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鏡遲說:“你若連實話都不願告訴我,我又如何答應你這要求?”
我說:“可是你輸了。”
他笑着說:“所以我也並未不同意,只需要你給我一個理由。”
我說:“我不是給你理由了嗎?”
穆鏡遲問:“可你同我說了實話嗎?我不認爲你對穆家感興趣。”
我坐在那沉默着不說話,穆鏡遲見我不肯開口說真實原因,他也不再跟我浪費時間,而是放下手上的茶杯說:“你自己想想,我剛纔跟你說的可有道理,若是你對我做不到坦誠,那麼這件事情,我自然也不可能答應你。”他瞧了我一會兒,又說:“不早了,早些息休。”
他低低咳嗽了兩聲,未再說下去,起身便要回房。
不過在他起身那一秒,我也立馬起身,及時拉住了他的衣袖,他動作一頓回頭看向我。
我說:“一定要告訴你實話嗎?”
穆鏡遲沒有說話,只是瞧着我。
在他視線他下,我猶豫了兩秒說:“若是你要聽,總該坐下聽我說吧,你進了房間我還怎麼跟你說。”
穆鏡遲見我如此說,他才嘆了一口氣,很是無奈的說了句:“好吧,你說,我聽着。”接着,他便坐了下來。
等他坐下來後,他便對還站在那的我說:“說吧,把你非要送小魚兒走的理由說出來。”
我說:“你快樂嗎?”
我忽然問了他這樣一個問題。
穆鏡遲在到聽我這個問題時,他微挑眉,顯然也不是很理解,我爲何會問她這個問題。
我說:“你回答我。”
他問:“一定要問?”
我很嚴肅的說:“一定要。”
他笑了,似乎拿我有些沒辦法,他坐在那想了想說:“目前爲止心情還算不錯,不過明天的心情是否會同現在一般,暫時我也還未知。”
穆鏡遲在這和我打着馬虎眼,我氣死了,我說:“我問的不是你現在心情怎麼樣,而是問你,你過的快樂嗎?”
他將桌上的摺扇拾了起來,放在手上把玩了兩下,大約在思考着什麼,差不多一分鐘的時間,他說:“不清楚,但我想應該不算太滿意。”
我說:“哪方一面不滿意?”
穆鏡遲不語。
我說:“在我看來,一個人的一生,並不需要多大富大貴,多麼的出人頭地,只需要一個溫暖的家,有至親至愛,每天煩惱的事情,是生活的瑣碎,以及兒女的成長,當然這是我的想法,並不代表這樣的生活是便正確的,畢竟每個人追求的東西都不一樣,我管不了別人,但是至少我可以選擇小魚兒今後要過怎樣的生活,我知道你在盤算什麼,可我並不想用小魚兒的一輩子,來換取我的安穩,他有他所要追求的東西,若是因爲我,而被捆綁在這偌大的穆家,我不僅不會開心,還會痛恨自己以及你,上次風兒墜池塘的事情,僅僅是一個開端,風兒是你的親生兒子,王芝芝也絕對不肯讓你如此做。
我跟她已經爭爭吵吵這麼多年了,我不想往後的幾十年,都還要因爲這些問題,再繼續跟她糾纏下去。”
我說到這,緩緩蹲在他面前,擡頭看向他說:“這就是我非要小魚兒走的理由。”
我眼神裡帶着祈求說:“這個理由可以嗎?”
我不知道穆鏡遲會不會信,可我不可能跟他提關於顧惠之的任何事情,又必須找出一個讓他信服的理由,只能拿這個理由出來了。
在他的注視下,我一動也不敢動,不知道過了多久,當我感覺腿有些麻時,穆鏡遲問:“你是這樣想的?”
我無比肯定的說:“對,我是這樣想的。”
穆鏡遲沒說話,臉上表情猜不透,他低眸凝視了我好一會兒,低聲說了句:“起來吧。”
我不明白他是什麼意思,所以並沒有動,依舊蹲在他面前。
他見我蹲在地下不動,便打趣的問:“怎麼,還不肯起?”隨即他又笑着問:“難不成不答應你,還要像小時候那般在地下耍個賴?”
見他語氣裡滿是鬆動,我便立馬問:“這麼說你是答應了?”
穆鏡遲說:“有嗎?我有答應你嗎?”
我笑着說:“不管,反正你答應了。”這個時候,我自然是二話不說,立馬從地下起了身,然後朝他福了一禮說:“我先替小魚兒先謝過。”
我說完,見桌上的茶已經逐漸冷掉了,便又立馬將外頭候着的春兒她們給招了進來,讓她們趕忙換上一壺茶進來。
等春兒她們進來後,穆鏡遲坐在那說:“好了,不用忙活了,時間不早了,都早些休息吧。”
穆鏡遲說完,便對春兒說:“早些領着小姐回房休息。”
春兒本來是要去端茶壺的,不過在聽到穆鏡遲這句吩咐,動作便立馬停了下來,對穆鏡遲迴了句是。
穆鏡遲也沒有再多停留,由着丫鬟扶進房間,不過丫鬟將他扶到房門口時,他又停了下來,回頭看向我說:“小魚兒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幾年,便到了持家的年紀,將他再送去別的人家顯然不合適,明天讓孫管家去外頭給他置一處宅子,派幾個丫鬟過去照看他,等他到了可以自己做主的年紀,他想過什麼樣的生活,便隨他心意,我不會再插手。”
穆鏡遲這個意思是很明顯了,我開心笑着又朝他福了福身說:“好,明天我便隨孫管家一道出去,去給小魚兒置辦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家。”
穆鏡遲見我高興成這樣,他輕笑了兩聲,未再多說下去,而是朝着臥室走了去,很快,他進屋後,丫鬟們也隨之關了門,接着小秀兒從臥室內出來,笑着對我說:“小姐,先生要休息,他讓您也早些回房休息。”
我沒想到穆鏡遲竟然答應得這麼容易,本來我正想着一肚子說辭來求他,勸他,甚至已經做好了他不答應的準備,沒想到他今天心情似乎還不錯,竟然很是神奇的就如此輕易的答應了。
我在他書房內站了一會兒,很快便帶春兒她們出了書房,走到走廊時,春兒跟隨在我身邊說:“先生今天心情似乎還不錯,可是剛纔小姐說了些歡喜的話?”
我沒說話,我也不知道穆鏡遲今天脾氣怎會如此好。
春兒捂着脣在那偷笑說:“您可是難得對先生如此殷勤,自從您從日本回來後,都未見您對先生效果,今天算是第一次了。”
聽春兒如此說,我下意識問了句:“是嗎?”
春兒立馬點頭說:“當然是,您有時候都會躲着先生呢,先生果然是疼您的,您求他的事情,他總是答應,想必也是見您難得這樣同他親近開心。”
我沒說話,只是朝着屋內走。
穆鏡遲答應放了小魚兒,於是第二天孫管家便出門替小魚兒籌謀着住處,我自然也不可能將小魚兒再送去顧惠之家,他已經到了自己獨立生活的年紀了,離開穆家後,等他再大些,那時他是脫離穆家,還是選擇去外頭留學,我都會隨他意願,而不是像現在這般,早早的捆綁在穆家這艘船上。
下午的時候,我正在屋子內替小魚兒收拾着東西的時候,春兒也同我在後頭收拾着,邊收拾便問我,若是繼承穆家的人選不再定在小魚兒身上,那穆家是不是就會落在風兒身上?
當春兒問我這個問題時,我也下意識停下了手上的動作。
我也不清楚穆鏡遲之後會如何打算,不管穆鏡遲如今的身子如何,穆家也確實到了該培養繼承人的時候,畢竟一個合格的穆家繼承人,不是三五年就可以完成的事情。
春兒見我不說話,她又猶豫着說:“先生當初那樣決定,其實有一般原因是因爲小姐,如今小姐執意不讓小魚兒少爺繼承,那唯一有資格接手穆家的人便是風兒少爺,若是到了以後了,先生真的有個萬一……小姐該怎麼辦纔好。”
春兒的話裡滿是擔憂。
我停留了幾秒,繼續在那收拾着小魚兒的衣服說:“不管是誰,只要不是小魚兒那便行了。”
春兒又說:“這件事情您是否要跟顧小姐說一聲,我瞧顧小姐是很願意小魚兒接手穆家一切的,如今您卻求了先生,把事情變了卦,顧小姐若是知道了,可會有什麼想法?”
我面無表情說:“她能夠有什麼想法。”我覺得春兒說太多,便掃了她一眼說:“好,快些把東西都準備準備,能夠儘早讓小魚兒離開這,便儘早。”
春兒見我如此說,便也不趕再多說什麼,便又低下頭,在那快速收拾着。
等收拾得差不多,到晚上的時候,孫管家回來了,然後將今天置辦的幾處宅子遞到我手上,讓我挑選。
那邊只有小魚兒跟丫鬟婆子們住,我怕太冷清,所以並未挑選太大的屋子,而是選了一間小的又舒適的,然後又吩咐孫管家儘量派人過去把裡頭收拾得乾淨一些,孫管家自然是滿口答應說:“您放心,我一定會按照小姐的要求,把小魚兒少爺住處給佈置好的。”
見他如此說,我也放心了不少,便將手上的幾處戶型圖紙遞還給了孫管家,說了句:“有勞了。”
孫管家笑着正要離開的時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便朝一旁的春兒看了過去問:“對了,春兒,小魚兒呢,剛纔不是讓你把他喚過來嗎?”
春兒立馬在那邊答了一句說:“我剛纔去小魚兒少爺房間通報一次了。”她也略感奇怪的說:“不知,竟然這個時候還沒過來。”
她擡頭往外面瞧了幾眼。她正要出門去請的時候,我說了句:“不用了,我去找他吧,我有些事情要同他說。”
到如今,我都還沒同小魚兒說,要送他離開的事情,想來這件事情必須找個合適的點,好好同他談談。
我出了房間後,便朝着小魚兒的屋子走去,不過等到達她門口時,卻未見小魚兒在裡頭,只有一個丫鬟在那繼續替他收拾着東西,春兒便問那丫鬟小魚兒去了哪。
那丫鬟立馬說了句:“小魚兒少爺好像是去了樓下。”
我說:“樓下?樓下客廳嗎?”
那丫鬟說:“好像是的。”
聽丫鬟如此說,我便又出了屋內,轉身朝着樓下走去,可是才走到客廳的樓梯口時,正好瞧見小魚兒正在電話旁打電話,大廳內一個丫鬟也沒有,也不知道他正在跟誰通着。
我便踱着步子繼續朝他走了過去,又喚了句:“小魚兒。”
正在那講電話的小魚兒在聽到我聲音時,竟然像是受了驚嚇一般,第一時間直接把手上的電話往下一放,便趕忙回頭來看向我。
我見他如此,便略覺得有些奇怪問:“你在做什麼?”
小魚兒滿臉警惕的看向我,他一句話都沒說,竟然推開了我,直接朝着樓上狂奔了上去,我被他力道推得差點都沒站穩,好在春兒迅速扶住了我,我這才勉強的站穩在那。
春兒趕忙問了我一句:“小姐,您沒事吧?”
我朝她說了句沒事,不過說完後,我又下意識的朝電話望了過去。
春兒扶住我,在我身邊說:“小魚兒少爺也真是的,怎如此魯莽,打電話便打電話怎如此沒禮貌的推您,幸虧您站穩了,剛纔要是沒注意,鐵定您便在地上。”
正當春兒碎碎念着的時候,我忽然開口說了句:“春兒,他剛纔是不是在打電話?”
春兒見我如此問,便立馬說:“是啊,您剛纔沒瞧見嗎?”
小魚兒電話能夠打給誰?而且還是在這個時候,他如此驚慌的情況下,除了給電話給顧惠之,應該不會再有別人,我將扶住我的春兒迅速推開,走了過去拿起小魚兒用過的話筒,然後將話筒放在了耳邊,那通電話已經被掛斷了,電話內傳來的是一陣斷線的鈴聲,我查找不出小魚兒那通電是撥去何處,不過我想都沒想,按照自己的直覺,直接撥了一通電話去了顧惠之那。
電話第一通是處於未有人接聽的狀態,我又立馬撥了第二通,第二通想了三下,緊接着,電話被接通,裡頭傳來顧惠之的聲音。
我們兩人均未說話,我在等着顧惠之開口,等了差不多三秒,那邊果然主動開口了,她說:“你要把小魚兒送走?”
果然,我猜的沒有錯,小魚兒剛纔那一通電話,打給的人便是顧惠之,我沒有否認,而是如實跟她說:“是的,穆鏡遲已經答應不再讓小魚兒繼承穆家,穆家會撫養小魚兒至十五,等他滿了十五歲後,他可以獨立生活,便再也不會同穆家有任何關係。”
顧惠之問:“你爲何要如此做。”
她語氣不似平時了,沒有一點笑意。
我早就想好同她攤牌,所以也不打算隱瞞她,而是直接說:“沒什麼,我只是做了我想做的事,當然你別誤會,我從來沒想過要從中阻止什麼,只是小魚兒是個孩子,當初既然是由我帶到這裡來的,那麼我有責任讓他離開這個旋渦,他只是一個無辜的人,不該是一顆被信任的人利用的棋子。”
顧惠之聽到我的話,她沒說話,沉默着。
我又說:“你有你的立場,我也有我的立場,就算小魚兒將來繼承了穆家又如何?你覺得穆鏡遲還等得到那天嗎?小魚兒掌控住穆家,爲你所用的那一天,只會在很久以後,絕對不會在穆鏡遲活着的時候,穆鏡遲也不蠢,他欽定了小魚兒,可並不代表,在他活着的時候,會將所有權利交給小魚兒。”
顧惠之在電話那端嘶啞着聲音問:“你這是要與我爲敵的意思?”
我說:“不,惠之,你錯了,我沒有在與你爲敵,我只是阻止你利用小魚兒而已,你可以是別人,任何人,也不該是小魚兒,他和這場恩怨沒有任何關係,你爲什麼要將一個這麼無辜的人拉扯進來?”
“無辜?”顧惠之聽到我這兩個字,竟然在電話那端低低笑了出來,她說:“誰又不無辜?在這件事情裡,誰又不是無辜的受害者?我不是嗎?我的家人不是嗎?我的哥哥不是嗎?!陸清野,你別拿小魚兒當藉口,你怕的是什麼我清楚的很,果然,穆鏡遲這個人還真是老謀深算,把你養成了一條忠誠的狗,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在爲了他守家,陸清野,你自己也不想想,也不想想你一家人是怎麼死在他手上的,他這個人作惡多端!我殺不了他,但我至少可以掌控住他的穆家,讓他一輩子的心血,在閉眼後化爲烏有,我想,那個時候,他的棺材板都得找上人去摁住吧?”
她冷笑說:“我沒想到,我沒想到我們之間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對立面的一步。”
我說:“你要想得到穆家,我從來不阻止,可小魚兒不該是你得到這一切的途徑,他不是。”
顧惠之在電話內說:“你別在這假仁假義,我告訴你,你若是插手這件事情,我們便再也不是朋友!”
接着,她直接把電話掛斷了,裡面傳來了一陣忙碌斷線聲,我握着話筒站在那沉默了幾秒,最終還是將話筒放了下去。
我早就知道會如此,她會知道這一切,可我沒想到竟然會是小魚兒偷偷告訴她的。
我說不上來心裡是什麼感覺,那種鈍痛感,襲擊着心臟,不是太疼,但也不會很舒服。
掛斷電話後,我便又朝着樓上走,春兒立馬跟在我身後,不過我們才走到樓梯口,正好瞧見穆鏡遲從樓上走了下來。
我和春兒的動作,立馬同一時間停住。
他身上依舊穿着深藍色的睡衣,帶着病容朝樓下走來,他走到我面前後,見我臉色不是很好,便問了句:“怎麼了,跟人吵架了?”
我沒想到我臉上的情緒會被她一眼看穿,我立馬說了句:“沒什麼,和顧惠之爭吵了幾句而已。”
我現在沒有什麼心情面對他,又說:“我有點頭暈,想上樓先休息。”
我沒有再看穆鏡遲,便徑直朝着樓上走去。
春兒怕穆鏡遲以爲我是在跟他發脾氣,便又忙着跟穆鏡遲解釋說:“小姐剛纔在跟顧小姐打電話,兩人爭吵了幾句,正心情不好呢。”
穆鏡遲聽了沒說話,倒是旁邊的虞助理說了句:“這麼大氣性?”
春兒有些不敢說話,低着頭在那。
穆鏡遲見我怒氣衝衝進了自己房間,便對春兒說:“上去吧,順帶讓桂嫂端壺菊花茶上去降降火氣。”
春兒立馬說了聲:“是。”
穆鏡遲什麼都沒多問,便繼續朝着樓下走,春兒站在那覺得略奇怪,奇怪先生竟然沒有多問她什麼。
春兒摸不透這是怎麼一回事,她站在那猶豫了幾秒,想了想,最終還是轉身去了廚房找桂嫂要了一壺菊花茶,之後便上了樓。
等我到達房間後,春兒正好端着菊花茶從外頭走了進來,我問她:“他剛纔問了你什麼嗎?”
春兒說:“先生只是問您怎麼了,我說您跟顧小姐爭吵了幾句,他便讓我去廚房給您送壺菊花茶上來,替您降降火,別的便沒多問。”
我說:“就這些?”
春兒說:“對,就這些。”
這可不像穆鏡遲的個性,他居然沒有多問,若是平時想必春兒已經被他喊去問話了。
春兒見我坐在那沒說話,便又問了句:“小姐,您和菊花茶嗎?”
我說:“不用,我還要去找小魚兒。”
話說完,我便從牀邊起了身,又朝着外頭走去,春兒端着菊花茶想說什麼,卻最終還是什麼都未說。
等我走到門外的走廊時,正好瞧見穆鏡遲坐在大廳內翻着報紙,虞助理侯在他身旁。
我站在那看了幾秒,沒有多人停留,又繼續朝着小魚兒房間的方向走去,等到達他門口時,丫鬟正好從她屋內出來,丫鬟一瞧見我,便喚了句:“小姐。”
我沒有管丫鬟,直接推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