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三拳今天特意來到了醫院,跟隨他一起的還有刀疤,這個農貿市場的老大級人物也算跟老村長相識一場,看見沈萬元生不生死不死的,心裡也是有點不痛快,見沈三拳要來,也就跟着一起,手上提着大把的水果,叼着香菸,全身散發着濃厚的江湖草莽氣息。
這幾天沈萬元的病情更加的重了起來,早上烏金膏就派人通知了沈三拳,主治醫生已經說了,癌細胞的擴散速度很快,以前預計的三個月恐怕要提前了。
剛剛走進沈萬元的病房,就見徐海英含着眼淚,抽抽搭搭的端着拉尿的便桶,沈三拳定眼一瞧,黑乎乎的一灘淤血,那邊沈甜正拿着抹布輕輕的擦拭着沈萬元的嘴角。
“叔。”沈三拳走了進來。
刀疤在門口將煙丟在地上,狠狠的踩上一腳,也是跟着進來,“村長,我來看你了。”
沈萬元的臉色蒼白,艱難的露出笑容,“三拳,快,快給刀疤找坐的,這大老遠的,有心了。”
“瞧你說的,順路,老村長好些了麼?”刀疤趕緊自己找來了一把椅子,靠着病牀坐了下來。
“咳咳……死不了,死不了啊。”沈萬元再次的咳出一灘鮮血,神情極度的難受。
沈三拳看了一陣心痛,多好的一個人啊,攤上這絕症,老天爺不長眼啊。
“三拳,村裡怎麼樣了?”可憐的老村長病魔纏身,還是記掛着心中的南崗村。
沈三拳刻意的一笑,“村裡好着呢,對了,昨天的蔬菜價格又提高了一分錢,勢頭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咳咳……”
“叔,你別說話了,好好休息。”
“休息?”沈萬元自嘲的一笑,“以後有的是時間休息,我現在不說以後恐怕就沒有機會了。”說完,老人的臉上出現了難以剋制的傷感。
沈三拳很不習慣這樣的場合,他是一個感性的人,最看不慣的就是這種生離死別,沈萬元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釘子一樣重重的敲擊在他的心頭。
正在說話之間,烏金膏走了進來,剛纔他去了一趟主治醫生的辦公室,詳細的詢問了沈萬元的病情,得到的答案讓他沮喪到了極點,沈萬元體內的癌細胞現在就跟發了酵的饅頭一樣瘋漲,這幾天幾乎都要吐血,這是一個不好的預兆,舉醫生不保守的估計,一個月的時間或許就是沈萬元生命的終點。
烏金膏無法接受這個結果,可是又不得不接受,所謂閻王叫你三更死,不敢留人到五更,沈萬元的生命旅程已經是板上釘釘,容不得過多的拖延了。
“三拳,我有事跟你樹根叔說,你先出去一下。”沈萬元望着沈三拳,鄭重的說道。
沈三拳點點頭,拉着刀疤一起出了門,烏金膏剛剛坐下,沈萬元頓時緊緊的握住了他的雙手,“樹根,三拳命苦啊……”
沈三拳帶着刀疤來到醫院的走廊上,掏出了香菸點了起來,病房的氣憤太過壓抑,幾乎讓他都喘不過氣來。
“三哥,別難過了,人都有這麼一天,老村長攤上這麼一個爛病,早點下去或許還是個解脫,我看他這樣,挺難過的。”刀疤安慰着沈三拳。
“你說的對,只不過我看着難受。”
“我理解,想開點就好了。”
“哎……”沈三拳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接着猛力的抽着香菸,彷彿要把心中的悶氣一口氣全部吸完。
張大洪出了病房,帶着張儀走了出來,裡面老馬老劉的住院已經安排妥當,兩人的傷勢都比較的嚴重,一開始死活不願意住在醫院,說是浪費錢,張大洪生氣的說着你們兩個人是爲了洗煤廠才弄成這樣,不住院好好的觀察就是看不起我張大洪,兩人沒辦法,只好答應住下來,而張儀只是手臂脫臼,用繃帶吊幾天,擦點消炎去腫的藥應該就沒有大礙了。
張大洪擡起頭,一眼便望見了沈三拳,心裡還琢磨着這難道就是天意,沈三拳就是他張大洪命中的福星?
張大洪沒有考慮許多,走了過去,“三拳。”
“張叔,你怎麼在這裡?”
“一言難盡啊,洗煤廠出事了。”張大洪沒有打算隱瞞沈三拳,雖然第一次求他幫忙,沈三拳沒有答應,不過張大洪決定來個三顧茅廬,即使這一次再失敗,也做好了下下一次的準備,反正就是一點,這忙,沈三拳你必須幫,要不能大洪洗煤廠就完了。
沈三拳皺着眉頭,“又有人去鬧事?還是攔車?”
“攔車倒沒有,只不過找上門了,打傷了我幾個工人,連我女兒也受傷了。”張大洪說到張儀的時候,語氣有點冷,他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沈三拳看着旁邊的張儀,臉上的於痕猶在,吊着膀子實在是讓人很不忍心,這羣混蛋也太過分了,對這樣一個無辜可愛的小姑娘也下的去手。
“你女兒張儀?”沈三拳反問道,看着小姑娘。
“這就是我女兒,那羣禽獸簡直不是人,對了三拳,你兩個以前認識啊。”說完又看着女兒,“小儀,你不記得了,以前三拳還在我們廠裡做過事呢,想想看也是七八年前了吧。”
“過了個年應該是八年前了。”沈三拳說道。
“有點印象。”張儀輕輕的低着頭說道,小姑娘不善於說話,有點害羞,八年前,當沈三拳還是一個童工的時候,張儀就跟他認識了,只不過七八年的歲月少男少女的面貌變化是何其之快,現在不是張大洪提起,即使兩個人走在大路上恐怕都會認不出來。
沈三拳靜靜的看着張儀,思緒飄向了遠方。
八年前一個炎熱的下午,一位身單力薄的少年雙手舉着鐵鍬在高溫下不斷的工作着,太陽很毒,可是爲了家中的生計,他不得不忍受這該死的鬼天氣,裝,多裝一車煤就多一分錢,想想自己拿着錢滿臉笑容出現在奶奶面前的時候,這個少年就異常的賣力,彷彿有使不完的力氣。
三十米外是洗煤廠的辦公室,此時正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託着腮幫子遠遠的觀望着煤堆的一切,她的心裡在想,這個倔強的少年爲何要如此的賣命,難道他不怕熱嗎?
少年鏟了幾剷煤便會扯着早已經被汗水溼透的汗衫朝着臉上抹兩下,汗如雨下沒有絲毫的誇張,三十七八度的天氣,加上煤堆陽光的反照,這裡簡直就是一個火焰山。
小女孩還是靜靜的看着,她在思考,她就是不明白這個少年心中的想法。
“賣冰棒哦,芝麻雪糕,綠豆冰磚……”賣冰棒的小商販在洗煤廠的外面不斷的叫喚着。
一聲,兩聲,聲音漸漸的遠去。
小女孩看見少年擡起頭,不斷的望着外面,最後又埋頭繼續鏟着煤。
女孩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匆匆的跑到門口,大聲的叫着,“叔叔,我要買冰棒。”
小商販見有生意,快速的跑來,“小姑娘你要買什麼?”
“兩根冰棒,綠豆的。”
“兩分錢一根,你拿好。”
“叔叔,給你錢。”付完錢的小女孩快速的跑到少年的跟前,將冰棒遞了過去,“給你。”
少年擡起頭,眼神有點堅毅,搖了搖頭,繼續剷煤。
女孩有點急了,再次的說了起來,“給你吃的,拿着。”
重重的吞了一口唾沫,少年終於是伸出那雙髒兮兮的剷煤手,接了過來,女孩笑了,一個人靜靜的走回了辦公室,她繼續託着腮,看着少年狼吞虎嚥一般的將冰棒吃的乾乾淨淨,隨後再次的埋頭苦幹。
女孩彷彿看呆了,殊不知她手上的冰棒早已經融化成水,就像感動人間的眼淚一樣流的到處都是。
女孩的父親下班了,拉着女孩,當他們走過少年旁邊的時候,女孩眨着她那雙無比動人的大眼睛,認真的說道:“爸爸,他叫什麼名字啊?”
中年人露出笑容,輕輕的捏着女孩的臉蛋,說道:“乖女兒,他叫沈三拳,是個不錯的好孩子哦。”
沈三拳,從那一刻開始,女孩就永遠的記住了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