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時候,陽光忽然就毒辣了起來,只是小跑了一陣,便已是汗流浹背了。
桂枝看着薛聞心被扒了衣服扔出來時,就知道嘉才人必定保不住了,果然沒多久,就聽到了賜毒酒的消息。
她躲在永和宮外,不敢回去,若是敬貴人知道了,絕對不會放過她的,思來想去,她打算去找趙懷琰,但才轉身要走,就聽到身後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讓她頓時覺得渾身的燥熱都消失了,只剩下恐懼。
她立即轉身跪下:“貴人……”
“本宮沒想到,你竟然會跟嘉才人勾結,桂枝,我對你難道不好嗎?”敬貴人冷漠的看着她,實在是想不通,自己對她不算差,甚至信任她,讓她貼身伺候。從連翹被殺,她就知道,桂枝肯定背叛自己了,尤其是連翹的屍體還在枯井裡找到。
桂枝額頭沁出冷汗來,嘴巴也微微顫抖着:“娘娘,奴婢沒想害您,只想藉着嘉才人的手替您除去林錦嫿……”
“是嗎?”敬貴人現在哪裡還會信任她,只是擡了擡手,吩咐道:“帶下去,嘉才人被皇上賜了杯毒酒,那也賜她一杯毒酒吧。”
“娘娘——!”桂枝驚愕擡頭,旁邊立即有太監上前來將她拉住了。
敬貴人不再去看她,只冷着臉讓人擡着轎輦回宮了。
等回了永和宮,心裡卻怎麼都不是滋味,想來想去,重重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這個桂枝,我到底何處待她不好,她竟要背叛我!”
衆人均是垂下頭不敢出聲。
敬貴人深深呼了口氣,纔想了想,道:“來人,去盯着嘉才人,等她死透了再來回稟。”
立即有宮女應聲去了。
敬貴人微微咬着牙,想起今日發生的事,冷嗤一聲:“再去查查那辛者庫的宮女是誰的人,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設計到了宮裡來。”聽京兆尹跟徐程青的話,昨兒加上今兒的事還真是巧合的厲害,有這等厲害的人在暗處,實在是太危險了,若是不能爲己所用,就要除掉,以絕後患!
她沒想到的是,她早已被人算計在內了。
宮裡心懷不軌的人何止只有一個嘉才人,但凡生下了皇子的,都虎視眈眈盯着上頭這個位置,以前不敢輕舉妄動,是因爲宮裡這些娘娘們心機深沉,無計可施,可有了嘉才人和皇后這個例子,似乎也並非如此。
嘉才人行刑的冷宮,她獨自坐在宮內,望着面前的鴆酒,輕笑:“皇上真就這樣絕情麼?”
安公公躬身看着她,道:“娘娘還是早些上路吧。”
“公公看在九皇子的份上,讓我獨自待一會兒吧,日落之前,我一定喝下這毒酒,不叫你爲難。”嘉才人眼中溼潤,卻依舊忍着沒讓淚流出來。
安公公見慣了宮裡各種各樣的慘事,對於嘉才人,念在九皇子的份上,並沒有做絕,只叮囑了一聲:“娘娘快些。”說完,招呼人退了下去。
嘉才人看着人全部走了,才陰沉勾起了嘴角。她既然能用讓人用蠱,又如何不會防備着這一天呢,區區毒酒而已,好在皇上不上賜她三尺白綾。想罷,從袖子裡拿出一個暗暗發黑的玉瓶,看了看,毅然決然打開了瓶蓋,將裡面的東西吞了下去。
冷宮外,敬貴人的人才到,就聽得不遠處幾個宮女在低聲說着什麼。
“嘉才人肯定不會死的。”
“怎麼會,那可是鴆酒呢,見血封喉。”另一個宮女驚訝道。
“因爲我聽嘉才人身邊的小李子公公說過,娘娘一直防着這一天呢,早備下了能假死的蠱蟲,吃下去後就會進入假死狀態,而且那毒酒也不是安公公親自盯着喝下去的,指不定屍體運出去的時候,嘉才人就逃……”
敬貴人的人聽到這兒,朝冷宮裡看了眼,見安公公領着太監果真是守在殿外,眼珠子轉了轉,忙扭頭跑回去稟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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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一走,方纔說話的兩個宮女才停止了說話,朝她離開的方向看了眼,快步離開了。
永和宮中,此時敬貴人聽到這話時,只道:“千真萬確?”
“奴婢是親耳聽到的,雖然沒見過這蠱蟲,但安公公幾人確實守在殿外,到時候怕也不會親眼盯着嘉才人喝下那毒酒呢。”宮女忙道。
敬貴人聽完,竟是冷冷笑了起來:“既如此,那就叫她再死一次!我還覺得毒酒一杯太便宜她了呢,現在是她自己送上門來的,可怨不得我。”
太陽落山時,守在冷宮外的安公公纔要推門進去,就聽得裡面噼啪一聲,心道不好,推門進去一看,嘉才人已經倒在了地上,摔碎在地上的酒盞裡已經空了。
他見此,上前探了探脈息,微微嘆了口氣,只讓人擡下去了。
五月的天已經黑得晚了,即便是太陽全部落了下去,天空也還是亮的。
幾隻烏鴉落在宮牆上的翡翠綠瓦上哇哇叫着,看着從宮裡一具具運去火化的屍體,撲棱一下翅膀飛了過去。
辦事的太監們都習以爲常了,管理宮人屍體火化的領頭太監直接走到了裹着嘉才人屍體的草蓆邊,道:“到底是九皇子的生母,不跟那些下賤宮人焚燒在一處,讓人搬到車上,跟我走。”
“這……怕是不合規矩吧。”有小太監提醒道。
領頭的瞪他一眼:“你新來的?在宮裡說多錯多,你小心些。”警告完,立即讓人帶着屍體走了。
此刻宮外。
趙懷琰的馬車停在宮外百米外的轉角處,他坐在馬車中沉沉合着眼,不知想些什麼。
侍從瞧見已經有人出來了,低聲道:“王爺,人已經出來了。”
趙懷琰聞言,才慢慢睜開眼睛,透過車簾看着那鬼祟的太監,低低問道:“他是誰的人?”
“不知,以前沒見他有過動靜。”侍從也覺得疑惑。
正想着,那太監不知從哪兒叫了一輛舒適的大馬車來,吩咐着人將嘉才人從草蓆裡抱了出來,往馬車上放去,邊動作還邊道:“你們小心着些,若是碰着傷着了,九皇子可饒不了你們。”
“是。”底下人連聲應着。
趙懷琰聽到這話,心中微寒,趙傾跟他說他母妃在宮裡無依無靠,所以自己纔會幫他百般佈置,沒曾想他竟是早就瞞着自己培養了他自己的人了。
眼看着嘉才人就要被送走,忽然一羣穿着王府侍衛衣裳的男子衝了出來,領頭的趙闞一身錦衣手持長劍,冷笑看着領頭的太監:“膽敢私運屍體出宮,按律當斬!”說完,不等那男人開口,長劍就砍了下去,而後纔看着其他人:“滾!”
那些人哪裡敢跟趙闞作對,忙轉頭回去了,趙闞這才讓人帶着嘉才人的屍體走了。
暗處,侍從看了看趙懷琰,輕聲問道:“王爺,咱們不管嗎?”
趙懷琰淡漠看着趙闞離開的背影,沒有說話。救下嘉才人,她也不會放過自己和錦嫿,既如此,便看她有幾分本事,趙傾又有幾分本事了。
“去京兆府。”
“是。”侍從聞言,連忙讓人趕着馬車走了。
林錦嫿這廂送走了王汝嫣,王汝嫣走時,帶着幾分欲言又止,林錦嫿知道她還是想問哥哥的事情,但她似乎更執着於覺得自己配不上哥哥,這個傻姑娘。
有衙役來點了蠟燭,送來了精緻的晚膳,還小心笑道:“林小姐,可還有別的需要的?”
“不必了。”林錦嫿看他們如此恭謹,想必也是知道關不了自己多久了。合香這個原告也去大牢了,嘉才人一出事,嚴夫人必然也不會再繼續糾纏,更何況懷琰已經出現在了公衆視野裡,暗裡想要橫插一槓的人必然也會斷了想法,等張大人毫無阻礙的去查一查,很快就能查清楚真相。
她正想着,聽到外面傳來請安的聲音,這才擡眼朝外看去,那一身黑色錦衣的人,不正是趙懷琰麼。
“王爺。”她笑着起了身。
趙懷琰看到氣色有些差,輕聲道:“不必擔心。”
“嗯,王爺在,我自是不擔心的。”林錦嫿眼睛彎如新月,看得趙懷琰原本沉重的心一下子就輕鬆了。初次見她時也是如此……不過前世在趙闞婚禮上的初見,也不算是初見了,在她小時候,他便見過她,若是那時候他能勇敢一點,若是在趙闞婚禮上第一眼就能認出她來,前世她也不會吃那麼多苦了。
“王爺在想什麼?”林錦嫿見他出聲,擡手在他眼前揮了揮手,下一秒手卻被他略顯粗糙但溫暖的掌心握住了。
“王爺……”
趙懷琰深深看着她,滿眼都是溫柔和慶幸:“在想你。”
林錦嫿耳根微微一熱,竟有些不知怎麼應答纔好。
趙懷琰嘴角不覺勾起,讓他冰冷的五官也變得柔和起來,這樣的他跟以往不一樣,仿若陌上翩翩公子,又如濁世之玉,溫柔而平靜,看得林錦嫿都有些癡了。
“王爺,有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密信。”
有侍衛從外面急急進來到,高稟無奈扶額,瞪了那來傳信的人一眼,這等時候他呼吸都不敢重了,他竟然跑來大聲嚷嚷。
被瞪的侍衛有些不解,小聲問他:“高侍衛,怎麼了?”
高稟無語凝噎,臭小子啊,你壞了你家王爺好事啊,林小姐眼看着就要淪陷在王爺的溫柔陷阱裡了。
果然,氣氛一下子尷尬了起來。
林錦嫿面色緋紅,不知說什麼好,趕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趙懷琰也變成了尋常的模樣,面容冷峻,手淡淡負在身後,淡淡瞥了高稟一眼。
高稟趕忙低下頭:“王爺,要不屬下先回去處置?”
“王爺還是先回去吧,這裡不會有事的。”林錦嫿忙笑道。
趙懷琰看着她白皙的小臉上浮上紅雲的模樣,方纔她看自己的目光是癡了麼,這麼說來,她似乎對自己這副容貌很滿意。
趙懷琰眼裡藏起笑意,道:“我先去。”
“嗯。”林錦嫿點點頭,趙懷琰這才轉身提步去了。
高稟又瞪了眼那傻呆呆的侍衛,這才急急跟了上去。
林錦嫿看着人都走了,牢房安靜下來,才鬆了口氣坐在了一側的小牀上,看着窗外已經慢慢有了的月光,嘴角淺淺揚了起來。重活一世,才知道,有人可以深愛,深愛之人抱着同樣的*愛着自己,是一件這般叫人覺得幸福的事。
懷琰,我們這一輩子,一定都會好好的,對吧……
她看着窗外的月光,衷心許了願才得以緩緩睡去。
蛙鳴聲聲,京兆府外的小酒館裡,老闆殷勤的伺候着包了夜的有錢大爺,笑道:“咱們店還有上等的女兒紅……”
“不必了,我家大人不是來喝酒的。掌櫃的,你就在這兒等着,我家大人有話問你。”小廝直接道。
掌櫃的聞言,也識趣,忙笑着賠禮:“是是是,陶大人有什麼話儘管問,小的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張大人時常來這裡喝酒?”
“那是,張大人就喜歡小的釀的酒。”掌櫃的有幾分得意。
陶謀淡淡看了他一眼,扔出一錠足足五兩重的銀錠給他,才道:“那張大人可曾說過,關於牢裡這位林小姐的案子?”
掌櫃的一瞧見這銀子,眼睛都亮了,直接道:“說過。”
“案情如何?”
“說八成是冤枉的,過不久就會放出來吧。”掌櫃的又道。
“多久?”陶謀繼續道。
掌櫃的有些爲難的看他:“這個……”
陶謀也不急,又扔了一個同樣重的銀錠給他。
掌櫃的瞧見,這才雙快道:“去鄉下取證也要兩三日,再回來,統共應該不超過五日時間。”
“五日……”陶謀得了結果,這才把掌櫃的打發了出去。
等掌櫃的走了,一側小廝纔看着他道:“大人,您怎麼想?”
“今日我特意去見了林錦嫿,即便嫣兒想嫁給我,她好似也不大願意。”陶謀站起身來,看着京兆府大牢的方向。
小廝聞言,緊張道:“那大人是想讓林錦嫿永遠呆在大牢裡?”
陶謀輕笑:“不,現在這麼多人護着她,她不是我能惹得起的。既然還有五日,那也只能把婚期提前了,等到她出大牢,還想做什麼也來不及了,只是委屈了嫣兒。”說完,才轉身看着小廝:“去找一趟之前算命的師太,讓她把婚期提前,想要多少銀子,給她就是。”
小廝看自家大人是真心想娶那王家小姐,替他有些不甘:“大人,那王家小姐值當您費這麼多心思嗎?她畢竟已經被人給……”
“啪——!”
小廝話未說完,尋常溫文爾雅的陶謀已經一巴掌狠狠打在了他臉上,而後才陰冷着聲音道:“以後再讓我聽到你說嫣兒一句不是,我就殺了你。”
小廝趕忙跪了下來求饒,陶謀這才輕哼一聲:“那還不去辦事?”
小廝哪裡還敢多說,趕忙轉頭去了。
一夜過去。
清晨的陽光照進來時,林錦嫿明顯能感覺到有人在盯着自己,目光森冷帶着一股詭異的陰森,讓她覺得背脊上都好似爬上了一條毒蛇般,似乎下一秒就要對着她的脖子狠狠咬上去。
她猛地清醒過來,立即坐起了身,才發現那目光來自隔壁的牢房。
林錦嫿跟他對視着,他卻只是縮在陰暗的角落裡,見她發現了自己,桀桀怪笑了起來,聲音彷彿來自地獄一般。
就在林錦嫿努力回憶這人是誰時,衙役已經急急趕來了,狠狠敲了敲牢門呵斥道:“吵什麼吵,再吵把你拖下去再打五十鞭子!”
林錦嫿聞言,這才發現這人身上似乎滿身的血,臉上也是血,身上也是血,猙獰的很。
衙役見林錦嫿也醒了,才忙跑過來歉意道:“林小姐,實在對不住,單獨的空餘牢房就剩下這一個了,此人危險的很,還吸人血,若是不單獨關起來,怕會傷到其他犯人。若是他驚擾了您,您跟小的們說,小的們立即拉他下去割了他的舌頭,反正也是惡貫滿盈之人。”衙役說完,還啐了一口。
林錦嫿看着那男人的目光,不曾相識,但總覺得除了陰森,還有些其他的。
“他是誰?”她問道。
“不知道身份,但我們的人今兒一早見到他時,他已經活活咬死了幾個雜技班子的人,看他走路都是四肢着地,只怕是雜技班子養的野人。”衙役說完,又有人喊他,他這才歉意看了眼林錦嫿。
林錦嫿也不爲難他,笑道:“我沒事,你且去吧。”
衙役這才忙應下去了。
等人一走,早膳也送來了,林錦嫿也不再多問,安心坐在桌邊吃早餐了。
不過關於雜技班子養猴子之類的靈氣之物做表演她還是聽說過,這人走路也不會,只怕是那雜技班子故意訓練成如此的吧。
她吃到一半,發現之前那目光更冷了,隱隱還有野獸之類的低吼聲。
林錦嫿轉頭看去,見他依舊蹲在黑暗裡,卻目光直直盯着自己手裡的包子,頓了頓,問他:“要吃嗎?”
他低聲咆哮的更厲害了。
林錦嫿見如此,只拿了剩下的三個包子,打了碗清粥慢慢遞了過去,見他始終不過來,只裝作睏倦一般,又轉身躺在牀上去了,而後眼角的餘光才瞥見他試探着慢慢走了來,一嘴咬住包子後見沒有危險,才狼吞虎嚥的吃了下去,吃東西的姿勢,的確如野獸一般。
林錦嫿目光淡淡,合上眼睛不再多看,只想着王汝嫣之前所說的林端一事了。他暗裡的主子到底是誰自己也沒來得及查清楚,此番他要回京,會不會是受了他那主子的吩咐?
林錦嫿心裡沉沉嘆了聲,聽着隔壁傳來的呼哧呼哧喝粥的聲音,嘴角勾起,只認真想起自己的事來。
很快,哥哥也要回來了吧。
林錦澄回京的事他並沒有傳開,畢竟有了上次的經驗,也知道京城裡還有很多想要他死的人。
騎着馬趕了一夜,到了小鎮時才稍微歇歇腳。
墨花從外面打探了消息回來,見他正在看兵書,笑道:“公子來去的路上都不停的看兵書,也該歇歇,不然明兒回京,哪裡來的力氣見王小姐。”
林錦澄聞言,面上浮起些許的紅色,只笑看了她一眼:“打聽到了嗎?鄭萊何時回京?”
“也就是這幾日了。不在京城的這段時間,京城發生了這麼多事,他此番一回來,怕是要受不住。”墨花笑着坐在一側。
林錦澄倒是不信:“鄭萊此人沒你想的那般多愁善感,鄭老夫人是他生母,他可能還有幾分難過,不過對於女兒鄭如意,他只怕也不會太傷心。”林錦澄想起鄭如意,想起初見她時的驚豔和愛慕,多少有些唏噓。
墨花想想鄭萊的性格,也的確如此,此人乖戾暴躁,又喜好殺伐,只怕真是如此。
想了想,倒是不再多問,只道:“我們先休息兩個時辰再趕路吧,不然馬兒也受不住。”
“嗯。”林錦澄點點頭。
兩人吃完飯,正要上樓去休息,就聽得有京城來的客商在高聲議論。
“你聽說沒,京城那位被人辱了清白的王家小姐,馬上就要嫁給新任五品豫州知府的陶公子了。”
“那陶公子前程一片大好,怎麼就要娶這麼個不貞不潔的女人?”
“誰知道呢,許是因爲這陶大人不過是個庶出吧,那王小姐父親到底是一品的御史。”
幾人笑笑說說,語氣裡無疑不是帶着鄙夷的。
墨花心道不好,還沒拉住林錦澄,他已經是跑到了那幾人跟前寒聲道:“你們在胡說什麼?”
“你是誰啊……”
林錦澄直接拔出了腰間的佩劍,原本溫和的臉上滿是殺氣:“說,嫣兒……王小姐到底怎麼了?”
“她跟陶公子訂了親馬上就要出嫁……”那客商看到明晃晃的劍,忙說出了出來。
“她毀了清白,又是怎麼回事?”林錦澄說起這幾個字便覺得心如刀絞,汝嫣那樣單純的人,怎麼會被人毀了清白呢,到底是誰敢如此!
客商們奇怪對視一眼,纔看着他道:“你竟是不知道?就在兩個多月前,那王小姐被曾家公子奪了清白……”
後面的話林錦澄一個字也聽不進去了,兩個多月前,是自己剛離開京城的時候嗎?
墨花看到這般場景,忙上前道:“公子……”
“去備馬,我要即刻回京。”
“可是公子,京城裡估計也還沒有準備好呢!”墨花想讓他先冷靜下來再說,而且他們的馬兒連夜跑了這麼久,再跑下去只怕要活活累死在路上,但他話還沒說完,林錦澄已經直接轉身出去了,等墨花趕到時,他已經騎上馬朝京城的方向去了。
她無奈嘆了口氣,只讓掌櫃的趕忙給她換了一匹馬,才追了上去。
京城中,王汝嫣並不知道林錦澄已經快到了。
王夫人來時,她端端坐在鏡子前看着自己的臉。
豔陽高照的天慢慢聚集起烏雲來,新來的丫環還在嘀咕:“這天兒又變了,上午還是晴好,這會兒就像要下雨了似得。”
王夫人將她們都打發了出去,才心疼的看着王汝嫣,道:“嫣兒,你真的決定了嗎?這麼匆忙,只怕來不及準備,叫你受了委屈。”
王汝嫣垂着下眸子淺淺一笑:“娘,嫣兒能得陶公子如此相待,已是萬幸,還求什麼風光不風光呢。”她根本不想風光,不是嫁給林公子的婚禮,她一點也不想風光。她願意活下去,願意按照世俗的規矩嫁人生子,全是因爲哥哥很快就要死了,她若是再出事,爹孃要怎麼辦?
她不敢多想,不敢生出別的心思。
王夫人看着她的眼淚慢慢落出來,才心疼的把她抱入懷裡:“我可憐的嫣兒,都怪娘……”
“娘,不怪你。”要怪,就怪從始至終都自私至極的大哥吧。
“可是……明日就是婚期,那師太雖說明日就是吉日,可吉日下個月也有,下下個月也有,嫣兒,我們等下個月可好?”
門口出現的身影已不再高大,王汝嫣擡眼看着不過五十便兩鬢霜白的父親,輕笑出聲:“爹,女兒不覺得委屈,陶公子很快就要去豫州上任了,嫣兒嫁過去,正好隨他去豫州呢。”她如何忍心繼續留在王家,她在這裡一日,爹孃就要愧疚自責一日,她若是一直在,他們就永無寧日。
王御史沉沉嘆了口氣:“都怪你大哥,那個不爭氣的孽子!”
“爹爹不必怪他,他現在生了大病,一會兒我便去把這個消息告訴他,也好讓他高興。”王汝嫣笑起來。
王夫人紅着眼眶看着她,只覺得心酸至極。
過了晌午,涼風一卷,將上午的燥熱全部捲走,細雨也隨之飄落了下來。
王汝嫣到了王暉遠的院子時,就聽到了裡面的罵聲:“滾出去,廢物。”
丫環們急急從裡面退了出來,臉上還帶着淤青,瞧見她來,連忙行了禮。
王汝嫣瞧見,輕聲道:“下去上藥吧。”
“是。”丫環們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才急急退了下去。
等人都走了,王汝嫣才放下手裡的紙傘,讓自己的丫環們都在廊下候着,獨自一人走了進去。
才進房間,就聞到了裡面濃烈的酒味,王暉遠則是靠着牀邊坐在地上,醉醺醺的一口又一口的灌着酒。
看到又有人進來,剛要不滿發泄,才擡頭,發現是她,語氣才變得柔和起來:“汝嫣啊,你怎麼來了?”
“來跟大哥報喜。”
“報喜?”
“明日我就要出嫁了,嫁給陶公子。”王汝嫣平靜道。
說完,王暉遠卻是皺起了眉頭:“你嫁給他?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庶子而已,娶你就是爲了攀附咱們王家。汝嫣,你聽大哥的,大哥一定會給你找一個好人家的。”
“好人家?曾學海那樣的好人家嗎?”王汝嫣看了看一側的酒,反而笑起來:“哥哥要少喝酒纔好,不然體內的毒發作的快。”
王暉遠蒙了蒙,以爲自己聽錯了:“毒?什麼毒?”
“哥哥覺得呢?”王汝嫣靜默看着他:“若不是你,我又何至於要去嫁一個不愛的人,爹孃何至於成日不得歡顏,王家何至於愁雲慘淡,都是因爲你啊。”
王暉遠使勁搖搖自己的腦袋,想讓自己清醒些,卻又聽王汝嫣道:“當初把盈棠死死按在水裡的時候,我害怕極了,我從未殺過人,從未害過誰,可是哥哥,我又做錯了什麼?”
“汝嫣,你竟然……”王暉遠覺得不敢置信,原來盈棠不是爲了救她而死,而是被她殺死的。
“你自以爲是爲了我好,所以將我踩入塵埃裡,讓我能夠去配曾學海……哥哥,你真是疼我。”王汝嫣心中酸澀,看着王暉遠不敢置信的眼神,眼裡慢慢蓄起淚來,她聽到自己說這些話時,何嘗願意相信這就是現在的自己,不但身子不淨,心也不淨了。
王暉遠看着她的淚,扶着牀沿慢慢站起來,看着她輕聲道:“汝嫣,我不知你會如此抗拒,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爲了你好……”
“那爲了我好,哥哥去死吧。你不死,爹孃永遠會愧疚,我也永遠不會忘記手上沾着盈棠的血,不會忘記我被自己的親哥哥送去那噁心男人的牀上任人侮辱。”王汝嫣的眼淚忍不住慢慢落了下來,看着王暉遠低聲咆哮。她壓抑的太久了,她不敢讓自己的真實情緒流露出來,每天晚上都做噩夢,夢到那如地獄般的一晚。
王暉遠看着她眼裡的殺意,身子微微一震,跌坐在了身後的牀上。
王汝嫣看着他這樣子,深深閉上了眼睛,而後沒有再說一句話,轉身離去。
明日就是大婚了,最起碼,她要準備好嫁衣,不能讓陶公子太難看。
細雨輕輕,落在地上沒有聲音。
墨風來說這個消息時,林錦嫿幾乎不敢相信:“明日就大婚?”
“嗯,好似是長樂庵的師太親自來京城說明日是最好的吉日,而且今日太后的懿旨也下來了,冊封了王小姐爲縣主,慧覺大師一早便放出過王小姐乃玉女的消息,如今大婚,倒也沒人再提反對。”墨風道。
林錦嫿眉心微微擰起:“那汝嫣呢,她可是真的願意?”
墨風擔心的看着她,卻還是點了點頭:“奴婢跟表小姐親自去問過,王夫人也說王小姐是真的願意嫁。”
林錦嫿忽然覺得有些無力,她現在被困在這裡出不去……
她忽然想到昨日的陶謀,難不成是他故意提前了婚期?但是他應該不知道汝嫣跟哥哥的事纔是,難道他根本是早就知道,只是藏在心裡一直沒說麼?
“哥哥什麼時候回來?”
“墨花已經飛鴿傳信,說公子得知了王小姐的事,已經即刻上路趕來了,今晚許是能到。”墨風道。
林錦嫿聞言,心裡只越發擔心:“若是我猜得不錯,王府周圍現在必定佈滿了陶謀的人,你今晚親自去接哥哥,接到他後,讓他一定要冷靜,不可衝動行事。若是汝嫣執意要嫁給陶謀……”林錦嫿微微嘆了口氣:“實在不行,你讓他擄了汝嫣跑吧。”大不了不要什麼林家門第了,哥哥一輩子的幸福總比這些虛名重要。他們二人尋個地方隱姓埋名,也能安安穩穩過一輩子。
墨風聽到這話,嘴角微微抽了抽,果然,把人擄走纔是小姐一貫的做事風格。
“墨月那邊如何?”林錦嫿說過這件事,才問道:“查到關於林端的消息了嗎?”
“正在查,老六已經清醒過來了,他說一定要見一見小姐,有很重要的事要親口告訴你。”墨風道。
林錦嫿點點頭:“遲些帶他來見我,看張大人的速度,我只怕還要幾日才能出這大牢。”
墨風頷首,知道高稟一直在牢外守着,這才退下去了。
沒多會兒,衙役送來了晚膳,因爲高稟特意打點過,飯菜都是他親自去京城最好的酒樓直接提來的,五葷三素一湯,光是打開食盒,就已經饞的衙役們流口水了。
林錦嫿也不吝嗇,自己留了一葷一素,其他都給他們了。
等衙役都走了,她纔看了眼隔壁貓在陰暗角落一動不動的人,拿了碗分了一半的飯菜出來遞了過去,便坐在桌邊開始自己吃飯了,不過一想到王汝嫣馬上就要出嫁,又覺得沒什麼胃口,草草吃了些便停下了。
“砰砰……”
不多會兒,隔壁傳來砰砰敲牢門的聲音。
林錦嫿沒多在意,倒是衙役呵斥了聲:“吵什麼!再吵打死你,下賤東西!”
那人似乎能聽懂人話,越發用力的捶打着牢門了。
“喲,還跟老子犟!來人,把他拖出來打三十鞭子,反正皮實,也打不死!”領頭的衙役說完,便拿了鑰匙去開門,林錦嫿這才轉過了頭來,卻發現那人竟是衝着自己不斷低吼……
不對,他在衝着自己身後低吼。
林錦嫿下意識的轉身後退一步,赫然便看到潮溼的角落,一條赤紅色的蛇已經蜿蜒着朝自己爬了來不斷朝自己危險的吐着信子。
她忙要去摸袖子裡的蠟丸,才發現上次對付定南侯時已經全部用完了,這條蛇應該也是這幾日下雨從窗戶爬出來的,若是她方纔一直不動或者沒發現,只怕就要被這蛇咬死了。
“來人……”她輕聲一句。
隔壁牢房已經抓到那人打算往外拖的衙役們聽到,忙問她:“林小姐,怎麼了?”
“蛇……”
她輕輕一句,衙役們這才往她身前一看,看到那赤紅的蛇時,才猛然瞪大了眼睛,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其中有個功夫好的,小心的捏好飛鏢,只等那蛇往前一閃朝林錦嫿咬來時,飛鏢一閃,將蛇斷成了兩段,所有人才都鬆了口氣。
林錦嫿也覺得背後好似冒了虛汗。方纔這紅色的蛇一看便是劇毒,不說她來不來得及替自己醫治,等叫人去買了藥來,自己也毒發身亡了,她重活一世,若是栽在這小小蛇上,實在是太虧了。
她扶着牆站穩了,才緩緩鬆了口氣,道:“看來這裡蛇蟲還不少。”
“這兒是牢房,也實在沒法子……”
“去替我買些藥來。”林錦嫿說完,看了眼方纔扔飛鏢的人,道:“你是否這幾日總覺得身子不適,關節疼痛?”
“林小姐知道?”那衙役忙驚訝道。
“我給你張方子,抓去吃幾幅就能好。”林錦嫿淺笑道。
那人這纔想起,京城中曾盛傳一時的林小姐神醫之名,難不成她真是有這等本事,這可是隻看了自己一眼啊!
衙役們這幾日是知道林錦嫿脾氣好的,見狀,紛紛上前求把脈賜藥方了。
林錦嫿看了眼隔壁被拖出來的男人,燭光下,能看到他渾身的傷口,許是被官府抓來時打得。
想了想,點點頭,道:“不過你們得答應我,張大人審問定罪之前,你們不得再打他了,方纔畢竟是他救了我的命。”
衆人哪裡敢跟她過不去,除了徐家,還有寧王爺罩着,跟她過不去豈不是找死麼,忙笑着點頭應下了。
那男人見衆人紛紛鬆開了擰着他的手,忙又縮回了自己的角落,只是看向林錦嫿的眼神,多了些別的色彩。
雨依舊不緊不慢的下着,高稟在外頭瞥見林小姐正耐心的給人把脈寫藥方,再看着那些個衙役們一個個目瞪口呆的樣子,不由撇撇嘴,自己這等王爺身邊的人兒,都沒得林小姐親自把脈的待遇呢,他們一個個的倒好。
正想着,外面忽然有人急急跑了來,到了牢門口便道:“林小姐可在這裡?”
“在呢,怎麼了?”差頭應了一句,看是前院守門的老伯,才道:“可是出了事?”
“請林小姐出來一趟吧,駙馬病急,人已經送來了,請林小姐去看一看。”那人道。
衙役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轉頭去看林錦嫿。林錦嫿想起那個文雅的男人,點點頭,若能把端慧爭取到自己這邊,總比她繼續幫敬貴人的好,而且駙馬也不算個壞人。
她從大牢出去,能夠感覺暗處已經有人在跟着自己了,知道是高稟,倒也放心了些。
很快到了隔壁張大人暫居的院子,裡面已經燈火通明瞭。
凌老夫人親自在門口候着,瞧見林錦嫿來,也顧不得打傘,上前便拉着她道:“林小姐,這次你不論如何一定要救救駙馬,當是老身求你了。”
林錦嫿看她如此,知道駙馬的情況定然是十分嚴重了,可之前見他還好好的,怎麼會忽然如此?
“我會盡力的……”
凌老夫人聞言,似乎不信,只靜靜拉着她的手道:“上次的事,是我的不是,林小姐,老身實在是沒辦法了,我就駙馬這一個兒子……”
林錦嫿知道她是在說當初不肯出手救哥哥的事,若是哥哥真的出事,她興許真的不會出手,但現在哥哥既然沒事,凌家和端慧公主又是隻能拉攏不能對付的人,她必然會盡力相救。
“老夫人放心,錦嫿不會見死不救的。事不宜遲,我們先進去吧。”林錦嫿道。
凌老夫人聞言,這才點點頭,只是心裡依舊忐忑。
很快到了裡面,林錦嫿本以爲端慧必然又會刺激自己一番,卻沒想只紅着眼坐在一邊,一聲不發,彷彿癡了一般。
凌未野見林錦嫿過來,拉着她的袖子不解道:“我明明都乖乖的了,父親怎麼還是出事了……”
林錦嫿看着他驚恐又自責的眼神,有些後悔當初那般告訴他了。只牽着他的手走到牀邊,看着左肩纏着繃帶暈過去的人,那繃帶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被血濡溼。
林錦嫿皺眉:“駙馬是否有流血便止不住的症狀?”
“是。”凌老夫人忙道。
林錦嫿也覺得棘手起來,上前探了探他的脈,比上一次更慘,上次還有絲絲脈搏,這次若不仔細,幾乎都把不到脈了。
她微微擰眉,看着一側丫環:“馬上準備筆墨。”
丫環哪裡敢耽擱,立即尋了筆墨伺候着。
林錦嫿親自提筆,快速寫下了藥兩副藥方:“第一副藥叫鋪子裡的人迅速研成粉末,第二幅藥抓回來後立即用大火煎煮,十碗水煎成一碗。”
“快!”凌老夫人忙道。
一側的魯御醫才終於走了出來,瞥了眼那藥方,面色不大好,看着林錦嫿道:“這藥會不會太猛了,駙馬身子這樣弱,應當溫補爲主……”
“若是溫補,這條命都沒了,不如試試這猛藥。”林錦嫿看着魯御醫道,她也理解魯御醫,在皇宮中伺候的貴人們各個性命嬌貴,御醫們用藥從來都是採取溫和的法子,生怕藥方過猛要了貴人的命,貴人一丟命,他們的命也要丟了。
魯御醫看她目光堅定的樣子,到底沒再勸。
凌老夫人聽着這話,只淚流不止,已經開始做着準備了。
林錦嫿安慰着渾身顫抖不止的凌未野,聽着屋外細雨,心裡卻記掛着此刻正往京城趕來的林錦澄,哥哥,你可千萬要及時趕到啊!
城外的路除了官道鋪了石頭,其他還是泥濘,林錦澄爲了儘快到京城,抄了近路,走得泥濘之地,但馬兒連續跑了兩天兩夜,已經徹底累得不行了,林錦澄鞭子一揮下,馬兒前蹄跪地,重重摔在了地上,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林錦澄也被摔了下來,看着累壞的馬兒,想要將馬兒扶起,但馬卻是再也跑不動了。
他擦了把臉上的雨水,扔下鞭子,徒步快速往前跑去,可人的速度和耐力哪裡比得上馬,他僅靠着這雙腿,後天也到不了京城。
跑到渾身沒有力氣,才停了下來,看着漆黑無望的天,不甘又自責,現在更多的是絕望,眼看着心愛的女人就要嫁給別人,他卻連見她一面的機會都沒有。
就在他絕望之際,一路跟來的墨花看到這一幕,也是嘆了口氣,快速駕馬到了他身側,才翻身下來,道:“公子,騎我這馬去吧!”
林錦澄看看着她:“那你呢?”
“京城不遠了,奴婢明日到京城跟公子匯合。”墨花笑道。
林錦澄拆下了自己的佩劍給她,歉意道:“對不起,你先尋一處地方歇着,我明日親自來接你。”墨花說來,到底只是個女子。
墨花燦然笑着搖頭:“不妨事,公子不必管我,而且我還有一身好功夫呢,尋常人傷不到我的。”
林錦澄微微咬牙,拍拍她的肩,快步上馬往京城而去。
墨花看着他的背影離開,垂眸看着他留給自己的佩劍,眨眨眼,提步往前走去。
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墨風早早在城門外等着,等看到一個騎着馬快速追來的人時,才迎了上去:“林公子……”
“是你?”林錦澄勒住繮繩,看是她,詫異道:“錦嫿她……”
“小姐讓奴婢來接公子的,現在王家外有很多人盯着,小姐要奴婢告訴公子,若王小姐不肯退婚,公子直接把人擄走就是。奴婢會替公子準備車馬和盤纏的。”
林錦澄聞言,心中微暖:“我知道了。”說完,跟她一道快步往王家去了。
待嫁的晚上,王汝嫣根本沒有睡,坐在梳妝檯前,一身鮮紅嫁衣,青絲全部撒在身後,只等着天一亮,就會有喜娘來替她梳妝。林公子呢,他現在在做什麼,是否知道今日她就要出嫁了呢?
正想着,窗戶忽然傳來一陣響動,她才轉過頭,看到出現的人,眼眶頓時就熱了了。
“林……”王汝嫣的話未說完,便被攬入了一個溼漉漉卻*的懷裡:“嫁給我。”
王汝嫣聽到這話,所有的委屈和隱忍似乎都在這一刻宣泄出來了一般,淚如雨下,哽咽到不能出聲。他的這句話,她以前做夢都在想啊,如今他真的說了,卻只讓她心如刀割。
“錦澄……”過了半晌,她才終於把人推開,看着他愕然又傷心的眼神,看着高大英俊的他如今如此狼狽,不難想象他是多麼着急趕回來的,可是她不能,她已經答應了陶公子,明日就是婚禮了……
“你走吧,我不會嫁給你的。”王汝嫣背過身去,不讓他看出自己的痛苦和掙扎。她害怕,他這般好,這般完美,自己哪一點能配的上他呢?她嫁過去,只會叫他蒙受非議,讓他一輩子也擡不起頭來。
林錦澄看着她微微顫抖着的身子,哪裡不知道她的痛苦,只溫柔上前從背後抱住她,帶着祈求道:“嫣兒,我這輩子就認定你了,你不嫁我,難道要看着我孤老一生嗎?”
“可是……”
“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在乎我已是殘花敗柳,我在乎我已手染鮮血,林公子,你這麼完美,嫁給你,我只會自卑一輩子,永遠如在泥淖裡掙扎的可憐蟲,你想看着我就這樣把自己活活折磨死嗎?”王汝嫣故意把話說得重了,她知道他愛自己,她越折磨自己,他就會越不忍心,越要離開。
她這一刻覺得自己壞極了,噁心極了,但她不想拖累他。他這麼好,怎麼會孤老一生呢,他會前途似錦,一輩子幸福的。
林錦澄怔住了,他從不曾對女子有過這樣的感覺,他常年在戰場,更不知道女子都喜歡口是心非,他以爲汝嫣是真的討厭他了。
“嫣兒,你不喜歡我……”
“以前喜歡,但現在我的眼裡只有我的夫君。”王汝嫣心如刀割,只盼着他快點走,不然她怕自己真的會忍不住轉身撲到他懷裡。
林錦澄眼眶赤紅,一股巨大的痛和恨意從心底竄了出來,第一次,他有如此恨意,恨曾學海那個畜生!
天色慢慢亮了起來,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不多時,不知情的王夫人便來敲門了:“嫣兒,你醒了嗎?”
王汝嫣長長吸了口氣,壓下心裡的苦澀,輕聲應答:“醒了。”
她話落,王夫人便推門進來了。
墨風見此狀況,只得上前拖拽着蒙了的林錦澄趕緊走了。王小姐似乎是鐵了心了,即便把她擄走,她也不會回心轉意的。
但小姐那裡要如何交代呢?
墨風在頭疼,林錦嫿現在也很頭疼。
研磨好的藥粉送來後,的確很快止住了駙馬肩上流不停的血,另一副喂下去後,駙馬的脈搏也恢復了些,但他始終沒有睜開眼,似乎靈魂飄走了一般。
凌未野死死抓着她的手不放,熬了一夜,眼眶更紅的看她:“爹爹死了嗎?”
“沒有,但是……”林錦嫿回頭看了眼失魂落魄的端慧一眼,才走上前去,道:“公主,駙馬好似不願醒來,要至親之人在耳邊不停的輕喚纔可以,不知你能否……”
端慧的目光動了動,卻只落下淚來:“來人,去把姨娘請來。”
姨娘?
林錦嫿眉梢微挑,難道端慧如此,是因爲駙馬新娶了個姨娘麼。而且看樣子,駙馬這傷只怕都是端慧下的手,否則她怎麼會失魂落魄至此,一定都衝上去手撕了那姨娘了。
凌老夫人走了過來,看着端慧勸慰道:“公主,他的心思你怎麼會不清楚?那女子到底是皇上賞賜來的,駙馬一條命,都記掛在你身上了。”
端慧聞言,眼裡淚水更多。
林錦嫿無心管他們的家務事,但現在天色已經亮了,哥哥昨夜應該就到了,那麼汝嫣呢?今日是否還會出嫁?
想了想,她心思微轉,看着凌老夫人道:“我知道國師那兒有一種呼喚魂魄的法子,不若我去一趟國師府,也好能儘快跟國師商討怎麼辦。”這樣,她就能去王家……或陶家看看呢,如果哥哥那兒沒成,她再做做最後的努力。
凌老夫人眼睛微亮,但林錦嫿現在畢竟是嫌犯……
她還未出聲,端慧已經開口:“坐本宮的馬車去。”
林錦嫿聞言,這才長長舒了口氣,希望一切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