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皇宮大門,陶謀才攔住了林錦澄,看着他打橫抱起的女子,看着她沉沉閉着的眼睛,依舊心有不甘。
王御史見狀,上前輕嘆一聲,聲音也帶着幾分滄桑:“陶公子,實在是王家對不住你。”
林錦澄默不出聲,陶謀也設計了汝嫣,他並不覺得陶謀多無辜。
陶謀只一心看着王汝嫣,才咬咬牙:“今日汝嫣之死,也怪我。”
“這都是她自己選擇的。”王御史又嘆了口氣。
可他越是這樣說,陶謀就越不甘心,憑什麼!憑什麼汝嫣要爲了林錦澄甘心赴死,她真的就這般不願意嫁給自己麼,自己真的就這樣比不上林錦澄?
他沉沉閉上眼睛,忍下心裡翻滾的恨意,轉眼看着王御史,道:“雖不能娶汝嫣,但我會一直將汝嫣當做親妹妹一般,讓人在長樂庵供奉長明燈。”
“多謝。”王御史現在傷心至極,也沒有力氣分辨他說這話是真心還是假意了。
林錦澄不敢再讓王御史煩心,只忍着心痛,抱着王汝嫣上了一側的馬車,沉聲吩咐:“回林府。”只等回去皇上聖旨一下,汝嫣就是他的妻子了,所以葬禮也要在林府辦。
王御史跟陶謀告辭,也上了馬車。
等馬車走了,陶尚書才走上前來,冷嗤道:“他們還真不把我陶家放在眼裡,不過也罷,既然王汝嫣死了,陶家也就不擔心顏面無存了。”說完,瞥了眼陶謀,才道:“你也不必留在京城了,收拾一下,明日便啓程去赴任。”
陶謀攏在袖子裡的拳頭死死握緊,沒有出聲。
林錦澄此時帶着人一路回到林府,林端已經不見,林家其他人也都死了,除了幾個老家僕,其他人也都跑了,顯得荒涼極了。
他才下馬車不久,宮裡的聖旨也來了,林錦澄這纔不得不把王汝嫣放在一側,不過纔要把人放下時,忽然聽得一聲嚶嚀,他的袖子也被人抓住了。
下人們瞧見,嚇了一跳,饒是王御史也震驚不已:“汝嫣她……”
林錦澄滿眼希冀溫柔看着眼前人,聲音微顫:“嫣兒,你還活着?”
一側傳旨的公公見狀,這才笑了笑:“是安公公錯把烈酒當成了鴆酒,不過皇上說了,既然王小姐死過一次,便算了,林少將軍,王小姐,起來接旨吧。”
林錦澄聞言,心中驚喜不已,王汝嫣也緩緩睜開了眼睛,面上兩團紅暈,只是那怕也不是烈酒,而是讓人暫時暈死過去的藥吧。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林錦澄只覺得腦子裡嗡嗡響,滿心都是喜悅,聖旨他只知道是賜婚的,其他什麼也聽不到看不到了,眼裡只要有眼前人。
林錦嫿聽說這個消息,還是京兆尹急急趕回來時順嘴說的。
他親自到了牢門口來,笑道:“林小姐,事情已經查清楚,你已經沒有嫌疑,可以回家了。”
林錦嫿聞言,鬆了口氣,能出去就好了。
“辛苦張大人了。”
“本官分內之事。”張大人看着她的牢房,裡面佈置的已經像是女子閨房了,再想想自己的一幫衙役都對她畢恭畢敬,再這樣下去,這府衙都是受她恩惠的人了。
林錦嫿笑笑,看了看一側領頭的衙役白大,笑道:“你身子不大好,要多曬太陽,少動怒氣。”
白大一聽,忙感激的點頭:“多謝林小姐關心。”
“相識一場也算緣分……還有……”她看了看隔壁縮着的男子,淺笑道:“他說到底是我的救命恩人,還請各位在他判刑之前好生照料了。”
“林小姐放心,包在我白大身上。”白大拍拍胸脯一口應下。
張大人見此,知道林錦嫿是不能再繼續留在這兒了,忙道:“徐大人一家都在外面候着呢,林小姐請。”
林錦嫿聞言,點點頭,這才提步走了。
走時,餘光能瞥見隔壁那雙黑漆漆的眸子在緊緊盯着自己,不過她能做的也僅此而已了。
出了大牢不遠,就看到焦急等着的徐昭昭了。
徐昭昭老遠看到林錦嫿,也不顧徐夫人阻攔便蹦跳着跑來了一把抱住她,而後才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番:“錦嫿姐姐瘦了。”
“回去休息幾日就好了。”
“那可得好好歇歇,孃親正打算回一趟孃家呢,那兒風景好,咱們去走走。”徐昭昭已經是盤算好了。
林錦嫿聞言,也沒拒絕,出去走走也好。
說完,徐家人也圍了上來,徐夫人眼眶微紅,親暱拉着她道:“先回去再說,王爺在徐府跟你舅舅說話呢,一會兒正好一起用膳。”
林錦嫿眨眨眼,趙懷琰也在,他能跟舅舅說什麼?舅舅只是個祭酒,難不成談論學術?
徐程青也跟着笑道:“今兒還有件喜事,錦澄被皇上賜婚了,剛好碰上你出大牢,我想着把他和王家人一起接來,順帶商量一下下聘禮的事。”
徐昭昭聞言,撅起小嘴:“也不知姑父怎麼還在鄉下不回來,到時候澄表哥大婚他都不來的話,我就再不理他了。”
林錦嫿跟徐程青對視一眼,爹爹去邊關的事只有他們和趙懷琰知道,看來爹爹此番是要儘快趕回來了。
徐夫人也覺得奇怪,不過看了眼林錦嫿跟徐程青對視的樣子,心裡知道肯定是有別的計劃,只拉着徐昭昭和林錦嫿笑道:“行了,你們都回去收拾一下,一會兒見了王家人可別失了禮數。”
“是!”徐昭昭一聽這兒就開心了,忙應下了。
走之前,林錦嫿去看了看駙馬,還是老樣子,端慧似乎還沒想開,不過凌老夫人倒是通情達理,允了她回去。
趙懷琰特意讓墨雪駕着他的柔軟大馬車來接的,寬敞的馬車徐家一家人坐下都不覺得擁擠,回去的路上徐昭昭嘰嘰喳喳說了一路,熱鬧非凡,逗弄的衆人都忘了之前的不愉快。
很快到了徐府,林錦嫿纔跟徐昭昭分開各自下去洗漱了。
小院裡,墨雪早早備好了熱水,阿寶更是採了不少新鮮的花瓣放在浴桶裡,清新的香氣四溢。
阿寶在一側替她褪下衣物後才扶着她入了浴盆,又撒了一把花瓣,才笑道:“小姐可喜歡這花香?”
“比薰香好聞些。”花香更單純,裡面是否摻了別的雜質,一下就能聞出來,也安全。
阿寶這才羞赫的笑笑:“那奴婢往後多采些。”
墨雪從外面捧了浴巾進來,聞言,只跟在一側笑道:“阿寶現在可是個侍弄花草的高手了。”
“姐姐笑話奴婢,奴婢哪裡算得什麼高手,聽聞京城出了個吟香樓,專門賣這些鮮花做成的香料胭脂,還有花茶,花樣繁多,不似奴婢就知道曬曬鮮花,采采花瓣罷了。”阿寶轉頭又舀了些熱水來。
林錦嫿聞言,眼睛倒是亮了亮,問她:“這吟香樓是誰家的鋪子?”
“誰家的鋪子……”阿寶認真思索起來,想了半晌,才皺起小眉頭道:“掌櫃的好似姓安,卻不怎麼露面,都是一個姓張的掌櫃幫着在打理。聽說平西世子妃經常去買些花茶,許是平西王府的鋪子?”
墨雪看了看林錦嫿,林錦嫿只是眨眨眼,笑笑:“許是吧。”說完,才起了身。
墨雪忙遞了浴巾來,又拿了乾毛巾替她去擦那一頭的青絲。
墨風從外頭進來,手裡捧着錦盒,瞧見林錦嫿,淺笑:“小姐,這是王爺送來的。”說完,打開了錦盒。
林錦嫿看去,是一套鵝黃色的杭綢長裙,搭配着一盒羊脂玉和黃水晶的珠釵首飾。
林錦嫿看完,倒是滿意笑起來,今日主角可是哥哥和王汝嫣,她自沒有穿得大紅大綠搶了他們的風頭的道理。
很快,丫環們服侍着她換上了衣裳,意外的合身,而且也讓她渾身的氣勢變得溫柔甜美了不少,朝雲髻兩側各簪着一朵鑲嵌黃色水晶的珠花,並上兩支流蘇簪子,之前清冷威武的林家小姐好似一下變成了隔壁的鄰家小妹。
阿寶忍不住笑道:“小姐這般看起來,真可愛。”
林錦嫿臉微微抽了抽,可愛,確定不是在說昭昭?
不過衣裳也換上了,她也懶得再改,看着銅鏡裡的自己,若不是臉消瘦了些讓五官變得更加清晰,倒真顯得年紀格外小了。
換好衣裳出門,已經看到徐府的下人們在忙着了,一列列的人端着吃食小心的往前院去,前院更是燈火通明,仿若即刻就要辦婚禮了一般。
林錦嫿才踏入前院的門,就看到長廊盡頭燈火通明處,一道緋色的身影正淡淡背對着自己站立着,與人說着什麼,青絲只用玉冠挽上去了一些,其他的隨意灑在身後,微風吹過,緋紅的衣衫隨着青絲輕輕浮動,彷彿時間都定格了一般,想起那日他溫柔的模樣,林錦嫿便覺得有些怔……
趙懷琰也似乎感覺到了她的到來,微微側過身去,看着門口的她,一身鵝黃色的衣裳,仿若從不知苦痛爭鬥的鄰家姑娘,目光霎時柔了起來:“來了。”以後,他一定要帶她遠離這裡的紛爭,讓她一輩子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姑娘。
林錦嫿對上他鳳眸的瞬間,周身仿若溫暖的清風吹過,讓她不覺笑了起來。
徐昭昭從後頭進來,看到這一幕,眼睛都要冒星星了:“錦嫿姐姐跟寧王殿下真是絕配。”
林錦嫿聽到這聲音,纔回過神來,臉上微熱,卻發現趙懷琰已經朝她走了過來。
趙懷琰看她額間沁出細汗,略有些擔心:“錦嫿,怎麼了?”
“沒事。”還不都怪你,沒事這麼好看又這麼溫柔做什麼。
趙懷琰略有幾分不解,卻依舊柔聲道:“今日的你特別好看。”
林錦嫿臉上更熱,心裡小邪惡的想法一陣一陣的冒出來,不過不行,現在距離大婚還有四個多月呢,她要忍住,要做一個矜持的人。
她去看徐昭昭,道:“大哥可來了?”
“快到了……”徐昭昭才說完,就聽得丫環傳喚一聲,而後就見徐程青已經往前來了,身側的是王御史和王夫人。王汝嫣因爲身子不適留在了家裡休息,林錦嫿倒也沒多想,只想着有時間再去見她就好了。
很快,晚宴開始,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林錦嫿被安排坐在了趙懷琰下首的位置,期間她的小碗都被趙懷琰夾得菜裝滿了。
徐昭昭依舊是仗着年紀小,百無禁忌,什麼都說,倒也十分熱鬧。
晚宴過去,徐夫人才提前帶着徐昭昭跟林錦嫿先退下了。
走時,林錦嫿看到趙懷琰面色淡然跟舅舅討論事物的樣子,嘴角微微揚起,他私下裡跟人談論事情,也並非都是冷冰冰的,那以前說他孤僻的傳聞到底是怎麼傳出來的?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趙懷琰除了對林錦嫿的親人,對其他人的確是冷冰冰的。
一夜過去,林錦嫿有些睡不着,翻來覆去的想着趙懷琰,前世她怎麼會對他那麼沒印象呢?前世又是什麼讓他喜歡自己,直到自己重生,這種喜歡依舊讓他不顧一切找上了門。
她想不通,實在想不通,但她確定,自己真的愛上他了。
天一亮,她便起了身,今日要跟徐夫人回她孃家去。
梳妝過後,墨雪才從外面端了早膳來,青花小粥加兩碟小菜。
“小姐,奴婢今兒想請兩天假,奴婢孃親病了,要回去看看。”阿寶在一旁怯怯道。
林錦嫿喝下最後一口粥,漱完口後,才笑道:“你去就是,可缺銀子?我讓人拿給你。”
阿寶忙欣喜搖頭:“小姐大方,奴婢攢下了不少銀子呢,夠了。”
“我記得你孃家不在京城,我讓墨雪替你備一輛馬車,送你出城。”林錦嫿彎眼淺笑,順帶瞥了眼墨雪。他們正愁找個正當理由出城去呢,之前嚴夫人敢拿採兒的命來威脅她,她必要叫她知道,自己的人可不是誰都能動的!
阿寶大喜過望,忙跪下行了禮,畢竟她孃家真的很遠。
早膳過後,也差不多該出發了。
林錦嫿跟徐夫人一起出了府門,就發現寧王府的馬車穩穩停在徐府門口。
她有些詫異,徐夫人在一側笑了笑:“王爺說,正好有差事要去辦,順路。”
林錦嫿哪裡還不明白徐夫人的意思,而且懷琰根本就是故意要一道同行的吧。不過也罷,京城這幾日不太平,誰知道半路會出什麼事,有他跟着也安全些。
打定主意,林錦嫿這才點了點頭。
徐程青因爲有任務當值,不便跟着,只叮囑徐昭昭:“你可保護好錦嫿,不然我可不饒你。”
“放心吧,有我在,誰也不能欺負錦嫿姐姐!”徐昭昭信誓旦旦。
林錦嫿看着她鼓起的包子臉,只覺得心口甜滋滋的。
趙懷琰隔着車簾看着他跟徐家一家人在一起的樣子,眸裡不覺也浮上了笑意。他從不知道,真的有家人的關係能如此親近,兄弟姐妹之間,父母叔伯之間,能毫無猜忌,只有信任和關愛。在皇宮,他也曾相信過,自從母妃被父皇……
他微微擰眉,強迫自己不再去想,但放在膝上緊握的頭卻出賣了他現在的心情。
高稟能感受到馬車裡傳來的寒氣,看了看熱鬧又溫暖的徐家人,心裡只有心疼和無奈,主子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他清清楚楚,但願娶了林小姐以後,這一切都能改變吧。
他正想着的時候,一陣馬蹄聲傳來,高稟轉眼看去,不是許久不見的景王還能是誰,不過聽說上次他帶走了嘉才人的‘屍體’……
“景王殿下。”高稟連忙行禮。
趙闞卻只看着馬車,輕笑道:“大皇兄,你這是去哪兒?”
趙懷琰面都沒露,淡漠道:“何事?”
“小事……”
“小事不必尋本王。”趙懷琰直接拒絕。
趙闞看了看徐府門口站着的人,眸光微閃,才笑道:“我有事情要帶林小姐回去協助調查……”
林錦嫿聞言,眉心微擰。
但他話音才落,趙懷琰便寒聲道:“蠱蟲一事,本王已經查到與你有關,證據今日一早已呈到宮裡去了,皇弟有時間,不若現在進宮面聖的好。”
“你——!”趙闞想不到他竟會拿這件事來威脅自己,死死咬牙:“大皇兄真是好本事!”
“是你太蠢。”趙懷琰平靜說完,朝高稟看了眼,高稟會意,才提步走到徐夫人跟前道:“時辰不早,夫人和兩位小姐現在也啓程吧。”
徐夫人見他如此,也點點頭,到趙闞跟前見了禮,才道:“景王殿下要帶人走,也要有個正當的理由,徐家雖只是臣子,卻也不能眼睜睜看着未出閣的侄女叫王爺無故帶走不是?”
趙闞看着鎮定從容的徐夫人,不氣反笑:“既如此,那本王就給你一個……”
“高稟!”
趙懷琰冰寒的聲音傳來,高稟連忙應是,上前一步對趙闞拱手:“屬下奉寧王殿下之命,請景王殿下協助調查京城蠱蟲一事。”
趙闞看着絲毫不懼自己的高稟,面色微青,也知道今日趙懷琰是鐵了心不讓自己帶走林錦嫿了,只輕嗤一聲,纔看了眼林錦嫿,看着她漠然看向自己的眼神,嘴角高高翹起,不急,反正你遲早是我趙闞的!
說完,勒緊繮繩,轉頭而去。
趙懷琰聽着離開的馬蹄聲,淡淡擡眸。下一個要對付的人,是敬貴人麼……
林錦嫿這才得以上了馬車,走時,有特意看了眼躲在角落的墨月跟花生,見他們鄭重朝自己點點頭,這才放心的放下了車簾。
她此番大張旗鼓的出京,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必然會有所動作,而且林端也即將回京,到時候知道自己不在,必然會掉以輕心,只要讓她找出他的目的和背後的人,就是他的死期!
徐昭昭見林錦嫿出神,以爲她是被趙闞嚇到了,只拉着她堅定道:“錦嫿姐姐,你別怕。”
林錦嫿看着她跟徐夫人關切望着自己的眼神,這纔回過神來,忙笑了笑,這纔算翻過了篇去。
徐夫人孃家蕭家在百里之外,自當初徐家遭驅逐後,徐夫人一家也受牽連,不過好在蕭家人也是淡泊名利之輩,開了家書院教書,之前徐程青能去有名的青山書院唸書,也多虧了蕭家人的幫忙。
馬車跑了一日,天黑之時還未到,幾人便先在驛站歇下了。
驛站的人知道寧王也在,更是殷勤的很,半分不敢慢待。
用膳是在大廳裡,來往也有不少停駐的官員,林錦嫿便當是聽他們閒聊當打發時間了,不過飯吃到一半,外間忽然傳來嘈雜聲,林錦嫿擡眼看去,剛好一道黑影閃過,而地上則是躺了個滿臉大鬍子的男人,男人的臉也在迅速變黑。
“不必多管。”
就在林錦嫿要起身去看時,趙懷琰淡淡一句,優雅的夾了塊肉放在她碗裡,頭也沒回只溫柔看她:“先吃飯。”
“可是……”徐昭昭咬着筷子糾結道:“那人看起來一副快死了的樣子。”
“此人乃青山寨二當家,他不死,只會有更多無辜百姓死在他手上。”趙懷琰說罷,看了眼高稟,高稟會意,轉身去處理了。
林錦嫿這是驚訝,他看也沒看就知道那人是青山寨二當家,還知道他死有餘辜,莫非這是早就設計好的?
“不是。”
趙懷琰似會讀心術一般,不等她開口,就直接道。
林錦嫿眨眨眼,不說話,看着面前已經堆得冒尖尖的飯碗,默默拿起筷子吃飯。
不多會兒,隔壁傳來哭聲和嘈雜聲,沒多久,就變成了兵刃相接的聲音。
徐夫人看趙懷琰如此淡定,也跟着淡定起來,徐昭昭也只伸長了脖子看熱鬧,林錦嫿則是好奇,趙懷琰到底還認識多少人,前世保他全身而退的秘訣,便是這些人麼?
飯畢,隔壁也安靜了下來,高稟也回來了,躬身在一側。
趙懷琰才道:“你們先休息,高稟會帶着人保護你們。”
“王爺要去見青山寨大當家?”林錦嫿下意識問道。
“嗯。”
“那王爺注意安全。”她想了想,還是隻說了這句話。
趙懷琰點點頭,從袖子裡拿出一把匕首遞給她:“防身。”
林錦嫿看着面前打造精美的匕首,這分明是用來做裝飾的……不過,罷了,既然是他送的,她自然留着。
趙懷琰見她收下,眼裡溢出笑意,這才轉身離去。
他一走,徐昭昭就看了眼高稟,道:“這大當家豈不是很厲害的人物?”
“的確厲害,女人能做到她這樣,也算是獨一份……”高稟才說完,就意識到了不對,王爺半夜去幽會女人,林小姐知道了會不會吃醋?
他忙去看林錦嫿,卻見她眼眸彎成了新月:“那女子好看嗎?”
“好看是好看,不過……”高稟話說到一半,只恨不得甩自己兩個大耳刮子,胡說什麼呢,就算真好看也不能說啊。
“林小姐,屬下實在嘴笨。”
“知道了。”林錦嫿雖然心裡相信趙懷琰,但……就是泛着酸意,讓她不大痛快。她平靜的笑笑,纔跟徐夫人和徐昭昭道:“時辰不早了,都早些休息吧。”
“錦嫿姐姐,你沒事吧。”徐昭昭瞪着大眼珠子道。
徐夫人只暗暗抿了嘴笑,哪個女子能忍自己的男人半夜去見別的女人?而且還是個漂亮女人,就算是百分之百相信的夫君,換做她,她也要不舒服,只不過女子三從四德,男人三妻四妾,除了忍還能有什麼法子呢。
她笑着看了看林錦嫿,道:“時辰不早,早些休息,王爺待你,已是世上獨一份了……”
“是。”林錦嫿垂眸。
回到房間,才推開了窗戶,默默站到了窗邊看天上圓月。獨一份了嗎?她要的只是這獨一份嗎?她要的是一生一世一雙人,沒有別人。可他到底是尊貴無雙的寧王,往後更可能是這錦朝的皇,他可能只守着自己過一輩子嗎?
林錦嫿不確定,即便是爹爹,如此深愛孃親,也不敢說這輩子就只有孃親一個女人。即便是哥哥,在遇到汝嫣之前,也有過通房的丫頭,雖然並無感情。
她好似鑽入了自己的死衚衕,可看着清冷無邊的夜,只能頭疼的拿手去拍自己的腦袋。
但沒等她想完,寒風一掠,她整個人便輕了起來,讓她連呼救的聲音都發不出來。她能看到小鎮的房屋一間間在自己眼前掠過,她也意識到自己自己被綁架了。她摸摸袖子裡的蠟丸,微微咬牙,可還不及去捏破,就聽耳旁一道女聲響起:“我家主子請你過去,不會傷害你。”說完,抓着她,更加快速往前而去。
趙懷琰此時還並不知道林錦嫿被人帶走了。
一路到了青山寨門口才翻身下了馬。
寨子門口的人熟稔的上前替他牽過馬才恭謹道:“大當家在裡頭等您。”
“嗯。”趙懷琰淡定應了聲,便提步往前去了。
往前走了沒多遠,就見青石板的路上鋪滿了鮮花,他微微皺眉,停下腳步,不多時,一個身段妖嬈的女子便輕舞着出來了,玉足輕輕踩在花瓣上旋轉,身姿翩躚,容貌嫵媚,行動間,輕紗好似都要遮不住內裡的美好,可她跳起這舞來,就是沒有青樓女子的輕浮和庸俗,反而多了一分熱烈大膽。
與她的熱情相對的,是趙懷琰的冷漠。
趙懷琰淡漠看着前方,任由她在身側環繞,直到她的手搭在他胸前的衣襟上,才被他反手一掌推了出去:“你到底要鬧多少次?”
“王爺不喜歡?”
“噁心。”趙懷琰冷淡拔出腰間的劍,直直架在她脖子上:“說,赫連璟去了哪裡?”
才被擄來放在隔壁房間的林錦嫿看到這一幕,都有些震驚,面對這樣的美人,他竟是毫不心動?
“王爺……”
女子嬌嗔着還要上前來,卻見寒劍一晃,她耳際邊的長髮已經被削斷了。
她驚愕的看着自己落下的青絲,無奈扶額:“都說王爺你開了竅喜歡女人了,原來不是。王爺你還是個斷袖對吧。”
林錦嫿聽到她……不,應該說是他粗獷的男聲時,小心臟一突,而後便見方纔的妖嬈女子已經抽出了腰間的軟劍跟趙懷琰對打了起來。
趙懷琰打得很輕鬆,似乎這段時間來,武藝迅速精進了不少,不多時,那穿着女裝聳動着胸前波濤的人便敗下陣來,驚愕看他:“你武功何時這麼好了?”
趙懷琰的劍比在他的脖子上:“赫連璟到底在哪!”赫連璟帶走了蠱師曲空,八成跟嫿兒的玉蝴蝶有關,他要儘快把他找到,不能讓他把事情告訴那人。
男人扯下頭上的假髮,露自己的光頭來,才指了指自己胸前道:“讓你捏捏,饒我一命,怎麼樣?”
趙懷琰的劍更下了些,男子這才大喊了起來:“要死要死,我告訴你就是了,你快把劍給人家拿開……”
趙懷琰眉頭微擰,提劍便將他身上這身道具給切開了。
那波濤洶涌落分開兩半落在地上,男子心疼不已,瞪了眼趙懷琰:“不知憐香惜玉,赫連璟本來路過青山寨是被我逮住了,不過跟着他一起的那個男人會吹詭異的笛子,笛子一響,周圍就有毒蟲爬來,所以我就把他給放了。”
男人說罷,趙懷琰纔將手裡的劍一轉,足尖輕點,人躍在了半空中,持劍往身側的房間狠狠劈去,那本就不結實的房門登時一下被劈開了,林錦嫿想也沒想拼命往外衝去,順帶捏破了手裡的藥丸。
“喲,還有幾分本事……”光頭男人站起身來,不等開口,就聽林錦嫿道:“你們身體裡都被人下了蠱蟲還不知嗎?”
“蠱蟲?”
“那吹笛子的男人就是曲空,南疆有名的養蠱人。京城的事想必你也聽說了吧,再不去取出蠱蟲,那蠱蟲便會從你們的肚子裡爬出來,啃噬盡你們的皮肉。”林錦嫿跑到趙懷琰身側,抓着他的袖子,才微微喘着氣道。
光頭男皺眉,纔要再說,趙懷琰已經擡手攬住了林錦嫿大腰,瞥了眼他:“本王扶你當上這大當家的位置,你該知道背叛的後果。”
光頭男這才嚴肅起來,暗暗攥緊了手心,沒說話。
趙懷琰看了眼懷裡的人,眸光幽深,帶着她直接直接騰空而起,離開了此地。
等他們一走,方纔房間裡的人才邊撓着癢癢邊出來道:“大當家,就這麼放他們走?”
“不然呢?你還敢拿寧王如何?”光頭男摸摸自己的光頭,看了眼自己被劈開的美人皮,才道:“吩咐下去,關閉寨子三日,所有人不許對他和他的人動手。另外……”他遲疑了一會兒,才道:“後山藏着的赫連璟和那養蠱的男人,立即趕走。”
“是。”
趙懷琰帶着林錦嫿一路下了山,到了鎮子邊,才終於停下。
不等他開口,林錦嫿先問了出來:“他是誰?”
“青山寨大當家。”
“他似乎擅長易容……”墨雪說過,那位跟趙懷琰也許有着千絲萬縷聯繫的弦月公主也擅長易容術。
趙懷琰看着她目光沉沉,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在想什麼?”
林錦嫿想了想,還是搖搖頭:“沒事。”
趙懷琰哪裡看不出她的心思,只是有些事,知道了反而更危險,
“先回去,此人狡猾古怪,你方纔走時是不是對他們下了藥?”趙懷琰問道。
林錦嫿想起他帶着自己離開的一瞬間,便將袖子裡的癢癢粉全部撒了出去,眨眨眼,無辜問他:“會怎麼樣?”
趙懷琰見她這般樣子,忽又想起了第一次見她,也是這般的無辜樣子:“沒事。”說完,這才帶她回了驛站,不過高稟就慘了,跟林錦嫿散播他去見美人的謠言不說,還保護不住人……
半夜,大家都熟睡的時候,他淒涼的跪在驛站門口,伴着慘白的月光欲哭無淚,他當真以爲那大當家是個大美人啊,誰知竟是個光頭糙漢,該死的光頭!
距離驛站不遠的地方,疾跑的馬兒已經停下了,領頭的人看了看這寧靜的鎮子,嘴角冷冷勾起。林錦嫿,你竟然獨自出京來,那就不要怪我乘人之危了!
早上,陽光照進來時,林錦嫿才慢慢醒了來。
墨風伺候在側,笑道:“蕭家的人已經在樓下接待了,王爺一早接了消息先離開了,說遲些在蕭家跟我們碰面。”
林錦嫿知道他事多,只點點頭,轉眼看到不遠桌案上放着的一個四四方方的錦盒。
墨風見她注意到了,才笑道:“這是王爺拿來的。”
林錦嫿起了身,走到桌邊,打開那錦盒一瞧,是滿滿一盒各式各樣的胭脂水粉。
她嘴角抽抽,難不成這傢伙是以爲自己昨兒見了那妖嬈的大當家,自卑了不成?
“這些都是一早附近的姑娘送來的,說是送給小姐你,實則是要見王爺。王爺不識這些東西,以爲小姐會喜歡,便站在門口一盒一盒的全收下了,這鎮子上大半的好胭脂可都在您這兒了。”墨風抿脣直笑。
林錦嫿怔了怔,剛好陽光從窗戶照進來,讓她覺得渾身都充滿了力量。
她把錦盒鎖好,交給墨風:“好好收起來。”既然是他送的,就沒有扔出去的理兒。
簡單收拾一番後,這才下了樓去。
下樓的時候,驛站裡伺候的僕婦主動上前來,笑道:“林小姐醒了?”
“嗯。”林錦嫿點頭笑笑,擡頭便看到了不遠處的徐夫人和徐昭昭正熱切的跟人說着話,想來正是蕭家人了。
她正要走過去,方纔的那僕婦忽然蒼白着臉捂住了心口痛苦的從樓梯上滾了下來,就連墨風想拉都沒拉住,因爲一切太突然了。
林錦嫿快步走了下來,看她摔得頭破血流,忙擡手去給她把脈,才道:“是心疾發作,拿銀針來!”
墨風應下,立即去取了銀針過來。
林錦嫿這纔開始就地施針,畢竟心疾發作的病人不能胡亂搬動。
她銀針施到一半,人羣裡忽然跑出個二八少女來,跪在僕婦身邊就嚶嚶哭了起來:“娘,娘你醒醒……”
“先別吵,等我施完針。”林錦嫿道,這僕婦的病症不算複雜,對她來說更是簡單。
但因爲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這僕婦身上,根本沒人注意到這少女,也沒人注意到,她手裡一根淬着劇毒的針慢慢順着僕婦的手臂完完全全刺了進去。
僕婦覺得越來越不適,張着嘴瞪着眼睛朝着林錦嫿大口的呼吸,擡手想要將身邊的少女推開,奈何少女竟是大哭了起來,按按摁住了她的手:“娘,你怎麼了!娘——!”
僕婦瞪着眼睛,身子往前一弓,而後便口吐黑血,直接倒在了地上。
林錦嫿詫異極了,口吐黑血,分明是中毒的徵兆。
她纔要去把脈,人卻是被那少女猛地往後一推,手臂也被她劃破了。
“毒婦,你爲何害我娘,你這個毒婦!”少女大嚷起來,外面圍觀的人聽到這話,也都紛紛朝林錦嫿看去,一個十幾歲的少女,驀然給人施針,的確奇怪。
人羣裡有個老大夫瞧見這一幕,也不去把脈就進來朝林錦嫿呵斥道:“混賬,你有幾斤幾兩,就敢給人扎這麼多銀針!”
“我……”
林錦嫿纔要解釋,那少女更大聲的哭了起來:“我知道,因爲我娘昨兒衝撞了你,你就故意要殺死她對不對!是,你是林家大小姐,我們只是下人,我被就活該被你這樣光天化日之下活活殺死!”
這話說得殘忍極了,旁邊的人也是看着這僕婦方纔還是鮮活的,瞬間就成爲了屍體,頓時羣情激憤。
徐昭昭忙護到了林錦嫿跟前,那大夫冷哼一聲:“我看就是故意謀殺,小玲,你去報官吧,聽說新上任的知府大人就在這附近巡視呢。天子犯法還與庶民同罪,今日她就算是大戶人家的小姐,衆目睽睽之下就敢殺人,實在是可惡!”
“我去替你找知府大人。”立即有熱心的人往外跑了去。
林錦嫿聽到這裡,已經淡定了下來。新任知府,陶謀麼?他竟是這般急躁?
她看了眼墨風:“看好屍體,不許任何人靠近,包括她。”林錦嫿已經懶得跟他們解釋了,只淡漠指向那叫小玲的少女,當時僕婦毒發時,就自己和她跟這僕婦有接觸,不是自己下手,就只能是她了。
她才說完,小玲冷笑一聲:“我知道我鬥不過你,我跟我娘一起死了還不行嗎?”說完,快速抽出一旁侍衛的劍便朝劍刃狠狠撞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