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就這些?”
春兒說:“對,就這些。”
這可不像穆鏡遲的個性,他居然沒有多問,若是平時想必春兒已經被他喊去問話了。
春兒見我坐在那沒說話,便又問了句:“小姐,您和菊花茶嗎?”
我說:“不用,我還要去找小魚兒。”
話說完,我便從牀邊起了身,又朝着外頭走去,春兒端着菊花茶想說什麼,卻最終還是什麼都未說。
等我走到門外的走廊時,正好瞧見穆鏡遲坐在大廳內翻着報紙,虞助理侯在他身旁。
我站在那看了幾秒,沒有多人停留,又繼續朝着小魚兒房間的方向走去,等到達他門口時,丫鬟正好從她屋內出來,丫鬟一瞧見我,便喚了句:“小姐。”
我沒有管丫鬟,直接推門走了進去。
等到裡頭後,風兒一瞧見我立馬往後警惕的退着,我朝他靠近,可此時的我,在他眼裡就像是一隻吃人的怪獸一般,他往後退着。
我儘量壓制住自己的火氣,用很是平靜的聲音問他:“你剛纔在樓下給誰電話?”
他倔強的回答說:“沒誰,我沒有打電話。”
這個候時他還在對我撒謊,我冷笑問:“那你剛纔在做什麼?”
小魚兒還是不肯說話,他被我逼到無路可退的時候,又想推開擋在他面前的我,從我面前逃走,不過一把拽住了他手,我纔剛碰觸他,他便開始在那瘋狂掙扎着,大叫着:“你放開我!放開我!別碰我!”
雖然此時我的火氣已經到達頂點,可我並不想在這個時候把氣氛弄得特別糟糕,所以在他開始掙扎時,我第一時間鬆了手。
小魚兒見我鬆了手,身子便立馬又往後退了幾步,當他緊貼着牆壁的時候,他看我的眼神充滿了防備。
見他如此,我儘量讓自己的臉上情緒顯得柔和,然後緩緩蹲在他面前,再次問:“小魚兒,你告訴我,剛纔那通電話你打給的人到底是誰?”
他依舊不回答我,目光警惕着我,手隨時處於戒備的狀態,彷彿我再次觸碰他,他便會對我進行攻擊一般。
我沒有理會他戒備,而是繼續問:“是不是給了你顧阿姨?”
我他問,他也沒有回答,更沒有否認,目光依舊緊盯着我。
良久,我笑着說:“也是,我倒是忘了,自從你來了這邊後,便很長時間未再見過顧阿姨他們,以後你若是想他們了,可以同我說,我帶你過去見他們如何?”
他沒有說話,我又笑着說:“正好我今天有點事情要同你談。”
我這句話一出,他變得格外的敏感,他竟然開口問:“你是又打算要將我送走對嗎?”
我沒料到他竟然會主動問我這句話,我來這裡便是跟他談論這個問題的,他動主提起了,我順着他話回答說:“是的,但不是將你送走,而是讓你去獨立自主的生活。”
小魚兒聽到我這句話,他冷笑說:“我就知道,他們都說,你根本不想接我回來,送我走,也是你去找穆先生求來的,既然你這麼討厭我,之前又何必跟我說些那樣的話,你當我還是小孩子嗎?”
我說:“所以,你剛纔跑去樓下打電話,便是爲了跟你顧姨說這件事嗎?”
他沒說話。
我又問:“那好,我問你一個問題,你認真回答我。”
他看向我。
我說:“假如現在我讓你在我和顧阿姨之間做個選擇,你會選擇跟在誰身邊。”在他回答之前,我又添了一句:“我要聽實話。”
我目光緊緊的落在小魚兒身上,他臉上閃過一絲猶豫,不過猶豫過後,他說:“你都要把我從這裡送走了,還問我要跟誰有什麼用?顧阿姨至少不會嫌棄我,也不會拋棄我。”
我說:“所以,你是選擇顧阿姨對嗎?”
我到這個問題上時,小魚兒卻不回答,他又沉默了下來。
我問他:“你爲什麼不回答我?”
小魚兒說:“一定要回答這個問題?”
我說:“對,一定要。”
他說:“我不知道。”他過了一會兒,又說:“我不喜歡顧阿姨那。”
他的回答讓我有些出乎意料,他回答完後,表情略有些不自然說:“我都回答你了,我還有功課沒做完。”他推開擋在他面前的我,就想走,我立馬拽住他問:“爲什麼不喜歡顧阿姨那?”
他沒想到我竟然會拽住他,他立馬掙扎着說:“你放開我,別拽着我。”
我不鬆,又笑着說:“你要是不回答我,我便不放,你先回答完我這個問題。”
小魚兒臉一下漲得通紅,他急了,他說:“顧家那裡又不是我的家,我爲什麼要跟顧阿姨!”
他便來抓我的手,想要把我手從他手腕上拿開,不過,他的力道跟我的力道相比,簡直沒法可比,我依舊輕輕鬆鬆扣住,說:“所以顧家不是你的家,那你的意思是願意跟着我?”
他否認說:“沒有,我纔不願意,你放開我,快放開我!”
他在那跟我掙扎着,我偏偏就是不肯鬆手,正在那你來我往的推搡着時,我臉上的笑又收了起來,手順勢控制住小魚兒的肩膀說:“小魚兒,母親希望你明白一件事。”
我語氣一下嚴肅了下來,他本想掙扎的動作,也順勢停頓了下來,他僵硬着身子看向我。
我說:“不是我又不要你,也不是我嫌棄你,更不是我不願意你留在穆家,這一次我讓你走的原因,便是爲了你着想,這個地方是一個充滿陰謀味道的地方。是,成爲穆家的繼承人無比的榮幸,可是這種榮幸是要建立在犧牲掉自己自由的前提下,甚至還隨時都有可能葬送掉自己的性命,不僅要算計任性,更要時時刻刻擔憂着自己每天的安危。可是離開這裡,你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可以去看外面的世界,去做自己想做的事,過自己想過的生活,愛自己想愛的人,小魚兒,我希望你是快樂的,並且是永遠快樂的,你明白嗎?”
他沒說話,只是望着我。
我直接將他身子摟在了自己懷裡,將他腦袋摁在肩上說:“你相信我,我所說的那種生活,一定比待在穆家要快樂,你不應該來這裡,你也不應該在在這還對一切懵懂的年紀便被人利用,你應該要去追去自己的想要的東西,等你再大一些,等你再懂一些事情後,你會感謝我,今天我所爲你做的這一切。”
小魚兒竟然沒有推開我,任由我緊抱着,我也不知道自己把他緊箍住多久,好一會兒,我才鬆開他,再次對他說:“你願不願相信我這一次?”
他說:“離開這裡嗎?”
我說:“是,我替你在外頭找了房子,等你成年後,我便送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國家,去外頭的世界實現你的夢想。”
他又問:“那你呢?”
我說:“我會去常看你。”
他聽到我這些話,眼裡竟然閃過一絲失落,不過很快,他又說:“也就是說,你不想讓我待在這,你要把我送去別處。”
我說:“對,但不是拋棄,是爲了你的未來着想。”
我見他竟然低下了頭,我又順勢捧住他臉說:“你一定要相信我,等你再長大一些,你便回明白我對你的苦心。”
他說:“我不知道你所說的那種生活到底好不好,我來這裡,就是爲了來找你,顧阿姨說,只我來這裡,我便可以永遠的和你在這生活,所以我過來了,我沒想到才這麼久,你又要送我走,我剛纔給顧阿姨電話,就是想問她有什麼辦法把我留在這裡,不過,你若是真想我走,我走便是,就像我自己說的那樣,我早就不是當初那個小孩了,本應該獨立生活,自然不應該再粘着任何人。”
這是小魚兒第一次對我說這麼多話,聲音裡的情緒不再是早熟的冷漠,而是帶着失落跟失望,像是他一直在期盼的東西,在他稚嫩的眼神裡瞬間落空了下來。
他沒再看我,依舊低着頭,整個人說不出的挫敗。
我望着他這副模樣,便擡手撫摸着他腦袋笑着說:“不,你還是一個小孩子,你有權利粘着你想要粘着的人,只是小魚兒,每個人都會要長大,長大後你會發現,自己是遲早要學會飛翔的,你只是比別人早上一段時間學習而已,等你終於能夠比別人更早的會飛時,你會發現,這個世界上會存在很多有意義的事情需要你去完成,明白嗎?”
他低着頭,還是沒有回答,這個時候我竟然發現他光潔的臉上有一滴晶瑩的累滑落,正好滴在他黑色的鞋面上,他鞋面是漆皮的,那滴淚又順着他的鞋面,迅速墜落在地板上,我這個時候才發現他竟然在哭。
我又再一次將他摟在懷裡,沒有說話,也沒有動作,只是任由他哭着。
好半晌,他說:“那你會去看我嗎?”
我說:“會的。”
他又問:“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聽到他這話,我沒有回答,而是又將他摟緊了幾分,他見我沉默着,大約已經明白了我的答案,便不再多問。
好一會兒,有丫鬟從外頭走進來,見我正抱着小魚兒,便在門口等了幾分鐘,才忍不住提醒說:“小姐,桂嫂將晚飯準備好了,先生讓我喚您下樓用餐呢。”
我這才發現竟然已到了用晚餐的時候,我便又鬆開小魚兒,然後伸出手替他臉上擦着眼淚說:“我會常去看你,我不能跟你住一起,因爲我不能離開這裡。”
小魚兒說:“爲什麼?”
我蹲在他面前沒有回答他,他又說:“是因爲他不准你離開?”
雖然他沒有說名字,但我知道他指的是穆鏡遲。
我不知道該怎樣回答他這個問題,小魚兒又說:“我可以去求他,求他讓你跟我走,既然他說你是我的母親,既然是我的母親,我們更應該住在一起纔是。”
我笑了,笑了好一會兒,便對他笑着說:“要不你先過去,等你再長大一些,我便同你一起過去住怎麼樣?”
他有些不相信的問:“真的嗎?”
我說:“我幾時騙過你。”
我見丫鬟還在門口候着,便從他面前起身,對他說:“好了,我們先下樓用膳,一切等吃完飯再說,你應該也餓了。”
他猶豫了兩秒,便點了點頭。
我牽着他便朝着外頭走去,他安靜的跟在我身邊。
等到達樓下後,桂嫂正端着菜去餐廳,她見我竟然是牽着小魚兒下樓的,一臉的不敢置信看向我們,在她訝異的眼神下,小魚兒似乎是有些不自然,便在那默默掙扎着,想要把手從我手心內給抽出來,不過我並未鬆開,只是對桂嫂笑着問:“您可做了蝦球?”
桂嫂見我如此問,眼神自然便不再落在小魚兒身上,而是笑着說:“早就準備了,是小魚兒少爺愛吃的菜,我能不準備嗎?”
她說完,又立馬招呼着說:“您快去吧,先生難得下樓用膳,早就在餐廳等您跟小少爺了。”
我這才笑了笑,然後便牽着小魚兒隨着桂嫂朝餐廳走去,等到達那裡時,卻發現今天餐廳人來得罕見的整齊。
不僅穆鏡遲在桌邊坐着,就連王芝芝都坐在那,還抱着小魚兒。
小魚兒一瞧見我手上牽着的小魚兒便有些坐立不安了,似乎很不想跟他同一桌吃飯,不過在他剛要開口說話時,王芝芝立馬瞪了他一眼,風兒這才又老實的坐在那。
接着,王芝芝在那笑着說:“你們來了,飯菜正熱乎着呢,快來用膳吧。”
穆鏡遲似乎也等了許久,因爲他坐在餐桌邊翻着報紙,他見我來了,這才把手上的報紙一放,對桂嫂說了句:“開飯吧。”
桂嫂笑着說了一句:“是。”
便迅速走到我和小魚兒的位置,替我將椅子拉開說:“小姐,您快些過來坐。”
今天穆家的餐廳空前的和諧,這倒是我沒料到的。
我牽着小魚兒朝那邊走,對於我牽着小魚兒這件事情,穆鏡遲也有些意外,不過意外歸意外,他並沒有給出太多的異樣的眼神,而是把這件事當做很平常一般,等我牽着小魚兒到達餐桌邊後,我一起入了座,穆鏡遲看向小魚兒說:“剛纔,你的母親應該都跟你將情況說了一遍,應該基本都瞭解了吧。”
小魚兒坐在那回了句:“瞭解了一些。”
穆鏡遲見小魚兒如此回答,便嗯了一聲說:“既然瞭解了我也不再贅述,你母親既然希望你有個良好又相對安靜的生活環境,所以爲了配合她的要求,家裡的管家已經在城內替你置辦了一處宅子,從此以後你都會長期住在那邊,她既然是你的母親,所以你也算是穆家的一份子,穆家會撫養你直到你成年,當初穆家將你接過來的意思,便是讓你留在這邊學習,以後替穆家出力,不過由於你的母親並不同意,所以這件事情便自然做了罷,從此以後,我們這邊會繼續請最好的老實教授你課業,等你成年後,便由你自己選擇是在國內繼續讀,還是去國外留洋。”
穆鏡遲說到這裡,停頓了幾秒,又說:“送你離開的時間,是明日,你同意嗎?”
小魚兒回了穆鏡遲一句:“明白。”
他說:“明白就好,既然明白,明早上丫鬟便會將你東西收拾好,帶你去新住處。”
我說:“我可以過去陪他住上幾天嗎?”
我問穆鏡遲。
他聽到我這話時,便又將視線移到我身上,我又說:“他年紀畢竟還小,我怕他不太適應那裡的環境,會害怕,所以我想過去陪陪他。”
穆鏡遲說:“總要學會自己一個人的,而且孫管家已經在那邊將一切全部收拾妥當,他終究是要獨立面對這一些的,過去也沒多少意義。”
我還想說什麼的時候,穆鏡遲打斷我的話說:“好了,今天人到齊在這,便一起開心吃個飯。”
王芝芝笑着說:“是呀,清野,今天難得都到齊。”王芝芝立馬又對身邊的風兒說:“風兒,你快給哥哥夾些菜。”
風兒哪裡肯,撇着嘴,坐在那不肯,也沒有動。
王芝芝見她如此,當即又推了他一次說:“快些,哥哥明天就要走了。”
穆鏡遲收回了這個決定,最高興的人莫過於王芝芝了吧,如今要將小魚兒送走,她少了一個如此大的威脅,她怎還會在乎之前的事情。
又對風兒催了句:“快,別當我再說第二次。”
風兒在王芝芝的強迫下,便只能坐在那扭捏了好一會兒,然後攥着筷子象徵性的夾了點東西,便起身朝着小魚兒這方走了過來,把筷子上夾的東西放在小魚兒的碗內。
不過他夾完後,便立馬就跑,一句花都未與小魚兒多說,很快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撅着嘴一臉的不開心。
王芝芝也沒有理會風兒的心情是怎樣,便繼續在那笑着說:“如今小魚兒被過繼給了清野,那麼自然跟風兒便是兄弟了,從今天自然便是要相親相愛,只希望今後的小魚兒能夠身體健康,成績優異,平步青雲,還希望他多和弟弟好好相處,以後我也會經常帶着風兒去探望的。”
王芝芝這番話,說的很得穆鏡遲心意,他帶着笑說:“說的不錯,我也正是這個意思,你們兩人以後見面,都不許再給我生任何意見,好好處着,記住了嗎?”
穆鏡遲目光落在風兒跟小魚兒的身上,兩人對於他的話,都悶不啃聲,不過好一會兒,坐在那的風兒在王芝芝的催促下,這纔不情不願的說了句:“記住了,爹爹。”
這個時候,坐在那的小魚兒卻一直沒有動,我也看向他,等着他回答,正當我以爲他不會回答,打算找個理由替他圓過去時,小魚兒竟然回了一句:“記住了,穆先生。”
風兒用的是爹爹兩個字,而小魚兒用的是穆先生三字,這兩個稱呼的差別,一瞧便可瞧出來,風兒臉上滿是得意,他看小魚兒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侵入者以及敵人一般。
小魚兒默不作聲。
穆鏡遲自然意識到這點,便轉移話題說:“既然如此,那邊用餐吧。”
風兒一聽穆鏡遲在那說開飯,便高興的在那歡呼着,拿着筷子便迫不及待的伸向桌上的菜碗內。
王芝芝也高興的很,這件事情竟然就這麼不了了之了,這簡直跟掉餡餅沒有差別,自然也開心的在那笑着,叮囑風兒講點禮貌。
可風兒卻像是在宣誓主權一般,對王芝芝說:“我在自己家爲什麼要講如此多的禮儀。”
接着,他目光在我跟小魚兒的身上來回掃了一圈,然後便哼了一聲,繼續在那吃着。
穆鏡遲似乎很不喜歡風兒這種行爲,不過因爲今天頓飯相當於是替小魚兒送行的,所以他也沒有再多說,便在那用這餐着。
這頓過程還算和諧的用了一半個小時,小魚兒吃的不多,很快便上了自己的房間,小魚兒一走,餐桌上便只剩下我跟王芝芝還有風兒,我也沒有多停留,起身說了句:“我有點困,就不多配你們用餐了。”
正要從餐桌邊退着離開時,穆鏡遲忽然問了句:“就不吃了嗎?”他看向我碟子內幾乎沒怎麼碰的食物說:“可是菜不對胃口。”
我說:“沒有,只是有些飽了,想先回房間休息。”
穆鏡遲聽了,便沒再強迫我,而是讓一旁的桂嫂再端些消食的水果送去我房間。
之後,我便要從餐桌便離開,不過這個時候,坐在那的王芝芝對穆鏡遲問了句:“鏡遲,欣蘭她說總統府那邊有幾份機要的文件想要找你過目,她問你這幾天可有時間。”
穆鏡遲見王淑儀如此問,他半晌都未回答,可是在那用餐巾擦拭脣角,望着桌上幾乎都未動的食物,好半晌才說:“她讓你來問的嗎。”
穆鏡遲的聲音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