心裡組織着嘲諷蘇曜的話,可眼下當他聽蘇曜這麼說時,嘴裡的話竟也是一時說不出口了。
“你既然已經打斷了注意,不會再回到那個給你帶來噩夢的地方,那有些事情該忘的也還是需要忘了才行。”孫孟然淡淡地道。
蘇曜卻是苦澀地搖頭一笑,“今日註定是要回憶起這些的,倒不如好好地釋放了。”
孫孟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直起身子衝蘇曜望去。“你的意思是……”
“爲霜是個聰明的,”蘇曜回道,“今日她便瞧見了許多本不該看到的事兒,眼下就算是我不說,只怕她醒後也會提起,而我……並不想騙她,既然她想知道,那我便將所有的事兒都告訴她。即便有危險,橫豎也還有我護着她呢。”
這還是自十幾年前孫孟然認識蘇曜後,他第一次瞧見蘇曜這個樣子。
從前面前這個男人將自己的情緒劃分的十分清楚,作爲黑衣怪時他邪肆灑脫,而作爲那個蘇家的病秧子三少爺時卻是一副沉默寡言巨人以千里之外。但偏生是這樣的人,就像是遇到了人生中的一道坎,讓他將自己的人生悉數打亂,只爲了過那一道坎。
無可厚非的,那道坎便是陸爲霜,在陸爲霜面前,蘇曜已經徹底將自己的兩個身份混爲一起,沒有從前那般的火是火冰是冰,而是徹底冒着被反噬的危險,將冰與火融合在了一處,在陸爲霜面前變成了一個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慾的男人。
孫孟然並沒有遇見過一個可以讓自己忘記自我,放下心中防備與底線的女人,即便他自問自己的學識淵博,卻也依舊不能理解蘇曜居然可以爲了一個女人做到這個份上。
那件被歲月塵封已久的事兒,他本以爲蘇曜不會再對任何人提及,但陸爲霜卻成了這其中的唯一一個意外。
蘇曜換好衣裳回到房間後,安嬸子已經給陸爲霜換了一身乾爽的裡衣。
她就那般靜靜地躺在牀上,膚若凝脂,脣如紅櫻,即便是昏迷着那長長的睫毛也好似附着在她眼睛的蝴蝶,似乎隨時都要振翅而飛。
“曜兒,爲霜她到底遇到了什麼?怎麼眼下才回來呢?”這個問題已經困擾了安嬸子許久。
蘇曜沒有說話,只是徑直地來到陸爲霜身邊,過了半餉才道,“安嬸子,勞煩您去給爲霜做些熱粥吧……我怕她待會兒醒後會餓。”
“誒……”
安嬸子見蘇曜不說,便也不再多問。
回想到昨日,蘇曜在知道爲霜不見後做出的反應,以及……安嬸子猜想,曜兒大概是有什麼不能叫他人知道的秘密的吧。
安嬸子靜靜地退了出去。
韋山和韋水從房樑上一躍而下,韋山道:“主子,已經調查清楚了。那日夫人回到家便叫錢生帶走,這一切卻是有人目睹一切的。”
韋山見自己主子不說話,便繼續道:“昨日錢生帶走夫人時,那紀安的母親正巧就在這附近,她瞧見了卻是沒有呼救,甚至……進屋毀了夫人失蹤的證據。”
蘇曜閉了閉眼睛,腦中浮現起了他昨晚回來時院子裡的場景,本該在廚房的籃子被擱置在了雞棚上,而那籃子上還染着黃色的蛋液……
再次睜開眼睛時,他的眸子裡就好似有狂風呼嘯而過,半餉才平靜道:“殺了。”
韋山和韋水聞此,偏頭互視了一眼,而後衝蘇曜抱拳行了個禮。
過了片刻,蘇曜見兩人依舊在原地,似乎是沒有要離開的樣子,便道:“還有事?”
韋山猶豫片刻後才道:“那些綁走夫人的人都叫趙子晏尋來的衙役帶了回去。”
“錢生呢?”蘇曜道。
“也被帶走了……”韋山回道。
“行了,退下吧……”從蘇曜說話的聲音中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感情,在兩個手下面前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沉默寡言地蘇三少爺。
與蘇三少爺唯一不同的,那便是他周身的氣質都發生了巨大的改變。
若說蘇三少爺是羸弱的,那眼下的蘇曜便是不容任何人靠近與詆譭侵犯的。他的周身就好似帶着一個禁圈,誰人敢踏進一步,等待那人的下場便是灰飛煙滅。
他的身上有一種天生自帶的貴氣,只要他願意任何人都必須在他面前俯首稱臣,即便是當今聖上,要說如此也不爲過。
“哎呀,你們倆咋在這兒呢?”孫孟然路過房門口往裡瞧時,見韋山韋水兩人在屋裡,匆匆上前拽住了兩人道:“正巧,你們去醫坊,按着這方子給你們家夫人抓幾副藥。”
說着不等兩人再說什麼,便徑直進屋將兩人給推了出去。
“你們兩個,有沒有點腦子?這種時候了還粘着你們主子,可見是不想活了……”
韋山沒有說話,韋水卻道:“老孫,說起來咱們夫人還是你的情敵呢,從前我怎麼沒發現你的心胸居然如此寬大呢?!!”
孫孟然聞此,揚手便要衝韋水揮去,待到了空中也只是將另一隻手中的藥方塞到了兩人手中,“走!抓藥去!”
那日除夕,蘇曜在家裡說孫孟然的大哥是斷袖之事時,剛巧韋山韋水也在暗中待命。那日之後,兩人可沒少就此事調侃孫孟然。
……
外頭的吵鬧聲,傳進了陸爲霜的耳中,她不安地蹙了蹙眉,睜開眼時蘇曜也正巧望着自己。
“醒了?”蘇曜柔聲問道。
陸爲霜盯着蘇曜看了片刻,腦中忽的浮現起他被一羣黑衣人纏身的畫面,登時便從牀上驚坐而起,慌張地用手將蘇曜上下打量了一遍。
“受傷了吧?是不是受傷了?”陸爲霜緊張的模樣落在蘇曜的眼中,叫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有些鼻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