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容的辦事效率還是很快的,不出兩天,凌深的資料就發到了周庭修的電腦上來。
木溪和凌淳訂婚後第二年便成了親,至此凌深徹底與之決裂,他的遠走他鄉讓戰敗的凌大少凌渝又看見了希望,幾度拉攏凌深欲將之納入麾下,可是凌深一直沒有答應下來。
凌深在外繼續深造,拿到博士學位後也一直潛心學習研究,被某著名大學聘爲最年輕的教授,據說十年期間一直沒有回來,但是郭容的資料顯示,五年前他曾在首都待過半個月。
郭容視頻裡說凌深除了和學校的學生以及同事接觸,甚至連淩氏的人也不經常聯繫,更別提於晚了。
“老闆,您找的這位於小姐究竟是誰啊?我查過凌深接觸的那些人,他們也都沒有和於小姐直接或者間接接觸。”郭容在那頭頂着一副八卦臉問道。
周庭修沒有應聲,只是一直看着資料,想着能讓凌深跑回來的各種可能。
他默了良久,問道:“F市那邊呢,有沒有動靜。”
郭容蹙眉:“這位凌三少一回來就有各種飯局,但是身邊都沒有帶着叫於晚的人……哦不夜城那次,他喝醉了,是一個女人來接他的。”
周庭修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讓郭容很懷疑自己的能力,郭容立刻正色起來:“老闆,我立刻取得她的照片!”
周庭修長長嘆了口氣,低沉地應了聲:“嗯。”
此刻他的心情是複雜的,倘若於晚一直跟在凌深身邊,他是該爲她喜,還是該爲自己悲?
他來F市兩天咯,可是卻沒有拜訪王管家和孫姨了。
周庭修給兩位致電問候又誠懇地道歉了一番,兩位長輩都急忙囑咐着工作出差也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云云。
根據郭容資料裡的地址,周庭修在凌深的公寓樓下待了整整兩天,從除夕夜到大年初三,凌深倒是見到了,可是於晚的身影卻一絲也無。
這讓周庭修失望之餘又有一絲竊喜。
可是初三這夜,凌深抱着一個小女孩回到公寓。
女孩約莫有四五歲,這讓他不由想起凌深五年前跑回來的原因,突然,一陣前所未有的的危機感洶涌澎湃地撲面而來。
周庭修打了司機老吳的電話來讓他連夜接自己回到B市。
這一路讓周庭修恍惚了好幾天,連林曉楓約他一起參加滕明川六十壽辰的晚宴時竟然腦袋一懵想也沒想給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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滕明川作爲著名建築設計師,在國內外享有盛譽,常常在各大名校進行演講,在B市就更加德高望重了,故而就算他本人沒有打算大操大辦,他的六十歲生辰也非常熱鬧。
滕明川的私宅透着濃濃的古典韻味,從大到小都是由他親自操刀,這棟私宅曾在國內外飽受稱讚,但是因爲沒有對外開放,故而能一飽眼福的人並不多。
這時,他的院外停滿了各式的私家車,彰顯着來人的身份。
宴會設在一樓的大廳,此時已來了不少人,滕明川正捧着酒杯一一和他們打招呼。
院外一輛大紅色跑車劃了一個漂亮的弧度停在了門口,服務員忙迎上前去。
跑車上下來一個身着休閒西服戴着黑框墨鏡的帥氣男人,服務員一眼就認出他來,立刻引進:“陸先生請。”
陸子昂摘下墨鏡別在了衣領上,轉過身將手伸了出去:“跟我來。”
副駕上下來一位年紀相仿的女人,她披着一頭烏黑的長髮,笑容甜美,聞言大方地挽住陸子昂的胳膊,低眸輕道:“記得給我擋酒哦。”
“知道啦!”陸子昂迅速做出保證:“絕不讓我家小魚丸沾一滴酒!”
於晚捏了捏他胳膊:“師伯的還是要敬!”
“你怎的這麼聽話,老頭子讓你來你就來?”陸子昂頗有抱怨:“有這時間還不如陪我去兜風。”
於晚呵呵笑了笑:“師父他讓我順便留意一下在場的千金,好給你……”
陸子昂頓時頭大,反握住她的手往回走去:“快撤快撤!你這是助紂爲虐啊!枉我還把你當好姐妹!”
於晚抿脣微笑,同時,陸子昂身後傳來一道渾厚有力的聲音:“大明星派頭挺足,還得我親自來請你不成?”
滕明川遠遠就瞧見院子里拉扯的兩人,穩住了客人後便走了出來,笑罵道:“大明星耍大牌都鬧到我家來了?”
陸子昂忙忙上前賠罪:“滕叔哪裡的話!我這可是帶着厚禮來的呢!”
滕明川假意沒看見,問:“厚禮呢?”
於晚上前來:“祝師伯平安康健。”說着遞上了一個禮盒。
服務員雙手接過,滕明川輕哼了聲:“這是小於的,又不是你的!”
“冤枉啊!”陸子昂哭訴起來:“我爲了挑這份禮物可是專門推了《時尚女人》的封面拍攝!”
滕明川淡笑,對他身邊的女子道:“聽說你師父派你接了Z的單子?挺可以的。”
能得滕明川的誇獎,於晚很高興,但想想又覺得苦惱:“其實師父派我來也是因爲我最近剛好就在附近的F市,而且Z的身份隱秘,我查閱了他的資料,連他長什麼樣都不知道,更別說要設計出能夠令他滿意的方案了。”
滕明川點點頭:“雖說室內設計的單子比建築的小,但是能做得出彩也不容易,你得好好把握機會。”
於晚莞爾:“所以還得請師伯提點提點。”
滕明川佯怒:“自己師父不去問,問我幹什麼?又不記我的功勞!”
於晚笑着也開起了師父的玩笑:“記得記得!老路那個人遠在太平洋外,我真是一點也靠不住他,等這次作品完成,我一定讓老路親自來答謝您成不?”
“你說的話,我信!”滕明川頷首:“老路聽你的。”
三人寒暄片刻,滕明川便得先離開一步接待別人去了。
陸子昂樂得自在,於晚也覺得無需應酬落得輕鬆,兩人就一邊品點小酒美食一邊閒聊着,不久,有人認出了陸子昂,上前招呼:“小陸啊。”
陸子昂見到來人,不得不陪着笑臉起身敬酒:“原來是肖伯伯。”
男人滿意地點點頭:“你這次在《無道》裡的表現不錯,算是給自己正名了,不過還得再接再厲啊!”
“哈哈哈,多謝肖伯伯讚賞,我一定努力,否則就被我那老頭子笑話了,這事我可不幹!”
“甚好甚好!”男人拍了拍他肩:“我認識一個製片人,他對你印象不錯……”
於晚見陸子昂一時抽不開身,暗自給他使了眼色後便默默離開。
於晚隻身一人找了個安靜的角落休息,高跟鞋穿得她很不習慣,但這個場面又不得不用心打扮,他和陸子昂不一樣,即便有路全華這個師父的名字罩着,可終究還是得靠自己好好經營,一個設計師的確得在許多細節上花點心思,譬如穿衣風格,又譬如妝容的把握。
於晚偷偷將腳斜着放,以此能夠減輕腳下的緊繃感。
這時一個甜美的女聲在頭頂響起:“你好。”
於晚擡眸,詫異之後即刻掩飾情緒,起身應道:“你好。”
林曉楓認真地打量着於晚,笑道:“原來你就是Y.U啊!”
於晚點頭微笑:“我是,請問您是?”
林曉楓道:“我姓林,騰老師是我研究生導師。”
於晚恍然:“哦,師伯提過你,你是他B大的學生,他說你很聰明,在《古建文集》的出版過程裡出了不少力。”
林曉楓高興地笑道:“他當真這麼誇我呢?我還以爲他天天罵我肯定覺得我拿不出手。”
“怎麼會呢。”於晚學着滕明川的語氣道:“‘對古建築的研究很有自己的想法’,這是師伯對你的評價,你是他心目中的高徒呢!”
林曉楓樂了:“原來我也這麼優秀啊!”
“自然。”於晚微笑讚美。
林曉楓道:“我挺佩服你的,你給人感覺很安靜很平和,可我聽說路先生脾氣挺大,性格也獨,真不知道你們會如何相處。”
於晚道:“其實師父性子很隨和的,很好講話。”
“也許在你看來是的。”
林曉楓不可置信的樣子讓於晚覺得好笑:“難道路全華的名聲已經這麼臭了?我回去一定要好好提醒一下他。”
林曉楓聽她玩笑,也不由放鬆下來:“千萬別,我信你就是了。”
林曉楓的手機響起,她立馬接起:“學長你到哪兒啦?”
不知電話裡說了什麼,林曉楓掛斷後立刻和於晚致歉,而後興沖沖地快步走向門口。
於晚順勢看去,一眼便愣在了原地。
她僵着身子轉頭走開,怎料失神之際碰上了端着盤子的服務員,好在服務員眼疾手快,於晚只是胸前溼了一塊。
慶幸動靜不大,只是吸引了少數人的目光,不過陸子昂似乎眼睛長在於晚身上一刻不離,很及時地趕了過來,他立馬脫下外套給於晚披上:“怎麼這麼不小心?”
於晚揉揉太陽穴,堪堪擋住了門口的視線:“有點累。”
“我都跟你說了別熬夜,這下好了吧!”陸子昂皺眉訓道。
於晚強笑一聲:“我,我先回去了。”
陸子昂張了張嘴,本想留她,但見到她一臉疲憊,還是點頭了:“我讓司機來接你,你先等着。”
“不用了。”於晚阻止道:“你替我跟師伯說一聲,我自己回去。”
“這時候了還倔什麼?”陸子昂明顯不悅,但於晚真是鐵了心不讓他派人接,早已經拎起包從側門走了出去。
她再也無心欣賞周邊風景,一路沿着斜坡向下逃竄到了一棵大樹後,她穩了穩心神,這才掏出手機叫了輛車。
“來之前沒做好功課嗎?難道不知道我一直都在B市?”
聲音自後背傳來,就像是夢中時時縈繞在耳畔的感覺,熟悉卻也陌生。
於晚忘了動作,腦袋空空如也。
周庭修來到她面前:“怎麼,見到我也沒有話想對我說了?”
他一身西裝筆挺,五官相比從前更棱角分明,褪去了青澀與僞裝的陽光,愈發成熟與穩重。
於晚眨了眨眼,顯然沒想過周庭修會跟着自己出來。
手機那頭響起男聲:“喂?喂?是不是你叫車?”
於晚不及回神,周庭修便執起她的手讓她將手機放在自己耳邊,氣定神閒地說道:“不用了,麻煩你了。”
他此刻正微低着頭側眸看她。
如此雲淡風輕。
於晚心頭一動,隱隱慍怒,卻是冷冷說道:“我有!”
“有什麼?”周庭修的嘴角帶着自己都不曾察覺的笑意,他的語氣是這千百個日夜裡從未有過的輕鬆和愉悅:“有做功課?還是,有話對我說?”
於晚的氣向來來得快去得快,尤其是面對周庭修。
這會兒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氣什麼,也許是因爲兩人的實力太過懸殊。於晚暗自呼了口氣,竟是露出了溫和的微笑:“我有事,怕是要先離開一步。”
於晚想過許多許多和周庭修重逢的畫面,也想過這輩子再也不會有交集的可能,可是真到了預想的這天,她所有的準備都如同棄之流水。
春日的暖陽透過層層淡綠色的嫩葉,投下斑斑駁駁的陰影。
周庭修終於再次凝視於晚的眼睛。
這一眼,經歷了十年之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