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此刻仍是懵然不知,她是不是就不用這麼……煎熬?
徐千雪臉色變幻着,也不知過了多久,一把清朗的聲音打斷了離亂思緒,“小姐,到家了。”
徐千雪眼眸睜開,斂起裙裾,若無其事地走下馬車,在徐宅前駐足着,少女沉默了一會兒,進了庭院,不管如何,她都不會夥同外人,來害自己的弟弟,哪怕弟弟已經……
“夫君,怎麼了?”連城換了一身藕荷色長裙,似是剛剛沐浴過,白皙晶瑩的臉頰,雪肌生暈,玉色粲光,見徐行擡起了頭,關切問道。
“阿姐回來了,臉色蒼白,好似大病在身一樣。”徐行眸光深深,輕聲說道:“我得去看看。”
連城點了點頭,憂心說道:“夫君,我正想和你說呢,姐姐這兩天憔悴的厲害,似乎幾天幾夜都沒怎麼睡好,你趕緊去看看吧。”
徐行不再多言,御起一道清風,先一步來到了徐千雪所居庭院。
雖是午後,但宅邸內由於法陣之故,絲絲縷縷溼潤水氣混合着微風自四面八方齊齊涌來,涼爽適宜,徐行面色沉寂,負手站在迴廊盡頭,一座三面環水的八角涼亭內。
疏淡的眉眼,隱見一絲幽鬱之氣,其時,日光下澈,水面波光粼粼,光影輝閃明暗,一如心境。
他再是遲鈍,對於姐姐這幾日的神思不屬,也有了一些不尋常的察覺。
“還是一會兒問問吧。”徐行罕有的嘆了一口氣,其實心頭多少有些猜測,蓋因,昨夜留意到楚王的侍統領在府外逡巡。
身具雛鳳命格,感情糾葛難道就這樣難以避免?不,我絕不信……
正思索時,突見徐千雪靜默着,施施然跫至迴廊拐角處,少女明眸黯淡,懷着心事的腳步沉重難起,不覺前方二層臺階,眼看就是一個趔趄。
人影幾下閃爍,徐行已扶住了千雪的肩頭,聲音中分明帶着一絲責備,“姐,怎麼這樣不小心?”
“額……謝謝。”徐千雪目光幽轉,回神片刻,待到看清來人,顫聲說了一句,方出口,立刻醒覺自己失言,強自一笑,嗓音較以往就有些微微沙啞,“我沒事,阿弟,明天是孃親祭日,我這兩天心念此事,可能就沒睡好,回屋休息下就好。”
少女解釋說着,素手輕輕擡起,扒開雪肩上的手掌,面色淡漠地朝前走去。
看着徐千雪的背影,徐行目光明晦不定,沉默了一會兒,身形閃爍着,卻是從背後捉住了一隻素手,輕聲說道:“那我幫你看看。”
“你……”徐千雪芳心一驚,下意識就要掙脫,卻覺掌心一股暖流隔着肌膚傳至四肢百骸,令她精神一震,這幾日輾轉難眠而來的心神俱疲,宛若一根繃緊的弦,猛然放鬆下來,身體一軟,竟是暈了過去。
“姐……”耳畔男子的溫厚聲音,有着說不出的慌亂。
廂房內,徐千雪睜開朦朧的雙眼,依稀燈火之中,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滿懷關切的少年面容,眸光溫潤疼惜,柔聲說道:“姐,你醒了?”
徐千雪嘴脣翕動,澀聲道:“什麼時候了?”
“酉正時分了。”徐行愣了一下,回答着,就解釋道:“你中午暈倒了,我見你睡的熟,也就沒喚,這會兒應餓了吧,連城剛剛熬了一些粥,現在都還熱着呢,我給你端過來。”
說着,就起身去舀粥。
徐千雪定了定神,也沒攔徐行,目光及下,突地看到榻下那一雙繡鞋,就是一驚,錦被下的手動了動,似是要查看身上衣物,但秀麗的黛眉蹙了蹙,終究沒動。
“阿姐,連城她剛剛來看過你,這一會兒我讓她回去歇着了。”徐行這時端着一個冒着騰騰熱氣的玉碗,溫聲說着,伸手將面色幽幽的徐千雪扶起,自己也坐在繡榻一角,微笑說道:“你剛醒過來,還是少用一些。”
說着,拿起湯匙舀動着粥,輕輕吹了一口氣,遞到徐千雪略有些蒼白的薄脣邊緣。
感受到眼前男子這樣殷殷切切的呵護,徐千雪眉睫顫動,不知爲何,心頭生出一股沒來由的煩躁,螓首一偏,目光朝裡望去。
“泠……”猝不及防,湯匙飛落,發出清脆的瓷器碎裂聲,玉碗裡的粥都是灑出一些,徐行笑容不自覺凝固在臉上,默默起身,取了一方手帕,擦了擦手,走到桌前又重新舀了一碗。
徐千雪回頭看着去而復返的徐行,清亮的鳳眸低垂着,櫻脣翕了幾下,愧疚說着,“……對不起。”
徐行面色微頓,沉默了一會兒,清聲道:“不怪姐姐,剛纔是我沒端穩,喝粥吧。”
“我自己來……”見徐行又是舀動湯匙,徐千雪連忙撥開錦被,伸手去接,突覺雙臂綿軟,一時竟擡不起來。
“我用法力替你梳理過經脈,剛醒可能不是太得力。”徐行解釋了一句,輕聲道:“還是我來吧。”
徐千雪不再堅持,主要此刻她也有些餓了,就這樣,一匙一匙,食了約莫兩小碗粥,光潔明玉的額頭上就起了一層晶瑩細珠,臉頰同時紅潤了許多。
“起來走動走動,省的積食。”徐行見千雪狀態好了許多,心中暗鬆了一口氣,提議道。
徐千雪知道徐行所言在理,未及多想,掀開被子起身,雙足放在繡榻上的墊子上。
“我給你穿上鞋襪。”徐行輕聲說着,拿過一旁的繡鞋和羅襪。
“別……”見徐行詫異擡頭,徐千雪鳳眸閃了閃,抿了抿脣道:“阿弟,這會兒,我有力氣了。”
徐行怔忪片刻,心裡也有些不好意思,低聲應道:“也行。”
這不是風氣開明的後世,之前事急從權,此刻就不好再隨意,起身避嫌,收拾碗匙去了。
徐千雪接過羅襪,窸窸窣窣穿着,而後套上繡鞋,目光復雜地看着正自低頭忙碌的背影。
“阿姐,你一會兒一個人先到廊下走走,”徐行轉頭看向慌亂避開目光的徐千雪,叮囑着,而後默了一下,才道:“夜深了,有什麼事情,明天再說吧。”
仔細想了想,終究是沒有出言詢問緣故,端起木托盤,向外走去,背影似乎有些寂寥。
“阿弟,”坐在繡榻上的徐千雪,突地開口。
“阿姐還有事?”徐行這時已走到門檻處,頓步轉身,笑着問道。
徐千雪擡眸凝視着對面笑意溫煦的少年,或許是正對着細微燈火緣故,如水一樣的橘黃光芒,柔和着冷峻削立的面龐,“明天是孃親祭日,你、連城和我,一起去祠堂吧。”
“好……”
一字溫言脈脈,少女心頭最後一絲掙扎,應聲融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