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寵愛

穆鏡遲竟然沒有生氣,反而微微一笑說:“好了,我還以爲是多大的事情,不過是一些小事,也只得你們鬧成這樣。”

他對正在替我處理傷口的醫生問:“可有大礙?”

那醫生立馬回覆他說:“只是一點小傷,並無關係,塗抹上藥,過個兩三天,背脊上的淤青大約就會散了。”

穆鏡遲點了點頭,笑着說:“既然如此,那我便放心了。”他停頓了幾秒,又問:“可有消腫退紅的藥?”

那醫生不明白他的意思,他說:“小姐只要化瘀便行。”

穆鏡遲說:“我是給夫人的。”

那醫生的目光落在不遠處紅腫着臉的王芝芝,瞬間反應過來,笑着說:“有的,有的。”便迅速拿了一瓶藥出來,之後又交給了王芝芝的丫鬟,王芝芝的丫鬟接過後,便蹲在她身下,擡手替她塗抹着臉上的巴掌印。

我們都有些未預料到,穆鏡遲竟然愉悅得如此之快,一點生氣的跡象也沒有了,臉上的笑彷彿比之前還要更明朗一分,最不甘心他這樣轉變的人是王芝芝。

在丫鬟替他塗抹着藥的時候,她有點兒不相信問:“鏡遲,就這樣了嗎?”

這個時候穆鏡遲像是沒有聽到王芝芝的話,而是認真看向她臉上的傷,叮囑丫鬟說:“動作輕點,別把夫人弄傷了。”接着他再次端起茶杯飲着茶。

王芝芝見穆鏡遲竟然並未理會,又再次說了一句:“鏡遲,事情都這麼明顯了,爲什麼你還要無動於衷,你難道忘記上一次你是怎麼受傷的嗎?你若是一直放任她如此,遲早會出大事!”

穆鏡遲依舊沒有脾氣,反而放下手上的茶杯,目光溫和的看向王芝芝說:“清野只不過是去看看錶嫂,你何必在這追着不放,她表哥生孩子是好事,怎麼說她也是當阿姨的人,過去看看也是應該的。”

王芝芝還想說什麼,話未出口,穆鏡遲看向她又說:“倒是你,清野怎麼說也是你的小輩,拿這點事情來和她計較,未免會不會太出格了,既然是穆家的夫人,就應該拿點穆家夫人的氣量與度量,和一個晚輩小吵小鬧成何體統。”

穆鏡遲說完,便對一直站在那抱着孩子的羅慧慧說:“孩子倒是可愛的很,有清野小時候幾分樣子。”

羅慧慧聽他如此說,也很會反應,主動抱着孩子過來,遞給穆鏡遲說:“您既然是清野的姐夫,也就是宋醇的表姐夫,這孩子也應當叫您一聲,表叔叔,若是您不嫌棄,便抱抱這個孩子,是他的福分。”

穆鏡遲竟然也不排斥,當羅慧慧將孩子遞到他面前時,他竟然伸出手接住,仔細觀察着孩子的小臉,逗弄了一會兒,他見我也在一旁好奇的看着,笑着問:“果然是一家人,這麼小的孩子竟然和你掛像。

我得意的說:“那是當然,很小的時候,走去大街上,很多人不用問都知道我和宋醇是兄妹,但大都以爲是親的。”

那孩子可愛的緊,竟然朝着我們脆生生笑了起來,我逗弄了幾下,他手舞足蹈的笑得越發開心了,我被那孩子化得不行,立馬拽着穆鏡遲說:“姐夫,快給我抱抱。”

穆鏡遲略帶懷疑的看向我:“你會嗎?”

我說:“哎呀,我會的,你給我抱會就是了。”

我又趕忙擡臉看向羅慧慧說:“表嫂,我抱會孩子行嗎?”

羅慧慧對於我眼神裡的哀求,自然是笑着回答:“當然可以。”

我攀着穆鏡遲的手臂說:“你瞧,我表嫂都同意了,你快給我。”

穆鏡遲拿我沒辦法,只能笑着將孩子小心翼翼遞給我,不過剛開始我抱孩子的姿勢有些不標準,穆鏡遲知道我不會,在一旁替我糾正着。

我將孩子抱在懷裡後,就像是抱住了一個新鮮的大玩具,愛不釋手的很。

穆鏡遲見我抱得起勁,他對羅慧慧說:“她自己都還是個孩子,你還讓她抱孩子,就不怕她摔了嗎。”

對於穆鏡遲這句玩笑話,羅慧慧說:“以前我也不會,當了媽媽後,無師自通了,清野以後也是要當母親的人,就當是給她提前適應。”

穆鏡遲聽後,笑着沒有說話,那小孩從我懷中竟然伸出手去拽他的衣袖,他又隨着我逗弄了兩下,便對我說:“好了,把孩子給他母親。”

我任性的摟着說:“不嘛,我才抱沒多久,你就讓我抱着玩會嘛。”

穆鏡遲笑而不語,隔了一會兒,他對我進行教育說:“孩子可不能用玩字來形容,以後當媽媽了,是種責任,不能還像小孩子一般,把他當布娃娃來對待。”

聽他這話,我也笑着說:“孩子比布娃娃好看,更有趣,當然不能當布娃娃對待,我聽說孩子乖巧的時候是天使,一哭鬧,就是魔鬼,惹人生厭的很。”

穆鏡遲說:“你問問孩子的母親,她是否生厭。”

我立馬擡頭看向羅慧慧,羅慧慧笑着說:“自己的孩子怎麼會生厭呢,哭鬧的時候都覺得可愛極了。”

我說:“還會這樣?連哭鬧都覺得可愛?”

羅慧慧連聲回答:“是呢是呢。”

我低頭瞧着孩子的小臉蛋,然後又伸出手戳了戳孩子的小臉蛋,軟軟的,像布丁一般有彈性。

可是正戳着玩好一會兒,本來乖巧極了的孩子,竟然真開始哭鬧了起來,我瞬間便看向穆鏡遲,他見我有些手足無措的模樣,便讓一旁的下人把孩子抱回去給羅慧慧,孩子一進入母親懷中,像是有心靈感應一般,瞬間便安靜了下來。

我覺得神奇不已,還有些依依不捨的瞧着,穆鏡遲擡手摸了摸我的腦袋,柔聲說:“每個母親都不會生厭自己的孩子,因爲是彼此依賴,以後你就會明白了。”

我笑着說:“真神奇。”

當我們視線全都停留在孩子身上時,倒是忘記了一旁的王芝芝,還是羅慧慧想起什麼一般,立即對一旁坐着的我王芝芝行了一禮,喚了一聲:“穆夫人,您要不要也抱抱孩子?”

這個時候我們才反應過來,王芝芝許久都沒有說話了。

王芝芝對於羅慧慧的提議,倒也沒有拒絕,而是淺笑着說:“我也沒怎麼抱過孩子。”

羅慧慧笑着說:“不難的,抱對姿勢便行。”

羅慧慧將孩子遞到她面前,她起身立馬接過,把孩子抱在懷裡,自然也是喜歡的緊,抱了好一會兒,她問了羅慧慧一些關於生養孩子的問題,羅慧慧都一一解答,王芝芝的臉色這纔好轉了一些,她撫摸着孩子的臉,滿是羨慕的說:“要是我也有個孩子,那便好了。”

她這句話不知道是對誰說的,不過他看了穆鏡遲一眼,穆鏡遲只是眼眸帶笑凝視着那個孩子,像是沒注意王芝芝的目光,王芝芝眼裡略帶了些失落。

羅慧慧瞧見了,笑着問:“夫人和表姐爲何還不生孩子?”

王芝芝笑着把孩子遞給羅慧慧說:“目前也在備着,大約也是因爲我年紀大了,難懷上。”

羅慧慧說:“不會的,懷孩子只要不過四十五便問題,您和表姐夫正都是壯年,只要雙方注意點,便不會有什麼問題。”

提到孩子這件事情上,我當即看了穆鏡遲一眼,沒有說話,而是哼了一聲,躺在了牀上說:“小姨這麼喜歡孩子,也是該趁早生了,免得穆家的一切最後都落在我這個外姓人頭上,那可真是不值得。”

王芝芝對於我的諷刺沒說話,握住手絹的手有些緊,穆鏡遲掃了我一眼說:“怎的,又開始耍你那小性子了?”

我躺在牀上沒有說話,只是朝他背對了過去,穆鏡遲又對王芝芝說:“好了,這件事情到此爲止,她是個小性子,別跟她計較,既然把清野的表嫂請了過來,那便留在這裡陪她一起用個膳,反正她無聊的很。”

他站了起來,對還有些紅着眼眶的王芝芝說:“走吧。”也沒有再看任何人,踱步朝着房門走去。

跟來的丫鬟和下人都一併跟在他身後出了門,剩下王芝芝一個人站在那裡,她看了我一眼,眼神說不出是什麼味道,不過很快,她轉過臉,便迅速跟着丫鬟們出了門。

剩下我和羅慧慧後,我們兩個人這才都重重鬆了一口氣,雙方都感覺有些虛脫的靜默在那裡。

好一會兒,我才從牀上起身,走到門口看了一眼門外,穆鏡遲和王芝芝他們都走遠了,我這才關上門往回走,我走到王芝芝的面前,便問:“外公他們呢?”

羅慧慧說:“我已經把他們送去了別的地方。”

我說:“那就好,穆鏡遲是因爲同你一樣誤會那晚上我和宋醇有什麼,纔會把他扣起來的,現如今又因爲在他面前扯出宋醇已經結婚有孩子這件事情,想來倒時候我去求他,他應該會答應得更容易一些。

羅慧慧說:“他扣了宋醇,想必並不是單純的懷疑那天晚上你們有什麼,而是因爲你還在和我們有聯繫。”

羅慧慧說的這點,我不是不清楚,但現如今唯一能夠救出宋醇的辦法,便是一步一步瓦解穆鏡遲對我和宋醇的誤會。

今天若是沒扯出宋醇的妻子跟孩子,估計穆鏡遲根本不會就這麼輕而易舉就此作罷,由此可見,我的猜測是沒有錯的,最大一部分原因,還是他介意我和宋醇曾經的那段關係。

而且那天晚上太晚了,宋醇竟然在那麼晚的情況下,出現在我房間內,很難不讓人懷疑之間有什麼。

不過我還真要感謝王芝芝,替我引出了這一切,若是我親自去和穆鏡遲說這些,反而就沒那個效果了,她大約怎麼都想不到,我會不顧她的威脅冒這個險,也沒料到我會這麼快把外公轉移走,留下了羅慧慧在那裡當做一根引線。

而穆鏡遲這個人相當的多疑,若是真不查出些什麼,他反而會對我越發的懷疑,我去了京兆街洗衣店的小院子內是無法遮掩的事實,就算我再怎麼掩飾,穆鏡遲也只會信王芝芝,絕對不會信我。

我非常明白,在這方面我在他面前信任值是爲零,而王芝芝一個局外人對於這裡頭的事情什麼都不懂,她自然也不會去憑空捏在這一切。

留着羅慧慧在那兒,我在他們離開後,一個人去了京兆街就顯得順理成章了許多,現在宋醇在穆鏡遲手上,我去見他的妻子商量着怎麼救他,不也很正常嗎?而且穆鏡遲心裡比任何人都明白,我在想着法子從他手上撈宋醇。

只是他看破卻不說破,其實心裡比任何人都如明鏡。

總之,這一關是有驚無險的過去了,而羅慧慧出乎意料的冷靜和理智讓我覺得驚訝,我沒說讓她留在那裡,她卻像是理會出我的意思一般,完全按照我的想法行動了,可見外公選她當宋醇的妻子,是個正確的選擇,雖然我很不願意承認這點,可如果我是外公,也絕對不選自己。

外公常說我有點小聰明,卻沒有大智慧,而羅慧慧卻有着大智慧,怎麼算,我都輸了。

我不知道自己陷入沉思多久,直到羅慧慧在那提醒了我一句,我這才反應過來,對她說:“現在暫時管不了這麼多,他既然會對你這麼客氣友善的話,想來還是給我幾分面子的,你只需要安置好外公他們便可,還是那句話,宋醇我一定會幫你弄出來。”

今天的羅慧慧對我沒有那那麼大的敵意,她說:“你自己也小心點。”

我點了點頭,羅慧慧也不多停留,她抱着孩子就要走,不過在她即將抱着孩子出門時,她又停了下來,回頭看向我說:“清野,外公無論之前做了多少傷害你的事情,可有些事情我還是很認同,很贊同的,這個人,一旦你對他產生感情,就是悲劇的開始,以你的年紀,在這樣的寵愛下,根本抵擋不住,我甚至覺得他就是在用這樣一種方式,束縛住你,然後軟化你,再然後……”

她還要說下去,我立馬出言打住她的話說:“不管他對我如何,我說過,我不會和他在一起,更不可能愛上他,你們放心好了。”

羅慧慧說:“我只是擔心你,畢竟你年紀太小了,不知道感情世界裡的兇險,像這種無形的招數,你根本沒有任何的抵抗能力,連我們這樣年紀都可能在他替你織造的寵愛裡迷失了方向,何況是你呢?”

我沒有說話,羅慧慧也知道我不愛聽這些,她也不多再多言,沉默了一會兒,又再次說:“有什麼事情,我們再聯繫,外公那邊我也儘量勸勸她,他是你外公,你自然也須得寬容三分。”

語畢後,她便抱着孩子從我屋內離開了,等她一走,我便在屋內怔怔的坐了會兒,沒多久青兒和碧玉進來了,我也沒有再多想,因爲在這樣的情況下,很多事情根本不容易我多想,什麼是真什麼是假,我根本無法分辨。

我現在最擔心的事情,就是離婚能否能順利。

袁霖入院第三天後,青兒和碧玉便在醫院那邊打探到了消息,說是袁霖已經脫離了危險,不過他醒來後,第一個要見的人是我,還說醫院那邊已經打發人過來請了。

我以爲是自己聽錯了,看向碧玉和青兒問:“他要見我?”

碧玉重重點頭說:“是小菊告訴我們的。”

我不知道這個袁霖到底在耍什麼花樣,爲了不離婚竟然連自殺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現在竟然又要見我。

果然如青兒還有碧玉說的那樣,在她們回來沒多久,緊接着醫院那邊便來人了,回來的是管家,他到達我屋內後,第一句話便是:“少奶奶,老爺請您去趟醫院。”

這趟醫院我是絕對不會去的,無論是因爲是什麼事情,我不能表現出任何的對袁霖的同情和關係,若是稍微有一點點,所有人便以爲我們之間或許真能夠有挽回,我必須冷酷無情,對於自己丈夫住院這件事情。

我坐在那面無表情說:“管家,您去請林姨娘吧,我沒空。”

果然,管家看我的眼神都有些不對勁,像是在看一個心如蛇蠍的女人一般,眼裡充滿了鄙視。我很理解他看我的眼神,畢竟袁霖是因爲我自殺的,可現在我卻表現得像什麼事情都沒發生一般,連他醒來想見我一面都不肯,真是冷酷到了極點。

不過他仍舊陪着笑臉說:“少奶奶,林姨娘一早過去看過了,二爺是指名點姓要見您的,可見他在您心目中的地位,和重要性。”

我坐在那,玩着手上九曲連環說:“他要見我,我就一定要去嗎?我在他心裡的地位重,難道我就要把他放在同等的位置嗎?”

我嗤笑了一聲說:“管家,我說過,我和他沒感情,就不必在這個時候來跟我唱深情的戲碼。”

我的話過分的很,連管家都有些忍不住了,他低聲說:“您對二爺沒有感情是衆所周知的事情,確實二爺在您心裡甚至連丈夫這兩個字都算不上,可平心而論,在懷孕那段期間,甚至連孩子都不清楚是誰的情況下,二爺也未曾說過少奶奶的不是,如今走到這樣的局面,雙方都不想的,可少奶奶未免太過無情,就算你不當二爺是丈夫,半個朋友也應該是算得上的,過去看一眼,應該也不過過分吧。”

我笑着說:“您還是請林姨娘過去吧,我說了我沒空,還有告訴你們二爺,不管他是自殺,還是要死要活,這個婚我是一定要離的。”

當我這句話剛落音的時候,門外忽然傳來王鶴慶一句:“你要離便離,不過這個婚你沒離一天,便一天是我袁家的媳婦,也照顧丈夫,探望住院的丈夫,都是你的本分。”她話剛落音,人便已經走到了我的門口,在那對管家說:“不用和她如此廢話,把她給我捆出去,就算她不走,也要把她捆走!”

她用手指着我,氣勢尤其的凌人。

我也絲毫不客氣,一改往日的隱忍和退讓,我將手上的東西往桌上狠狠一砸,那玉質的九曲連環,瞬間便被我砸了個粉碎,我冷冷看向王鶴慶說:“我看誰敢捆我,你現在算個什麼?不過是一個被休了的正室,名不正言不順住在這裡也就罷了,竟然還來插手管袁家的事情,王鶴慶,你是還把自己當成以前的袁夫人嗎?”

對於我的話,王鶴慶只是冷笑,她說:“就算我不是袁家的夫人,可也是袁霖的娘,你的婆婆,陸清野?你以爲我沒了袁夫人這個身份,我就管不了你嗎?”

她又看向管家說:“去找人過來,將我把這個賤女人捆去醫院,我倒要看看,到底是她厲害還說我厲害!”

管家卻沒有動,而是對身後的王鶴慶低聲說:“夫人,老爺只說讓我請,沒說捆,望您見諒。”

接着管家,又再次看向我說:“少奶奶,我勸您還是過去一趟,免得雙方都鬧得尷尬,如果您覺得不妥,可以提前給穆家打個電話,問過穆家您是否應該過去,您再做決定不吃,不然誰都難看。”

我沒有說話,青兒和碧玉也聽見了外頭的動靜,便迅速朝我走來,在我身邊小聲說:“小姐,咱們還是過去吧。”

管家這架勢看上去今天我無論如何都是要過去這一趟的,事情確實不宜鬧得太難看,既然他給了我這個臺階下,我也沒有再多說什麼,只是對青兒說:“把我包拿過來吧。”

青兒點了點頭,便進了我的臥室替我將包拿了過來,我走到管家面前:“走吧。”

之後我這纔出了袁家跟隨着管家去了醫院,也沒有再理會王鶴慶,王鶴慶也沒有多說什麼。

等到達醫院後,管家將我帶到病房門口,那病房門口站着兩個士兵,管家進去通報了一聲,很快便又出來引着我走了進去,到達病房內後,我一眼看到了躺在那的袁霖,裡面竟然沒有旁人,只有袁霖。

這讓我覺得微有些詫異,他見我來了,很平靜的看向我,管家見我站在那沒有動,便又催促了一聲說:“少奶奶,進去吧。”

我反應過來,便只能踱步朝前走,到達病房時,門被關上了,裡面只剩下我和袁霖,安靜的很,這種安靜讓我猜不透袁霖找我是爲了什麼事情。

他動彈不了,手上還吊着水,鼻尖是氧氣管,他見我站在那不動,也不說話,只是看着我,眼睛內是一片冷幽幽的光,那眼神讓我想到了一種動物的眼睛,貓。

我在那站了一會兒,覺得自己與其和袁霖如此針鋒相對,惡言相向,更不如趁這個時間好好聊聊。

我乾脆朝他走了過去,站定在他牀邊看向他,這個時候發現他吊水瓶竟然空了,桌上放下的藥也沒有吃,我走了過去替他將點滴給關掉,然後又回到他牀邊說:“袁霖,我們好好聊聊,我想今天你讓我過來也是這個意思。”

我在他牀邊坐下,拿起桌上的水杯說:“不過,在和你說這些的時候,你還是先把藥給吃了。”

我把杯子拿了起來,然後又拿了藥,遞到他面前說:“吃吧。”

他卻沒有接,而像是從來沒有和我見過面一般打量着我,眼神裡充滿了陌生,我被他看得頭皮陣陣發麻,他忽然伸出手來撫摸我臉,我第一反應是想要推開他,可是當手落在臉上那一刻,我卻沒有動,而是同樣也看向他。

他問:“我們好像在哪裡見過。”

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讓我也略奇怪的回看了他一眼,他的手並沒有離開,而是順着我的臉,冰涼的指尖在我眼睛邊流連着:“應該是在一場宴會上,那天你穿着黑色的裙子,紅色高跟鞋,在跳着華爾茲,燈光很亮,刺眼的很,你髮絲上佩戴了水晶夾,那枚水晶夾在刺眼的燈光下,散發着隱隱的光,讓人幾乎移不開視線。”

我完全不明白他在說什麼,什麼黑色的裙子,什麼紅色高跟,什麼華爾茲?

我皺眉看着袁霖有些搞不明白他到底想說什麼,接着他的手從我臉龐上滑落,他眼裡帶着重重的失落說:“你怎麼可能是她,那一晚都是假的。”

他像是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我安靜的聽了一會兒,雖然沒聽明白他到底在說什麼,可還是不忘今天來的目的,輕聲說:“袁霖,離完婚我們還是朋友。”

這兩個字卻讓他扯動了兩下嘴角,他細細品味着朋友這兩字,忽的,他睜大雙眸看向我說:“朋友?”

他靠在病牀上朝我笑得邪氣說:“你好像從來沒對我笑過。”他搖頭說:“不對,在承德笑過,不過那笑疏離的很,違心的很,今天不知道爲什麼我很想看你笑,不如你對我笑兩聲,笑兩聲我什麼都答應你,不管是離婚也好。”

他說完,便安靜的凝視着我,我不知道他這話是胡言亂語的,還是隨便一說的,我看着袁霖,袁霖也在看我,等着我。

他嘴角的邪笑,漸漸落了下去,臉上表情逐漸趨於無表情,甚至無表情裡還透着一絲徹骨的冷然,他說:“笑啊,怎麼不笑?不是要離婚嗎?”

我微眯着雙眼,略帶懷疑問:“你是清醒的嗎?”

他卻又無比清醒的回覆我說:“我清醒的很。”

病房內又安靜下來,他依舊在等我,我坐在那良久都沒動,過了一會兒,我終於扯動了兩下嘴角,試圖把扯出一個微笑的弧度,可無論我怎麼扯動,嘴角的那個笑的始終不成型。

我又再次扯動了幾下,終於我放棄了,我如實的說::“我笑不出。”

袁霖似乎早就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他一點意外也沒有,靠在那冷笑說:“我知你笑不出,所以不用勉強自己,既然你做不到對我笑,那我也做不到離婚,我給了你機會,是你自己不珍惜,所以別怪我。”

袁霖是清醒的,之前我還有些懷疑,可當他如此冷靜的說出這話時,我可以確定他是清醒的,之前的話他不是胡言亂語。

我說:“袁霖你不想離婚,可也沒必要說些這樣的話出來故弄玄虛,你以爲你不同意這個婚就沒辦法離了?”我冷笑:“你別這麼幼稚,我告訴你既然可以結,這個婚自然就可以離。”

袁霖面無表情說:“好啊,我看你這個婚要怎麼離。”

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管家的敲門聲,似乎是在試探裡面的情況,怕我跟袁霖又會一言不合吵起來。

不過今天的我們,都顯得平靜的很,我也懶得和袁霖在這磨蹭下去,直接從他牀邊起身說:“話我說到這份上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當我走到門口,剛將門給拉開,卻發現袁成軍站在了門口,我未有些驚訝,不過很快,我喚了一聲爹。

袁成軍似乎聽到了我和袁霖的談話,他沉吟半晌看向我說:“你跟我過來。”他最先轉身離開。

我站在那沉默了一會兒,只跟在袁成軍身後,到達走廊的一處窗戶口,袁成軍轉身看向我說:“關於離婚的事情,之前我和你姐夫也詳細的談過,我確實和你姐夫的想法是一致,主張你們離婚,不過,現在出了這等子事,你應當也看到了袁霖的決心,這個婚你想離,他不想離,所以,我還是希望你回去和你姐姐說說這方面的事情,離婚這件事情沒必要如此焦急,情況先穩定下來再說。”

袁成軍的話,便是離婚這事情他要推遲。

我顯然是不同意的,也沒有說話。

袁成軍見我不說話,他問:“怎麼?你不同意?”

我說:“爹,不如這些話你去和我姐夫說。”

這話讓袁成軍冷冷一笑,他站在我面前打量着我說:“陸清野,別跟我來這一套,也別不識好歹,我告訴你,這件事情沒有商量,你穆家那邊的意見也不重要。”

我說:“九爺若是如此說,那何必又來跟我說這些話呢?”

我擡眸看向他,他也看向我,我們兩個人短暫對視了幾秒後,他冷冷一笑說:“好啊,我倒要看看我不提離婚,誰又敢提離婚。”

他對一旁的管家說:“把她送回去。”

在管家即將走過來時,我又立馬說了一句:“九爺別生氣,我也不是一個不通情理的人,確實,我和袁霖走到這一步,雙方都有錯,我也沒有藐視袁家的意思,九爺想等袁霖好點再談論這件事情,我自然也等的起,這些話我會親自打電話跟我姐夫,就當是我和袁霖夫妻一場的情分,等他身體好了後,兩家再談也是一樣的,還請九爺不要介意。”

袁成軍本來眼裡帶着怒火,可是我這話一出,他倒是摁壓下去不少,他說:“雙方既然都給對方面子,我自然也會被你們面子,我勸你最好別拿你姐夫來壓我,我袁成軍征戰沙場這麼多年,還從來沒有怕過誰。”

他朝我冷哼了一聲,便什麼話都沒說,轉身從我面前離開了。

他離開後,我也在那站了一會兒,沒有停留多久,便也離開了醫院。

我知道事情根本不會有這麼順利,現在穆家和袁家關係最不和諧的時候,在這個時候離,不過是更加有難度,剛纔袁成軍話內的意思是暫停一段時間,可實際上不過是做好了不離的打算,雖然我有一百個不願意,可此時卻不是輕舉妄動的時候,也不是和袁成軍逞一時之快的時候,暫時先給穆鏡遲電話,問問他怎樣打算的。

我出了醫院後,便徑直朝着公共電話走,等到達附近的電話亭後,我用電話給穆鏡遲撥了一通號碼過去,電話被那端接通後,我立馬喚了聲:“姐夫。”

穆鏡遲聽到我聲音,他喚了句:“清野?”

他似乎聽到了我正在外頭,便又問:“去醫院了?”

我說:“袁家人逼着我去的。”我還沒說兩聲,便又帶着哭腔,聲音裡滿腹委屈說:“袁成軍剛纔和我說,讓我再等一段時間,等袁霖好點後,再來談這件事情。”

穆鏡遲同樣不意外,他說:“我先讓東叔來接你。”接着他又安撫我說:“順帶在家裡用個晚飯。”

我說:“好。”

他叮囑我說:“站在那別動。”

我聽話的應答了一聲。

接着我掛斷了電話,我在那站了一會兒,差不多二十分鐘,穆家的車子便找到了我,司機將車停在我面前,東叔從車上下來,我也沒有和他說什麼,在他拉開車門後,快速上了車。

車子便帶着我往穆家的方向開,等到達穆家的大門口後,警衛將鐵門給打開,東叔將車開了進去,等停在大門口後,我從車上下來,穆鏡遲已經站在門口等我了,身邊站着王芝芝還有周媽。

我迅速朝他走了過去,到達他身邊後,他牽住了我的手,外頭天熱的很,我滿頭大汗想和他說什麼,可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只是看了看周圍王芝芝。

穆鏡遲也看了王芝芝一眼,好半晌王芝芝意會了他的眼神,便主動說:“廚房內還冰鎮着楊梅,我現在去瞧瞧溫度怎樣。”

穆鏡遲沒有說話,等她一離開後,穆鏡遲牽着我在沙發上坐下,然後接過周媽遞過來的銀耳蓮子說:“先吃點東西再說。”

我看了他一眼,卻什麼胃口也沒有,只是抱着沙發上的一個抱枕,縮在那不說話。

穆鏡遲手碰了碰我的腦袋問:“怎麼了?”

我搖了搖頭說:“沒什麼有些沒胃口。”

穆鏡遲只是我是因爲什麼事,便放下了手上的碗,對我說:“我已經料到會是這樣,不過既然袁成軍說要暫停,那便暫停幾天,之後我會主動去和袁家提,那時候他們也再沒有任何藉口可找,再耐心等幾天。”

他這樣安撫着我,看來穆鏡遲如我所料是認同袁成軍暫停的提議了,這對於我來說可不是個的預兆,時間這個東西太過千變萬化,也許今天事情還是如此,明天就成了另一個模樣。

我聽了他的話,沉默了一會又說:“可是我聽袁成軍的語氣,根本不是暫停幾天的問題,而是他似乎很堅決的不同意離。”

他用白色的帕子替我擦着額頭上的汗說:“他可還和你說了別的?”

我動了動嘴,剛想說什麼,可話到嘴邊似乎又覺得不妥。

穆鏡遲看出來些什麼,輕聲問:“怎麼,不敢說?”

我說:“倒也沒有,說的左右不過是一些他不怕我穆家的話。”

穆鏡遲聽到這,不知道爲什麼他竟然輕笑了一聲,笑出了聲,笑聲悠揚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