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第五天晚上的時候,明月大師又帶我們找到了一處山間破廟做臨時住所,我懷疑,這明月在學巫師之前是不是另有身份,是個雲遊四方的行腳和尚,要不然怎麼老是往廟裡跑,在這山遠地荒的偏僻之處還一找一個準,沒哪一次是找不着或錯過站的。
這次進的這個廟比前幾次住的廟要大上一點,還有幾間破破爛爛的偏廳廂房,而且神龕地臺都有打掃過的痕跡,我們還在一間偏房裡發現了有人住過的痕跡,有枕頭被子箱子桌子,雖然極其凌亂,但有人的痕跡一覽無餘。竈房裡還有新砍好的薪柴,很明顯,這裡有人住,就是不知道這位和神像作伴的人不知道去哪裡了。
我們也沒有亂動這裡其他東西,就在廟中各找了塊地方靠牆就睡,可剛合上眼就聽見外面有響動,大山師伯和蘇瓷像幽靈般的從窗戶裡飄了出去。
聽外面一聲悶響還有一個人驚恐的慘叫響過,門一開,就看到大山師伯手裡提着個人進來了,蘇瓷跟在後面,大山師伯把手裡的人往地上一扔,那個人又壓抑的慘叫了一聲,似乎摔得不輕的樣子,蘇瓷在這人身上拍了幾下,然後把火把點起,這個不大的廟堂正廳立刻一片明亮。
仔細一看,這個人似乎是個上了年紀的人,滿臉皺紋體型瘦弱。
燈一亮起,他本來蜷縮發抖倒地的身體立刻跪了起來,看也不看我們就頭如搗蒜般磕起頭來,便磕頭便喊:“各位大爺,請放過小的吧,我是被師門趕出來的,一無所長身上也沒錢沒物,不值得你們搶殺,看在我一把年紀再活不了幾年的份上...就放過我吧,你們讓我做什麼都可以...就是別殺我!”
一看這人這樣我們都有些好笑,他磕頭的方向一個人也沒有,我們都在他後面,他竟然慌得不辨方向,看他天天敬神,竟然一點不淡定,莫非心裡有鬼。
明月仔細打量了他一下道:“這位師兄快快請起,你是否來自巫山?”
這個人這時才反應過來我們在後面,他趕緊轉身又頭也不擡的想跪下去,卻被明月一把扶住,明月搖了一下他道:“這位師兄勿要驚慌,我們不是歹人,我們只是路過此地借宿的路人,不會加害於你的!”
他才把軟軟的腿挺住擡起頭來,這個人臉上皺紋密佈頭髮凌亂,似乎有個把月沒有洗澡洗臉了,不過他有一雙靈活的眼睛。
他可能被大山師伯和蘇瓷剛纔鬼魂般無聲無息出現,又一聲不吭打倒後嚇怕了,以爲我們都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鬼,嚇的亂了神。
一看到我們幾個人面色溫和不是凶神惡煞手提刀槍的樣子,他才慢慢有些放鬆,他多看了兩眼明月的衣服後掉頭就想給明月再次下跪,結果又被明月扶住了,他嚮明月道:“大師救我,他們不會殺我吧,我可以把知道的所有都告訴你,求你們別殺我!”
明月道:“師兄休慌,你放心,我們今晚借宿明日就走,不會傷害你一根頭髮的”
這個人似乎鬆了一口氣,臉上的皺紋一舒趕緊又道:“那就好,那就好,這裡的東西你們要什麼都可以帶走,要不要我現在給你們燒鍋熱水啊,可以泡泡腳,有助於安睡!”
明月苦笑道:“師兄不必如此,你只要回答我們幾個問題就行了,你是不是從巫山過來,巫山離此地還有多少路程,你們的幾位長老是否在山中,你剛纔說被逐出師門是怎麼回事?”
他搔了搔又髒又亂的頭髮,想了想後一臉的痛心疾首模樣,眼眶裡還嘩啦啦的涌出淚水了,他道:“我是巫山明歌張老的一個僕役,半月前被逐下巫山,哦,此去南行,最多三天可到巫山,各位長老去了鈞山宮,聽說半年後纔會返回,但山中也留了兩位張老,就是不知道是哪兩位,我在山中職低位卑,這些都是不知道的,我被逐出師門...嗚嗚,這哪能怪我啊,我是被騙了嗚嗚嗚!”
我們覺得這人越來越有趣,一大把年紀說哭就哭,還哭得涕淚齊流,似乎受了極大委屈一樣。
我道:“騙你是別人的錯誤,應該是別人受到懲罰纔對,現在哭的人應該是騙你的人啊,你在這裡哭哭啼啼算什麼,算是幫他們哭嗎!”
他一聽我說哭的更厲害了,他道;“嗚嗚,騙我的人死了,所以我成了替罪羊了,現在我長一千個嘴也說不清了,沒地去講理了,還差點被明歌張老殺了嗚嗚嗚!”
我又逗他道:“騙你的人死了,你應該高興纔是啊,他們得到報應了你還活得好好的,這說明老天是站在你這一邊的,你有什麼好哭的!”
他道:“我怎麼不哭,他們犯了錯就這麼走了,可後果由我來承擔,我多冤枉啊,明歌張老說我玩忽職守助人犯錯罪不可恕,可是當初我若不答應,十多年前我就被趕下山了嗚嗚嗚!”
蘇瓷道:“你就在那裡哭,也不說明是什麼原因,讓我們怎麼同情你,看來你多少也是有錯誤的!”
他道:“呃,姑娘說的沒錯,我也是有錯誤的,事情是這樣的,我負責明歌長老的飲食起居,還照看他的書草花房,明歌長老特別交代不要讓任何人靠近他的書房,除非經過他同意。我膽小謹慎,一直都是按照明歌長老的話去做的,一直也沒出過什麼錯,長老對我也挺滿意,經常誇我,有時還給我傳點簡單新奇又沒有威力的巫術。
明歌張老有十幾個弟子,他們都和我很熟,我是看着他們慢慢長大的,小時候他們還聽話,可是長大學了巫術後個個盛氣凌人,有時還欺負我老頭子。
他們的大師兄萬諸河和小師妹水兒最得明歌長老的喜愛,這兩人學習巫術速度也是最快的,明歌長老對他倆基本上是有求必應,有一天他們一起來找我,說長老命他們來書房找個東西,我不疑有詐,就放他們進去了,要他們拿了東西趕緊出來,但他們進去後三個時辰後還不出來,我覺得不正常,於是就去看,結果他們在抄一本書,好像叫五雷轟頂術什麼的,我大驚,這是明歌長老決決不允許的,就要去告訴明歌長老,結果這兩個小孩子欺負我,說如果我敢給長老說,他們就說是我爲了討好他們,故意放他們進去的,還說看明歌長老會相信誰,我當時就覺得中了圈套,可是又不敢跑去告訴明歌長老,明歌長老對他們那麼寵愛,就算是他們的錯誤,我也會受到牽連,於是...於是我就妥協了,但沒想到他們變本加厲,只要明歌張老不在,他們有空就來書房,到最後竟然都不去抄,直接拿了就走,我一阻攔,他們直接威脅我,說他們看到我偷偷拿書房的書來看,讓明歌長老直接殺了我算了,我憤怒無比,可也害怕無比,只好替他們隱瞞,有時還配合他們欺騙明歌長老,這一騙,沒想到就是十年,這十年我過的提心吊膽夜不成寐,臉上的皺紋都增加了一倍,嗚嗚嗚,可是有誰知道我才四十多歲呢嗚嗚嗚!”
看他臉上的皺紋,我都覺得有六十多歲了,沒想到才四十多歲,看來這十年對他來說過的極其不輕鬆,愁雲密佈的心事,不知不覺全跑到臉上去了,做了有愧於人的事,內心的折磨可真不能小瞧啊!
蘇瓷道:“唉,你也真可憐,被小孩子欺負了十多年,那這事是怎麼暴露的呢?”
他核桃皮般的臉抽了抽,無限傷心又帶着些解氣的說道:“我受了十年的煎熬,每天一看到明歌長老我都膽戰心驚害怕不已,就在上個月,我突然想通了,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事情都已經發生了,我天天愁眉苦臉也沒什麼幫助,反正這十年了也沒有什麼事發生,不如放下心事,裝作不知道,輕鬆些過日子算了,於是我度過了這十年裡最輕鬆的一個月,這一個月裡我好輕鬆好快活。
可是老天偏偏與我作對,這事情不早不晚它暴露了。就在前些日子,在琥珀城兩軍交戰的之時,突然一股巨大無比的天雷驟降,差點把琥珀城頭劈塌,燒死了無數敵我雙方作戰的士兵,尚志離營中的巫師認定這是巫術所致,可是作戰大營的所有巫師,都沒人會使用驅動天雷的巫術,並且這股天雷的威力極其巨大,不是一般的人能夠使用的,現在使用巫術的人不知道是敵是友,主帥尚志離趕緊飛鴿傳書於朝中,朝中商量後又傳書於巫山,巫山的長老們一聽這事,略一思索就知道是五雷轟頂的巫術所致,後來這事就追究到明歌長老身上,因爲五雷轟頂只有他纔會,這本書也是他在保存。
明歌長老自是怒火沖天,就來問小人怎麼回事,此事事關重大,我雖然非常害怕但不敢隱瞞,就一五一十的把前因後果都說了,明歌長老聽後極其生氣,要把我扔到天火鼎中燒死,就在這時候楊睿來了,他說這個事不怪我,是萬諸河和小師妹水兒誠心欺哄大家所致,現在他們兩都死了,也算是對所有人有個交代了。
明歌長老聽到這兩個罪魁禍首死了很心痛,他把楊睿叫到房中問了下所知道的一切,後來楊睿也被狠狠懲罰了,他要在巫山面壁三年,不得離開巫山半步,我被長老大罵了一頓趕下了山,明歌長老說以後不想再見到我,是我膽小懦弱怕事的性格導致了這一切,是我間接的殺死了萬諸河和水兒,讓我滾的遠遠的,如不是看在伺候了他二十多年,他非殺了我不可,我就...我就這麼被逐出師門趕下山來了嗚嗚嗚,他們最後還是把所有罪責推到我身上了,明明是那兩個小子不聽話,既害了他們又害了我,我以後該怎麼過活呀,嗚嗚,這兩個小子死了活該,害得我擔心了整整十年又落了個老無所依的結果,嗚嗚嗚...!”
我真想把這個核桃臉砸碎,甚至千刀萬剮,如果不是他當年那麼沒有原則,膽小怕事的縱容萬諸河和小師妹水兒,怎麼會有琥珀城遭雷劈之事呢,更可氣的是差點把我給劈死,若不是老子命好機靈,那片小樹林就是我的墳場。
這個楊睿回巫山了,怎麼沒被他師父殺了呢,唉,他那雙怨毒的眼神我是怎麼也忘不了,我和他結的樑子看來這輩子是化解不開了,那我這次去巫山豈不是自投羅網?如果被楊睿認出就有天大的麻煩了,還有他失了愛徒的師父。
明月喃喃道:“難怪難怪,難怪尚志離遣散了一部分巫師,還派人去馬嵐城搬救兵,原來是這個原因,他是怕巫術用不好打亂他攻陷琥珀城的計劃!”
我忍不住問道:“明月大師,是什麼計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