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巷一個人在步行街上溜達,從她身邊走過的男人基本上都得回過頭來看她。她戴着耳麥,聽着酒吧裡那些煽情的歌,腳步跟踩着棉花似的。邊聽邊想艾鑫恆,她一想到他,她的走姿不由得像只小兔崽子歡蹦亂跳,心兒啊,小小心兒啊,一塊酥軟柔嫰的地方啊,真像無數玫瑰花瓣那樣次第綻放,綻放成一片任天使騎着大白駿馬馳騁的花海。她真的不想住在學校,反正艾鑫恆的租房離她學校不遠,走路只要十多分鐘。只是,她擔心爹爹和繼母知道,如若他們知道了,她柳巷不死亦脫層皮。爹爹柳書成,說起來還算小有名氣,雖不是什麼大書法家,但多少有點書法家派頭,不過在繼母面前更多的是低頭,偶爾昂昂頭,一旦繼母發飆,他就只好垂頭,眼皮耷拉着,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兒。
繼母樑樂歡,開了一家餐飲文化公司,在山城算是女強人,是****呢。見繼母一天跟個女王似的,柳巷心裡羨慕得不行,希望有天跟她繼母一樣在公司裡走路昂着頭,再加上繼母那髮型聳得像團黑壓壓的雲,有時候也會染成一大團火豔豔的紅,踩雙恨天高,尖尖腳跟跟碰着那明亮亮的地板,雖然聽起跟跑馬場差不多,但她卻習慣了,習慣了就慢慢喜歡了,到後來,已經不是喜歡了,感覺繼母太神了,甚至很迷戀像繼母那樣的趾高氣揚了。
柳巷很不喜歡老漢那些寫得她拿放大鏡也認不出的字,方塊字怎麼會有這麼多的寫法?把些端端莊莊的字寫得唧唧歪歪神神秘秘,幹嘛呢?玩深沉啊,甚至有些寫得跟個幾天沒有吃飯的叫花子,乾瘦如柴;卻又把有些字寫得跟個胖妞或孕婦似的,怎麼不減肥啊?最討厭,老漢寫的字,就好比她的身材,簡直噁心死啦。
母親羅佳蓮卻住在鄉下,那個她柳巷還未曾去過的鄉下。她想不出鄉下的樣子,當然也想不出母親現在的模樣,幹嘛要想呢?已經夠煩煩的啦,一個艾鑫恆就快讓她的內存條爆滿了,這幾天就連CPU也感覺遲鈍了。這個艾鑫恆,真是她命中註定的小賴皮和搗蛋鬼?不是冤家不碰頭,結果呢,多少女人都把冤家變成了願嫁。她不是有幾個高中女同學們嗎?認識前要這要那,好像不挑選個高富帥,就嚴重虧本了一個白富美,可隨着二人感情日漸升溫,懷孩子了,女同學就傻眼了,真是就昏頭昏腦地結婚了。有的草草辦了婚禮,有的連婚禮就因孩子的到來而被取消。何苦呢?真是!她可不會這麼傻,說不定哪天感覺玩膩了艾鑫恆,重新再找一個。愛情電視連續劇嘛,總要找個角色噻,劇本可以不改,至於演員嘛,就看她這個製片人的喜好啦。
幾年前,在德載集團舉辦的新春團拜會上,周根茂有幸認識了書法家柳書成。後經幾次品品茶,喝喝咖啡,打打麻將,二人便成了朋友。他平常喜歡龍飛鳳舞兩筆,哪知柳書成卻當他是“相見恨晚”。他這人呢,雖不大喜歡文章,卻酷愛文字,字寫得在整個報社名氣響噹噹。
禮尚往來數回,在周根茂工作的那家報紙的副刊上便時常刊登出柳書成的作品。柳書成也並不全撈他的便宜,在市書法協會的位置上也給他留了一席,讓他貼貼金,發發光,放放芒。可他對虛名不太喜歡,他覺得男人應該手中有權,比什麼錢,什麼女人都重要,因爲有權就擁有錢和女人嘛,這個道理太簡單不過。
在女人問題上,他周根茂……雖說他跟他老婆餘冰凝在開始前就是利益愛情,後便是利益婚姻,但不管怎麼說,靠着利益的互動調節,兒子可當爸了,女兒還待幾年也可做媽了,回想起來,無不是其樂融融,幸福無邊。
在跟餘冰凝談情說愛時,餘冰凝的臉是多麼地白,皮膚是多麼地嫩,笑又是多麼地醉人!他周根茂那時,身體多麼地瘦,口袋裡是多麼地空,吼出的聲音是多麼地小!二十多年後,餘冰凝的臉現皺紋,柳腰變成了桶腰,眼神也不勾人迷人了,而他將軍肚腆了起來,走路也吃慄了起來。什麼叫真情實愛?他談了二十多年了,從青年談到了中年,或許還將談到老年,他也回答不上來。若硬是要他給愛情或婚姻作個詮釋,他的回答可能是相互需要。因需要,兩個人嘴對嘴;因需要,兩個人緊緊擁抱;因需要,兩個人才上牀睡覺;……
餘冰凝,如果問其,她也會認同,不過她的需要,家裡那個衰男人不能滿足時,她就開始犯難了。四十歲的女人了,即便再瘋狂的需要,也沒多少年了……人什麼都可以管,但很有可能最管不住的是自己的身體,不知道是不是做人的悲哀?她恐怕也沒搞懂自己的身體,怎麼突然變成了一座活火山?想爆炸就爆炸,這也太搞死人了!她的公司是家小公司,黃美美經常打電話要她在報紙上登廣告,黃美美表現得那麼熱情,她當然懂得起,時下的上班族都亂抓,抓了正業抓副業,撈了工資還撈提成,這人的物慾呀,就跟房價一樣一直見漲不見落。時間一長,她就理所當然地成了黃美美的大客戶。
父親餘長青是原報社的社長,是周根茂那時追她餘冰凝的主要原因,他想當社長,但二十多年過去了,他還沒當成社長,因爲從她父親當社長後,報社社長,由總編兼任,而總編是文字活,他這人不行,他除了嘴巴會說之外,且無幾處長物。於是,他當上了廣告部總經理,成爲報社的抓錢手,拿報社員工的話說,他就是年終獎多寡的希望。這哪像個成功男?忒差勁了!她動不動就拿這個對他嗤之以鼻。
現在報社的那個老頭總編,戴着作家帽子,雖說是個三流的,可他經常到區作協、市作協開會,到其他報社作報告,傳經驗,似乎大有名氣。想順着報社這把梯子爬,對他周根茂有點不大現實了。他就只好打老婆餘冰凝的主意,叫她退居二線在家帶孫子,當他如是給她說時,她幾乎三下五除二地脫去了他的衣褲,動作之麻利,快捷得他平生之所未見,接着又見她自己脫去了衣褲。
“喂,你瘋了啊?”
“怎麼呢?怕了?根哥!”
餘冰凝顯得無比嫵媚,壞壞地說,“我讓你到商場上去衝鋒陷陣,不是不可以!可你眼前連家裡這個戰壕都拿不下來,正如俗話所說——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要不,你現在就來掃掃我這戰壕?”
“看你說些什麼玩意兒,小聲點,巧絲在外面。”
周根茂有點怯場,玩弄點小計謀。
“她這陣在學校,你可別糊弄我!”
周根茂這才感覺到什麼叫動真刀真槍,什麼叫真金不怕火煉,假的就是假的,軟的就是軟的,紙老虎到底是紙糊的,已入戰場,想到逃兵,或嚇得尿褲子,都沒有用,到最後,只好臉露灰色,敗下陣來——
“你就別睜隻眼閉隻眼了,我的工作性質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喝酒,就是陪酒!你問我何爲家?酒就是我的家!你問我愛你深不深?一瓶酒一口燜!你就是我的最愛二鍋頭!娃娃是歪嘴!”
“你可別張口亂劈材,想敷衍我?照你這麼說,酒該是醉鬼倒頭就睡的原鄉?詩人詩興大發的扳機?”
“你終於領悟了。”
“悟個屁,別廢話!你到底行不行呀?快點!別做縮頭烏龜!”
不能滿足需要了,你就沒用了,沒用了,當然就該草草收場了。那天,周根茂提起小米加步槍,衝往戰場,可敵人太過彪悍,沒幾下就丟盔棄甲。敗得很慘很壯烈,有那麼點淒涼,就差硝煙滾滾了。隱隱約約地,他看到了他和餘冰凝婚姻之大廈的裂痕,大廈的基地是牢實的,當樓層砌碼得越高,最易謹防傾斜,只要斜偏了,大廈肯定會倒的。他可不想,讓這種反反覆覆重重疊疊的活塞運動成爲這座大廈的地殼運動!他當然清楚,愛的和諧是中年夫婦的粘合劑,可現在,瞧冰凝那瘋狂的樣兒,在她那無疑成了不可或缺的水泥!可他千萬不能讓大廈垮,因爲大廈傾倒會壓倒孩子,傷及雙方父母。人到了這把年紀,還瞎折騰個什麼呢?可冰凝……她這人一天應該算工作忙吧?哪有心思想這些?女人真他媽的是個搞不懂!
又有什麼辦法呢?老婆是自己的,自己不疼,搞不好讓別人來疼。哎,酒似乎成了他的敵人,只有把它幹掉,自己才能活得像個男人。酒是皇帝嗎?狗日的竟然把他周根茂整成了活活一太監!太監個屁,你冰凝信不信,老子拿幾頓不喝酒,就會把你搞得像頭母狼叫。還公狼叫呢。可冰凝的舉動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啦,再怎麼說女人多少有點矜持的,一旦女人爲下面那點事情鬧心,已經充分說明事情的嚴重性和後果的可怕性。
黃美美打去電話,特別提醒餘冰凝該把款打在報社廣告部的賬上了,因爲廣告早就登了。沒有想到,平常看上去很高大上的餘總居然向她提出了那種要求。按說,不應該啊,這都是私事,可……她只好答應了,幫這財大氣粗的餘總找個人,她的老公倒能幹事,她捨不得,那怎麼整?小秦!挺不錯呀!他不是有意無意朝着她看嗎?又不花他的錢,男人遭不住了還得自己花錢到花街柳巷去呢。論身板,小秦絕對讓女人稱心如意;論經驗,這個,不是有人說嘛,十個戴眼鏡的有九個騷,不騷的那個十之八九是痿哥。男人都是一個模子裡倒出來的。如果她沒有看錯,這小秦屬於悶騷型,很缺女人的。可他孃的,小秦真損,改天兒,真要仔細問問他,是不是個男人喲?他那玩意兒不會只管撒尿吧?儘管她黃美美軟硬兼施加誘惑,這隻貓還真不吃腥!她急得直跺腳,餘冰凝怎麼了?莫非她那原始森林裡還真如狼似虎?搞不好,她的老公就會知道。因爲她和周根茂的辦公室僅隔一堵牆啊,而且還是隔音效果特差的石膏板!這……那可是幾萬元的款啊,若餘冰凝不打款,自己的幾千不就泡湯了,爲了錢,爲了讓自己更有錢,真還沒有有什麼事不可乾的!
當黃美美豁出去的時候,雖談不上驚天動地,也不會鬼哭神嚎,但……至少,會讓秦小軟最近感到與她共事的莫名其妙。這黃美美,哎,這…這黃美美,都找不到詞來說她了!怎麼出此下策?嚴重無語中!說不定,這女人就是這麼個爛人兒。算了。幫她找個人總行了吧?只希望以後別再來糾纏!知道嗎?他最近被這檔子事搞得嘿煩嘿煩!!
可找哪個神仙呢?好像……還有那麼個人,有了,有了,有了,誰?誰?說不定還是最佳人選,哈哈哈哈……秦小軟大腦飛速鎖定,纔不由得惡作劇地笑出了聲。只不過,黃美美一張本姣好的臉,在他的視網膜上一下子變成較好。就因,這女人太複雜,複雜的女人是淤泥,很難綻放出那麼幾朵不染的荷花。關鍵,作爲這種女人的老公如何看?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