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晚去超市買了些蔬菜水果，回來時已經是傍晚5點，她先將米洗盡放鍋裡煮，再準備等下的食材，這一通下來也費了不少的功夫。
客廳的電視是開着的，於晚在廚房忙碌時喜歡客廳有聲音，如果是甜甜在，她會聽到動畫片的聲音，如果是沒人在家，她喜歡調到音樂臺聽歌。
周庭修回來的時候恍惚了片刻。
四周不再是陰森抑鬱的壁畫，客廳有溫暖的燈光，電視播放着抒情的音樂，沙發躺着小孩的卡通抱枕，廚房冒着煙火氣，還有一個忙碌的女人的背影。
搖搖晃晃，不太真實。
女人穿着居家服，寬鬆休閒，烏黑的頭髮盤成一個圈，沒有了頭髮的遮擋，她的天鵝頸越發好看，就連衣服裡面的模樣也若隱若現。
周庭修沒有故意放輕腳步，只是廚房的女人太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注意到他。
於晚準備煲湯，正在調整火候，一轉頭看見周庭修倚靠在門邊默默地看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怎麼不出聲？”她說話的時候嘴巴嘟起，尾調拉高，似對眼前人很不滿。
周庭修卻是笑了：“你太認真，我叫了你兩次。”
“是嗎？”於晚微窘：“可能電視太大聲了。”
說着，她登着拖鞋到客廳將電視關了。
一時，房裡兩人陷入沉默。
“額……甜甜呢？”於晚率先開口。
“跟她媽媽出去了。”周庭修走進廚房，拎起湯鍋的蓋子聞了聞：“我回來前她媽媽跟我說甜甜哭累了，睡着了，她就先抱回酒店去。”
於晚蹙眉：“怎麼不去我家？”她作勢要給凌深打電話。
周庭修止住了她：“董悅琳在你家，她們好不容易母女相見，自然想兩個人單獨相處。”
於晚想想也是，又道：“那我今晚回去。”
周庭修沒有意外，只是不疾不徐地說：“秦筱致說說甜甜不知道會不會鬧情緒，所以讓我幫忙多照顧。”
“……”於晚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有沒有錯，索性不說話。
所以自己還得留下來，以防甜甜再來找周庭修？那不如先回家等有需要再說好了，可是……
於晚想到了那盒藥。
帕羅西汀是治療抑鬱症的。
周庭修看她的表情變了又變，不用問也知道於晚在想什麼。
因爲郭容回公司的時候都告訴他了。
當時郭容的表情緊張又懊悔：“老闆，對不起，於小姐好像知道了。”
五年前，周庭修嚴重失眠，越是失眠越是煩躁，抽菸也抽地越發兇猛，後來因爲嚴重睡眠不足暈倒在辦公室。然而失眠症治療了一年也沒有好轉，醫生旁敲側擊地詢問：“心裡是不是有什麼想不通或放不下？”而後周庭修才知道，自己抑鬱了，而且是重度抑鬱。
其實現在好多了，如果於晚問他，他一定會如實告訴她，可是於晚沒有問。
周庭修只能自顧問道：“還差什麼？我來做吧。”
“你會？”於晚詫異脫口而出，隨即趕忙捂住嘴，是的，王爺爺說之前他和孫姨的年夜飯都是周庭修做的呢。
“當然。”周庭修挑眉：“這兩天甜甜一直黏着我，我都沒機會大顯身手，今天給你弄一桌來。”
於晚輕笑，仍有不信：“敢情好，讓我瞧瞧王爺爺有沒有騙我。”
周庭修切菜的手法很純熟，在廚房裡做事也和他讀書時一樣井然有序，於晚看這架勢便知道他沒說大話。
周庭修向來不說大話，他說出口的都會做到。
於晚觀察了會兒就到餐桌上坐着等了。
她拿起手機瀏覽起來。
突然陸子昂的消息彈出來，是一條語音。
於晚把音量調低了放在耳邊，卻聽不到任何聲音，她以爲陸子昂說話小，便一邊聽一邊將音量放大，語音自動播放下一條：“小魚丸有沒有被嚇到？”
聲音大地要穿破耳膜了，於晚趕緊把手機拿開，周庭修聞聲出來，於晚驚地一手抖，手機咣噹地掉到了地板上。
“有沒有想我呀？我可是無時不刻地想你呀，這兩天臨時約了雜誌拍攝，不過現在都好了。”
於晚急忙撿起來，可是微信語音時候黑屏她無論怎麼點屏幕都沒反應，非得把剩下的話聽完不可。
她如芒在背，覺得周庭修的目光要把自己殺死了。
“我後天晚上的飛機，你要來接我啊親愛的。”
終於停了會兒，於晚打開手機後，陸子昂又發了幾條語音過來，她沒聽，而是轉回餐桌上坐好。
周庭修凝了她一眼，又返回炒起了他的土豆絲。
於晚悄悄地將陸子昂的語音轉成了文字，沒什麼重要的，說話的尺度還沒有以往的大，只是方纔那聲“親愛的”不知道有沒有被周庭修聽到了，可是聽到了也沒事吧，他剛纔也沒什麼特別的表情和舉動，應是自己太擔心了。
他的抑鬱症到底怎樣了？
於晚神思不屬，周庭修已端上了他的傑作。
“嚐嚐。”他的嘴角帶着不易察覺的笑意。
於晚心下安定，最先夾起了一塊清蒸黃瓜魚肉：“嗯。”
她連連點頭：“可能我肚子餓了吧。”
周庭修知她打趣，便道：“餓了多吃點。”他又給她碗裡放了一塊糖醋排骨：“不會難咬。”
於晚將信將疑地吃了一口，果然肉嫩地很，當下不得不誇：“士別三日刮目相看啊！”
“客氣。”周庭修挑着眉，破有自得。
他得意的時候和陸子昂不一樣，陸子昂巴不得昭告全天下自己如何如何，而周庭修他不會說什麼但就是全部人都能感受得到他的驕傲。
所以他是周神吶。
桌上有一陣震動，是周庭修的手機。
他看了眼來電，輕一皺眉，放在耳邊：“喂。”
“周神你怎麼不在公司？！”馮煜同的嗓門很大，穿到了於晚這兒來。
周庭修瞧了眼對面的人，悠悠道：“回家了。”
“什麼？”馮煜同震驚了：“破天荒啊！”
周庭修將聽筒拿地遠些：“你聲兒小點。”
“哦。”馮煜同很無辜，將音量放小，卻還是熱情滿滿：“那周神你吃了沒？我和曉楓在一起，要不要出來？”
“沒空。”
周庭修語氣淡淡，於晚剛夾了一塊魚放進嘴裡，瞬間覺得不香了。
“幹嘛？沒空你不應該在公司忙嗎？在家裡做什麼？”
“吃飯啊。”周庭修有意無意地瞥了眼於晚，見她的筷子一直停留在齒邊，將手機放到左手來，給她夾了一些菜。
“哈？你又一個人在家吃飯？天啊，周神麻煩你接接地氣好嗎？我們今晚去烤串吧？”
“誰跟你說我一個人？”周庭修說這話時突然覺得一頓解氣，他餘光一直在於晚這邊，覺得聊得夠久了，便直接道：“掛了。”
這次比以往掛馮煜同的電話都來的暢快！
而在公司找他的馮煜同一臉震驚：“周神家裡有客人了？不可能吧！我去他家他都不肯的！”
他不停震驚着嘮叨着，沒注意身旁的林曉楓已蒼白了臉。
林曉楓想，自己可能知道在周庭修家裡的人是誰了。
— — — —
翌日，馮煜同又來到周庭修公司，還帶了一個人來。
周庭修起初還有些愣怔，馮煜同適時介紹：“王晉。”
周庭修恍然：“好久不見。”
“周神好久不見。”王晉見周庭修沒有擺譜的意思，也少了一些緊張。
“請坐。”周庭修示意兩人入座，他隨後也坐在對面，開門見山道：“煜同跟我說了，我很高興，咋們初中那會兒的夢想還有人能夠堅持下來。”
周庭修先提到兩人的同窗時代，無疑是給了王晉一顆定心丸，看來他的確念着舊情。
王晉心中激動：“興趣使然，而且我除了唱歌也不會做別的事了，不像周神你，做什麼都是頂尖的。”
“過獎。”
兩人一番客套話後，終於進入正題。
馮煜同道：“周神你也知道，選秀這東西明裡暗裡都不太簡單，王晉一步步爬上來，能到全國八強那實力肯定不容小覷，只不過大家實力都不相上下的情況下，機會和運氣就顯得特別重要。”
周庭修明白他的意思，問道：“王晉會喝酒嗎？”
王晉紅了臉：“會喝，可是喝得不多。”
“嗯。”周庭修看他樣子也猜出來了：“所以飯桌上的場面是行不通的。”
王晉聞言心一下跌落谷底：“沒事，我可以學的。”
周庭修擺擺手：“你可以學，但是機會不允許你慢慢學。”
王晉蹙眉，馮煜同適時道：“周神說的是，這種場面不適合你，不然你看看前幾回，你和幾個老闆牽上了線？”
“道理是這個道理……”
“我們可以想其他法子。”周庭修道：“你們來不就是有別的想法嘛。”
王晉欲言又止，馮煜同替他開口：“是啊，周神你鯨魚直播這麼火，能否幫下王同學？”
周庭修睨了他一眼，馮煜同是用同學來提醒他咧，他毫不在意道：“不然我今天就沒必要見你了。”
“這麼說是答應了？”馮煜同笑得合不攏嘴：“周神牛逼！就是豪氣！”
王晉也是激動地站起來道謝。
周庭修卻擺着手說：“別給我擡高帽，我幫你們推廣很簡單，只不過王晉你自己得好好策劃，噱頭一定要夠吸引人，最好只要幾個話題能夠衝熱搜並且能讓你保持熱度的，後期也最好要跟上，否則都是無用功。”
“好好。”王晉連連點頭。
周庭修道：“如果可以，我們遊戲平臺近期會推廣一款新遊戲，策劃那邊決定不用老面孔，所以廣告和IP製作大部分都是新人，至於主題曲可能得找個實力派歌手，但是插曲你可以試一試，機會自己把握。”
王晉聽得此言，眼眶已是紅了一片，他沒說什麼，只是點頭。
馮煜同拍拍他的肩，對周庭修道：“周神，今晚一定得請你吃飯！”
周庭修笑着應下。
三人又一陣天南地北地聊起來，王晉也少了拘束，愈發活躍。
一時氣氛不錯。
辦公室裡時不時傳出笑聲，可前臺這兒卻是緊張壞了。
甜甜邁着小短腿來到前臺：“姐姐你可以帶我坐到32樓嗎？”
前臺一愣，不可思議地瞪大眼：“小妹妹找誰？”
甜甜眨巴着大眼睛：“我找周庭修，可是我沒有你們的員工卡，坐不了電梯。”
她看着前臺一副震驚的表情，急忙從小書包裡掏出一張照片解釋道：“就是他，他上次帶我來過，就是去了32樓，周庭修你認識嗎？我覺得他應該職位不低呀。”
前臺看到照片，心頭狂跳，這是老闆年輕時候的照片啊！大頭貼？！還是跟一個女孩！
甜甜以爲她不信，又道：“這是他和媽媽的合照。”
前臺一個驚雷在頭頂響起，顫着手給郭容接了內線。
那頭聽了之後，什麼都沒說，電話給掛了。
前臺一時不知郭容這什麼意思，還以爲自己想岔了，實在拿不定主意該怎麼安置這孩子。
那頭郭容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匆匆跑了過來：“姑奶奶你怎麼來了！”
他一把抱起甜甜：“不是跟你媽媽回去了嗎？”
甜甜一臉不開心：“我不……”
郭容瞧着她可憐兮兮的樣子心疼道：“行吧，我抱你上去。”
“好，謝謝郭叔叔！”甜甜笑着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飛吻。
“真乖！”郭容作勢要走，甜甜急忙指着大門外道：“郭叔叔，幫我付個錢。”
鯨魚科技大門外的的士司機起先還不信甜甜的話，後來被她軟磨硬泡想着這麼小的孩子知道這種大公司，應該是不會騙人，故而就幫她開過來了。
現在拿了錢喜滋滋地開車離開。
甜甜道謝：“郭叔叔我晚點讓我媽媽還你錢。”
“不客氣。”郭容問：“不過你怎麼過來了？”
甜甜失落地低下頭：“我跟我媽媽逛街，可能我比較貪玩，跑着跑着她就被我弄丟了。”
“額……”郭容語噎。
兩人重新步入大廳，郭容正帶她上去，甜甜一聲叫道：“媽媽的照片！”
郭容這才注意到前臺手裡的東西，前臺不敢怠慢，趕緊遞了上去。
郭容接過一看，不得了！老闆竟然會拍大頭貼！
甜甜滿心歡喜，殊不知自己已經在鯨魚科技聲名遠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