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濟被踢倒在地,渾身的骨頭都好似摔碎了一般,疼的他齜牙咧嘴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張大人擡了擡手,讓衙差去將他按住,才又讓人去招大夫。
二夫人趁機道:“張大人,這番定是有人周密計劃過的。”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看林錦嫿,她如今一副膽小的模樣,可之前在府裡對林貴和老族長動手時,卻不見絲毫懼意,這事說跟她無關,她絕不信!
二老爺老臉鐵青,坐在原地寒聲對林錦嫿呵斥道:“你昨晚真的不曾出府?”
“嗯。”林錦嫿點點頭:“昨兒用過晚膳後,錦嫿便歇下了,落霞苑的丫環們都可以作證。況且那些人都是前段時日二伯母和大伯母送來的人,肯定不會替錦嫿撒謊,二伯父不信,尋來問一問便是。”
二老爺見她這樣自信,悶聲沒再說話,睨向二夫人的目光更加厭惡了些。若是真的證實自己被戴了這麼多年的綠帽子,如今又牽扯進命案裡不得不鬧得滿京城都知道,他往後是在這京城擡不起頭了。
二夫人拳頭握得死死的,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忙去看半死不活的康濟,道:“昨日是誰讓你來尋我的?”
康濟也似乎反應過來,忙道:“是……”他趕忙去袖子裡掏了掏,卻發現那封他好生收着的信不見了:“那信昨兒被你拿走了是不是!”康濟指着林錦嫿質問道。
“什麼信?”林錦嫿似被嚇到般又往林錦澄背後躲了躲。
林錦澄當即朝康濟走了一步冷聲道:“說就說,再敢大聲試試!”
康濟嚇得一抖,嘴脣顫了顫,忙去看上首的張大人道:“張大人,前兒是她寫了信給我,告訴我林家二夫人與人私通生下了林家四小姐,所以我纔去尋二夫人的。沒曾想二夫人想要殺人滅口,派了身邊的丫鬟來,結果那丫鬟放火燒死了我兒子,我是迫不得已才失手殺了她!”
他老老實實交代完,衆人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這康濟要挾人不成,反而引火燒身。
“她在污衊我……”二夫人紅着眼睛忙道,卻聽張大人一拍驚堂木:“那信紙何在?”
“不……不見了。”康濟左找右找沒瞧見,一心以爲是林錦嫿拿走了,但林錦嫿完全沒有這個必要,因爲那紙……
正想着,驗屍的仵作走了過來:“大人,小的在死者緊握的手心裡找到這個。”說着,呈上被揉成一團的紙來。
康濟眼睛一亮,也顧不得身上的疼痛指着那紙喊道:“就是這個,這就是前兒送給我的信。大人,你打開瞧一瞧,拿去跟林錦嫿的筆跡對一對就知道了。”
張大人打開紙看了看,深深看了他一眼:“你確定就是這張紙?”
“對,那紙的邊角缺了一塊,是我不小心撕掉的,我認識。”康濟猛地點頭,臉上也浮現些許欣喜。
二夫人看着一直鎮定的林錦嫿,覺得不對,纔要提醒康濟,張大人便猛地一拍桌子:“胡說八道!這紙上根本什麼也沒有,林家七小姐與你素無仇怨,怎麼會去見你,更不用說害你!至於你說的林二夫人與人私通一事,她一個深居內宅的女子如何得知?”
“可是昨晚分明就是她……”康濟看着被人拿下來的紙,紙上果真是乾乾淨淨什麼字也沒有,整個人如泄了氣一般跌坐了下去:“她打斷了我的腿,還給我餵了毒藥……”
他一時竟不知說些什麼好了,但二夫人卻鬆了口氣,如果紙上什麼都沒有,那就沒人敢指認她與人私通。
正說着,大夫已經請來了,是京城有名的老大夫。
老大夫一一見過禮後,顫顫巍巍的跪下開始給康濟把脈,可把來把去,全然無中毒的跡象。
他跟衆人實話實說:“康老爺身子虛了些,但絕對沒有中毒的跡象。”
“怎麼可能!”康濟有些癲狂起來,看着站在林錦澄後面的林錦嫿,越發覺得她就像是個惡魔一般:“妖女,這些都是你設下的詭計,你就是要害死我,妖女!”
他開始大罵,林麓之終於再也忍不住,騰的一下站起身來看着張大人:“此子不僅誣賴錦嫿名節,還亂傳謠言,請張大人務必嚴懲!”
張大人也是知道康濟的,說不上劣跡斑斑,但絕不是什麼善類,想起那蘭秋的死狀,眉頭擰起:“康濟,你還有什麼可說的?”
“我……”他咬咬牙,看着林錦嫿說不出話,扭頭去看二夫人:“林二夫人,林錦嫿也想害你,她說你跟人私通,你還派人害死了我兒子,你也跑不掉的,你得救我!”
二夫人聽到‘私通’這兩字,渾身發寒:“你休得胡言,我派蘭秋去見你,不過是因爲可憐你女兒與紫蘇有幾分交情,想給你送些銀兩過去罷了,你們父子禽獸不如,不但姦污了蘭秋,還將他殘忍殺害,你該死!”
康濟面無血色,指着她的手也發顫,看着她狠絕的眼神,反而笑起來,一把抓住剛纔的老大夫:“你去看看林二老爺,他肯定患有隱疾,這輩子都生不出孩子!他不可能生孩子的,否則這麼多年他二房怎麼除了個林紫蘇,一個蛋都沒下?”
二夫人面色微微發白,二老爺面色同樣不好看,若是被大夫查出來,他這臉就不用要了。
“胡鬧。”不等二夫人開口,他先冷沉呵斥一聲:“康濟,我與你素無仇怨,你張口便要污衊羞辱,我林家難道跟你犯衝不成,先是我侄女,現在又是我夫人女兒和我?”
“我沒胡說……”康濟腦子裡一片混沌,哪裡還管二老爺是不是要面子什麼的,一心只想拖了二夫人下水,扯着還沒走的老大夫要去給二老爺看。
二老爺蹭的一下站起身來,朝張大人拱拱手:“張大人,此人怕是瘋狗一條,還是早些處置吧。下官還有事,便不多留了。”說罷,狠狠剜了眼二夫人,甩袖而去。
康濟還要去追,直接被人給拷住了。
“康濟,你殺人還不知悔改,四處污衊人,本官便判你斬首之刑罰,秋後處決!”張大人寒聲道,說完,看了看二夫人,就算知道二夫人真的是派人去殺人滅口的,但僅僅派了個丫鬟去,又沒有證據,還真不好說,只能先放人。
外頭圍觀的人見此,都開始嘀咕二夫人是不是與人私通,康濟的事倒是放在了一邊,至於指責林錦嫿從中作梗的就更沒有了。
二夫人走出大堂時,腿都是虛軟的,若不是沈媽媽扶着,人早要倒了下去。
林錦澄護着林錦嫿在一旁冷淡看着,在她上馬車時,寒聲道:“二伯母似乎十分不喜歡錦嫿?”
林麓之聞言,本要呵斥,可看了眼面色發白的女兒,話又咽了回去。
二夫人見他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裡,一向小心翼翼的林麓之也不吭聲,只得暗暗忍下這口氣,道:“未曾。我乏了,這些事遲些再說。”說罷,直接扭頭上了馬車離開了。她還要趕緊回去哄住二老爺,否則林府怕都沒了她的容身之地。
林錦澄還要說,林錦嫿則是輕輕扯了扯他的袖子:“大哥,罷了。”現在的二夫人還是名義上的伯母,父親也在,根本耐何不得她,但二老爺卻是絕不會放過她的,哪個男人能忍受戴了這麼多年綠帽子?而且還有一個戰鬥力極強的老族長呢,有這樣能發泄的機會,他怎麼可能錯過。
林麓之也趁機道:“都受了驚,回去好生歇歇吧。”
林錦澄見狀,這纔不得不忍下了這口氣。他憐惜的看了看林錦嫿,溫柔道:“這麼多年我與父親都不在府中,孃親性子也溫和,錦嫿一定跟孃親一起受了不少委屈吧。”
林錦嫿聽到這話,心裡一軟,眼底浮起些許溼氣,彎眼淺笑:“好在爹爹和哥哥已經回來了,往後不會再有人欺負錦嫿了。”
林錦澄越發心疼,林麓之也覺得愧疚,看了看二夫人離開的馬車,暗暗嘆了口氣。
幾人回到林府,林錦澄和林麓之要處理公務,林錦嫿則獨自回了落霞苑,但才進房間,就聽採兒湊過來神秘兮兮道:“小姐,二老爺一回府就請了好些個大夫。”
“嗯。”林錦嫿能料到,她淡淡應了聲,才走到書架邊找了找,找到上次用的那種打開半個時辰內字跡就會消失的墨汁,取了信紙開始寫。
採兒不識字,在一旁邊替她鋪紙張邊道:“小姐寫給誰?”
“老族長。”他平安回到族裡,一定會爲林譽和林貴的死找一個理由,而他最怨恨的除了自己,必定是跟他合夥卻害了他的二夫人,現在正是這個蠻橫老頭髮揮作用的時候。
快速寫完,小心放到火燭上烘乾了墨跡,才裝好給了採兒:“拿給老六,讓他儘快送去林家族裡。”
“是。”採兒連忙應聲,轉頭便出去了。
她一走,院外響起一陣瓷器破裂的聲音,而後便是女子的一聲輕呼。
林錦嫿微微皺眉,便見雁兒急急跑了進來道:“小姐,白蘭姐姐燙傷了葉小姐,您快去瞧瞧吧。”
“葉小姐?”林錦嫿微微皺眉,看着雁兒微閃的目光,道:“是二伯母孃家的人?”
“是,二夫人今兒一早接來的,就安排住在您旁邊的落月院,方纔來是想跟您行禮呢。”雁兒解釋道。
林錦嫿聞言,這才提步走了出去。
這位葉小姐此刻正站在房門口不遠處,眼裡滿是淚,面上卻牽強起笑意似乎在安慰白蘭,手背上被燙紅了一大片。
白蘭也不知怎麼會燙到她,分明她正要轉彎,她就忽然冒了出來,她手裡剛熱好的雞湯便全灑在了她手上。
“奴婢替您上點兒藥吧。”白蘭忙道。
“不妨事,是我魯莽了,第一次來太緊張,所以冒冒失失的。”葉菱羞澀一笑道。
白蘭見她如此寬容,心裡好感也多了些。
轉頭正好瞧見林錦嫿也出來了,才忙上前將情況說了。
葉菱一眼看到林錦嫿,眼睛都睜大了些,芙蓉面細軟腰,略施粉黛便已是清麗出塵,胭脂色的長袍不算華貴卻很大氣,款款而來,真如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比紫蘇更加好看。
她怔了一下,忙回過神,上前屈膝見了禮:“草民葉菱見過林小姐。”
林錦嫿看着她刻意要藏起來的燙紅的手,眸光微深,淺淺笑道:“屋裡還有玉露膏,葉小姐進來用些吧,萬一落下疤可就壞了。”
葉菱羞澀點點頭:“麻煩七小姐了。”
林錦嫿看着她巴掌大的小臉滿是溫柔羞怯,心裡也有些疑惑,難不成葉家真出了個與衆不同的女兒?她模樣雖不及林紫蘇,卻也有二夫人的好底子,加上這一副弱柳扶風又不做作的樣子,更加惹人憐愛。
林錦嫿引了她入屋倚着暖榻坐下,才讓人拿了藥膏來。
塗完藥,她纔不好意思的看着林錦嫿道:“姑姑的事我也聽說了,還牽連了七小姐,但姑姑素來心善,想來該是誤會,菱兒在此先給七小姐道歉了。”
“葉小姐不必這般客氣。”林錦嫿看了眼白蘭,白蘭忙上前將她扶起才笑道:“我家小姐心思通透,能看的清的。”
葉菱聞言,只當虛話,未曾多想,看到一旁林錦嫿前兒繡完手帕放在一邊的繡繃子,笑道:“七小姐尋常也繡花?”
“偶爾罷了。”林錦嫿淡淡道,她又打量了一番這位葉小姐,此番過來好似並不是爲了二夫人,而是專門來跟自己套近乎的。
看出林錦嫿的疏離,葉菱只淺笑道:“我正在繡一面蘇繡的帕子,回頭還勞請七小姐指點一番。”說罷,便起了身:“今兒還驚了七小姐的丫鬟,我更是過意不去,只是手裡都只有些俗物,七小姐若是喜歡繡帕,回頭我再多繡些送來,七小姐還請不要拒絕才好。”
林錦嫿莞爾:“小事罷了,葉小姐無需客氣。”
葉菱淺淺一笑,卻不再多留:“今兒本是來請安的。姑姑剛回來,菱兒便不在此多叨擾七小姐了。”
林錦嫿也沒有挽留的意思,笑看着白蘭:“送葉小姐出去吧。”
“是。”白蘭看着林錦嫿別有深意的眼神,點頭送葉菱出去了。
等送走了葉菱,白蘭纔回來道:“奴婢瞧着這小姐本分的很,膽小又羞澀,不像二夫人一般有心機。”
林錦嫿拿起醫書翻了兩頁,聽到這話,眉梢微微一挑,卻也不再多說,轉頭去她外面花圃裡尋幾位草藥了,這裡藥材種類很少,但也夠她用了,至於葉菱是人是鬼,總有一日是要知道的,不過二房現在應該已經炸開了鍋吧。
二房院裡。
二老爺看着來把脈的大夫,有幾分問不出口,半晌才道:“我是不是真的生不出兒子?”
大夫人心裡也是一緊,尋常人便是有這病也是不敢說出口的,這二老爺卻是一定要他說,說了以後會不會被滅口?
他心裡思量半晌,才猶豫道:“草民才疏學淺,實在是看不出來。”
二老爺氣得咬牙,這都第三個大夫了,還說看不出來。
“來人,再去給我請兩個大夫來,要全京城最好的!”他大聲呵斥道。
大夫見他動怒,慶幸自己方纔什麼也沒說,趕緊縮着脖子走了。
二夫人站在房門口,聽着他的咆哮聲,也知大夫沒查出來,這纔打發了下人全部出去,上前道:“老爺……”
“你給我滾出去!”二老爺沒好氣道。
二夫人卻是隱忍住怒意,以前的二老爺跟自己說話何曾大聲過?
她提步上前溫柔道:“老爺,你我二十多年夫妻,難道就這般不信我?”
“你別以爲我不知道,當年你早有青梅竹馬,若不是看我林家還有個當官的,你肯嫁給我?”二老爺諷刺一聲。
二夫人面色發白:“那都是許久以前的事……”
二老爺輕哼:“是嗎?我怎麼查到,你這麼多年每年都會給那個男人送銀子呢?你別當我是個瞎子,只是看在你生了個女兒……野種的份上,我不與你計較,你以爲到了如今,我還會任由你給我丟人嗎!”他說罷,擡手又是一巴掌把人打得摔在地上。
二夫人今日已經夠狼狽了,如今被他一打,怒氣再也忍不住:“老爺若是不信我,那便殺了我吧,紫蘇是你親生女兒,你喚她野種,那你是什麼?”
她這話徹底激怒了二老爺,他房門也懶得關,攥起拳頭便開始朝她身上打了去。
二夫人的嫂子過來的時候,瞧見這一幕,本是要去拉架,腳上卻像是灌了鉛一般走不動,想了想,還是趕忙轉身走了。
出來時剛好碰上回來的葉菱,忙拉着她道:“咱們馬上回葉府吧,這兒待不下去。”
葉菱拉住她:“娘,怎麼突然要回去。”
“你姑姑怕是連名分都保不住了,我們還在這裡做什麼。”葉夫人忙道。
葉菱卻不似她這般慌張,拉着她到了一邊角落才道:“我們現在若是回葉家,那這一輩子都出不了頭。您難道還想被人指着鼻子罵賤商嗎?”
葉夫人皺眉,看着自小主意多的女兒問道:“那你想怎麼辦?咱們現在就是留在林府,也討不着好了。”
“娘且先不急,到底還有紫蘇在呢,您悄悄使人送信去給紫蘇讓她回來,咱們靜觀其變就是。”葉菱道。說完,看了看這偌大的林府,想着方纔見到的林錦嫿,一身上乘綾羅綢緞,屋子裡的用具都是尋常人家比不了的。她現在回葉家去,嫁的好也就是八九品小官的正房,想要進入京城上流是絕對不可能的,但留在這裡就說不定了,便是成爲某個皇子世子的側妃,也比成爲九品小官的妻要強!
大夫人這兩日沒有被人吵到,倒也修養過來了。
她此刻坐在牀上,頭上纏着厚厚的紗布,剛喝完苦的要吐的藥,便聽說了二夫人的事。
林惜玉說的眉飛色舞,欣喜道:“這回看她還怎麼猖狂。”
大夫人嫁過來比葉氏早,是知道她那個青梅竹馬的,想起自己頭上這傷八成也是二房動的手,便生出一陣陣狠意:“使人去查查她那青梅竹馬現在何處,找到以後,秘密帶到我跟前來。”
旁的婆子應下,趕忙出去辦了。
等人走了,大夫人才眯起眼睛低聲道:“二房能有此下場,我看八成跟落霞苑脫不了干係。”
“孃親的意思是……”林惜玉不明白,便聽大夫人道:“雖然二房要除,但林錦嫿也不能留。過幾日便是宮裡宮宴,惜玉,你不僅要跟着去,還要把握住機會。”大夫人眸光深深的朝屋外看去,林錦嫿不除,她就永遠會壓自己女兒一頭,三房也會永遠是她的絆腳石。
林錦嫿不知這麼多人在念叨自己,打了個噴嚏,楊媽媽才趕忙從後面拿了披風給她。
“慧覺大師這會兒已經在定南侯府了,您要他辦的事兒,想必很快就能辦好。”楊媽媽低聲說完,看着她手裡的草藥,頓了頓:“小姐這是做什麼?”
“可還記得九皇子側妃?”林錦嫿看着手裡滿滿一把的藥稍稍呼了口氣,當初答應了趙傾要替他醫治側妃的,總不好食言,而且他的疫病也快發作了,她要找機會接近他看看,當年爆發的那一場疫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楊媽媽想起那個虛弱的風一吹就要散了的柔弱女子,點點頭。
林錦嫿揚了揚手裡的藥:“她是鬱結於心引起的虛損,我這院子裡新鮮的輕炙草入藥,佐以其他藥材一起,最是能疏通情志,活氣活血。”
“那小姐能治好側妃?”楊媽媽忽然感興趣道。
林錦嫿搖搖頭,去了小廚房找了藥盅開始搗藥,邊道:“心病還須心藥醫,我能做的只是讓她身子好一些。”說罷,嗅到廚房有一股香味,將手裡的藥盅遞給一旁看熱鬧的丫鬟:“繼續搗。”說罷,扭頭去尋那香味。
找來找去,發現放廚具的櫃子底層有一個小罐子,打開一瞧,都是晾乾的玫瑰花,清香撲鼻很是好聞。
“這是誰的?”林錦嫿問道。
方纔搗藥的丫鬟忙上前一步緊張道:“是奴婢的,奴婢以前就是落霞苑灑掃的,以前夫人愛侍弄這些花草,奴婢瞧着花落了可惜,便悄悄撿了來曬乾了,放在香囊裡也香。”
林錦嫿見她緊張害怕的樣子,淺笑:“這花賣給我吧。”
丫鬟一怔,反映過來忙道:“奴婢不要銀子,小姐喜歡便都給小姐吧,就怕小姐嫌棄奴婢粗手粗腳,做的不好。”
林錦嫿看着曬乾的花,花瓣儘量都挑了完整的,也十分乾淨,淺笑:“你叫什麼名字?”
“奴婢阿寶。”她臉蛋紅撲撲的,年歲也該十六七了,卻還是十分侷促緊張。
林錦嫿點點頭:“往後便做二等丫鬟,近身伺候,多幫我曬些玫瑰。”說罷,抱着玫瑰給了楊媽媽:“再去尋些鮮嫩的茶尖和紅棗,紅棗去核,配上幾片茶尖和四瓣兒玫瑰做一個小包,一一裝好,一會兒與我配好的藥一起送去九皇子府……”她頓了頓:“玫瑰花也送去一些給袁郡主和王小姐,順道問問王夫人身上的病可好了。”
楊媽媽見她處事從容又周到,笑着點點頭去了。
林家的事兒這幾日在京城傳的沸沸揚揚,不過王夫人一家早早下鄉去了倒是不知道,纔回京城,還沒來得及去看她,便收到了她送來的玫瑰。
王汝嫣很高興,忙泡了茶才依偎在王夫人身邊笑道:“娘,這位七小姐可真是個奇人,聽說侯夫人是真的懷上孩子了呢。”
王夫人只在林錦嫿孃親的葬禮上見過她一次,看了看這花茶,想着之前送來的藥,淺笑道:“是個可憐孩子,卻有顆玲瓏心肝。過幾日宮宴,你也是要進宮的,她得罪過德妃娘娘,你穩重些,小心護着她就是。”
王汝嫣笑着點點頭:“孃親放心,她是個聰明的,必不會出事。”
王夫人看了看女兒,又看了看送來的東西,笑了笑不再多說。
又是兩日過去,林二老爺還是在不間斷的尋找着大夫,但沒有一個大夫敢說實話的,二夫人更像是絕了聲,但京城關於她與人私通誕下野種的流言卻是越來越兇。
林錦嫿早上又配了幾味藥,才發現雁兒一早就緊張兮兮的,時不時就要找個藉口來看看她是不是在屋裡,她正覺得奇怪,大哥和爹爹剛去早朝不久,本該在長樂庵的林紫蘇便出現在了落霞苑,身後還跟着一羣官兵。
採兒慌慌張張的進來想要回稟,人卻一把被官兵摁住,林紫蘇狠狠剜了她一眼,便領着人入了裡間,看着林錦嫿擡手一指:“就是她!”
林錦嫿微微皺眉,冷冷看着她:“四姐姐這是做什麼?”
“做什麼?”林紫蘇冷哼一聲:“你借用林麓之嫡女的身份,與敵國暗通款曲,做了我大錦的奸細,還敢問爲什麼?”
林錦嫿渾身一僵,她說的這麼直接,想來必定準備了鐵證。只是她的腦子和能力絕對辦不到這件事,她背後是誰?趙闞麼,還是德妃,亦或是還有其他人?
她暗暗睨了眼躲在後面的楊媽媽,楊媽媽會意,低垂下眼斂,悄悄往裡間躲去。
林紫蘇沒發現她,一心只看着林錦嫿,輕哼一聲:“你不是很得意麼?神醫,還能買通慧覺那個老禿驢,如今證據確鑿,我看你怎麼狡辯!”
後面的官兵也涌了上來:“林小姐,請吧!”
“你們不是衙門的人,要帶我去哪裡?”林錦嫿冷聲問道。
那人瞧見她清寒的眸子,倒也不敢真的強硬拖她,只道:“通敵賣國是大罪,你不僅是林麓之之女,還是寧王的準王妃,自然是去大理寺!”
林錦嫿手心死死攥緊,卻只淺淺吩咐這院子裡的人:“看好落霞苑,在我回來之前誰若是闖了進來,便是栽贓陷害之人,你們直接抓住扭送官府!”說罷,冷冷看了眼雁兒:“你的差事辦的很不錯,回來我必定好好賞你。”
雁兒聽着她這輕飄飄的話,腿都軟了,一個字也不敢說。
“你威脅她做什麼?她什麼也不知道,七妹妹,時辰不早了,趕緊去吧!”林紫蘇催促道。
林錦嫿將一直放在腰間的麒麟玉取下放在一邊桌上,淡淡看了她一眼,提步而去。心裡卻開始打鼓,若是德妃,她許久不見有動靜,到現在才動手,必然做了十足的準備,她不能慌張,要好好想想怎麼辦纔好,而且最要防的,是他們在審問之前便殺人滅口!
採兒看着人走了,急得就要出去找人幫忙,林紫蘇卻是冷哼一聲,看了眼雁兒:“還愣着做什麼,這兩個刁奴如此不守規矩,找人給我拖下去,一人打五十個板子!”
採兒臉都白了:“四小姐難道要活活打死奴婢不成,奴婢的賣身契可不在林府。”
林紫蘇倒是忘了這一點,眉頭狠狠擰起,卻只陰冷一笑:“那就留你一條賤命!來人,把她的指甲給我活生生全拔了!”
白蘭心裡一憷,忙要上千求饒,卻被新提拔上來的丫鬟阿寶拉住。阿寶朝她搖搖頭,如今四小姐氣焰囂張,越求饒她只會下手越狠!
林紫蘇冷冷睨了她一眼:“給我看好這院子,誰也不許踏出去半步!”說罷,轉身而去,而採兒也被人捂着嘴拖了下去。
白蘭整個人癱軟的跪在地上,看着還在掙扎的採兒,心裡一團亂麻,十指連心啊,生生拔掉指甲該是多疼!
楊媽媽等到屋外沒動靜了才從裡間走了出來,看着桌上的麒麟玉,再看着外面已經走了的人,這才小心翼翼從側門出去,小心鑽過院牆下的狗洞往那廢棄院子而去。
隔壁落月院,葉菱聽到這消息,先是驚訝,而後才搖搖頭。
旁的丫鬟水芹道:“小姐,咱們不去見見紫蘇小姐嗎?”
葉菱倚在暖榻邊的靠枕上,淡淡看着才修好的指甲,道:“她如今風頭正緊,我去了她也不會看我一眼,反倒是她這次事情做的太絕,把自己的後路都斷了,若是林錦嫿能回來,她的下場只怕比她拖下去拔了指甲的丫鬟要悽慘一百倍。”
水芹聽得渾身一顫,不敢再說。
大夫人接到消息,倒是諷刺笑出聲:“她這是得了誰的庇佑了,敢如此對林錦嫿動手,莫不是真有十足的把握?”
林惜玉坐在一邊給她捶腿,卻道:“娘,二伯母那個姦夫咱們已經找到了,也問出話兒了,咱們要不要現在把人弄出來,也算是賣給林錦嫿一個人情?”
大夫人思量半晌,卻是搖搖頭:“且讓她們先鬥着,反正他們我都想弄死,如今她們兩虎相爭,兩敗俱傷最好。”她喝了口藥,苦的皺眉,直接把碗沉沉放在一側:“讓人去拿蜜餞來!”
林惜玉見此,也不再多說,開始考慮起若是林錦嫿死了,自己是不是替她嫁去寧王府了。
楊媽媽氣喘吁吁趕到寧王府時,趙懷琰早已經接到了消息到皇宮去了。
高稟接待她到了屋裡才道:“這件事很複雜,不止是衝着七小姐來的,還有林將軍和咱們王爺。”
楊媽媽看他面色凝重的樣子,心裡也跟着動搖起來,卻聽他道:“不過你放心,這世上咱們王爺都辦不了的事很少,林小姐不會出事的。”
楊媽媽聞言,這纔算吃下了定心丸,想了想,沒直接回府,轉道又去了九皇子府和平南王府轉了一圈,連王御史家也去了,定南侯夫人沒等她去,倒是跟慧覺一起找上了他。
侯府大廳內,楊媽媽將林錦嫿被帶走的事兒仔仔細細說了一遍,侯夫人才皺眉道:“這件事牽連甚光,大師,你怎麼看?”
慧覺早早得了消息準備着,卻沒想到是這件事,卻還是按計劃道:“煞星歸來,刑剋親人,侯夫人,這煞星不除,只怕跟您腹中孩兒相剋啊!”
侯夫人見他說的認真,一驚:“煞星是林紫蘇,與我孩兒有什麼關係?”
“夫人有所不知……”慧覺搖搖頭,嘆了口氣:“夫人腹中孩兒乃是天上文曲星轉世,天生便是與林四小姐相剋的,林四小姐如今強,他卻還弱,若是煞星不除,又不去庵堂閉門清修,只怕……”
“行了。”侯夫人不願再聽,現在她肚子裡的這個孩子就是她的命,誰要是傷害她孩子,便是殺了她。
她絲毫不懷疑慧覺是跟人有什麼勾結,沉臉看了看底下的楊媽媽,寒聲道:“我派人跟你一起回去,落霞苑一定要看緊了,回去你仔細搜一搜,不是她的東西趕緊扔掉!”
楊媽媽見侯夫人願意插手,喜出望外,趕忙應了。
此時的林錦嫿坐在馬車裡,她的罪名到底還沒定,旁人不敢拿她如何,只是她現在發愁的時身邊完全沒有自己人,該如何做部署呢?
正想着,前頭忽然一陣嘈雜,有人呵斥道:“你們這羣臭乞丐,滾去別的地方要飯去!”
“軍爺,行行好吧,我們餓了三天了……”
官兵們諒林錦嫿也沒膽子逃跑,便都上前去驅趕乞丐了。
林錦嫿正遲疑着,馬車後面忽然傳來老六的聲音。
“小姐,出了什麼事?”
林錦嫿聽到他的聲音,長長舒了口氣,才道:“現在你馬上去辦三件事。一,我跟你說過的丞相府的女人,不惜一切代價儘快找出來。二,去查林紫蘇背後的人到底是誰,什麼目的。三……”她頓了頓,眸子也危險眯了起來:“我若是出事,會死死咬住三皇子趙闞,你想辦法把證據做到他身上去。”
老六不放心:“小姐,不會走到第三步的。”
“但願不會。”林錦嫿見前頭的人已經摺返過來了,趕緊道:“你想辦法提醒王御史,他府裡有奸細,這件事恐怕會波及到他,讓他做好準備。”若是前世那場污衊她們三房謀反的事情提前到了現在,那御史府的事也許也會提前,當年便是那個奸細,害的王家被滿門抄斬,若是現在能抓住,說不定能問出些東西來。
“可是小姐……”
“我不會有事,你尋機會再來見我。”林錦嫿說罷,
官兵們這會兒已經趕到了,瞧見老六,不滿呵斥:“你做什麼呢?”
老六忙掩藏住眼底的擔憂,朝他們忙笑笑:“我東西掉了。”說罷,彎腰撿起一塊碎銀子便轉頭跑開了。
官府的人也沒多疑,帶着林錦嫿快步往大理寺而去。
這裡距離大理寺很遠,但走着走着,林錦嫿覺得不對勁,前頭馬兒隨還在跑,但周圍整齊的腳步聲不見了。
她忙掀開馬車簾子,只見前頭一個灰衣男子正在駕着馬車,這裡一片荒涼寂靜,儼然已經出了城。
她心裡一驚,寒聲道:“你是誰派來的?”若是她莫名失蹤,那些人再給她安一個畏罪潛逃的罪名,那她就真是必死無疑還要連累父親和兄長了。
駕着馬車的人見她已經發現,也不多說,拔出藏在袖子裡的短劍就朝她刺來。
林錦嫿面色一寒,抽出袖子裡一直放着的帕子朝他扔去,卻都被他的短劍揮斷,他冷哼一聲,看着不斷往馬車裡躲的人,舉起手裡的短劍:“要怪,就怪你惹錯了人!”說完,直接朝她心口刺來。
林錦嫿看着前面馬車穩穩朝那林子撞去,險險往側面一躲,而馬車也跟着一顛,那人便狠狠撞在了馬車上,手裡的短劍也刺到了馬車上。
林錦嫿見狀,撿起地上的半截手帕,快速上前捂住他的口鼻,卻被他一掌狠狠打開,但那人因爲不小心吸入了帕子上的迷藥,纔要站起身,便腿一軟又跪了下去。
林錦嫿疼的猛喘連環扣器,趕緊拔出簪子一步往前扎入他的脖子,看他吃痛要起身,才轉身拔出馬車上的短劍,在他的手攥住自己的腳腕時,回身狠狠刺入他的後背,疼得他渾身直冒冷汗。
“現在可願意跟我說說,是誰派你來的了?”林錦嫿稍稍緩過氣,擡腳將他踩在地上,但也知道那顛茄汁的藥力持續不久,而後手裡短劍一滑,直接挑斷了他的手腳筋脈,又急急將馬兒拉住。
馬車裡的人陰鷙看了她一眼,冷笑:“你以爲我會怕死嗎?”
林錦嫿看着面前已經闖入了一片荒蕪的林子,嘴角高高勾起,轉身將他從馬車裡拖了出來。
她四下看了看,瞧見不遠處的樹下鼓起了個包,嘴角勾起,快步上前去將其挖開,看着裡面黑壓壓亂爬的螞蟻,面色更冷。
“你想做什麼?”男子看着那黑壓壓的螞蟻窩,微微咬牙。
林錦嫿冷漠看着他:“你可曾聽說過一種死法。將人的衣服全部扒光,劃滿血痕,然後再塗上蜜糖,把人半截身子埋進土裡,再割斷他的舌頭,讓他被螞蟻活活撕咬而死!那樣的死法,痛癢都喊不出聲,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被吃的只剩下一具白骨……”
男子一聽,立即就要咬舌自盡,林錦嫿卻早有準備,上前一腳狠狠踢了下他的下巴,看他下巴登時腫起,這纔拿着短劍放在了他的嘴邊:“你咬斷舌頭也不會立即就死的。但你如果告訴我,我可以給你個痛快!”
男子盯着那被挖開的黑壓壓的螞蟻窩,渾身都在顫抖:“是……是德妃娘娘和……”他話不及說完,暗處忽然飛來一支利劍。林錦嫿聽到嗖的破空之聲,險險躲開,那箭卻是直接穿過了那侍從的喉嚨。
這個死法,她記得,上次青兒剛要反水指認二夫人污衊孃親時,便也是這樣一支利箭刺穿了她的喉嚨,而且這箭翎也一模一樣。
她忽然想通了什麼,死死咬牙,看了眼前面的馬兒,快步上去駕着馬車便朝京城的方向飛快而去,但她怎麼也沒想到,跟德妃沆瀣一氣的人竟然是他!
他現在一定在府裡開始佈置了,只要現在回去抓到他……
林錦嫿擡眼看着前頭十來個準備攔住她馬車的官兵,心中輕哼一聲,你們既然這麼想死,那就成全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