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你醒醒,你醒醒!”眼看楊戩撲倒石臺,紅綃急忙去推他,他卻無半點反應。紅綃急得問老道士:“道長,這是什麼酒?我家相公酒量尚可,怎麼會這樣?”洪荒之眼大喜,想必是鎮元丹生效了!他人事不省,定是元神被逐!此時不上他的身,更待何時!
老道士搖搖晃晃地站起身:“夫人,新釀的葡萄酒容易醉人,貧道也……承受不住啊……”說着,他咕咚一聲摔倒在地上。
紅綃驚呼:“道長——”,只見老道士七竅流血,僵撲於地,竟已氣絕身亡。她暗叫一聲不好!霎時,一股極強的力量席捲而來,山崖的巨石被這股力量震得凌空飛起,如此強大的法力!她變了臉色。突然,她看見楊戩一躍而起,電光火石間她只覺得腰間一麻,身體被推向丈外的松下。兩股強大的法力在空中遭遇,巨石碎成了齏粉炸向四面八方。
“大人——”
“別過來!”楊戩疾呼。“不——此丹怎會沒有效!”無形中傳來嘶聲的怒吼!“洪荒之眼,你敢暗算我!”楊戩也發出了怒吼!紅綃感覺到整座山頭都在搖晃,原來那東西叫洪荒之眼!離開了老道士的身體,他又變成了無影之狀!惱羞成怒的他不斷攻擊楊戩,紅綃被它的法力震驚了,它是什麼來歷,竟能如此強大!
洪荒之眼見事情敗露,不禁殺心頓起,楊戩不會再和自己合作了!如今已然拿到御筆,鎮元丹又無法制服他,唯有一不做二不休重創他,然後逼走他的元神!因此洪荒之眼傾盡法力,招招強攻!而楊戩看不見洪荒之眼,無法預判它攻擊的方位,只能滯後防禦,眼看陷於被動,落在下風,岌岌可危。
忽然,紅綃抱着琴衝向楊戩。“走開,別來送死!”楊戩驚駭大叫。紅綃拉斷了十二根弦,嬌斥一聲,那十二琴絃根根直豎,將他們二人包圍在中間,但見她長長的秀髮飛散成十二束,與十二絃連在一起。紅綃輕聲道:“大人,我能感覺到它!十二絃對應十二方位,只要他靠近這個圈,你看好,哪根絃動,它就在哪個方位!”
紅綃的加入,形勢立刻有了改觀,琴絃的提示讓楊戩的攻防都不再滯後和盲目。洪荒之眼一時之間攻不破他們法力的防護,焦躁罵道:“臭丫頭,你敢壞我的大事!”直到暮色圍合,以琴絃爲界,楊戩紅綃出不來,洪荒之眼也進不去,雙方頓成僵局。洪荒之眼冷笑道:“我看你們能撐到何時?”
華山腳下聖母宮。楊蓮獨坐閨房,望着沉香木茶盤發呆,散發着鬱香的木器在眼前幻化成了一棵枝葉婆娑的沉香樹。只當是兩千年前玩笑之語,想不到佛祖真的賜他人身一世。她不由再次想到了那個帶着倔強和酸氣的書生,他走了,沒錢坐馬車走驛道,要隻身步行穿越幾百裡深山,能行嗎?會不會飢寒交迫病死?會不會摔下懸崖跌死?會不會被野獸妖怪咬死?她越想越覺得每種可能都會出現。
楊蓮開始坐臥不安,這個劉彥昌好容易能一世爲人,若因爲賭氣失望白白送了性命,豈不是自己的罪過。不行,身爲神仙,得去保護他一程。可是,二哥要求她不要進山啊,她忽然又猶豫了。似這般左思右想,最終還是決定去看看他,如果山裡真像二哥擔心的那麼危險,他一個凡人不是更死路一條,好歹自己還有寶蓮燈護體呢。她主意已定,不想驚動颯朵,故意將臥房牀頭的小油燈點亮,拉上窗簾,造成在休息的假象。然後,她裝了一包乾糧,悄悄從後門溜了出去。
自古華山一條路。這話說的是華山的險,凡人想要走路進山出山,唯有一條採藥人鑿出的崎嶇路。所以楊蓮找到劉彥昌並不困難。她飛了一會兒,就看見他正走得氣喘吁吁、揮汗如雨。她躲在樹後面慢慢跟着他。
天色將暮,前方山窪裡出現了一座小廟,劉彥昌面有喜色,走了這麼遠,總算能遇見人了,他緊走幾步,決定今晚到此借宿。可走近了,卻令他大失所望,原來這座廟早就被廢棄,空無一人,窗戶是漏風的,他發現掛着的長明燈已經熄了,但裡面尚有沒用完的燈油,於是用火石點亮了油燈。藉着燈光,他看到內室的傢俱牀鋪上滿是灰塵蛛網。他嘆口氣,無奈地用袖子撣撣板凳上的灰,坐了下來。他從懷中拿出個布包,打開裡面是幾個近乎乾癟的野果子,他拿起來慢慢地啃着,這是他僅有的晚餐。
楊蓮在窗外不由道聲可憐。她想了想,撿起一塊石頭扔了出去。“啪”的聲音驚動了劉彥昌,什麼東西?他急忙循聲出門察看。門外空無一人,他想,或許是路過的小動物吧,便轉身往回走。這時,他忽然發現牆角處有個包裹,他走過去撿起來,竟聞到了一股食物的香味。急忙打開一看,啊,竟是幾張烙餅!他驚喜不已,運氣太好了,這一定是前面走山路的人落下的,再望望四周確定沒人,餓壞了的他狼吞虎嚥地大嚼起來。
天色越來越暗,山崖上的僵局還在繼續。高度的精神緊張集中令紅綃的氣息已有些不勻,楊戩和她耳語道:“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洪荒之眼不會疲勞的,法力源源不盡,而我們是血肉之軀,耗不過它,必須儘快突圍。”紅綃忽道:“我有個辦法分散他的注意力。”
紅綃張開手掌,叫道:“洪荒之眼,你看清楚了,你的東西在我這裡!”洪荒之眼驀地看見了她手中的丹丸,大吃一驚,爲何丹丸無效,原來是根本沒有溶解!他失聲叫道:“玉帝不是他舅舅——”楊戩和紅綃愣了,爲什麼洪荒之眼看到這個丹丸竟產生這樣的推論?洪荒之眼突然心神大亂,玉帝竟然和楊戩不是血親,是不是意味着上古大神還留下了自己不知道的秘密,還有多少這樣的秘密?
“臭丫頭,把東西還給我,我可以饒你一條命,否則,你就只有陪他一起死!”洪荒之眼厲喝道。紅綃冷笑道:“好,那你自己過來拿!”一根琴絃猛地顫動,說時遲那時快,紅綃纖手一揚,將丹丸拋向了身後的萬丈山谷,洪荒之眼驚呼:“你——”趁他一分神之際,楊戩迅速拉起紅綃從另一邊的琴絃中穿出,往空中飛去。
誰知就在此時,卻發生了意外的事情,暴怒的洪荒之眼扣住了離他最近的那根琴絃連同她的一縷長髮,紅綃痛叫一聲,一下子被從楊戩身邊拽了回去。楊戩大驚,急忙回身來救,哪裡還來得及!眼看洪荒之眼的法力一股腦兒襲向紅綃,在這千鈞一髮之際,忽見紅綃懷中的無絃琴寒光一閃,一把長劍飛躍而出,紅綃橫劍迎向那致命一擊……
“無極!”洪荒之眼怪叫一聲,向華山之底遁去……
山崖安靜下來,楊戩一步步向紅綃走去,極度震驚中他不由走得很慢,才能讓自己的情緒看起來平靜,到了她身邊,終於顫聲道:“你是小紅……”
紅綃低頭撫弄着寶劍:“你認出我了……”
“剛纔這一招是我教給她的,名叫‘絕處逢生’。”
紅綃默默地將劍插回了琴中,背在肩上。楊戩默默地看着她的動作,誰都沒說話。山風起了,吹動着他們的髮絲。突然,紅綃一下子撲進了楊戩懷裡,緊緊摟住他,哽咽道:“是,是小紅。”楊戩不禁心潮起伏:“梅山兄弟說你幾百年前就離開了山谷,爲什麼不告訴我你是小紅,也不告訴他們你是迷迭香的主人?”
“迷迭谷是我從小成長的地方,我說過,長大了就會離開。我不想再和過去有聯繫。”紅綃喃喃道。
“我看你跳舞時氣息控制得那麼好,就疑心過你法力高強。”楊戩輕嘆一聲,扶住她的肩膀,探究地看着她的眼睛,“你的劍似乎讓洪荒之眼嚇了一跳,它很特別嗎?”
“我不知道,父親給女兒的禮物罷了。”
“你的劍術獨步天下,爲什麼要上天當舞姬?”
“你的法力三界無匹,當可以逍遙避世,天庭奈你何!爲什麼要當司法天神?”她微微勾起脣,“還有,那個洪荒之眼什麼來歷?他想暗中讓你服下此丸是什麼目的?他爲什麼會說玉帝不是你舅舅?”
“看來我們需要討論的話題很長……”他的雙脣亦不由彎起弧度。
“真相可以互換。”紅綃眨眨眼睛,目光閃動中,她已不再是剛纔撲進他懷裡哭的脆弱女孩。
“現在,有更重要的事。”楊戩口氣變得嚴肅,“洪荒之眼很快就會發現我給了他假御筆,他會跟我徹底反目。他心性殘忍,三妹在華山,我不能將她置於險境。”
“嗯,我們馬上去聖母宮。”
楊戩和紅綃趁着夜色很快到達了山腳下的聖母宮,楊戩問紅綃:“你能感覺到洪荒之眼在附近嗎?”紅綃搖搖頭。楊戩舒了口氣:“那就好。”他卻猶豫着沒有進去,“我還沒想好,用什麼理由勸三妹離開。”
紅綃問:“你想讓她去哪裡?”
“回崑崙,我師父在那裡。洪荒之眼暫時不敢侵犯闡教。”
“如果她不肯呢?她在此地正如魚得水。”
“……”
“或者,可以這樣?”楊戩沉思一陣,與她耳語。兩人對望了一眼,不由會心而笑。
“天黑了,現在進去可不合適,不能讓三妹受驚。” 楊戩道。
“那我們在外面守着,等天亮再說。如果洪荒之眼出現,我能感覺到。以我們兩人合力,不會讓他有機會傷害三聖母。”
“謝謝你,小紅。”
他們在聖母宮附近的山林裡坐下來。這裡看得見聖母宮內殿透出的燈光,一切如常。楊戩稍覺安心,三妹想必休息了,他一定要護她周全。
“現在有時間了,我們談談。”楊戩望望紅綃。
“一人問一次,才公平。”紅綃笑道,“我是女的,有優先提問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