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打開天窗說亮話
梅牽衣條件反射,一腳就先踹開了他。旁邊的展櫻一躍過來,揮劍就朝她砍下。梅牽衣腿彎肩膀兩處受傷,剛剛脫險,沒防備救她的人突然襲擊,等到劍風而至,竟無法躲開。
“住手!”展涼顏喝止住展櫻,毫不在意地站起身來,撣撣衣衫上的灰塵,坦然自若,像是一點都沒覺察到自己的模樣有多狼狽。
展櫻經他這一喝,立刻收劍,站在他身後,時刻準備再次出手,顯然是對她不放心。梅牽衣看了她一眼,注意到她身側垂落的一段粗繩,另一頭繫着展涼顏。很顯然,展涼顏這次從天而降的“幫助”,其實是展櫻在幫他作弊。他躍進梅莊救她,人前施恩的是他,但在後面真正救人的卻是展櫻。她一根長繩繫着他,等他抓住梅牽衣了,再一起拽回來。
展櫻是個啞巴,且天生怪力。
雖然對他諸多不滿,但好歹也算一次救命之恩,梅牽衣也懶得理會他明明是要去找楚鳳歌,卻半夜出現在梅莊,還能認出易了容的她。看了他們一眼,沒有說話,伸手拔掉腿彎處的銀針。動動腿腳,還好不至於太影響行動,她心下稍寬。
展涼顏見她眉頭鬆開,卻仍舊捂着肩頭,只她肩頭還有傷。剛纔一時情急,忘了二人身份,做出那冒犯之舉,現在卻是萬萬不敢再去扒開她肩頭看傷了。腦海中浮現一張清純無瑕全心信賴的小臉,心中一絲遺憾閃過,眼眸便微垂了下來。很快,他又想起另外一件事,迅速擡頭,望着如今不是那張臉的臉,擔憂地道:“牽衣,你爲何要扮成楚鳳歌的模樣?若我來晚一步,你會被你爹孃給殺了!”想起剛纔的情景,記憶中那震驚的一幕又浮現在腦海,他心口一痛,面露疼惜,突然將她拉近,道:“牽衣,莫再做傻事了。”
梅牽衣揮手甩開他的手,皺了皺眉,沉聲道:“展公子真是會說笑。世上哪有父母會狠心傷害自己的兒女?”就算爹孃沒有認出她,她也一定會在動手之前亮明身份,不會讓他們做出這種事來——殺害至親會有多痛苦,她再清楚不過了。
她說的話,自己沒多在意,但展涼顏的臉色卻陡然變了,斂眉垂首隱在月色陰暗處,落在身側的手緊緊握起,周身散發出一股極濃烈的氣息。
梅牽衣愣了愣,不知道他這突然的情緒波動是爲哪般。就連一直沉默裝空氣的展櫻都感受到了他心中之痛,也不由得多關注了他兩眼。
他的手鬆了握,握了鬆,不多久又擡起頭來,一掃剛纔的凝重,微笑如春,道:“牽衣說的是,虎毒不食子,更何況梅大俠夫婦愛女如此。”
梅牽衣詫異地看着他,眉頭微蹙,將心中的古怪掃去,丟一句“莫名其妙”,轉身就走。
“牽衣去哪裡?”展涼顏在後面展顏開懷,微笑如夏如溫文爾雅。梅牽衣忍不住伸手捏了捏額角,有一瞬間,她幾乎產生一種錯覺,展涼顏其實很愛笑。他明知道他笑起來姿容燦爛,所以極愛笑。
沒理會這個愛笑的展涼顏,她冷聲道:“我去哪關你什麼事?”
展涼顏笑容未落,只是摻了些揶揄,道:“我只是想提醒牽衣,現在的梅莊,好像不大好進去。”
梅牽衣臉色微變,頓覺懊惱。是啊,她就是才從裡面被打了出來。這下可麻煩了,梅莊機關之事完全在她意料之外。好不容易哄得冬枝幫忙在房裡做掩護了,她卻回不去了,明日娘去看她,肯定要穿幫了。
心中焦急,卻不想讓別人知道。掩飾住擔憂,她白了他一眼,道:“那是我家的門,好不好進,也輪不到你來說話。”她邊說着,再次擡腳轉身,邊走邊解着髮辮,扒扒頭髮,再解開衣帶,將外面罩的白袍脫下,繞過拐角去找她藏在隱蔽處的鞋子。
展涼顏一直在後面望着她,脣角的笑容越揚越高。以前的牽衣純真可愛,現在的牽衣……也很可愛啊。牽衣,朵朵,牽衣,朵朵……他心裡不停地交替默唸着這兩個名字,感受着心中的悸動。不管是這一次,還是當初,就算她不是朵朵,能讓他心裡溫暖的,都只有牽衣。
他擡頭望了望天。天沒變啊,但這天下變了。在他一覺醒來,一切都變了。過去不再是過去,現在也不是現在了。
牽衣,在我懵懂犯錯的時候,你已經走多遠去了呢?我還能追上你的腳步麼?
嘴角溢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望着漸漸消失在夜霧的白色身影,如一朵白梅,輕靈柔美,緩緩飄落在心湖,將那原本平靜之下的滔天洶涌,再次牽衣而出。
察覺到衣袖被輕輕扯動,他回過頭去,俯頭對上展櫻關心的眼神。他的眼神柔了下來,輕輕地道:“櫻兒,你以前就很喜歡她的。我答應你跟着,但是,你也必須答應我,以後無論何事,以她爲先,就算她要殺我,你也必須幫她殺我。”
展櫻先是歡喜,後又不解,最後低下頭表示抗議。展涼顏也不在意,仍舊道:“若做不到,就走吧。你既然沒有跟他們回靈嬰島,那就離開吧。那裡,我是不會回去了。”他說完,闊步向夜霧中白影消失的方向追去。
梅牽衣正戀戀不捨地撕拉着臉上的人皮面具。若不是楚鳳歌太可怕,她原想扮成梅夫人,找機會殺他個措手不及呢。打理妥當,抱着一堆衣飾道具正要離開,轉頭就看到展涼顏站在她不遠處,仍舊微笑如花。
微笑如花的人說道:“牽衣,不若天亮再進屋,會更好。”
梅牽衣眉頭微皺,不悅道:“你不知道物以稀爲貴嗎?”
展涼顏微愣,爲她這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句話。梅牽衣白了他一眼,忽略掉他討厭的笑容,心裡暗罵自己,他的笑容也就那樣,看得多了也沒什麼,但爲什麼那種“獨特”的感覺老是抹不去,老覺得他的長相與衆不同,他的笑容……
伸手捏了捏額角,將這思緒打住,聽到他又道:“現在回莊,誰都會知道夜闖梅莊的楚鳳歌其實是梅牽衣。所以,牽衣還是天亮再回的好。”
夜深沒有客棧,一處香火不旺的土地廟裡,燭火輕爆。
梅牽衣盯着端坐在一旁的展涼顏,展櫻正幫他包紮着臂上的傷口。那是在梅莊時,她陷入機關,他幫她擋下的一刀匕首。展櫻的動作熟練迅速,像是經常做這件事一樣。
梅牽衣心中很是煩悶,想到剛纔她明知他是對的,但仍舊懷疑地問他:“對於一個屢次三番要陷害我的人,你認爲我會聽他的話嗎?”
展涼顏當時笑容僵住,瞳眸微垂,掩飾所有情緒,過了一會才說道:“是不應該聽。但是牽衣,事從今日起,你最可以相信的,是我。”
當時她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看着他的眼睛,真的就覺得他是可以相信的,是應該相信的。於是,腳步不由自主地就跟着他來了。
對這樣的展涼顏,她極其陌生,這種感覺極其不適。她撿起地上一粒石子扔過去,道:“展涼顏,打開天窗說亮話,你到底什麼意思?”
石子砸到了展涼顏的肩膀,旁邊的展櫻迅速擡眸看了她一眼,最終什麼都沒表示,仍舊低下頭幫展涼顏放下袖子。展涼顏撿起掉落的石子,在手中把玩,道:“什麼‘什麼意思’?”
“要我細數嗎?第一次,武林山莊你抓了我,要殺我;第二次,在湖莊,你陷我於不義,逼我加入靈嬰樓;第三次,在鐘山,你更害我成武林公敵。且當日在梅莊,你口口聲聲說喜歡我金魚姐姐,就連做夢都叫着她的名字,怎麼如今反而老跟着我,還假心假意地要幫我們對付楚鳳歌?”她再也受不了心中那古怪了。展涼顏喜歡金雨朵,不喜歡她,要害她,這些,她早已習慣,也都能應付,這情況,能掌控。但這突然的大拐彎,整個全變了,她有些措手不及,好像有些什麼劃出了手心,溜得不見蹤影,這種感覺太不妙了。
展涼顏微愣,抓住丟在空中的石子,靜靜地看着她,沉默一會,忽然笑道:“牽衣不都說了,我戀你不得,甘願捨棄靈嬰樓,改邪歸正麼?我既然戀着你,不跟着你,又要跟着誰?”
這是舊話重提,他眼裡不是當初說這話的戲謔,反而認真無比。梅牽衣不由得臉上微熱,隨即沉下,道:“此事真假,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梅家金家個個都知。你如今提及這些,又是什麼意思?”
展涼顏斂起笑容,專心捻玩着手中的石子,再次沉默了下來,整個人似乎都籠罩了一層傷感的氛圍。梅牽衣愣了愣,心中煩悶又起。從展涼顏醒後,好像老有這種時候,她完全無法捉摸他到底在想什麼。這個展涼顏,既熟悉,又陌生。不是當初在靈嬰樓照顧她對她好的那個人,也不是當初離開靈嬰樓後任她怎麼愛也不喜歡她的人,也不是後來這個老借展涼顏的笑容和身份來害她的人,現在的這個展涼顏……
她有些疑惑了,甚至懷疑。這些人,都是一個人嗎?
“我年少有一友。”在她以爲他都不準備說話了的時候,他靜靜地開口了,仍舊低着頭,盯着手指間她扔過去的那枚小石子。
“相遇時,我們都在逃亡。她跟她娘走丟了,我也與義父失散多日。我們在一起三個月,但後來,也失散了……”
梅牽衣忽然覺得大腦有一刻的空白,一種莫名的恐懼害怕從心底裡冒出來。她無意識地接着他的話:“她叫……朵朵?”
展涼顏一愣,驚喜地擡頭,眼眸發亮,道:“你記得?”
梅牽衣眨眨眼,回過神來,伸手揉了揉後腦勺,道:“你昏迷的時候,都在喊朵朵。”她從困惑中理出思維來,很快便明白了。他那麼容易就喜歡上金雨朵,不是容易,而是早就喜歡了。
展涼顏微怔,眸色暗淡下來,卻沒有否認。收回目光,又低頭去看他那顆石子。
“朵朵當時只有五歲,善良義氣,又勇敢堅強,粉粉嫩嫩漂亮極了。儘管後來,我們身上都是髒兮兮的,但她那雙眼睛卻亮晶晶,很有靈氣。”他像陷入了回憶一般,聲音漸漸低喃了起來。
“我們躲着兩路人馬的追殺,輾轉從西到動,從南到北。朵朵說她會武功,所以老是護在我前面,明明我比她大,明明我是男人,明明該我護着她……我……很喜歡、很喜歡她。那時候,我甚至覺得,能跟她這樣在一起,就算一直被人追殺下去,也是很開心的。”
“後來我們失散了……不,不是失散……是朵朵……”他說到此,忽然擡頭來,滿臉痛苦懊悔,沉眸鎖着梅牽衣。
梅牽衣沉浸在他的回憶中,不知怎麼的,老覺得這故事好像在哪裡聽過似的,頭有些痛,她又伸手捶了捶。聽他停下來,她心中微靜,不由自主地問着:“朵朵怎麼?”
展涼顏看着她的反應,想一股腦兒全說出來,可是,腦海中又想起當初金谷川沉痛的聲音“醒來的牽牽已經不是正常人了。她害怕,怕刀,怕血,怕光,看到就發瘋。”他痛苦地閉了閉眼,手指用力,緊緊地掐着指間那粒石子,好不容易將情緒又穩下來,才繼續又說下去。
“和朵朵失散後,我去了靈嬰樓。我每日都想着她,想着要出去找她。但靈嬰樓好進不好出。那黑暗的地方,要將人逼瘋,很多人都瘋了,撐不下來。但我撐下來了,因爲朵朵在。只要一心一意想着她的時候,她的眼睛就像黑暗裡的星星一樣,她說的每一句話,每個表情,每個笑容……就算周圍再黑暗,都不怕了……”
他又停頓了好久,像是完全沉浸在了那回憶中,梅牽衣心底卻是涼靜如淵,心思雪亮。怪不得他肯爲金雨朵放棄那麼多,連生命都不要,在他心裡,朵朵已經是與他生命同在的存在了。
這心,是完全釋然了啊,或許是她不夠好,但絕對不是因爲她不夠好,只是因爲那個時候的人不是她,所以終其一生,永遠都不會是她了。
但是,她又隱隱覺得不對,那爲什麼,這一次,他再次喜歡上金雨朵,卻又在重傷昏迷又醒之後,對金雨朵
作者有話要說:放了個假回來,什麼都亂套了,以前的習慣也都亂了。
又忘了把眼睛扔到書包裡,糊糊一上午,痛苦啊。
哇,哇,又一件,是步步不好,對不起大家,存稿箱提交了,卻忘了填發表時間。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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