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880年底,黃巢率領農民起義軍攻打長安前,唐僖宗在大明宮清思殿前舉行了一場自己最爲喜歡的馬球比賽。當時還留在朝中的陳敬瑄、牛勖、楊師立及羅元杲四人即將外放接任節度使職位,而唐僖宗就用馬球比賽,按照結局的勝敗來決定允許他們優先選擇最富庶的地方去任職。
而當時的比賽,陳敬瑄第一個擊球進洞,奪得了劍南節度使的職位。牛勖則選擇了山南道節度使職位。這種靠馬球比賽輸贏來任免官員,而且還是節度使這樣的重要職位,在整個歷史上最爲輕率、荒謬,也是極爲可笑的,而且還是僅有的唐末臭名昭彰的事件之一。
可陳敬瑄自己的內心慾望去沒有得到絕對的滿足,畢竟以漢中府爲中心的山南道在真正意義上並不比劍南道差,所以在接任劍南道節度使之後,一直沒有放棄窺伺山南道。作爲當時的朝中大宦官田令孜的兄長,陳敬瑄暗地裡沒少給山南道節度使牛勖使壞。
可當時的大唐朝廷甚至被黃巢的僞齊政權佔領了京都長安,就連田令孜也沒有什麼精力去一心一意的排擠牛勖。雖然唐末時期有不少節度使會身兼兩地甚至更多。可當時幾人都是靠着馬球比賽這種‘正當競爭’爭取的職位,諸多原因之下,陳敬瑄並沒有在短時間內將山南道節度使的職位攬在手中。
不出半年時間,當時剛剛出現沒多久的林楓,由李皇叔暗中指點,並且由李皇叔和田令孜兩人暗中私下做出協議,山南道節度使牛勖在迎接聖駕的過程中遭到楓殺的襲擊身亡,而當時因爲救駕有功的林楓也就在背後李皇叔和田令孜的推動下,順利的接任了山南道節度使。這些事情都順利完成以後,田令孜因爲與新貴李皇叔有所協議,所以陳敬瑄也在其暗示下,暫時沒有對山南道伸出魔爪。
可後來,伴隨着林楓對田令孜的強勢打壓,陳敬瑄意識到自己已經不能再靠着田令孜了,而當時的唐僖宗身在成都府,除了那些在陳敬瑄看起來都是‘廢物’的數萬神策軍之外,剩下的軍隊則大多都是劍南道的,也就是實際上都是陳敬瑄的‘私人軍隊’!
一切對自己有利的形勢之下,陳敬瑄根本受不了做皇帝的誘惑,慾望再也抑制不住的情況下,陳敬瑄突然下了決定,軟禁當朝天子唐僖宗,挾天子以令諸侯。特別是當時朝廷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僞齊政權身上的時候,陳敬瑄當時非常有信心可以在一年之內將大唐這顆風雨飄搖數十年的大樓給推倒。
可世事難料,事與願違的是,唐僖宗與貼身太監楊蓮亭私下協商送出密信向前線的李皇叔求救,而田令孜在得知消息之後,竟然暫時做出了觀望態度,根本沒有幫助自己的兄長陳敬瑄。其原因在於陳敬瑄當時太過心急,直接將提前安插在禁軍之中的將領提拔了起來,同時也就徹底架空了一直以來都控制着禁軍的田令孜,這也是導致田令孜在關鍵時刻並沒有背叛唐僖宗的原因。
而之後的事情更是大出陳敬瑄的意料,李皇叔在收到求救密令之後,林楓率人千里奔襲成都府,連夜將陳敬瑄手中的王牌-唐僖宗救出成都府,隨後又是數萬楓家軍精銳之師的全面攻城。而其中最重要的原因,則是因爲黃巢麾下的朱溫叛變,導致在山南道鄧州前線與朱溫對峙的楓家軍可以調轉槍頭全力對付陳敬瑄。
否則的話,單靠當時林楓從山南道調集的楓家軍,根本不足以攻下全力防守的成都府,或者陳敬瑄都可以反過來滅掉楓家軍,一舉在大唐朝廷軍的背後狠狠的插上一刀。甚至是與僞齊聯合,將聚集在鳳州前線的大唐朝廷軍一舉殲滅,推翻唐朝統治都不是沒有可能。
可畢竟一切都是如果,而現實則是極其殘酷的,陳敬瑄沒有料到的太多,他沒有料到唐僖宗被軟禁的消息會不徑而飛,也沒有料到鳳州前線做出的動作會那麼快,而且還是那麼犀利。更沒有想到林楓竟然會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唐僖宗劫走。最爲重要的,則是朱全忠的叛變,導致突然多出了數萬楓家軍的生力軍。
殘黃色的夕陽透過密密麻麻的枝葉打在樹林內的陳敬瑄身上顯的格外無力,更是將此時面色悲痛的陳敬瑄映照的格外落魄。回想着短短几年來的變化,陳敬瑄也很是感慨。從一介貧民,在弟弟田令孜的幫助下進入左神策軍效力,而且在短短數年之內還升遷至左金吾衛將軍一職。不過當時的權利還並不算太高,直至黃巢農民軍進入長安之前不久,靠打馬球得到劍南道節度使之後,陳敬瑄纔算走上了人生的巔峰。
可用了比原來還短的時間,如今的陳敬瑄已經再不是大唐的劍南道節度使,而是成爲了一名叛國兵敗,逃匿在外的一名欽犯。
此時陳敬瑄周圍的十數人,可謂是陳敬瑄這些年來一直率領的心腹,其命運自從數十年前就與陳敬瑄綁在了一起,而且這些人的升遷經歷也多與陳敬瑄相似,只是到頭來還在陳敬瑄帳下效力,並沒有另起爐竈罷了。
而剛纔抵達的黑臉男子,似乎對在場的所有人很是熟悉,趁着陳敬瑄沉默不語的空當,已經挨個衝着衆人點頭示意,算是禮貌性的打過招呼了。而更令人驚訝的,則是衆人看着陳敬瑄的變化,紛紛衝着黑臉男子擠眼,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黑臉男子也架不住衆人的‘勸說’,爲難的打量衆人一番之後,垂頭沉思片刻,便硬着頭皮上前兩步,甚至都沒有敢擡眼去看陳敬瑄,只是聲音極低的輕聲安慰道:“大人!別想那麼多了,節哀!畢竟,只剩兩天時間了!”
“誒。。”陳敬瑄下意識的輕應一聲,緩緩點頭之後,稍稍擡眼看了對方一眼,隨即緩緩仰頭,面向被枝葉遮擋住的天空,眉頭緊鎖,沉聲嘆道:“是啊!只剩兩天了。。”
可在陳敬瑄的內心卻不是這麼幾個字那麼輕鬆,雖說只有兩天了,可陳敬瑄根本不相信接下來的事情會太過順利,即便是己方已經做足了準備。可在諸多心腹手下面前,陳敬瑄又不敢太過於落寞,畢竟士氣還是非常重要的。再次仰面沉默片刻之後,緩緩衝周圍的衆人擺了擺手,輕笑一下,轉身朝着樹林深處走去了。
只是,那背影在衆人看來,已經明顯沒有以前那麼高大壯實,甚至已經有些傴僂,孤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