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頭顯然平日裡直來直往習慣了,沒怎麼做過這種試探的事情,說的話不少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眼睛鼓鼓的瞪着,哪是要讓她們回去好好商量的樣子,只怕說個不字就要跳腳了。可惡,這些事情本來應該都是長子做的,出去還得幾天才能回來,不想錯失這個好機會,只能親自說這事,他這輩子所有的耐心都給了大漆和那些器具,要不是爲了能有穩定的漆源,他才懶得彎彎繞繞的說這些。
被發現了!葉知久和葉靜楷兄弟緊張起來了,頻頻的看向魯老爺子和葉靜客,心裡忐忑不安。
一聽這話葉靜客就知道這老爺子大概猜出來了,對於普通人來說一般不結果的樹可能不會注意到有什麼分別,但對於對漆有深入瞭解的漆匠來說,定然比常人多注意幾分漆樹,他能看出來這漆剛割出來幾天自然就能猜到大概的位置,畢竟這裡的交通還沒有那麼發達,時間確定了,大概範圍也就知道了,好不容易編出來的藉口就只能用一次,葉靜客都想嘆氣,這世上真是沒有不透風的牆,她也奢望能瞞多久,只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被發現了。
不用裝可就輕鬆多了,葉靜客衝老爺子點點頭,開口道:“您真是明察秋毫,這點小動作沒有瞞過您老的眼睛,這事我們並不是想要刻意隱瞞,怕麻煩所以纔不想引人耳目,既然您這麼開誠佈公,我們也要表示一下誠意,任何時候只要漆坊裡需要,我們割出來的漆先拉到這裡。”大客戶主動找上門,這種好事任誰都不會往外推,漆樹永遠都在那裡,割漆不是這幾天的事情,也不是這一年兩年的事情,長此以往都要繼續下去,有了穩定的銷路自然就少幾分顧慮,這種互利共贏的好事越多越好!
兩方都有心,一拍即合,事情就簡單多了,魯老爺子需要再多瞭解一下漆的情況,葉靜客則詢問了一些漆坊漆的需求量和用漆偏好,兩個人都是乾脆的,除了想了解的不說多餘的話,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說了個大概,兩個人看對方的表情都有了些許的變化,魯老爺子驚訝於醜丫頭年紀不大竟然對這方面這麼瞭解,葉靜客沒想到這個不大的漆坊竟然一年用那麼多生漆,這樣也好,誰還嫌賺錢賺的少呢。
事關重大,光這麼口頭說可是不行的,既然要正式合作就要簽訂契約書,有些細枝末節還需要再商談,說定了之後倒是不急於這一時,魯老爺子一副“不管怎麼樣我只要漆”的模樣,葉靜客也覺得沒有必要再多嘴,商談完畢,魯老爺子把他們四個人送出來,沒等他們走遠就急吼吼的返回去找虎頭,他一不在這臭小子又偷懶!
走出去了漆坊好久,三個人才把剛纔憋着的那口氣吐出來,他們還以爲那借口已經很好了,沒想到這麼快就被識破了,好在對方沒有表現出什麼意思,剛纔在裡面一直緊張的捏一把汗,後來見葉靜客跟魯老頭談以後生漆買賣的事情才稍微的緩解了一下,要不早憋暈過去了。
“靜客,那老頭知道了?他不會到處去說吧,
要是都知道那裡的漆樹能賣錢,那得多少人去漆樹林那邊,雖然那裡被傳的挺可怕的,可是有錢賺可顧不了那麼多,要是人盡皆知肯定到處都是人,到時候咱們還怎麼割?”葉靜寧沉不住氣忙問道,葉知久和葉靜楷同樣也此擔心,也一起看向葉靜客,眼底全是擔憂。
葉靜客搖搖頭,解釋道:“這個大可放心,魯老爺子不是多嘴的人,而且宣揚出去對他沒有任何好處,漆坊要的是好漆,求的是長期穩定的供應,要是一窩蜂的人都去割漆,沒經驗的肯定會弄傷不少漆樹,得的漆的質量也是良莠不齊,這應該不是他想要的,而且老爺子三番五次的強調,他們只是要漆,不會做那些無所謂的事情。”
“人多嘴雜,他不說也背不住走漏風聲,漆坊裡那麼多人呢,那老爺子能看出來其他人未必看不出來,咱們得早點有打算……”葉知久面帶憂色的說道,他們四個不到半個月就賺了七十多兩的銀子啊,多少人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足夠讓人眼紅了,錢帛動人心,多少兄弟因爲錢財而反目,就連鳳棲村這麼窮的地方這種事情都不少見,更何況割漆不需要本錢的營生,一旦被人知道可以預見肯定引起不小的風波。
葉靜客擡頭看了看天空,長呼一口氣,語氣不無輕鬆的開口道:“這個咱可管不了,咱們能做的就把眼下的事情做好,其他的再說,就算是所有人都去割漆也不怕,割了有地方賣才能拿到錢不是,我剛跟老爺子也說了一下,他願意給咱們和周邊縣城的漆坊牽頭,到時候都談好,簽好契約,那些漆坊都從咱們這買漆,其他人去兜售漆坊也未必能收,得不償失了有人就不願意再折騰了,這個事情咱們回去再好好商量一下。”
三個人眼睛又睜大了幾分,什麼時候說的這事?剛纔他們一直豎着耳朵在聽啊,再仔細想了想,好像是有這麼回事,難道不只是客氣一下嗎?
街道上人來人往確實不是個商談的地方,更何況這次賣完漆要回去一趟,離家也小半個月了,不知道家裡是個什麼光景,兄妹三人歸心似箭,葉靜楷找到錢莊換了零碎銀子給葉知久那份銀子,順便給家裡買些東西,這次葉知久沒有推脫,痛快的收下了。
這麼多木桶沒法拿回去,葉知久打的獵物大半供給了縣城的酒肆,有熟識的人,便放在了他那裡,村裡的驢車沒在老地方,着急回去便找了輛馬車,那車伕看幾個人的眼神隱約有些奇怪,不過拿了錢還是痛快的趕起了車,別管穿成什麼樣,只要給了錢他就好好的幹活。
擔着幾桶漆走了那麼遠的山路,幾個人背都有點直不起來,不想太刻薄了幾個孩子,也不想回去讓葉家嫂子看到他們一身疲憊而心疼,葉知久做主掏了這份錢。手裡有了銀子,心裡也不像以前那般沒着沒落,坐到車上葉靜楷兄妹三個也沒覺得太奢侈。
這一路顯得格外的漫長,就在葉靜客覺得自己要被顛散架子的時候終於到了鳳棲村,這專門拉腳的馬車可比村
裡那老舊的驢車寬敞舒服多了,奈何這地坑坑窪窪的實在要命,葉靜客又重溫了一把從京城回村裡路上那個顛簸勁,還是一樣的難受,坐車比走着還難受,自己這身體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幅享不了福的樣子了?
還沒到家門口,葉靜寧就跳了下去,也沒管家裡有沒有人,跑到門口就嗷嗷的喊了兩嗓子,“娘,娘,我們回來了……”
葉靜楷攙扶着腿肚子打顫的妹妹下來,葉知久打發了那車伕,明明跟村裡別人家相差無幾的門口,現在看來卻是親切無比。聽到外面的動靜,溫氏推開門,不敢置信的看着門外站着的幾個人,不自主的揉了揉眼睛,直到葉靜寧撲過來一聲聲的喊起了娘,纔有了幾分真切。
看着被曬的黝黑的兩個兒子和有些站不穩的小女兒,只是半個月沒見卻彷彿過去了許久一般,三個人俱是一臉傻笑的看着她,溫氏硬生生的憋下去眼裡的酸楚,吸了吸鼻子,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變得自然正常,“進、進來,快進來……”
進了屋子,溫氏像是看不夠似的,上上下下打量葉靜楷兄妹三人,黑了,瘦了,但精神頭都足足的,眼睛倍亮,有笑有笑,就連長子脣角時不時都翹起來,靜寧說話也恢復了幾分在京城時的眉飛色舞的樣子,剛纔看到他們衣衫襤褸那股心酸的感覺總算是消去幾分,就是靜客看上去有些憔悴,也是,大病初癒就到山上呆了這麼久,怎麼可能不累不難受,溫氏看向小女兒的眼神充滿了憐惜。
知道他們一家幾口人肯定有不少話要說,葉知久也沒有多呆,跟溫氏說了兩句便離開了,沒有了外人,溫氏也不用再忍着了,手輕輕撫上葉靜客的臉,眼底的那份心疼只消看一眼便能明瞭,葉靜楷和葉靜寧倆人曬黑之後看上去更瓷實了,葉靜客的皮膚屬於那種不太容易曬黑,但是會發紅會脫皮,要是家裡悶着呢,新皮長出來還是跟以前一樣,但在山上可天天日曬雨淋的,恢復不了一直都紅通通這個樣兒,一張臉比離開家的時候還慘不忍睹。
“娘,雖然‘娘不嫌兒醜’,我被你這麼盯着看還是會害羞的……”好不容易回家一次,葉靜客不想惹她娘傷心,故意打趣道:“我這就是曬的,不見太陽幾天就好,我還想呢,這麼曬着多掉幾次皮是不是那個疤痕就不那麼明顯了,真要是這樣那可真是不錯。”
本來這就是哄溫氏的一句話,葉靜寧聽了倒是當真了,盯着她的臉看了半天,非常肯定的點點頭個,“可別說,那傷還真是不怎麼明顯了,我還以爲那疤很難消呢……”
明明只是臉上全都曬紅了,那傷疤不那麼明顯了而已。
溫氏心裡再難受也被小女兒的胡言亂語和小兒子的傻里傻氣的話給破壞的差不多了,抓着三個人的手說了一通話之後得知他們還沒吃飯趕緊去燒火,雖然身體疲憊到了極點,但是回到了家裡,三個人的精神不錯,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在山上的趣事,冷寂了半個月的小屋又再次熱鬧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