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大門緊閉的事兒傳到趙傾耳朵裡,只引得他一笑:“林端準備了這麼久,還是功虧一簣了麼?”
“王爺,要不要派人去救他?”一側小廝問道。
趙傾淡淡放下馬車簾子,才涼涼開了口:“他若是再也牽制不住林麓之,留他也沒什麼用了,且先不管他。”說完,透過馬車簾子朝面前的大理寺府衙看了看,道:“王暉遠進去多久了?”
“小半刻了,這會兒應該快出來了。”小廝朝大理寺內看了眼,瞥見王暉遠的人影已經出來了,才補充道:“已經來了。”
話說完沒多會兒,王暉遠已經出來了,披着黑色的斗篷,彷彿不想讓外人看見他一般。
等到了馬車邊才道:“回稟王爺,我已經按您的吩咐把該說的都說了,該給的東西也給了。”
“辛苦你了。”
“這就是我想做的事,還多謝王爺成全了。”王暉遠在外拱手道。
趙傾譏誚的勾起脣角,瞥了眼小廝,小廝便會意的駕着馬車離開了,而王暉遠也裹好了自己的斗篷,快速往回而去。
王家。
王夫人還說怎麼一大早就不見了王暉遠,見他從外面回來,還穿着黑斗篷,有些擔心問他:“遠兒,你去哪兒了?”
“看大夫。”王暉遠淡淡扔下一句,便鑽回房間關好房門了,一副不想跟她說話的樣子。
王夫人見狀,沒往別處想,只嘆了口氣,才提步離開了。
等到了正院,發現下人們都有說有笑的搬運着大婚用的東西,她這纔想起,如今已經七月初,再過幾天就是婚期了,她的嫣兒要出嫁了。只是羅府的事怎麼辦,難不成真由着羅府被定罪麼?
她心裡不安,只稱頭疼便在房間裡歇着了,哪知中午大理寺就傳來消息,說有人舉證羅府謀逆,早早就有謀害皇上之嫌疑,皇上已經下了聖旨,令三日後處斬以儆效尤了。
來傳話的人說完,王夫人只覺得天旋地轉,連哭都沒哭出來,便往後一仰,直直暈了過去。
到了下午,這話已經傳遍京城了。
趙懷琰才下朝回來,聽到這個消息,只吩咐道:“去大理寺。”
“是。”高稟連忙應下。
快馬加鞭,很快到了大理寺門口,大理寺內的人瞧見是他來,忙恭恭敬敬出來迎接了。
趙懷琰下了馬車,依舊不見徐程青,知道他還未回來,才問道:“今日是誰遞了摺子入宮?”
剩下的兩位大人沒想到他第一句會問這個,對視一眼,才道:“回稟王爺,是臣等聯名遞的摺子。”
“聯名?”趙懷琰冷冷看向他們:“那舉證之人你們可考證過了?從舉證到上摺子,居然只用了不到一日的時間,二位大人當真是火眼金睛。”
二人聽出趙懷琰語氣裡的不滿,忙道:“王爺,實在是證據確鑿……”
“什麼證據?”
趙懷琰逼問。
二人見他今兒是不問清楚就不走的陣勢,只能把迎到了府衙內,將情況都跟他說了。
趙懷琰進去時,睨了眼高稟,高稟悄悄點了點頭,瞭然退在了一側,等趙懷琰跟府衙的人一進去,便獨自上了馬車,裝作要親自去停馬車的樣子走了。等轉過彎進了一側的巷子,他才快速跳下馬,閃身消失在了巷子間。
傍晚時,林錦澄下了值便直奔家裡了,不過他彷彿還不知道府內發生了什麼事一般,見林錦嫿坐在花廳裡似在沉思,上前問道:“嫿兒,你也是聽說羅家的事兒了嗎?”
“羅家?”林錦嫿回過神來,她方纔一直在想林端的事,聞言,擡頭看着他面上滿是擔憂,不由道:“可是有人拿出了證據?”
“聽聞有人親自去大理寺舉證的,但不知道是誰,寧王殿下親自去問了,到現在還未出府衙來。”林錦澄坐在一側灌了口茶,才擔心道。
林錦嫿想了想,從來沒有官府替舉證人保密的先例,如沒有消息流傳出來,想必去舉報的人、亦或是舉報人背後的人一定跟府衙的大人很熟吧。
她頓了頓,擡眼看他坐立不安,道:“哥哥去趟王家吧,現在汝嫣和王夫人想必很是擔憂。我去趟舅舅家。”這件事還是得麻煩徐程青了。
林錦澄見她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我先遣人送你去。”
“不必了,現在我身邊跟着的人不少,哥哥先去王家吧。”林錦嫿笑笑,現在墨風三人都在她身邊跟着,即便外面流言漫天,也沒有誰敢拿流言將她如何,更別說如今陶謀和林端都是自顧不暇了。
林錦澄看她堅決,也不再多說。
林錦嫿走時,看了眼墨雪:“你在府裡看着人,不許任何人靠近,尤其是父親。”
“奴婢明白。”墨雪知道這有多難,畢竟林麓之是身經百戰的將軍,若是硬來,自己也不一定能佔到上風。
林錦嫿也知道,但現在也沒別的法子了。
她朝父親的書房方向看了看,才帶着墨風走了。
林府外到處都是在議論着羅家之事的人,那些散播林錦嫿的紙條大多也被花生派人找回來了,有羅家謀反這個瓜吃,百姓們也都不怎麼提林錦嫿了。
一路到了徐家,還未下馬車就看到徐昭昭正跟人說着什麼,小臉氣得通紅,插着腰愣是說不出反駁的話。
林錦嫿瞥了眼她對面的人,那不正是孫婉婉兄妹麼?他們怎麼又來了?
林錦嫿下了馬車,走近了才聽到孫婉婉道:“是徐程青輕薄我在先,怎麼,現在不認賬了嗎?”
“你胡說八道。”徐昭昭氣得不行,一側孫裘卻冷笑道:“你們徐家說什麼詩禮之家,就是一屋子的流氓罷了,欺負了我妹妹不說,如今還不認賬,徐程青那個膽小鬼都不敢出來見我們,我看你們分明就是仗勢欺人!”
“誰欺負你了!”
“你還說沒欺負我……”孫婉婉見徐家人始終不出來,乾脆上前一把捏住了徐昭昭的手腕要把她拽開然後進去,九皇子說了,一定要把徐家人拖在府裡……
徐昭昭力氣比她大,看她死死捏着自己,反手一把就把她推開了,孫婉婉也隨之倒退三步,看着她就要借勢摔倒了,腰上卻忽然多了一隻胳膊。
“孫小姐小心些。”林錦嫿上前一把將她扶住,銀針也刺入了她腰間的穴位。
孫婉婉只覺得腰間一陣刺疼,只以爲是不小心扯着了,沒多在意,扭頭看着林錦嫿也來了,才諷刺笑起來:“原來是你……”
“方纔孫小姐說仗勢欺人,可如今見到本郡主也不知行禮問安,也不知是誰欺人呢?”林錦嫿淡淡收回手,漠然看着她道。
孫婉婉想起林錦嫿也被賜封爲淳和郡主了,鼓着眼睛瞪她,半晌沒說出話。
孫裘識時務些,立即行了禮,才道:“郡主,你不瞭解方纔的事……”
“什麼事?”林錦嫿打斷他的話。
孫裘笑容一僵,睨着面前的女子,笑容慢慢收斂起來,才道:“就算是郡主,也不能任由自家兄長欺辱人家清白女子不是?”
“是。”林錦嫿目光微涼看着她:“誰欺負孫小姐了?”
“當然是徐程青……”
“證據呢?”林錦嫿不想跟他們多糾纏,直接道。
孫裘輕嗤,拿出早就準備好的證據:“這首求愛的詩可是徐程青親手寫的,這筆跡絕對是他不會錯。”
“你胡說,我哥哥躲避你們孫家都來不及,怎麼會寫情詩?”徐昭昭立即衝過來道。
林錦嫿按下激動的她,接過信紙掃了眼,才扔在了地上:“不是他的筆跡。你們敢在徐家無理取鬧,污衊徐大人清白,還敢對永樂郡主不敬,來人,把他們給我趕走。”林錦嫿說完,一腳踩着那信紙便拉着徐昭昭回府去了,墨風則是抽出了腰間的軟劍,冷淡看着他們:“二位,是奴婢趕你們走,還是你們自己走?”
孫婉婉嚇得一哆嗦,倒是孫裘大膽些,梗着脖子道:“我就不信你還敢殺了我們……”
他話音未落,墨風的劍已經瞬間到了他的脖子邊:“奴婢要說二位妄圖謀害郡主呢?這個罪名夠不夠斬殺你們的?”
“你胡說八道……”孫裘高喝,墨風只得體輕笑:“奴婢都是跟孫公子孫小姐學的。”
“你個丫環……”
“是寧王賜給淳和郡主的丫環。”墨風眉梢挑挑,仗勢欺人麼,她也會。
孫裘喉頭一梗,半晌沒說出話來。
孫婉婉見徐程青始終不出來,只悄悄扯了扯孫裘,低聲道:“大哥,我們在旁邊候着,他要是出來咱們再攔着。”
孫裘聞言,覺得也是個辦法,這才擡手故作得意般撥開墨風的劍,冷嗤一聲:“寧王的狗,那也是狗。”說完,纔跟孫婉婉走了。
孫婉婉走時,只莫名覺得腰間痠疼的很,讓她隱隱都有種直不起腰的感覺,直到到了馬車邊,才立即讓人扶着爬了上去。
墨風看着他的背影,一點不覺得憤怒,左右憑他們兩作死的性子,遲早要自尋滅亡的。
看人走開,這才轉身跟了進去,不過這會兒林錦嫿也覺得奇怪了。
她站在花廳裡看着正等着的舅母,不解道:“當真是高侍衛接他走的?”
“對,是高侍衛,說是寧王殿下有安排。”徐夫人也擔心這件事,畢竟謀反是大罪,誰沾染上,一個不慎就是萬劫不復的事。
林錦嫿聞言,倒是詫異,之前哥哥說王爺在大理寺內一下午沒出來,難不成是障眼法,爲了迷惑敵人而爲之的?這樣一想,她放心了些,只道:“既如此,那你們一定要守好徐府,不能讓其他人知道表哥不在府內。”她想起方纔在門口鬧着要見徐程青的孫氏兄妹,怕就是爲了這件事吧。
徐夫人點點頭,看她氣色不大好,問道:“錦嫿,你可還好?你爹爹他沒再犯糊塗了吧?”
想起林麓之,徐夫人心裡不大高興,林錦嫿只是忍住心酸,淺笑:“爹爹很好。”
“那就好。”徐夫人看她眼底泛起的溼意,知道她必又是受了委屈了。
外面天色慢慢黑了下來,林錦嫿沒再多留,又囑咐了幾句纔回去了,等她一走,徐夫人便跟徐昭昭道:“等得空了,咱們還是得去一趟林家,你這姑父實在是個榆木腦袋。”
徐昭昭也心疼林錦嫿,贊同的點了點頭。
此時京城,烏雲把天上的月光全部遮住了,除了少數幾顆星星偶爾冒出來,街上已是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了。
街上偶爾有人快速騎馬穿過,聲音也變得格外的突兀響亮。
馬兒很快在京城一處酒樓前停下,不多會兒馬上的人兒便下來,轉頭上了二樓雅間,看到裡面的人,才拱手道:“王爺,徐程青只怕不在府中了。”
“孫家這兩個人這般沒用……”
趙傾站在窗邊,看着不遠處亮着燈火的大理寺,淺笑:“已經去大理寺了麼,大皇兄果真出乎我的意料,不過這一次的罪證是怎麼都抹不掉的。”說完,才微微吸了口這夏夜獨有的溫熱氣息,道:“吩咐下去,羅家人不必留了。”
小廝嚇了一跳:“王爺,這太冒險了!”此番一來,皇上必要大怒徹查,到時候辛苦安排在大理寺的人一個都跑不了。
“不盡全力,你以爲大皇兄會害怕麼?”趙傾嘴角勾起,目光灼灼看着那大理寺,眼底的殺氣慢慢浮現出來。
“可是咱們辛苦培植的人……”
“也不必留了。本王要明兒京城就傳出軒王失手殺了羅大人,又殺了大理寺差役滅口之事。這樣一來,軒王必要以爲是大皇兄故意設計了這一切,就憑軒王的腦子,他一定會死咬着大皇兄不放的,到時候再讓王暉遠改口,去告御狀,說是大皇兄指使他去指認羅家謀逆的。”趙傾不急不緩的說着自己的計劃,小廝聽得一陣陣後怕,雖然這樣做,一定能讓皇上徹底不信任寧王,但損失也太大了。
“王爺,您當時不是還想收服羅家……”
“沒聽到本王的話?”趙傾冷冷轉頭看他:“你若不去,本王可以安排別人去。”
那小廝見他心意已決,只能行禮退下了。
趙傾是下了決心了,就這一次,他要毀了趙懷琰,要讓父皇徹底的懷疑他。只有父皇徹底不信任他了,自己纔有機會打敗他,否則永遠不可能。之前他以爲一個林端能對付林錦嫿,事實證明林錦嫿比他想象的聰明而且狡猾多了,更遑論如今的趙懷琰。
他冷漠從窗口看出去,眼底殺意洶涌,嘴角卻揚起了:“真想看到你在我面前挫敗的那一天呢。”
大理寺內。
兩位大人站在房間門口站得腿都酸了,可寧王殿下說讓他們在這熱候着,他要去查閱些資料,這一查就是一下午啊,現在肚子也餓的咕咕叫了。
其中一個看着守着的侍衛,試探道:“不知能否通傳一下,王爺還要查多久?”
侍衛掃了他一眼,沒出聲,繼續穩穩站着,就是不允許他們靠近房子一步。
兩位大人只能認栽,卻不知這會兒趙懷琰早不在裡頭了。
這會兒的趙懷琰帶着徐程青一路已經到了離王家不遠處的客棧裡。
雅間內,王暉遠被綁在一側,眼睛被矇住了,根本什麼也看不到。
“你們到底是誰!”他怒道。
徐程青氣色還不大好,輕咳了幾聲,才朝趙懷琰看去,見他只是默不作聲的在喝茶,有些奇怪,但他不出聲,自己也只能不出聲。
王暉遠大罵了一陣,見還是沒有聲音,忽然笑起來:“我知道了,林錦嫿是你對嗎?你既然抓了我來,何必還故弄玄虛不敢見我?你現在知道害怕了?我告訴你,羅家人一旦被定謀反,我倒要看看你大哥還敢不敢娶汝嫣。不過你們若是不娶,她肯定會自盡的……”
王暉遠一個人說得痛快,徐程青卻聽得氣憤。他自己也有妹妹,見王暉遠竟這樣不把王汝嫣當人,還在詛咒她,便氣的起身狠狠擡手打了他一巴掌。
因爲這一巴掌,王暉遠更確定來人是林錦嫿。
只笑起來:“打我算什麼,你有本事就殺了我!你敢殺了我,王家就更不會跟你林家結親了……”
“你的賤命,本王不會讓嫿兒髒了手。”趙懷琰終於開口。
他淡淡瞥着幾百米外的天空燃放了一支菸花,心中知道,他的陷阱已經逮到獵物了。
他既然早就知道對手是趙傾,怎麼會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麼呢?他會用哪些手段,他很雖然費了些力,卻不是想不到,只是趙傾似乎忘了,他自小會的那些陰謀陽謀,都是自己教的。
那信號彈不遠處的大理寺府衙此時已經一片大亂了,地牢深處冒出的滾滾濃煙也暗示出那裡發生了火災。
軒王趕到時,整個臉都氣綠了,匆匆下了馬車便要往裡衝,卻被急急趕來的人攔住:“殿下,您進去不得啊!”
“怎麼會忽然起火了?”軒王怒道,羅家是要被判斬首的,若是被人謀害了,父皇豈非要怪自己辦事不利?上次太后壽誕他就已經被父皇好生訓斥過了,這次若是再辦不好事,父皇必然以爲自己只是個廢物。
這樣一想,他更加緊張起來。
大理寺裡的兩位大人們互相看看,才低聲道:“下官也不知爲何,不過寧王殿下自下午來後,就再沒有露面了……”
“寧王!”軒王咬牙切齒,看着裡面不斷往外涌的濃煙,臉色黑的都要滴出水來了。
大火持續燒了半個時辰才完全撲滅,裡面已經有人出來了,接連擡了四五具焦屍出來,焦黑焦黑的,只能辯出男女,卻看不出是誰了。
軒王見狀,問着裡面的差役:“本王留下的侍衛呢?”
“他們都嗆了煙暈過去了,其他守着的侍衛一個都沒逃出來,怕是……”差役爲難道。
“這肯定是有人故意縱火!”軒王思來想去,只有這個原因,否則幾個身強力壯的侍衛怎麼可能跑不出來?必定是遭受襲擊了。
這樣一想,他瞬間覺得自己有理,而且這事兒肯定也跟趙懷琰脫不了干係。
想來想去,去趙懷琰下午去的廂房裡裡外外搜了一圈,發現他當真不在,才立即請旨入宮去了。
他一走,不遠處二樓的趙傾才皺起了眉頭。
“王爺,這件事不是我們的人做的。”小廝壓低了聲音道。
趙傾自然知道,但現在軒王已經要請旨入宮,他也只能放出王暉遠了,有王暉遠跟軒王死咬大皇兄,他就不信父皇會完全相信大皇兄無辜!
打定主意,他才道:“讓王暉遠去告御狀!”
“是。”小廝不敢耽擱,立即去了,卻不知現在的王暉遠也已經不在家了。
天色微明時,趙懷琰便第一個請旨入宮了。
此刻養心殿前,趙懷琰侯在外面,他知道父皇不想再爲羅家的事煩心,而且對於謀反,他素來是寧願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如今因爲羅家的事,幾位皇子間已經鬧得很難看了,這是父皇更不喜歡的。
他站了足足半個時辰,安公公才終於從裡面出來了。
快步走到他跟前,才低聲道:“王爺,皇上這幾日心情都不大好。”
“本王知道。”
安公公看他還是這副樣子,只得道:“皇上讓您現在外候着,只要王公子進去。”
“嗯。”趙懷琰點點頭,不過安公公還是不大放心,這次聽王爺說王暉遠就是指認羅家謀反的人時,他就覺得不可置信,羅家可是王暉遠的舅家,而且看着王爺這次是綁着他來的,這等六親不認的人,讓他單獨見皇上,還不知道要說出什麼污衊的話來呢。
他擔心歸擔心,看趙懷琰依舊淡定的很,只得帶着王暉遠進去了。
皇帝早起後便冷着臉,連看摺子都沒了心思,直到王暉遠被帶進來,才寒聲道:“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王暉遠立即跪伏在地,道:“皇上,草民是被寧王殿下逼迫來的,他逼草民撤銷對羅家的指控,但草民一心只效忠皇上,不敢苟同,羅家謀反是事實!至於爲何寧王殿下這般維護羅家,就不得而知了。“他陰暗的說着。
皇帝聽到這話,對他的印象便越發壞了。他沒表露出來,只冷淡道:“是嗎?昨兒大理寺的兩位大人也來說過了,說是你親自舉證,朕才定下了死罪,今兒寧王帶你來,是讓你翻供?”
“沒錯!”
“那他讓你翻供的理由是什麼?”皇帝盤膝坐在暖榻上,手指慢慢敲着桌子,問他。
“是……”王暉遠想了想,立即道:“是因爲羅家是他的左膀右臂,羅家爲他買官賣官,給寧王拉攏私黨,以後寧王要奪位……”
“混賬!”不等王暉遠說完,皇帝便怒了起來。
王暉遠一怔,以爲自己說錯了,忙改口道:“皇上,不僅僅是這個,還有,他說羅家和王家是姻親,皇上又最爲信任我爹……”
“齷齪東西,你可知道你在說些什麼!”皇帝見他把自己當傻子糊弄,勃然大怒:“朕在你眼裡,就是三歲小兒,任你隨口糊弄嗎?這兩年,朕嚴查買官賣官一事不說,羅家從來沒有做過。你說寧王要勾結你父親,你現在爲了效忠朕,六親不認也就罷了,但你就沒想過,寧王孤僻這麼多年,他的私黨在哪兒?”
“寧王他勾結……”
“這麼多年,朕豈會不比你清楚!”他曾派暗衛盯着趙懷琰十幾年,他有沒有結黨營私他最清楚,如今王暉遠分明就是在撒謊,而且手段還不高明。
王暉遠面色唰的慘白:“可是皇上,寧王他就是要跟羅家勾結謀反……”
話落,安公公走了進來,低聲道:“皇上,軒王殿下有急事求見,說是羅大人在牢裡被人殺了,兇手是寧王殿下。”
這話一出,王暉遠頓時傻了。
皇帝只冷笑出聲,看着他質問:“這就是你口口聲聲說的寧王跟羅家勾結?”
“草民……”
皇帝沒再理他,只讓人把軒王召了進來。
軒王在殿門口看到趙懷琰的時候,沒多想,只覺得他肯定是惡人先告狀來了,一進大殿的門,便道:“父皇,兒臣來跟您請罪了。”
“你何罪之有?”皇帝看着這個最不爭氣的兒子,心裡有些不耐煩。
軒王沒看出他的細微情緒,只繼續道:“昨日半夜,羅大人一家在地牢內被人放火燒死,兒臣的侍衛也被嗆暈,兒臣查過,昨日去過大理寺且行蹤奇怪的只有大皇兄,父皇,兒臣不敢對大皇兄不敬,如今羅大人遇害,還請您做主!”
他話未說完時,皇帝就已經極不耐煩在揉着眉心了。
他只以爲皇帝是在煩趙懷琰,繼續道:“父皇,兒臣……”
“查驗過屍身,確定是羅家人?”皇帝耐着性子道。
“這……”軒王語氣一滯,他看着裡面擡出來的屍體時,理所應當就覺得是羅家人了。
皇帝見他猶豫,怒氣越發多了起來:“我再問你,你有什麼證據指認懷琰?”
“兒臣……大皇兄他下去了大理寺後,就一直沒有人見他從裡面出來,而且……”
“沒看到是他們自己疏忽,你倒好,什麼都沒確認就敢來指認你大皇兄殺人,跟這個王暉遠一般,六親不認!你現在是連手足之情也不顧了嗎!”皇帝頭一次發這麼大的火。
軒王嚇得矇住,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做纔好。安公公連忙端了茶上來,皇帝這才收起了怒氣,但接過茶起了身來來回回走了兩圈,才一把將茶扔在了桌案上,寒聲道:“把寧王叫進來!”
安公公看事態不對,連忙去了,不多會兒趙懷琰便提步進來了。
皇帝目光多了幾分懷疑,看着他道:“你來解釋。”
“是。”趙懷琰目光淡淡看了眼地上的二人,才道:“羅大人沒死,今日下去我去時,因爲四皇弟將人看死了不讓任何人去探望,所以我便跟徐大人一起避過了大理寺的另外兩位大人,才一道進去的,去時,羅大人直呼冤枉,兒臣見他們一家滿身血淋淋的鞭痕,知道怕有冤屈。兒臣不敢讓父皇揹負昏君之名,便跟徐大人一起把人先轉移到了另一邊的牢房,等着遲些審問出結果,再來跟父皇稟報,至於今日一早帶王暉遠過來,是因爲查到他有異常。”
皇帝聽完,眉心微擰。
軒王卻是面色一白,他是中計了!
王暉遠也驚愕的擡起頭,難不成之前寧王把他抓去一直不放他走也不折磨他,是等着大理寺起火嗎?
他反應過來,忙道:“皇上,草民沒有說謊,羅家真的謀反……”
“羅家何時有謀反心思的?謀反的證據有哪些?”趙懷琰看他。
“臣說過,羅家結黨營私……”
“徐大人已經查過,所謂的結黨營私,根本不關羅家的事,那些貪官污吏的證據,徐大人想必很快就會呈上來了。”趙懷琰道。
王暉遠渾身更冷:“還有羅家家中藏匿通敵的信件……”
“本王已經專人查驗過,信件上提到的蠻夷大將,一年前就辭官歸隱了,你若是不信,本王可以將他請來。至於通敵的信,信紙乃是揚州新出的新宣紙,厚度跟以往的宣紙不同,尋人細細比對便可知道。”趙懷琰繼續道。
皇帝只有一種被耍了的難堪和羞憤感,區區草民,也敢來他面前耍花樣。
王暉遠還要再說,皇帝心裡已經有數了,即便趙懷琰的證據還沒來,但他知道趙懷琰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只道:”來人,把他給朕拖下去,敢欺君罔上,念在王御史有功的份上,饒他死罪。只打斷雙腿,割掉舌頭,永不許他再踏出王府一步。”
王暉遠渾身冰涼的癱坐在地,軒王也被嚇得夠嗆。
他看着皇帝,開口時聲音都是顫抖的:“父皇,兒臣……”
皇帝看着他沒用的樣子,只咬咬牙,恨其他兒子們怎麼沒多生幾個孫子來。
“羅家的事你不必再管,既然徐程青已經恢復了,便都交給他處理,寧王監督。”皇帝寒聲道。
軒王見他沒罰自己,趕忙應下。
趙懷琰也拱手應下了。
看着王暉遠被拖出去,再看皇帝一臉疲憊和不悅,才告辭出來了。
安公公送他出來時,還感慨:“還好王爺去查了那通敵的信紙……”
“信紙除了厚薄有問題,其他並沒有問題。”趙懷琰淡淡說完,才提步走了。
安公公聞言,只覺得後背一涼,王爺方纔的意思是,那所謂養老去了的將領,是他胡說的?
趙懷琰的確是胡說的,短短几日,他的人即便去了蠻夷也沒這麼快回來,不過現在到了這樣的關頭,他也只能如此了,至於那將領,想辦法讓他辭官歸隱就是。
出了皇宮,一輛不屬於寧王府的馬車早早在候着了。
太陽升起來,陽光落在地面,似乎一點也沒讓他周圍的氣氛暖和起來一般。
趙傾看着平安無事出來的趙懷琰,知道自己這一招還是敗了。
趙懷琰知道馬車裡坐着的是誰,卻一句話也沒說,淡淡轉身離開了。
趙傾看着他的無視,拳頭緊緊握起。這一次不過是棋差一招而已,若不是趙懷琰提前帶走了徐程青,這次勝的人就是自己!
一側小廝見趙傾神色不虞,道:“王爺,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硬碰硬不行,那就只能碰他的軟肋了。”趙傾冷淡說完,看了眼隨後被扔出來的渾身是血的王暉遠,眉心微皺,直接讓馬車離開了。
林錦嫿接到消息時,還在詫異趙懷琰的動作居然這麼快,他卻是已經親自登門了,帶了好幾車的聘禮,粗粗一算,最少有三十擡。
花廳裡,林麓之的表情有些僵,這幾日他做夢都是妻女受委屈的畫面,可一醒來,想到錦嫿的所作所爲,一股心痛可酸澀便涌了上來,讓他面對她時,也覺得複雜。有愧疚,也有心痛。
“這些東西本王已經準備了許久,你看看可喜歡。”趙懷琰察覺到他們父女兩之間的不對勁,只開口道。
“王爺送的,自是喜歡。”林錦嫿淺淺笑着。
林麓之看了看他們,才勉強道:“很快便是婚期,我去看看東西都準備好沒。”說完,跟趙懷琰行了禮便走了。
林錦嫿看着他的背影,心裡只暗暗嘆了口氣。
“林將軍這麼多年的堅持,一夕之間讓他改變,並非易事。”趙懷琰看了看林錦嫿,柔了聲調。
“我知道。”林錦嫿如何不明白,但這件事她遲早要跟父親攤開的。
趙懷琰看她強忍着難受,起了身走到她跟前,揉揉她的腦袋,道:“過幾日帶你出去走走。”
“嗯。”林錦嫿應下,只朝他笑道:“羅府的事兒處理完了?”
“沒這麼快,但剩下的會好處理些。趙傾盯上你了,你要小心。”
“我知道。”林錦嫿笑着頷首,趙傾就算不是爲了懷琰,爲了當初那塊玉蝴蝶也要找自己的。
很快,高稟從外面過來,低聲說了什麼,趙懷琰便先離開了。
等他一走,林錦嫿纔到長廊邊坐下了。墨風跟在她身後,看着泛着粼粼波光的湖面,道:“聽聞王暉遠被打斷了雙腿割了舌頭。”
“王家現在是一團亂了吧。”林錦嫿感慨道。
“嗯。公子今晚怕也不會回來,要留在王家。”墨風道。
林錦嫿點點頭,頓了頓,才問道:“陶謀那兒處理的怎麼樣了?”
“陶謀很謹慎,並沒有那麼好處理,不過暫時拖住他了。”墨風道。
“那就好,拖到汝嫣出嫁了再說吧。”不過離成婚也很快了。想到這裡,她的心情又複雜起來,帶着一些些的雀躍,又帶着一絲絲的緊張,思來想去,不想讓林端這件事耗費了她即將嫁給懷琰的喜悅,當天便帶着丫環們出府去購置要用的東西了,一天下來,大包小包已是買了一馬車,等到從吟香樓出來,才長長舒了口氣。
阿寶懷裡都要抱不下了,跟着林錦嫿笑眯眯道:“小姐,咱們今兒可算是把京城的鋪子都轉了一圈了。”
林錦嫿嘴角微揚:“等你成婚時,讓你再來轉一圈。”林錦嫿好心情的開着阿寶的玩笑。
買完東西,一路也沒碰到找茬的人,便歡歡喜喜回家去了,不過剛到林家家門口,就看到了一個熟悉的人影。
“小郡王?”林錦嫿看到凌未野時,還以爲自己看錯了,他不是跟端慧公主一起出發去離陀了麼,怎麼會一個人出現在這裡。
凌未野聽到她的聲音,立即上前拉着她帶着哭腔道:“錦嫿,你快救救我爹孃。”
“你先不急,慢慢說,怎麼了?”林錦嫿道。
凌未野抹了把眼淚,這才斷斷續續將原委說了出來:“半個月前,我們出了京城走了不到兩百里,就遭了埋伏,侍衛和丫環們都被殺了,回來的路上祖母也死了,爹孃都受了重傷,但那些人還在追殺我娘……”
林錦嫿跟墨風對視一眼,均是不敢相信,誰敢刺殺端慧公主,而且他們夫婦也沒有結仇纔是。
頓了頓,又道:“你們沿途沒有求助官府或是其他人嗎?”
“那些人根本不讓我們進入縣城,官府的人還打着寧王府的旗號不管我們,我娘本來要我獨自回來先去找皇上舅舅的……但……”他哽咽了一下,纔看着林錦嫿:“我覺得你跟林哥哥才能救我爹孃。”凌未野望着她道。
林錦嫿心裡已滿是震驚,官府的人敢打着寧王府的旗號,只怕是早就有人設計好了的吧,未野肯定也是他們故意放回來的,爲的就是讓皇上相信懷琰要謀害公主一家,說不定用的理由還是茵嬪的死,如此一來,皇上必要以爲懷琰因爲茵嬪之死,遲早也會報復上他!
如此想罷,身後一陣馬蹄聲,來人正是趙懷琰。
“王爺……”林錦嫿剛出聲,凌未野已經往林錦嫿身後躲了一步。
趙懷琰勒緊繮繩,冷淡看着他:“過來。”
凌未野死死抓着林錦嫿的手:“我不,你殺了我祖母,還要殺我爹孃!”
趙懷琰皺眉,身形一輕,已經把凌未野撈在了懷裡,纔對林錦嫿道:“這件事我已經收到消息了,想必很快會有人送消息入宮,你留在家裡不要出去。”
“我跟王爺去!”不然趙懷琰一個人去更加危險。
“錦嫿!”趙懷琰面色微沉,林錦嫿已經轉身跟墨風吩咐道:“去把我做的藥粉全部拿來!”
墨風想起小姐前幾日鼓搗的那一堆的藥粉,點點頭,立即去了。
趙懷琰看她堅持,只得轉頭看着跟來的高稟:“護好錦嫿!”說完,已經帶着凌未野快速駕馬而去。
林錦嫿看他就這樣離開,知道事情這樣緊急,而且他的心思之前全放在羅家身上,肯定沒做什麼準備。
想罷,纔對高稟道:“我們先去王家!”
高稟知道她的意思,若有林錦澄帶着護城軍追去,就更家安全了。
他點點頭,立即扶着林錦嫿上了馬車,往王家去了。
林錦嫿一路都在忐忑,這一次到底是誰設的套,能在半個多月前就開始佈局。但不管是誰,她一定不會輕易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