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紫蘇看着手底下被打得動彈不得的丫鬟,才勉強算泄氣,但還來不及將人打發出去,便聽一陣諷刺的聲音。
“四妹妹果真是變了,底下的丫鬟也是人,怎麼就捨得下如此狠手?若是她們死了傷了,你禁足這段時日,可就沒人伺候了。”林惜玉提步進屋,瞧見屋裡炭火盆子也沒了,薰香也沒了,往日總是美美的林紫蘇也面容憔悴黯然失色,越發好心情的揚起脣角。
林紫蘇哪裡不知道她是來逞威風的,只冷哼一聲:“你以爲你比我好多少嗎?你等着,很快你就會後悔的,你以前對林錦嫿做的那些事你以爲她會忘記嗎?”
林惜玉面上的笑容一僵,便又聽林紫蘇道:“如今可是三房得勢,之前你們是如何對三叔母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就算三叔能容忍你們,林錦嫿和林錦澄能忍?”
林惜玉牙關微咬,她本是來看看她慘淡的樣子,哪裡容得她來嚇自己,當即笑着走到多寶閣邊,看着上面還細心擺放着不少的珍玩,淺笑:“四妹妹如今在屋裡,最好就是修身養性,這些個東西都用不着了,來人,把這屋裡所有的朱釵首飾全部撤走,還有這畫卷花屏,回頭再使人送《女德》《女訓》來,四妹妹每日看這些書也就夠了。”
“林惜玉,這裡還不歸你管……”
“還有,這些丫鬟四妹妹不喜歡,以後也不必來伺候了,只每日送飯來別餓死了也就是。”林惜玉看着瞪着自己的林紫蘇,心裡痛快,下巴高高擡起:“四妹妹,別以爲你還是以前那個林紫蘇,現在全京城能看得上你的,也就只有那些不入流的男人了,八成也就是爲了你這張狐媚子的臉,不過你可小心些,別跟葉氏一樣,做那些見不得光的骯髒事,壞了我林家的名聲!”
林紫蘇哪裡被林惜玉如此欺負過,當即忍不住要上前跟她爭辯,哪想林惜玉手一快,一巴掌抓撓在她如花似玉的臉上,當即抓出三條血痕。
她自己也怔了一下,而後看着她破了相,竟是竊喜,趁着她沒反應過來,上前又是一把抓在她那白玉般的細長脖子上,這才得意將她一把推在地上:“四妹妹,不是做姐姐的絕情,只是你自作自受,你就一輩子留在這裡苟延殘喘吧!”說罷,扭頭便帶人走了。
此時,等在院後的人悄悄聽到這兒的動靜,嘴角陰冷揚起,直接用手裡的火摺子點燃了堆放在後面的乾草堆,上頭的人吩咐了,林紫蘇和林威都留不得。
林惜玉這廂才走出後院,便聽到後院一陣鑼鼓喧天,丫鬟圓兒忙道:“大小姐,好似是四小姐院裡着了火。”
林惜玉沒當回事:“燒死她最好。”
“可是,您才撤走了她身邊的人,又打傷了她,若是她死了,會不會算到您頭上?”圓兒擔心道。
林惜玉一聽,也有些慌了。林惜騰才入獄,她可不想有牢獄之災。
這般一想,趕忙帶着人往回跑了去。
林錦嫿此時還不知林府發生了這樣的事,她讓林錦澄在客棧等她,自己則是悄悄尋到了老六暫住的小宅院。
老六來開門時,瞧見她來,心中擔心,面上卻拘謹問道:“小姐……之前可曾受了欺負?”
“不妨事。”她邊說着邊往前走,倒也打量了下這小院子,特別收拾過,雖小卻乾淨雅緻。她餘光瞥見老六,換了身玉色長衫,髮髻梳好在後頭,也是個翩翩少年,但也因此,她更懷疑老六的身份。
老六見她並無受傷,也放心了些。
很快進了裡間,便見到了已經醒來的女子,面色蒼白,神情哀傷。
瞧見陌生人來,她急切的朝老六看去:“公子,這位是……”
“這位便是我與你提過的小姐,她會幫你。”老六道。
林錦嫿看着她,目光卻是有些複雜。她上前一步,輕輕嘆了口氣:“慕容塵還活着,慕容家也已沉冤昭雪。”
她一聽這話,黯淡的眼中立即有了光:“你……你說的是真的?”
林錦嫿點點頭,雖然有些不忍心,卻還是道:“是真的,但你如今逃出來,熊樹禮不會放過你,也不會放過慕容塵,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她悽然一笑,更多卻是決絕:“我明白,自慕容家出事,我便被他秘密關了起來,後來才接到了丞相府,如今慕容家既然沉冤昭雪,我必要討個公道,便是搭上這條命又何妨!”說完,倒是怯怯看了看老六,微微咬脣:“多謝公子救命之恩。”
老六微微皺眉,看向林錦嫿:“小姐的計劃是什麼?”
林錦嫿微微嘆了口氣:“馬上就是年關,宮裡會舉辦宴會,我要慕容小姐入宮,告御狀!”若非如此,是扳不到根基深厚的熊樹禮的。只要熊樹禮在一日,德妃和趙闞就能有恃無恐一日,所以熊樹禮這個丞相的位子必須丟。
“可是……”老六有些遲疑:“若是如此,玉夫人……慕容小姐的名聲豈不是全毀了。”
“所以我在問慕容小姐,這件事你若是不做,我會送你去見慕容塵,然後你們兄妹想離開京城也可以。若是願意做,我會想辦法安排你入宮。”林錦嫿看着慕容玉,前世她掙扎着從丞相府逃出來,雖然去官府告了狀,掀起了一陣水花,卻被人滅口,熊樹禮倒是丟了位子,她卻白白丟了一條命。
慕容玉看似柔弱,性子卻是慕容家的直性子,她悽然淺笑:“我只怕給慕容家丟臉,卻也擔心兄長安危,我已是殘破之軀,死也無妨,請這位小姐安排。”
老六看着她,沒再多說什麼。
林錦嫿心裡也稍稍鬆了口氣,看了看老六:“接下來我會安排,你好生照料慕容小姐。我要出城幾日,若有別的消息,即刻使人告訴我。”
“好。”
“還有……”林錦嫿眉梢冷冷一挑,從袖子裡抽出封信來給他:“今晚子時,將信送到林威面前。”
老六深深看了林錦嫿一眼,猜到她要做什麼,點點頭:“小姐放心。”
林錦嫿見狀,沒再多留,帶着楊媽媽趕緊回了客棧。
林錦澄在雅間等了許久,仍不見說要去買胭脂的林錦嫿回來,便想着出去尋尋,哪知才下樓,便聽到一旁巷子裡有女子的求救聲。
他直接飛步過去,果真瞧見兩個猥瑣男人正堵着一個蜷縮在牆角的女子,當即沉了臉:“放肆!光天化日之下敢調戲良家女子,你們是活膩了嗎!”
那兩人回頭瞧見他一身文雅的樣子,不屑道:“哪裡來的好管閒事的,快滾,不然爺連你一起揍!”
“救命……救救我……”
女子顫抖着的求救聲傳來,林錦澄訝異了一下,面色更沉,二話不說提步往前,一腳便將二人均踢得摔在牆上,而後才急急跑到女子跟前:“鄭小姐,怎麼是你?”
他話才問完,鄭如意便如一隻受驚的兔子般撲進了他懷裡:“我好怕,救救我。”
林錦澄感受着撲倒鼻尖的桃花香氣,聽着她顫抖的聲音,腦子嗡的一聲,什麼理智也沒了:“放心,我不會讓你出事的。”說罷,直接將人打橫抱起,回頭看着那兩個男人,沉聲道:“還不滾!”
那二人對視一眼,趕忙跑了。
鄭如意圈住他的脖子,在他脖頸邊呵氣如蘭:“錦澄大哥,謝謝你。”
“不必客氣。”林錦澄心跳加速,卻佯裝鎮定的要將人抱出去。
林錦嫿剛好趕到時,便瞧見他正打算抱着人往外走,拳頭死死攥緊了。
上前問道:“大哥,這是怎麼了?”
林錦澄將方纔的情況說了,才道:“還好沒事,錦嫿,我先送鄭小姐回府,她一個女子太危險了。”
林錦嫿忙擋在前面,只淺笑看他:“哥哥怎麼糊塗了,你們孤男寡女,這般出去叫人看見了,豈不是壞了鄭小姐名聲。”
林錦澄這才猛地醒過神來,忙點頭。
鄭如意圈着林錦澄的手慢慢收緊,只顫聲道:“我怕……”
“這……錦嫿,不如還是先送人回去,你把馬車叫到這裡來……”
“大哥……”林錦嫿努力壓制住脾氣,笑道:“我讓楊媽媽親自送鄭小姐回去,有林府的馬車護送,不會出事的,況且我們的行程已經晚了,徐家的人已經在等着了,若是再遲了我可不依,孃親在天之靈也不依。”
林錦澄見她耍賴,心中一軟,而且讓楊媽媽護送的確不會有問題。他心裡到底還是偏向妹妹一些,縱然鄭如意一副柔弱無依的樣子,猶豫一番,還是歉意道:“鄭小姐,錦嫿說的有理,此行有楊媽媽護送,你不會出事的,而且我總不好誤了你的名聲不是?”
鄭如意暗自咬牙,卻也不好再拒絕,省的讓人以爲她這般不知廉恥。
但上了馬車離開時,看着林錦澄一直放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便知道,這個男人她已經拿下了,只要再假以時日……
她正跟林錦澄對視着,林錦嫿忽然往兩人中間一站,輕笑:“鄭小姐身邊的下人也太不小心了,竟然讓你一個人出來。對了,我記得昨日押送我去大理寺大牢,又把我引到城外差點叫人殺了的那些鄭府官兵,鄭大人可曾查問清楚,是誰指使他們做的?寧王也現在全權查這件事,可別誤會了鄭將軍纔好。”
林錦澄聞言,猛地一下醒過神來,眉頭微微擰起,鄭如意暗處死死攥着自己的帕子,面上只有些許哀傷:“爹爹這幾日病了,人也糊塗了,這件事實在是鄭家對不起林小姐,等爹爹病好了,一定親自登門道歉。”
“親自登門便不必了,鄭小姐心善錦嫿是知道的,下次出門可千萬小心些,將軍府的小姐出門,身邊一個下人都沒有,實在太危險了,今日若不是兄長剛好在那些人未曾動手前救了鄭小姐,那後果不堪設想。”林錦嫿明眸清寒,卻是句句都在提醒林錦澄,將軍府的千金小姐,前些日施粥都是僕人環伺,今日怎麼就這麼巧一個人都沒有,被人欺負還剛剛好被林錦澄瞧見?
鄭如意還要辯解,林錦澄只是看了看楊媽媽:“便勞煩媽媽了,時辰也不早了,趕緊去吧。”
楊媽媽垂眸應是,跟着鄭如意一道上了馬車,車伕揮動鞭子便離開了。
林錦嫿林錦澄如此,心裡好歹鬆了口氣,哥哥至少還不如爹爹那般糊塗,不過看着鄭如意離開,她眸底更狠。
林錦澄見人離開,忍住心裡的疑惑和失望,溫柔看着林錦嫿:“我們也出發吧。”
林錦嫿彎眼頷首,爹爹雖讓人難過,哥哥卻極好。
徐家被驅逐出京,卻安置在了離京城不遠的豫州,他們馬車轉水路,走了大半日,臨近傍晚的時候也就到了。
今兒是出了太陽的,這會兒竟還有落日,暖黃的陽光灑在水波瀲灩的碼頭,來往的商客皆是很高興的與人見面寒暄着,豫州的每個人好似都喜氣洋洋的,看着也叫人歡喜。
正想着,一個黑色的身影嗖的一下閃了過來就要往林錦嫿身上撲,林錦澄手一快便把人給拎起來了,一瞧,竟是個面容秀麗的女子,歲數比林錦嫿還小些,此刻正噘着嘴滿臉不開心:“錦澄表哥,你就不認識我了。”
“是昭昭啊。”林錦澄哪裡不認得她,徐家的頭號小霸王,雖是女孩子,卻最喜歡舞刀弄棒,滑頭的很。
徐昭昭撇撇嘴,去看林錦嫿,瞧見她精緻的臉,笑的眼睛彎起:“我就知道表姐是個大美人,大錦朝最美的。”
林錦嫿笑的眯起眼睛,這輩子見徐家人,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爹爹兄長都不在,老夫人根本不允許她們出府來徐家。
她想起孃親,心裡又是一陣暗恨,便見一個跟孃親模樣有幾分相信的高大男人走了來,男人寵愛的瞪了眼徐昭昭:“成日沒個正形,嚇着你錦嫿姐姐了可怎麼好。”
徐昭昭嘟嘟嘴,一把挽住林錦嫿的胳膊:“表姐纔不會被嚇到呢,昭昭那麼可愛,對吧?”
林錦嫿笑着揉揉她的腦袋,開口朝他喚了聲‘舅舅’,鼻子卻猛地泛酸,嗓子也啞了。
徐泊山聽到她這聲舅舅,一個大男人也有些心酸,上前拍拍林錦澄的肩膀:“你舅母正好去青山書院接你兩個堂哥了,年關才能回。咱們先回府吧。”他是知道錦嫿孃親落水之事的,奈何徐家不允許入京,便是葬禮他們也不能到場。
一想到這些,他便心酸搖頭。
回去的路上,除了徐昭昭嘰嘰喳喳的,其他人都是無話,等到了徐府,徐泊山才招了林錦澄去書房,最近林家的事他也是聽說了的。
林錦嫿就站在書房外的廊下,她起碼要知道舅舅的態度。
書房裡,徐泊山一改方纔溫和的樣子,指着林錦澄就罵起來:“混賬!糊塗!他林麓之就是個榆木腦袋不開竅,妻女被欺負成這樣了,他還顧着他那什麼親情,他害死了慧娘還不夠,還要害死錦嫿不成?”
林錦澄垂眸默默捱罵,他知道爹爹做的不對,卻也體諒爹爹的難處。
徐泊山氣得來回走,想動手又捨不得打侄子,只氣道:“這次得虧他林麓之沒來,不然我非打斷他的腿不可!我徐家的好女兒嫁過去,竟是受這般委屈苦楚……”他一想到自己那溫柔嫺雅的妹妹,便一陣哽咽:“糊塗,糊塗之人!”
徐泊山罵了半晌,見林錦澄也不吭聲,這才嘆了口氣朝他招招手:“罷了,你也難得來,先下去休息吧。”
林錦澄見如此,也只得退了出來。
一出來撞見廊下站着的林錦嫿,一臉淡定的樣子,難道她方纔沒有聽到舅舅的責罵?沒聽到也好……
正想着,林錦嫿卻先迎了過來:“昭昭一直吵着要跟哥哥學武,哥哥得空不若教她幾招吧。”
徐昭昭一聽,眼睛都亮了,忙跑了過來巴巴看着他。
林錦澄哪裡好拒絕,只笑着點點頭:“走,我們去外頭尋一塊空曠的地方。”
徐昭昭忙要拉着林錦嫿也走,她卻是搖搖頭:“我有話想跟舅舅說。”
“錦嫿……”
“哥哥放心,錦嫿心中自有分寸。”林錦嫿淡淡笑道。
林錦澄心裡五味雜陳,也不好多勸,看了眼急不可耐的昭昭,這才領着她走了。
等他們一走,林錦嫿這才轉頭進了房間。
徐泊山見她來,有些疑惑,以前的林錦嫿總是羞澀,如今倒是沉穩大度了許多:“錦嫿,你受委屈了。舅舅這麼些年不在京城,都沒能護好你們母女。”
林錦嫿眼眶微溼,前世的徐家爲被趙闞想方設法調去了極苦寒的地方,一輩子也沒回來過。
“不怪舅舅,要怪,就只怪那些人太過心狠。”林錦嫿面色決絕。
徐泊山聽得心裡一顫:“錦嫿,這話怎麼說?”
林錦嫿見他是真的心疼過世的孃親和自己,這纔將自己懷疑孃親是被人害死,而後二房又想盡辦法污衊孃親名聲一事說了出來,至於大房想要撮合她跟趙闞,也提了提。
她才說了一部分,徐泊山已經是雙目赤紅,滿面鐵青,拳頭狠狠就砸在了書桌上:“林麓之……他真是個糊塗蟲,我當年怎麼就瞎了眼以爲他重情重義,結果卻害了慧娘!”
“舅舅,爹爹且不去管他,只是如今錦嫿也沒有確鑿證據,在京城又無人依靠,等到年關過後,祖母一回來,還不知道會發生些什麼事。”林錦嫿語氣哀傷。
徐泊山看着她小小的身子骨卻扛着這些,越發的心酸:“想我徐家也是百年的簪纓之族,哪裡容許他們這樣欺負,只恨我現在入不得京城,護不了你左右!”他氣惱不已。
林錦嫿見狀,輕聲試探道:“舅舅可曾想過再回京城?”
徐泊山一聽,面色有些說不出的苦澀。他對於名利場從來都不喜歡的,只是他不在官場,官場仍不放過他,這麼些年徐家明裡暗裡受人排擠欺負的事兒也不少了,否則也不會將兒子送去千里之外的青山書院讀書。
“想回京城,怕是難啊。錦嫿,當年先皇還在時,你外祖父雖爲如今聖上的太傅,卻讓聖上誤以爲他暗中在幫……”徐泊山沒繼續說:“這件事也是你外祖父的心結,怕是難以解開。”
“皇上如今年紀也大了,當年的事情如何,想必心中也有了決斷。徐家世代賢良,又爲歷代君王所倚重,皇上怕只是少一個臺階,下個赦令放徐家回去罷了。”林錦嫿道。她記得前世皇帝死時,還在念叨外祖父,外祖父於他不止是老師,更是相伴多年,如師如父的,否則不會在誤信外祖父背叛他時,也只是將徐家趕出了京城而爲重罰。這麼多年過去,當年事情如何,想必他心裡也早已有數,只是外祖父早已過世,他也沒了理由再將徐家調回京城去。
徐泊山看着林錦嫿半晌,心裡卻是思緒萬千,他當年一直爲皇帝爲何沒重罰徐家而疑惑,難道真是如此?
他有些糊塗了,忙起了身:“錦嫿,舅舅出府一趟,你在府中好生休息。”說罷,快步提步往外而去,他要去問問同僚和好友,這個道理通不通,若是如此,他不論如何也要回京城去的,就是不掙一個官位,也要護住妹妹僅留的這一雙兒女。
林錦嫿見他背影匆忙,知道他心裡有數,懸着的石頭也終於落了下來,剩下的問題便是怎麼回京,何時回京了。
京城,德妃宮殿。
熊樹禮跟熊夫人都在,熊夫人面色微白,懷抱着小公子坐在下首不說話。
熊樹禮幾次要站起身來,都被德妃一眼瞪了下去。
德妃看了眼熊夫人,略冷道:“那位玉夫人當真不是你的人帶走的?你可要想清楚,兄長若是被皇上罰了,丞相府上上下下可都討不到好,還要連累本宮和三皇子。”
熊夫人紅脣緊緊抿着,她的確想過找出那位玉夫人然後悄悄處置了,卻沒想到有人比她先一步動手。
她毫不避諱的看着德妃,哽咽道:“娘娘是知道臣婦的脾性的,臣婦哪裡有那樣大的膽子敢做這事,便是不爲自己考慮,也會爲孩子考慮啊。兒是孃親心頭肉,讓他受半分委屈臣婦都是不願意的。”
熊樹禮仍舊不信,德妃卻是擰起了眉頭。
正好趙闞回來,德妃看他面色冷沉,心也跟着一沉:“林府的那兩人沒處置掉?”
“林紫蘇那賤人本是要被活活燒死的,哪知林家大房的林惜玉忽然插了一腳,將她救了出去。至於林威,我本打算讓人半夜動手,到了他房裡竟是發現不見了蹤影。”趙闞百思不得其解,林威怎麼會忽然不見。既然林麓之留了他一條命,他應該會想方設法繼續活在林家纔是。
德妃皺眉:“可曾派人去尋了?”
“林府上下搜遍了都不見蹤影。”趙闞頹然坐在一側,這一系列的計劃是他精心佈置過的,竟然出了這麼大的紕漏。
熊樹禮在一旁聽着,面色越來越沉:“我總覺得這背後,好似還有一個更大的陰謀。”
“更大的陰謀?”
“沒錯,這段時日以來,我們所有的計劃幾乎都不順利,到如今我被算計上,闞兒被算計上,還不知道背後那人的網撒了多大,而且我們就是被他盯上的魚,一旦我們急於處理眼前的小事而忘了顧全大局,怕就是他的收網之時,好將我們一網打盡!”熊樹禮陰翳的看了眼熊夫人才寒聲道。
“這背後之人,難道是寧王趙懷琰?如今皇后與他聯手,而且他也越來越得皇上喜歡,最近更是風頭無兩,除了他,本妃想不到還有誰有如此能力和心機來佈置這些事。”德妃寒聲道。
熊樹禮擰眉,卻是搖搖頭:“不一定。以我對趙懷琰的瞭解,他下手會更加直接,而現在的人,更像是能力不足,不得不用這種蜿蜒戰術。”
趙闞左思右想,也想不到是誰。
“那我們接下來改怎麼辦?”趙闞道。
“靜觀其變。”他轉頭看着趙闞:“殿下從現在開始,一邊派人搜尋林威的下落,一邊不要急於動手,他八成也是被那人算計了,我們要想辦法找到他背後的人是誰。”
趙闞咬牙,若是找到林威,他巴不得馬上就殺了:“萬一我們下手遲了,他收網了怎麼辦?”
“那就只能如壁虎一般,舍尾保命了。”熊樹林輕嘆一聲,心裡卻開始籌謀如何也佈置一個同樣的天羅地網,讓背後算計的那人套無可逃!
熊夫人暗暗抱緊了孩子,看着熊樹禮看向自己時冷漠的眼神,默默垂眸不敢出聲。
外頭的風停了下來,漆黑的夜裡,馬車在青石板的路上跑得很急,一連轉了好幾道巷子,才終於在一個死衚衕口停下。
馬車上的人跳了下來,手裡拽着白日從飯食裡面吃出來的一封信,低聲道:“你在哪裡?”信上說,他知道他的所有秘密,也知道如何幫他,讓他出府一見。他早知趙闞不會留自己,所以必須要另找活路。
他才說完,依舊不見動靜,面色猛地一沉:“你若再不現身,我就回去了!”
他說完,夜裡迴應他的只有隔壁偶爾的犬吠。
巷子後面的打更人忽然路過,敲了鑼鼓,嚇得他渾身一個激靈。
他扭頭看了看四周,安靜的根本不像是能藏人的樣子,咬咬牙便轉頭回了馬車。
趕馬車的小廝低聲問道:“爺,悄悄回府嗎?”
林威看了眼已經帶出來的包袱,有些糾結。回去勢必要再想辦法取得趙闞信任,但趙闞此人多疑而且心狠手辣,八成不會再用自己,對於沒用的廢棋,他都是處之而後快的,這一點跟德妃倒是很像。
他思來想去,還是道:“去尋一處客棧先住下,等過幾日再出京城。”如果馬上出城,肯定會被趙闞的人抓到,他還是再等幾日。
小廝聞言,連忙應聲帶着他走了。
走時,馬車不小心碰到了牆邊一排竹竿,竹竿倒下竟灑落不少的粉塵出來,嗆得小廝跟林威咳嗽了半天才緩過來。
小廝看着這牆角嘀咕道:“誰放了這些在這轉角的地方,進來不容易察覺,出去必是要碰到的。”
林威咳了半天,探頭出來看了看,只以爲是附近人擺放了許久的,倒也沒在意:“罷了,趕緊走吧。”
“是。”小廝這才連忙應下走了。
等人離開,老六才從一側的院子裡出來,藉着手裡的燈籠看了看地上灑下的粉末,竟不是灰塵,而是白色的粉末藥物。他小心拿帕子包起一些,看着林威的馬車離開,這才轉身回去了。
翌日一早,大風一刮,吹開了瀰漫許久的陰霾,乾淨溫暖的太陽也掛上了天空,讓人也覺得暖和起來。
林錦嫿早上才用完早膳,徐昭昭便蹦跳着跑了進來,拉着她就急急往外跑:“今兒豫州知府的兒子迎親,聽說花船都有十來艘,路邊站着都有賞錢呢,咱們去看熱鬧去。”
林錦澄跟在後面進來,他也是一早被徐昭昭拉來的,無奈攤手:“去瞧瞧吧,許久不來豫州,也不知如今的豫州怎麼樣了。”
林錦嫿看着興高采烈的徐昭昭,總不好拂了她的興致,倒也點了點頭。
幾人一道出門,仍舊不見昨兒出去的徐泊山,徐昭昭彷彿習慣他總是夜不歸宿,倒也沒多說,拉着幾人很快到了繁華的碼頭邊。
這兒早已經擠滿了人,熙熙攘攘,車馬如龍,很是熱鬧。
林錦嫿也瞅見平靜的河面上真的飄來四五條船,知府的公子一身紅色錦袍站在碼頭,似乎已經等不及,直接要了條小船就要往前迎去。
衆人歡呼着,知府家的家丁也在人羣裡撒錢,富貴的很。
正當那知府公子的船要靠近花船時,忽然那花船的簾子一掀,裡面直接一柄寒刃刺了出來。
林錦澄眉頭一擰:“不好!”他輕喝一聲,提步就飛了過去。
徐昭昭見狀,也快一步跟了過去。
衆人瞧見有人持劍殺出來,均是嚇得尖叫一聲,作鳥獸散了。
林錦澄很快與人纏鬥起來,那刺客繫着面紗,五官也看不清晰,只知道功夫極好,便是林錦澄上去攔,也沒攔住,眼睜睜看他一劍刺入了那腿都嚇軟了的知府公子腹部。
知府的護衛這才急急趕來,瞬間將人圍住了。
林錦澄一腳將人踢開,寒聲冷喝:“大膽歹徒,光天化日之下竟敢行兇!”
“大膽?”那人輕嗤一聲:“區區知府公子而已,林少將軍,你這條命也小心落到我手裡。”
林錦嫿聽到這聲音,隱約覺得耳熟,卻見他忽然朝自己看來,看着那雙銳利的眼睛,她猛地想起,當日隨侯夫人上普濟寺遇到的殺了康侍郎的刺客,便是他!
可雲水間的人怎麼總在殺官府的人?
她還沒想通,只聽見林錦澄大喝一聲小心,那男人便朝自己而來。
林錦嫿微微咬牙,敢傷她哥哥,也要看他有幾分本事!
想罷,直接抽出常備在袖子裡的顛茄汁帕子朝他扔去,被他劈開以後,她已經拿出了藏在袖子裡的迷藥撒了開。
他沒想到她竟是藏了這麼多東西在身上,中了招,身體微微脫了力,看着林錦嫿咬牙:“你真不是一般的女人!”上次敢見死不救,在風雪裡一腳把他踢開,如今敢朝他扔迷藥……
不對,這不是迷藥!
他身下一股炙熱涌出,渾身開始發熱,身體裡的邪火也開始亂撞了。
“你下的是媚……”
媚藥二字還沒說完,林錦澄上前來一腳將人踹到在地,但還來不及上前捉拿,他原地翻身站起,而後足尖一點立即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句狠話:“你給我等着!”
林錦嫿聽他苦苦隱忍的聲音,眉頭擰起,她還沒跟他算浪費一瓶她配製許久的媚藥的賬呢!
他一走,官府的人也急急追了去。
林錦澄這才關心的看着林錦嫿:“你方纔沒事吧。”
“沒事。”林錦嫿淺笑,只要他沒事就好。
徐昭昭趕來,一臉崇拜的看着她:“錦嫿姐姐,你方纔扔的那藥粉是什麼,這麼厲害?”
“辣椒粉。”林錦嫿彎眼一笑,若是告訴他們是媚藥,林錦澄怕要對她這個可愛單純的妹妹失望了。
林錦澄知道不是辣椒粉,倒也沒多問,只道:“那人知道我的身份,只怕我們來豫州也早有人盯上了,錦嫿,時辰不早,我們早些回京吧。”他擔心的是自己的仇敵尋上了門,到時候還連累了徐家。徐家如今風雨飄搖,若是再有人算計,怕扛不住。
徐昭昭失望的撇撇嘴:“纔來就要走。”
林錦澄無奈笑着看她:“等年關忙過來,我們再來。”
徐昭昭仍舊嘟着嘴不開心,林錦嫿也覺得早些回去的好,那個男人至今不明身份,還說是來找趙懷琰的,卻屢屢在她面前出現,難道是要拿自己去要挾趙懷琰麼?回頭她要問問趙懷琰,這到底是個什麼人。
做了決定,來不及吃午飯,也不及跟徐泊山告別,便直接乘船北上了,天黑之前便到了京城。
楊媽媽得知他們要回來,早早在碼頭候着,見到人後,才笑着迎了上去:“原來徐家距離京城這麼近。”
“是啊,可惜這麼近,孃親也沒能時時回去。”林錦嫿淡淡一句,林錦澄聽在心裡發苦。
他在一旁騎着馬,看着上了馬車的妹妹,只暗暗攥緊了繮繩。他便是護不住孃親,也一定要護好妹妹,誰也不能欺負她!
林錦嫿倚在馬車裡,簾子偶爾飛起,看到高頭大馬上面容嚴肅的大哥,只微微嘆了口氣。
楊媽媽瞧見,心裡也有數,不再提這話,倒是說起了林紫蘇。
“昨日大火,四小姐半邊臉都燒爛了,聽說還是大小姐救出來的。”楊媽媽在一旁道。
林錦嫿挑眉,林惜玉能有這個好心?林紫蘇那燒爛的半邊臉怕也是拜她所賜吧,不過她將自己推落水中差點淹死,倒是有那狠勁,如今卻不敢殺林紫蘇了,還毀了她的臉,往後定要自討苦吃!
她這樣想着,纔回到林府,就聽說醒來的林紫蘇當場死死咬住了去看她的林惜玉的耳朵,若不是圓兒急忙將她打暈,林惜玉一隻耳朵怕都要叫她咬下來了。
來回話的小丫鬟說的一臉餘悸,林錦澄聽着,微微皺眉:“這等話往後不必告訴七小姐。”說完,在二門前停下:“我先去見見父親……”他頓了頓:“那日你與舅舅,是說了孃親的事嗎?”
林錦嫿知道他擔心舅舅真的會不認爹爹這個妹夫,淺笑道:“只說希望他們來京城。”
“來京城?”林錦澄眨眨眼,看着笑的恬淡的妹妹,總覺得她還在打什麼鬼主意。此番回來,她變了太多了,不管是爲人處世還是儀態氣度,都自有一種從容。
“嗯,哥哥先去見爹爹吧,遲些再說這些,我去瞧瞧四姐姐。”林錦嫿淺笑,林紫蘇沒死她也開心,畢竟前世她費盡心機嫁給了趙闞,這輩子她也要幫她圓了前世的心願纔好。
林錦澄有些擔心:“四妹妹做錯了,但你也不要動手,不然傳出去,你反而要吃虧。”
林錦嫿亮晶晶的看着他耐心教導自己要暗地裡動手的樣子,嘴角勾起大大的笑意:“哥哥放心,我心裡有數。”
林錦澄聞言,親暱的揉揉她的腦袋便離開了,他一走,林錦嫿直奔林紫蘇的房間。
走到院子裡便見下人們全縮在外面不肯進去伺候,等她進了房間,纔看到滿地的碎瓷片和濃重的藥味也掩飾不住的燒焦味道。
林紫蘇如今暫居在偏院裡,房間很小也很樸素,因着連下了幾天雪,屋子裡溼氣也很重。
她此刻跪坐在牀邊,原來一雙美眸如今早已成了魚眼睛,臉上纏手厚厚的紗布,模樣很是猙獰,便是楊媽媽看到,脖子都縮了縮。
“四姐姐何必如此呢?京城第一美人,如今毀了容,就失了優雅了。”林錦嫿淡淡坐到一旁看着她,前世死前,林紫蘇也是穿着一身綾羅,踩着珍珠鞋款步走到她跟前,就這樣喂她喝下那折磨人的毒藥。還巧笑嫣然的告訴她,她是如何一步一步爬上趙闞的牀,出賣林家,出賣自己的。
林紫蘇一聽到她的聲音,便好似發了狂,卻被楊媽媽攔住往後狠狠一推:“四小姐想死,也不急於這一時。”
林紫蘇聞言,冷嗤一聲:“她若敢殺我,早就殺了,還用等我被林惜玉那個婊子毀了容嗎?”
林錦嫿看着她已經全然不顧名聲,倒是勾起了嘴角:“四姐姐急什麼,你的姿容雖已不在,才情卻是數一數二,三皇子不是早已中意於你,你又何必擔心呢?”
林紫蘇聽到這裡,心中更是淒涼。她如今臉也毀了,替三皇子要辦的事情也辦砸了,他必然不會再要自己。
“過幾日便是宮宴,若是在宮中與他生米煮成熟飯,姐姐何必擔心皇上不賜婚?”林錦嫿撥弄着手上的珠玉淡淡道。
林紫蘇聞言,立即陰狠看她:“你若想殺我,直接來就是,不必再想什麼陰謀詭計,林錦嫿,你以爲我還會相信你嗎?林府最壞的人就是你!”說完,又頓了頓,冷笑起來:“不,你只怕根本不是人,你就是地獄來索命的惡鬼!”
楊媽媽正要呵斥,林錦嫿的嘴角卻勾得更高了。
她緩緩起身,慢慢走到林紫蘇跟前俯身看着她,低聲道:“正如你所說,我若要殺你,輕而易舉,何必再多行此一招?”
林紫蘇聽着這話,看着她深邃卻探不出情緒的眼睛,微微有些遲疑:“難不成你……”
“孃親落水一事,我至今懷疑與大房有關,你若是成爲了三皇子妃,是更恨大姐姐一些,還是更恨我一些?”林錦嫿故意問道,她自然知道她的心思,若她得勢,勢必會兩個都殺。
林紫蘇怔怔看着她:“你真想幫我?”
“信不信由你,若是四姐姐成了三皇子妃,可不要忘了今日之事。”林錦嫿說罷,便帶着楊媽媽轉身而去。
林紫蘇的心開始狂跳起來,巨大的欣喜將她不多的理智全部吞沒。她如今被林惜玉欺辱至此,早就恨不得將她死死踩在腳下揚眉吐氣,只是如今爹爹失蹤孃親被休棄,她以爲再無法子,可若是真的能成爲三皇子妃……
她冷冷盯着林錦嫿離開的背影,諷刺笑出聲:“我也不會放過你!”
楊媽媽能感受身後森寒的目光,出了院子,走到無人處才小聲道:“小姐當真打算幫四小姐?放虎歸山,只怕後患無窮。”她更害怕的是如今她也得罪了林紫蘇,到時候她得勢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林錦嫿緩緩看着周圍的風景,淺笑:“她早已不是猛虎,不過是折了手腳的病貓罷了,讓她成爲三皇子妃不是在嘉獎她,只是在懲罰趙闞而已。”她看着一側綠籬上抽出了鮮嫩的葉子,走過去淡淡看了會兒:“一年又要過去了,時間過得可真快。”前世春來秋去,她歷經幾十年的歲月也沒看清那些人的真面目,一朝重生,發現她曾以爲的親人卻全是豺狼虎豹。
楊媽媽不知她在想這些,上前道:“小姐若是喜歡這些,奴婢叫人移栽一些到落霞苑去。”
“不必了,他們喜歡在這兒。”林錦嫿說罷,淡淡往前而去。
林府的府邸是朝廷賞下來的,還算大,她轉過前面的青石板路要再走一段才能到落霞苑,但人還沒過去,忽然聽到兩個婆子低語。
“你們聽說了沒,大夫人的哥哥官職好似又升了,如今風光無量呢。”
“可不是,聽說大夫人還想把自己的堂妹接來,嫁給咱們三老爺做填房……”
“聽說是個強勢的主兒?一把年紀還沒嫁的老姑娘,還妄圖嫁給咱們三老爺?”
……
兩個婆子說的咯咯直笑,沒發現站在後頭聽的林錦嫿。
楊媽媽看她氣定神閒好似聽熱鬧一般,低聲道:“小姐,奴婢去呵斥走他們?”
林錦嫿嘴角浮起些許笑意,他們所說的這個大夫人堂妹可是個人物,來了倒好。
這般一想,她嘴角的笑容越發多了,轉了道走另一邊回去了。
可才道落霞苑,才發現竟多了十來個高挑貌美的侍女。
她纔回來,侍女們恭恭敬敬行了禮,聲音婉轉好聽,模樣一水兒的清秀佳人,看得林錦嫿怔了怔,楊媽媽也怔了怔。
白蘭忙從裡頭出來,看着林錦嫿道:“她們都是寧王府送來的,說是伺候您的。”
“奴婢墨風。”
“奴婢墨花。”
“奴婢墨雪。”
“奴婢墨月……見過主子。”
林錦嫿聽着這齊齊的聲音,眉心跳了跳:“王爺怎麼會忽然送你們來。”
領頭的墨風溫柔一笑:“奴婢們都是王爺精挑細選送來的,拿寧王府的俸祿即可,賣身契已經交給白蘭姑娘保管。主子放心,奴婢們會在小廚房伺候,不會給您添麻煩的。”
林錦嫿忽然想起之前趙懷琰賴在家裡吃飯不肯走的那一天問過自己是不是飯菜不合胃口……
正說着,外邊兒來了人,說寧王到了,今晚要留在這兒吃晚飯。
墨風溫柔一笑:“那奴婢們先下去備着,主子您也乏了,奴婢們燉了湯,備了暖鍋,您先吃些。”
林錦嫿啞然,敢情趙懷琰是把自己的廚房搬到了自己這兒。
他想折騰,她也懶得多管,回了房間看着那已經擺好咕嘟咕嘟冒泡的暖鍋和誘人的香氣,想着回來時還沒來得及用午飯,倒也不介意坐過去了,只是她一邊吃,一邊看周圍的丫環們饞的不行,吃了一些便都賞下去了。
晚膳時,林麓之特意將地方設在了前院。
飯桌上,他特意看了看林錦嫿,總不苟言笑的他頓了頓,指了指桌上的一盤金絲酥雀道:“你小時候最愛吃這個,我讓廚房備下了,你嚐嚐。”
林錦嫿看着有意討好的他,心中微微嘆了口氣,倒是沒有拒絕。
哪知她才夾了一筷子,趙懷琰的筷子也伸了來。他不習慣有人伺候着用膳,都是自己動筷子。
林錦澄看着自己面前默默擺着的一碟小蔥拌豆腐,輕嘆,寧王這次總不會跟他搶了吧。
“還有這道山珍刺龍芽、蓮蓬豆腐……”
林麓之沒管兒子,高興的跟林錦嫿介紹,直到林錦嫿跟趙懷琰把飯桌上的菜都掃了一遍纔算停下。
飯畢,趙懷琰依舊厚臉的住了下來,不過林麓之這次似有警覺,把他的廂房安排在了自己隔壁,徹夜不眠的盯着,趙懷琰房裡有絲毫動靜他便跑出來。
趙懷琰想單獨跟林錦嫿見面的計劃泡湯……
如此四五日過去,趙懷琰不緊不慢的查着自己的事,京城各人也都打着自己的算盤,卻詭異平靜的度過了這幾天,誰都沒有出紕漏,直到宮宴之日。
林麓之以爲要參加宮宴,趙懷琰怎麼也要回去換身衣裳,哪知他連下人也帶來了大半,還早早準備了華衣送去了林錦嫿的屋子,氣得他吹鬍子瞪眼愣是沒法趕人。
落霞苑中。
阿寶替林錦嫿打開趙懷琰一早命人送來的錦盒時,眼睛都瞪圓了,金絲繡的彩蝶,大紅做底,那蝴蝶仿若活得一般就要從衣服裡飛出來,好看的讓人咋舌!
楊媽媽也算見過不少好東西的,瞧見這衣裳,同樣的驚訝不已:“這樣好的衣裳,還只有上次德妃娘娘親自過府時見過,卻也不若這一件繡工精美……”
林錦嫿淡淡看了一眼,知道趙懷琰是廢了心思,倒也沒有拒絕,況且今日乃是宮宴,不好穿的太素淡,倒也叫人換上了。
金簪挽起飛仙髻,流蘇的簪子並在兩側,左邊是金絲累成的梅花,中間一點紅寶石。耳朵上一對圓潤可愛的珍珠,面上淡淡施着粉黛,柳眉星眸,如從畫中走來。
白蘭纔給她的指甲塗好大紅的蔻丹,擡頭瞧見她鏡中的臉,呼吸也微微一滯,旋即淺淺笑起來:“小姐的模樣真是無人能及的。”
林錦嫿看着鏡中的自己,眸光微寒,她那年十六,鳳冠霞帔嫁給趙闞,他也是這般誇自己容貌的,只是今日,她要給他撮合另一段好姻緣呢。
她剛起身要走,外面傳話,說林紫蘇來了。
白蘭聽着她的名字,面色便微微發白:“小姐,您這是……”
“帶她入宮。”林錦嫿淡淡說罷,見她面色煞白咬着嘴脣的模樣,淺笑:“採兒之事我還記着,今日你留在府裡照看好她便是。”
白蘭哪裡敢質疑主子,聞言,連忙點點頭:“小姐總比奴婢聰慧些,奴婢相信小姐。”
林錦嫿不再多說,正要出去,便聽到外面林惜玉正在推搡林紫蘇:“四妹妹如今這麼醜,是要進宮去嚇着貴人?”
林紫蘇恨得眼睛發紅,只能能盯着她:“人無百日好,大姐姐這話可一定要記清楚了,有些報應來的晚,卻不是不來!”
林惜玉聽着這威脅就要上前打人,上次她咬了自己耳朵的仇還沒報呢,哪知還未動手,門口紅影掠過,她轉頭一看,看到站在門口的林錦嫿,當即張大了嘴。她方纔出來的樣子,哪裡像什麼閨閣小姐,分明是氣勢最貴的皇后,身子端正,款款而行,面容清寒,尊貴的讓人不敢直視。
林紫蘇看着她那張精緻的小臉,擡手捂住自己左臉不得不用東西遮住的猙獰傷疤,咬得嘴裡都泛出血腥味來。
林惜玉回過神來,冷冷一笑:“七妹妹今日當真是精心打扮,不過你已經定親,還打扮的這般妖豔,是想去蠱惑別的男人?皇家可不允許招蜂引蝶之人。”
她這話說的惡毒,楊媽媽當即黑了臉要出聲,卻聽得一陣冰寒男聲:“皇家的規矩,你倒是比本王清楚。”
林惜玉扭頭一看,已經換好緋色蟒袍的趙懷琰已經到了門口,面容冷峻,帶着不可抵抗的威壓。
“臣女不是這個意思,只是腦子一時糊塗……”
“病了便留在府裡休息。”趙懷琰直接越過她,直接看着面前的林錦嫿,看她眉如如畫,與前世的她相比,更多了一份決絕了冷清,不由淺笑,他的嫿兒,果真極適合這紅色。
林惜玉聽到這話,額頭都急出細汗。她爲了這場宮宴可是準備好些時日了,還有她身上這身桃色長裙也是花了大價錢特別定製的,還有頭上這些朱釵首飾都特意買的……
“王爺,臣女……”
趙懷琰似乎沒聽到她說話一般,走到林錦嫿跟前,從一旁侍女手裡拿過一條灰白色貂裘披風給她披上,親自繫好,低聲道:“外頭涼,你身子弱,不要凍着了。”
林錦嫿看着面前細心的人,眨眨眼沒說話。
繫好披風,趙懷琰才讓在一側:“與本王一同出去。”
林錦嫿看着他一身紅,她也一身紅,還一道出去,豈不是叫人以爲他們要成婚了?
林錦嫿想了想,便是叫人以爲如此,好似也無妨……
她嘴角淡淡揚起,走在他身側便一道往外而去,看的一旁的小丫鬟們眼睛都要冒星星了。
林惜玉想求求林錦嫿,可趙懷琰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讓她根本不敢開口。林紫蘇雖也妒忌,但看着氣急敗壞的林惜玉,嘴角勾起,諷刺的睨了她一眼:“蠢人就是蠢人,便是哪一日飛上了枝頭,也就是隻老母雞罷了。”
“你說誰是老母雞!”林惜玉氣得滿臉通紅,林紫蘇卻越發覺得可笑,裹好身上從葉府借來的狐裘,提步跟了出去,她看着林錦嫿的背影,陰冷一笑。她若是真幫自己成了三皇子妃,那她要除掉的第一個人,一定是她!
林錦嫿現在可沒心思管她想什麼,出了林府的門,看着門口面色古怪的爹爹和兄長,她忍着笑意上前見了禮,而後朝跟來的楊媽媽使了個眼色,便提步上了馬車。
楊媽媽等着主子們各自上了馬車,才悄悄退出人羣,往林府轉角處招了招手,而後林錦嫿入宮的隊伍裡便多了一個形容消瘦且面生的丫鬟。
馬車緩緩行着,宮門前早已聚集了不少人,各自都在爲明日的年關歡喜,唯有一直找不到慕容玉的熊樹禮憂心忡忡,若是今日這種大時候慕容玉冒了出來,那他就真的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