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寧宮裡一片寂靜,宮人們看着面色不大好的太后,也有些膽怯。
“慧覺大師還沒請來嗎?”太后寒聲問着。
嬤嬤親自點好安神香,才走過來道:“才使人去請,應該沒這麼快過來。”
說完,外面宮女走了進來,行了禮才道:“太后,敬貴人求見,說有十分緊要的事要回稟。”
太后一聽‘敬貴人’三個字,神色就冷了些,只道:“可知是何事?”
“奴婢不知。”
嬤嬤在一側輕聲道:“會不會也是定南侯的事?奴婢一早聽人說,京兆尹張大人天不亮就在宮外候着了,好似也是爲了定南侯一事。”
太后看了她一眼,微微嘆了口氣,才道:“罷了,讓她進來吧。”
宮女連忙應聲去了。
不多時,便聞到一股濃郁的脂粉香傳來,太后擡眼看着到了面前的人,道:“一大早過來,是爲了何事?”
“回稟太后,臣妾過來,是爲了嘉才人的事兒。”敬貴人看着太后不虞的神色,心中也只是冷笑。
“嘉才人……”太后猶豫了一下,擡眼看她:“哀家已經不管後宮之事,出了事,你去回了皇帝吧。”
敬貴人倒沒想到她竟會推脫不管,還是道:“太后,臣妾不敢擅自去尋皇上,畢竟這件事……實在太殘忍了。”
太后眉心幾不可見的皺了一下,擡眼沉沉看着她,道:“那你且說說,到底是何事?”
“是。”敬貴人想起之前那絲帕上的字,才直直跪了下來,道:“都怪臣妾管教無妨,嘉才人竟殘忍殺害了她宮裡僅剩的三四個宮人,還指使了人去謀害了定南侯……”
太后聽到定南侯三個字,愕然不已,怎麼又是定南侯?
“到底怎麼回事?”
“是這樣的,今兒一早,臣妾見嘉才人遲遲不來伺候,便派了身邊的丫環去看,沒曾想纔到,就剛好看到嘉才人把屍體推到了枯井裡,還說這什麼這些宮女發現了她指使一個名叫合香的女子謀害定南侯之事,其他的臣妾還來不及調查,也不敢擅自做主,只能先來回稟太后,請太后拿主意了。”敬貴人垂眸道。
太后聞言,將前前後後的事情聯繫起來,竟是嚴絲合縫,定南侯夫人才來說發現那叫合香的姨娘養蠱,京兆府便發現了定南侯體內的蠱蟲,而現在又成了嘉才人指使了那合香下的手。
“太后,怎麼了?”敬貴人見太后怔住不說話,眼裡閃過一絲諷刺。
太后睨了她一眼,沉沉呼了口氣,才道:“來人,立即帶嘉才人來見哀家!”
嬤嬤也知道事情嚴重,不敢耽擱,趕忙使人去了。
此時嘉才人所在偏殿,她已經知道自己落入別人的陷阱了,只是不知道這個陷阱到底有多大,因爲心腹小李子忽然不見了,其他宮人也被敬貴人殺了,她什麼消息都得不到,也無從下手了。
正想着,外面忽然傳來腳步聲,她見是桂枝,才起了身來。
“嘉才人?”
桂枝輕聲喚着。
嘉才人應了一聲,朝她走了來,撥開珠簾,看到她面上的焦急,沉聲道:“這次的事情……”
“才人被人設計了,而且恐怕這次凶多吉少。”桂枝想起那絲帕上看到的字,隱約看到了定南侯和蠱蟲幾個字,便知道嘉才人這次肯定活不成了。
嘉才人微微咬牙:“你說清楚些。”
桂枝將事情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才道:“皇上因爲蠱蟲一事,連皇后娘娘都沒放過,您屢次惹了皇上生氣,又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豈不是跟皇后娘娘的處境一模一樣了麼。”
皇后也正是因爲濫殺無辜和蠱蟲一事,才被奪去了鳳印永遠被關在了坤寧宮,那麼自己呢,皇上會不會因爲九皇子而放她一命?嘉才人並不確定。
想了想,拉着桂枝道:“你要幫我一個忙。”
“奴婢……”
“你不是想要林錦嫿死嗎?你放心,我就算死也會拖着她一起,但你一定要幫我這個忙。”嘉才人緊緊拉着她道。
桂枝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您說。”
“幫我去宮外接個人來,皇上看到這個人,也許會饒我一次,只要饒過我這次,我一定不會再放過他們!”嘉才人狠狠咬牙,而且這次就算是死,她也要多拉些人下地獄,比如趙懷琰!
桂枝見她一向平靜的眼裡露出狠辣的殺意,知道她是被逼上絕路了,道:“您放心,奴婢這就去幫您辦!”說罷,轉頭又快速往外去了。
可她才走出嘉才人的偏殿,就見長廊口已經有人在等着她了。
“桂枝姐姐,您這般焦急,要去哪兒呢?肚子還有不舒服嗎?”連翹看着她果然是來了嘉才人這兒,笑起來。
桂枝一下慌了神,忙捂着肚子道:“剛好路過嘉才人這兒,所以才……”
連翹繼續笑着靠近:“桂枝姐姐,你以爲我會信你竟是在嘉才人這兒出恭?”
桂枝看她靠近,後退了兩步。
連翹慢慢走到了桂枝跟前,才露出冷意:“你竟然敢出賣貴人,等我告訴貴人,你就等着被活活打死吧。”
“連翹,我沒有……”
“沒有,那你解釋爲何會從這出來?”連翹覺得拿住了把柄,越發囂張起來。
桂枝白着臉咬着牙,慢慢退回到了偏殿裡,桂枝也跟着囂張走了進來,可還沒說話,門旁忽然閃出一個黑影,拿着繩子死死勒住了她的脖子。
她掙扎着轉頭去看,見竟是嘉才人,越發用力的掙扎了起來。
嘉才人力氣不如她,眼看着她就要掙脫,桂枝從一旁撿了一塊巴掌大的石頭,看着面色煞白着跟自己求救的連翹,寒聲道:“要怪就怪你多事!”說罷,石頭朝着她的腦袋狠狠砸了下去,連翹當即停止了掙扎,嘉才人又死死勒了一會兒才鬆開。
二人才鬆了口氣,就聽到外面有腳步聲傳來,桂枝忙看了眼,嚇得立即回身跟嘉才人道:“是太后的人。”
嘉才人冷冷看了眼地上的連翹,指了指不遠處的枯井:“把人扔進去。”
桂枝點點頭,忙拖着人走了,等人一拖走,剛好太后的人也到了。
嘉才人跟着太后的人走之前,還回頭看了眼桂枝,桂枝會意,朝她點了點頭。
宮裡暗裡波濤洶涌,宮人們似乎都察覺到了,見誰都是小心翼翼的。
宮門口,誰都沒想到寧王殿下會忽然出現在京城。
門口的太監看着他,忙規矩行了禮,才笑道:“殿下怎麼忽然回來了,京城竟是半點消息也沒有。”
趙懷琰掀開車簾淡淡看了他一眼:“去通傳吧。”
“王爺稍等,奴才這就去。”太監忙轉頭小跑着去了,趙懷琰的面色才寒了起來。想要這麼輕易除掉嘉才人是不可能的,他很清楚嘉才人有幾斤幾兩,而且若她真是死,必然會緊咬住自己不放。
正要放下車簾,宮門口忽然出現一個熟悉的人影,桂枝。
桂枝是他安插在敬貴人身邊的人,怎麼會忽然出現在這裡?
有侍從也認了出來,上前低聲問道:“王爺,桂枝姑娘是不是來尋您的?”
“不是。”且不論他根本沒有傳召桂枝,桂枝也根本不知道自己還在京城,而且她這般小心翼翼的樣子,根本是要替人辦什麼事。
正想着,不遠處一輛馬車慢慢靠近了,桂枝也很快迎了上去。
車簾掀開,一個少女從馬車裡出來了,但趙懷琰看到她臉的瞬間,劍眉立即擰起了。
“那是誰?”
“是薛家的女兒薛聞心。”侍從解釋道。
“薛家……”趙懷琰眼底浮現些許痛苦,原來真的是嘉才人,當年母妃出事,真的是她做的手腳,否則她怎麼會早早養一個跟母妃這般相似的女人。而且這人,根本不是真正的薛家人吧。
桂枝接了薛聞心,四下看了看,只看到不遠處停着一輛看似普通的馬車,沒多在意,忙領着她進去了。
進宮的時候,小太監還笑道:“桂枝姐姐慢些,見到貴人,記得替奴才給貴人請安。”
桂枝瞥他一眼,熟稔笑道:“有機會我一定會讓貴人調你去內宮伺候的。”說罷,看了眼薛聞心低聲道:“薛小姐這邊請。”
薛聞心知道自己來宮裡的目的,點點頭,跟着她一道往前而去。
趙懷琰看着人離開,才從馬車裡走了出來。他有些不明白,自己這麼多年待嘉才人個九弟無一處不是真心,她們怎麼就非要背叛自己不可呢。
不多時,裡面的太監出了來,笑看着趙懷琰:“王爺,皇上請您去養心殿。”
“嗯。”趙懷琰淡淡應了聲,提步而去。
太監看着身材高大的王爺,總覺得他渾身都帶着一股殺氣似得,分明是豔陽高照的天兒,都讓他打了個寒顫。
慈寧宮中,太后看着面前的嘉才人,有些恨鐵不成鋼,沉聲問道:“那些人真的是你殺的?宮外那合香也是你指使的?”
“臣妾不明白……”
“你還要瞞騙太后到幾時?嘉才人,我的宮女親耳聽到的。”
“娘娘所說的宮女在何處?”嘉才人轉頭看她。
敬貴人見她竟是玩這種文字遊戲,不由輕笑起來:“嘉才人這是要拖延時間?在我看來,你不是如此不乾脆的人啊。”說完,外面有人進來,在她耳邊低語幾句。
敬貴人聽完,才朝太后道:“回稟太后,臣妾的宮女方纔來報,說早上發現嘉才人有問題的宮女連翹已經被人殺死在了嘉才人宮裡。”
太后沉沉看了眼嘉才人,只被這事鬧的頭疼不已,擡了擡手,招了人來:“皇上那裡如何了?”
“聽說王爺回宮了。”嬤嬤道。
嘉才人跟敬貴人同時握緊了手心,趙懷琰怎麼會忽然回宮?敬貴人更是驚訝,難道闞兒之前所說趙懷琰其實根本沒有離開京城,一直都在?
太后聞言,深深看了眼二人,道:“既如此,你們都去養心殿吧。”
“太后……”嘉才人聽到這話,慌亂了起來,太后是真的徹底不打算救她了嗎?
“你若是沒做過,哀家相信皇帝會還你清白。來人,送敬貴人嘉才人去養心殿。”說罷,疲憊的揉揉眉心,合着眼不再多說。
很快便有宮女過來了,嘉才人還要再求,卻被敬貴人一把捏住手腕冷笑道:“怎麼,嘉才人不敢去見皇上?心裡有鬼嗎?”
嘉才人心中恨毒了她,眼裡殺意一閃而過,見太后是真的不打算再管,只甩開她的手轉身離去。敬貴人也跟了上去。
等人一走,一側的嬤嬤纔看着閉眼的太后擔心道:“您不打算管嘉才人了嗎?”
“以前覺得她是個聰明乖順的,但能下如此狠手,如何能扶上去?而且這件事已經前牽扯到了朝廷之事,這是皇帝的大忌,哀家更加不能沾手,尤其是如今寧王也回來了……”一想到寧王,太后的面色便是又沉了幾分,擺擺手不再多說。
嬤嬤也不敢再問,叫了人來小心的伺候着,轉頭朝外面嘉才人敬貴人離開的方向看了眼,沒再多說。
養心殿前,徐程青已經在等着了,等看到趙懷琰來時,驚訝不已:“王爺……”
趙懷琰見是他,道:“徐大人在此,可是查到了什麼?”
徐程青拱手,心裡知道他定是明白了前因後果,道:“她嘴很緊,什麼也問不出來。”
“不要緊,兵不厭詐。”趙懷琰淡淡說罷,從懷裡拿了一個東西給他,才提步進去了。
徐程青怔了怔,猛地明白了他的話,眨眨眼纔看着他離開的背影,心中不由佩服。
趙懷琰進了大殿,就看到了躬身站在一側面容嚴肅的張大人,上前跟皇帝見了禮,才道:“兒臣擅自回京,未曾通稟父皇,還請父皇責罰。”
皇帝見到他,心情稍微好了些,才道:“來路兇險,你不說也是應當。不過來的正好,朕正有事情要審,你在一旁聽着。”
“是。”趙懷琰退讓在一側。
張大人這才道:“皇上,您看這件事怎麼處理?”
“叫徐程青進來。”皇帝將徐程青呈上來的摺子冷冷放在一側。
安公公很快引了徐程青進來,徐程青一進大殿,便跪下見了禮。
皇帝看了他一眼,目光復雜,才道:“徐愛卿起身再回話吧。”
徐程青忙行了禮站了起來,又將昨晚的事說了一遍,才道:“微臣本只是根據合香夫人的養母舉報,說她有殺人罪,纔要去拿人的,擔心她禍害國之棟樑的定南侯,沒曾想一去,便在定南侯夫人的幫助下,查出了她房間裡暗藏的蠱蟲,還有……”他似乎有些猶豫。
張大人驚訝道:“昨晚定南侯肚子裡真的爬出一種名爲紅蓮蠱的蠱蟲,着實邪性。”
徐程青也驚訝了一下,他本以爲錦嫿只是猜測,沒曾想是真的。
想罷,看了看一側的趙懷琰,底氣也更足了些,才道:“皇上,在合香的房間裡,還發現了一樣來自宮裡的物件,想來是信物。”說罷,小心翼翼從袖子裡拿出了一個用絹布好生包着的東西來。
皇帝的手慢慢叩在龍案上,直到那東西出現在眼前,才面色一沉,一把將桌上的奏章全部掀落在了地上。
所有人嚇得均是跪下,趙懷琰站在一側淡漠看着趙懷琰手裡的東西,是一個六面菱形的綠色翡翠。皇帝曾說過,他的茵嬪便是這世上最美最珍貴的翡翠,所以經常讓人以大塊翡翠精細雕琢成六面菱形的墜子送她。茵嬪死後,宮裡曾也出現過這個東西,是有妃嬪以此作爲靈魂的詛咒,詛咒茵嬪下十八層地獄,萬劫不復的。
皇帝緊握的拳頭微微發顫着,冷冷盯着徐程青:“這東西,你是在她房裡搜出來的?”
徐程青見他如此盛怒,目光不敢動,儘管背脊已經在冒冷汗,但還是堅定道:“是。”
“胡扯!”皇帝暴怒站起,死死盯着他:“若是宮裡有人指使,難不成是茵嬪的鬼魂嗎?”
“這……”徐程青這才知道這東西代表着什麼,也知道爲何趙懷琰會隨身帶着了。
他跪伏下道:“臣不敢瞞騙皇上。”
話說完,安公公瞧見門口有小太監朝自己看來,才悄悄退了出來,看着那小太監道:“何事?”
“是太后娘娘請皇上定奪一件事。”
“何事?”安公公不解,小太監朝養心殿外看了看,安公公見竟是敬貴人和嘉才人,微微皺眉:“皇上現在盛怒,只怕不會見二位娘娘,讓她們先在偏殿候着吧。”
“可是……”小太監面色奇怪的道:“這事兒聽說跟定南侯這件事也有關係。”
安公公聞言,又朝裡頭看了看,深深呼了口氣:“罷了,灑家去說說看。”
“多謝公公。”
“你且候着,等候傳召。”安公公叮囑了一聲,這才轉頭往裡去了。
等到了裡間,看到面容陰沉的皇帝時,才低聲道:“皇上,嘉才人和敬貴人求見,說是跟定南侯這件事有關。”
皇帝面色更寒:“進來!”
“是。”安公公忙朝那小太監使了個眼色,才高呼:“傳敬貴人,嘉才人。”
不多會兒,二人都進來了。
嘉才人一進來,看到趙懷琰清寒的臉時,微微咬牙,上前跪下見了禮後,纔跟趙懷琰道:“懷琰,此番去邊關,可曾見到傾兒了,他可還好?”
敬貴人有些不屑,皇帝根本不喜歡趙傾,她還想利用趙傾來博得皇上的憐憫麼。
趙懷琰面容更寒,卻知道嘉才人哪裡是想博得皇帝憐憫,不過是想提醒他跟趙傾的情誼,讓他能夠幫她一把罷了。
他看着嘉才人,淡漠開口:“本王方纔進宮時,聽人說,嘉才人的侄女好似也入宮了。”
敬貴人聞言,眉梢一挑,倒是笑起來:“嘉才人手腳倒是快,不過沒有我的允許,是誰領嘉才人的侄女進宮的?”
嘉才人聽到趙懷琰提薛聞心的時候,就知道大事不好了,現在她只盼着桂枝千萬不要帶薛聞心過來纔好。
皇帝皺眉:“你們過來,到底所爲何事?”
敬貴人見皇帝盛怒,知道那絹布上所說的事必然是成了,淡定的看着皇帝道:“皇上,是今兒一早,臣妾發現嘉才人忽然殺了自己偏殿裡的所有宮人,而且臣妾還發現嘉才人似乎一直在跟定南侯府的人聯繫。”
“定南侯府?”皇帝不關心嘉才人是不是殺了人,只扭頭看着嘉才人:“你跟誰聯繫,做什麼?”
“臣妾的宮女連翹還聽到嘉才人與人說什麼養蠱之事,不過臣妾讓連翹再去盯着嘉才人,在來這兒之前,連翹已經被殺人滅口了。”敬貴人火上澆油道。
嘉才人看到皇帝垂在身側緊緊握着的拳頭,面色微白,搖搖頭道:“皇上,您相信臣妾,臣妾沒殺人……”
“是嗎,你還要跟當年一樣把罪過推倒別人身上嗎?”皇帝說出這話時,幾乎是咬牙切齒,可一想到當年那件事,便覺得好似剜心一般的痛,他本是將這件事都慢慢淡忘了,可這個嘉才人偏偏要再跑出來把這件事重新暴露出來,讓他直視當年自己犯下的錯!
嘉才人聽到這話,哀求着擡頭看他:“皇上,臣妾沒有……”
“沒有?那朕問你,定南侯府的那個合香,是不是你的人?”皇帝寒聲問道。
嘉才人微微咬牙,想起桂枝所說的,知道合香定然是暴露了,只能搖頭:“臣妾不知這人……”
“不知道?”皇帝轉身將那菱形翡翠拿了來放到她面前:“那這個東西呢?也不是你給她的?”
“不是,皇上,臣妾沒有碰過這東西……”
“混賬,無恥!”皇帝反手一巴掌狠狠甩在她臉上,打得她摔倒在一側:“現在人證物證具在,你還不承認嗎?還要多少人出來指認你,你才肯承認?非得朕親眼看到你纔會說實話嗎?”
“臣妾……”嘉才人捂着被打出血的臉還要解釋,外面忽然來人報:“皇上,外面有一位薛小姐求見。”
嘉才人眼睛猛地睜大:“不要……”
敬貴人見她如此,知道必然是她那位侄女,她越不想見,她就越要見一見,聽人說,這位薛小姐跟當年的茵嬪可是有四五分的相似呢。
皇帝也隨之開口:“傳!”
很快,薛聞心便進來了。
她一身煙羅翠綠廣袖長裙,長裙上印着雅緻的竹子,挽着十字髻,眉心點着粉色的桃花,行動間,帶着些許的疏離清冷,眸子裡始終含着淡淡的哀愁。
皇上看到她的第一眼,心口猛地一跳,下意識的喊出了茵嬪的名字。
嘉才人聽到他這下意識的一聲,只覺得心如刀割,即便茵嬪死了這麼年,皇上果真還是忘不了她麼……
“臣女薛聞心,見過皇上。”薛聞心看着面前年逾五十但身形高大成熟的男人,依稀還能看出往日俊朗不凡的樣子,而且他看自己的眼神,果真如姑姑所說,一定是深情而愧疚的。
她嘴角藏不住笑意,可就在這笑的一瞬間,皇帝猛地回過神來,旋即而來的是巨大的羞怒。
他的鷹眸變得冷寒,將手心的翡翠死死攥緊,他現在已經不在乎是不是有人冤枉了嘉才人,他只要嘉才人死。
“來人,嘉才人用心歹毒,賜毒酒一杯。”皇帝背過身去,冷漠道。
嘉才人面對這突然而來的結果,驚愕擡起頭:“皇上,這些都是他們的一面之詞……”
“沒聽到朕的話嗎?”皇帝已經不想再忍耐,當年爲了維護名聲,他沒有處罰嘉才人,但現在是時候了。
趙懷琰淡淡看着一切,掃了眼嘉才人,卻沒開口。
嘉才人見狀,知道必死無疑,只癱坐在地上,哈哈大笑起來:“罷了,皇上左右想殺臣妾很久了吧,不過皇上,你可知道,你最愛的兒子,一直密謀着給他母妃報仇呢?”
徐程青面色一沉,忙擔憂的去看趙懷琰。
趙懷琰似乎早有準備一般,朝皇帝行了禮:“兒臣知道父皇痛苦了這麼多年,知道母妃定也不會責怪父皇,怎麼會謀害父皇。”
皇帝負在身後的書微微一顫:“你母妃……當真不怨恨朕嗎?”
“兒臣小時候,從未聽母妃說過父皇的不是,母妃若非見父皇的日子,件件事句句話都是跟父皇有關,兒臣想不出母妃會怨恨父皇,更何況,父皇當年是被人矇蔽的。”趙懷琰躬身垂眸道。
皇帝聽到這些話,沉沉閉上了眼睛:“是朕對不起她。”
嘉才人見皇帝竟是如此輕易相信了趙懷琰,才大聲道:“皇上,他在宮中培養了不少人,爲的就是將來奪位……”
“嘉才人害死了母妃,還要來害死我嗎?”趙懷琰只覺得心口好似被人扎入了尖刺,疼的厲害,原來一開始,不管他對嘉才人母子多好,她都是想要自己死的。
嘉才人兩眼赤紅:“你……”
“既如此,嘉才人不若說說都有那些人是寧王的人?”敬貴人媚眼一轉,睨了眼這養心殿的人,道:“譬如說這養心殿裡有沒有……”
“夠了,你們真當朕是傻的,由得你們戲弄嗎?”皇帝側過身目光冰冷的看了眼敬貴人,敬貴人被這眼神嚇住,張張嘴,又把話都嚥了回去:“臣妾不敢。”
“還不把她拖下去!”皇帝寒聲道。
安公公悄悄看了眼趙懷琰,忙招了身邊的小太監把嘉才人給拖了下去。
嘉才人被拖走時,咬牙切齒:“皇上,臣妾是真心愛你的,臣妾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好啊,趙懷琰他要殺你,他要奪位……”
皇帝只當充耳不聞,等嘉才人拖走,才瞥見地上跪着的薛聞心,看着她跟曾經的茵嬪一模一樣的打扮,陰沉着臉上前便扯下了她的髮簪拉散了她的髮髻,才寒聲道:“把衣服脫了,滾出宮!”
“皇上……”薛聞心微微咬脣,想楚楚可憐的去看他,卻被敬貴人推了一把:“薛小姐還想皇上再說第二遍?”
“可是臣女……”
“你也配學茵嬪嗎?下賤之人。”皇帝冷漠看她一眼,纔看了眼趙懷琰:“蠱蟲之事,既然景王查不清楚,你來查,朕三日之內就要這京城之內所有的蠱蟲消失!”
“兒臣遵命。”趙懷琰淡淡垂下眸子,可看到皇帝眼裡的懷疑時,知道即便自己解釋了,他也不會信自己了。嘉才人真是瞭解他,他多疑的性格,連最親愛的人,最親的兒子也不會放過。
薛聞心不得不脫下了外袍,只剩下一身白色裡衣羞辱的被人拖走了。
趙懷琰也跟張大人和徐程青退了出來。
出宮時,徐程青忍不住看着趙懷琰道:“王爺,今日之事……”
“父皇已經做了決定,就不會再細查,那個名叫合香的,不是有人指認她殺人麼,處置了便是。”趙懷琰說完,才轉頭看着張大人:“本王回京時,聽聞錦嫿進了京兆府大牢?”
“此事蹊蹺,下官必定會細查。”張大人拱手道。
趙懷琰不再多說,父皇已經開始懷疑他了,那他也必然會開始查自己,有些事要加快速度了。
他走出皇宮這高牆之中時,朝京兆府衙的方向看了一眼,還好,他不似父皇,他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也有完全信任他的人。
想到這裡,結了萬丈寒冰的眼裡才終於溢出些許溫柔來。
此時的林錦嫿,正坐在張大人重新安排的‘貴賓區’牢房中,茶桌上泡着的茶也不錯。
她看着站在門口的嚴夫人,淺笑:“嚴夫人爲何非要致我於死地呢?”
嚴夫人還不知道宮裡發生的事兒,這次來,也是爲了做準備,只笑道:“林小姐上公堂時,要是不承認,你那莊子上名叫採兒的丫環,只怕危險。”
“你在威脅我?”林錦嫿看着她顴骨高高突起的臉,越發覺得尖酸:“我不過是尋常女子,夫人何苦與我過不去?”
“是你擋了上頭的路。林小姐,你生的這樣國色天香,又這般伶俐,爲何就看不出你配不上寧王殿下呢?若是你早早退了這樁婚事,離開京城,興許還能平平安安過這一輩子。”
林錦嫿聽到這話,只覺得好笑,不由朝她舉了舉茶杯道:“這裡茶不錯,夫人要不要進來嚐嚐?”
“哼……”
“不過也不急,左右等我出去,這牢房興許夫人有幸能住上。”林錦嫿笑道,宮裡直到現在都沒傳出消息,那說明就是好消息,否則嘉才人反撲到自己身上,定早就迫不及待置自己於死地了,也不會讓嚴夫人忍不住親自來找自己放狠話。
嚴夫人聞言,不屑輕嗤:“你也就會耍耍嘴皮子,不過到時候你那心愛的丫環死了,可怨不得我,我只是好心來提醒而已。”
“那我也好心提醒夫人……”林錦嫿的茶盞冷冷放在桌上,才收斂起面上所有的笑意:“你屢次三番跟我跟徐家過不去,可別忘了,誰也不是軟柿子。”
嚴夫人看着她這般嚴肅的樣子,小小的身子好似渾身都籠罩着一層寒霜一般,不由擰眉。
外面正好有小廝跑了進來,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聽完,嚴夫人的面色當即有些發白,忙轉頭看他:“千真萬確……”
“剛從宮裡傳來的消息。”
“可是怎麼會呢?嘉才人好歹誕下九皇子,先帝規定,凡有子嗣的妃嬪犯了大罪,罪責都要從輕的,嘉才人頂多也就是送去長樂庵修行,怎麼會……”她說到這裡,故意壓低了聲音不讓林錦嫿聽見。
“大人說,情況很複雜,而且那位合香,聽說也被判了死刑了。”小廝道。
“怎麼會……定南侯那般迷戀她……”嚴夫人思來想去,都覺得不能繼續再留在這裡,也不看林錦嫿,提起裙子就快步往外去了。
林錦嫿聽到她們的對話,眨眨眼,事情竟是這般順利?
纔想了不久,徐夫人便帶着徐昭昭來看她了。
牢房的衙役也很懂事,親自打開了牢房的門讓她們進來。
徐昭昭一看到林錦嫿,便上前將她抱住了:“錦嫿姐姐,你受苦了。”
“不苦。”林錦嫿拉着她笑笑,纔看向徐夫人,笑道:“舅母可是聽說宮裡的事兒了?”
“自然是,不然我們哪裡有時間來看你,四處找人救你都來不及呢。”徐昭昭笑起來。
徐夫人也拉了林錦嫿坐下,這才道:“這次聽青兒說,多虧寧王殿下及時回京了,否則這事兒還真沒這麼簡單。”
林錦嫿驚訝,懷琰竟是露面了?嘉才人這樣的人,就如毒蛇,死前定也要反咬一口的,皇上那樣多疑的人,會不會從此開始懷疑懷琰?若是如此,那這次就真是得不償失了。
徐夫人看她依舊滿面擔憂,奇怪道:“錦嫿,怎麼了?”
林錦嫿回過神來,搖搖頭,問道:“表哥那裡怎麼樣?順利嗎?”她還一直擔心表哥新官上任,會被人捏住把柄呢。
徐昭昭聽到這兒,越發高興了:“哥哥可威風了,那個擡了平妻的姨娘,聽說被判了死刑,也不知道定南侯還會不會去救她。”
林錦嫿笑笑,定南侯那般色迷心竅又薄情寡性的人,知道合香給他下蠱後,定然不會再去救。
但現在只要人不死,她就不敢輕易放下戒備,只道:“舅母此番回去,還是叮囑表哥好生看好人。”嘉才人如此狡猾,合香更不一般,想要輕易殺死,只怕沒那麼容易。
徐夫人見她說的認真,也點點頭,才拉着她的手道:“我看寧王殿下是真的對你上心,這也是你的福氣,你放心,這件事有寧王跟你舅舅看着,一定不會出事的。”
“但願如此吧。”林錦嫿笑笑。
徐夫人和徐昭昭一直在這兒陪她吃了晚飯,徐昭昭還要留下來陪她睡,若不是衙役勸了半晌,她還真就留這兒了。
等人送走,王汝嫣也來了,身邊跟着陶謀。
王汝嫣一看到林錦嫿,便快步跑了過來歉意道:“錦嫿,對不起,我現在纔來。”
林錦嫿看了眼她身邊的陶謀,笑道:“陶公子也來了。”
“汝嫣一個人不便過來,我見她實在想見你,便找了藉口接她出來。”陶謀提到王汝嫣時,聲音格外的溫柔。
林錦嫿看着他的深情的目光,不似作假。
王汝嫣只拉着林錦嫿道:“你放心,這件事若是官府誤判,爹爹一定會替你上摺子的。”
“嗯。”林錦嫿點點頭,她知道王御史的爲人,現在唯一擔心的,就是汝嫣已經做好決定要嫁給陶謀了。
她頓了頓,看了眼陶謀道:“陶公子,我與汝嫣有些話要說,不知你方不方便……”
陶謀淺淺一笑,歉意道:“汝嫣最近身子不大好,牢房總歸陰暗潮溼,又是邪氣聚集之地,我擔心汝嫣一個弱女子受不住,不若這般,我就站在前頭,你與汝嫣說話如何?”
林錦嫿看着他關切的朝汝嫣笑起來的樣子,再看汝嫣也沒有拒絕的意思,心裡長長嘆了口氣,哥哥,我只能幫你到這裡了。
陶謀退後幾步站着,林錦嫿纔看着王汝嫣道:“汝嫣,哥哥他……”
“對了,我還要告訴你一件喜事。”王汝嫣笑起來,林錦嫿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卻還是聽她道:“我已經決定嫁給陶公子了,八字也合過了,婚期就在月末,是個吉祥日子。”
“汝嫣,會不會太倉促了?”林錦嫿拉着她的手道。
王汝嫣淺淺一笑,忍下眼底的酸澀:“我這樣的身份,能嫁過去已經很好了,而且陶公子待我也很好。”她說完,才搖搖頭:“不提這件事,此番來,我還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林錦嫿想告訴她哥哥馬上就要回來之事,可王汝嫣明顯不想聽,只道:“你可還記得你的大伯父林端?”
林錦嫿自然記得,只是當初林惜玉死後,他便好似銷聲匿跡了一般。
王汝嫣這才道:“陶公子聽到的消息,他自辭官後,便去了一趟林家族裡,這幾日好似已經啓程回來了,而且似乎是抱着什麼目的而來。”
“從族裡而來……”林錦嫿擰眉,想起曾經的老族長,或許可以問一問,但現在最大的問題是,父親遠在邊關,根本不在京城。看來,得另外在想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