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嫿穿上早先趙懷琰送來的素色錦衣,如瀑青絲梳了個簡單的飛仙髻,用兩支梅花金簪斜斜簪着,略施粉黛,面上的稚嫩褪去不少,越發顯得清麗絕美。
採兒瞧見她這樣兒,眼睛又紅了:“若是夫人還在,瞧見小姐如今的模樣一定開心。”
林錦嫿淡淡看着鏡中的人,眉目疏離清冷,五官雖好看,卻早已沒有天真,孃親瞧見,真的會開心嗎?
她撇過眼不願再看,瞧見外面時辰不早,提步往外而去。
林惜玉瞧見她來,心裡泛酸:“怎麼說女子要俏就得一身孝呢,七妹妹當真是應景極了。”
林紫蘇並在身前握着的手越發緊了,面上卻大度不少:“七妹妹今兒真好看。”
“不及四姐姐。”她淺笑,瞧見她手腕上的血玉鐲子已經摘了下來,嘴角微微勾起些。
婆子來說馬車已經備好了,幾人這纔出了府,林惜玉看着外面停當的兩輛馬車,有些奇怪:“怎麼備了兩輛?”
婆子忙笑道:“是二夫人吩咐的。最好的馬車昨兒用來送老夫人了,還沒回來。剩下的又不夠寬敞,怕小姐們坐着擁擠。”
林惜玉當即指着前頭一輛梨花木罩紅色繡花錦緞的馬車道:“我要坐這輛。”說罷,急急扶着丫環的手上了去。
林紫蘇笑意更深,轉頭看着林錦嫿:“七妹妹隨大姐姐一道吧。”
林錦嫿只聽婆子那些話便知有問題,林府雖然比不上百年的簪纓世家,卻也不差這幾輛馬車,怎麼會忽然就不夠了?而且二夫人此人的心機遠比林紫蘇深,這般做,定是寧有安排。
“錦嫿想隨四姐姐一起,四姐姐莫不是嫌棄我新喪,不願同坐?”林錦嫿微微珉脣道。
林紫蘇面色微僵,她的確嫌棄,但卻沒了推拒的理由,只得點點頭與她一道上去了。
去九皇子府的路程略有些遠,九皇子不比趙懷琰,他生母尚在且不受寵,但性子自小便極活潑又喜歡與人結交,人緣卻還不錯,只是皇子府便只能住在遠離皇城的地方了。
馬車上,林紫蘇看着她的側臉,如嬰兒般嬌嫩細膩的肌膚,盈盈水潤的眸子,真是讓她嫉妒的咬牙,難不成寧王真是看中了她這張臉麼?
林錦嫿察覺到她越來越炙熱的目光,淺淺一笑:“四姐姐怎麼了?可是身子有不適?”
林紫蘇立馬一笑:“沒有,只是覺得七妹妹生的越發好看了,與寧王爺真是天造地設。且不知,你對寧王瞭解多少?”
林錦嫿看她欲言又止,也順着她繼續問下去:“所知不多。”
“寧王有隱疾妹妹尚不介意,想來那件事應當也不介意。”林紫蘇故作說不出口的樣子,嘆了口氣搖搖頭。
林錦嫿眉梢微揚,正要繼續問,馬車卻是晃晃悠悠停下了,外邊傳來唱和,原是九皇子府已經到了。
林紫蘇拍拍她的手嘆了口氣:“我原是想告訴你的,但實在說不出口。一會兒宴會到一半時,你回到馬車上來,我會使人帶你去看。不管怎麼說,你畢竟是我妹妹,我怎麼忍心看你的下半生就這樣毀了。”
林錦嫿見她說的煞有其事,也裝作驚嚇的樣子點點頭,等她下了馬車才微微挑眉,趙懷琰的事她雖不清楚,但下半生毀不毀她早已不介意,她只要父兄能平平安安過一世。
九皇子府外車馬林立,來往的都是年輕的公子小姐。林錦嫿沒帶採兒來,她要留着她在落霞苑照顧白蘭。
林惜玉有認識的小姐,早早相攜進去說話了,林紫蘇這樣的美人一出現,自然是全場的焦點,也顧不林錦嫿,林錦嫿便獨自一人默默往裡去了。
過了二門,到處可見端着盤子快步行走的美貌丫環,林錦嫿穿過左手邊的抄手遊廊,遠遠瞧着熱鬧的湖心亭便坐下觀察。
想起九皇子得疫病的事,她才發現前世還有不少看似不起眼的人,今生可能發揮更大的作用,她要做的,就是把一切利用到極致!
“她便是你說的七妹妹?”
“我看也不怎麼樣嘛,寧王怎麼就爲了她做了這許多事?”
“定是有狐媚子功夫。”
忽然有壓低的女聲遠遠傳來,林錦嫿不用看也知道是林惜玉的那幫小姐妹,只安穩坐在亭子裡喝茶。
那議論聲持續了一會兒,戛然而止,林錦嫿覺得詫異,回頭一瞧,便見一個綠衣少女手指長鞭而來,怒斥道:“你們好歹是正經人家的小姐,怎麼如此不知禮數背後議論人?”
那些小姐們面紅耳赤,林惜玉只笑道:“郡主彆氣,不過是玩笑罷了,我們再跟錦嫿妹妹鬧着玩兒呢。”
林錦嫿聞言,只得起了身走來,朝綠衣女子行了禮。她認識這位郡主,老平西王的嫡孫女袁綠衣,前世被送去和親,不到一年便暴斃了。
“臣女見過郡主。”她屈膝行禮。
袁綠衣睨了她一眼:“她們可曾欺負你了?”
林錦嫿淺笑,這位郡主年歲不過十五,與自己一般大小,正義感卻是不小。她看了看林惜玉威脅的眼神,淺笑搖頭。
袁綠衣見狀,不滿輕哼一聲:“膽小鬼。”說罷,扭頭而去。
等她一走,那些小姐們才面色尷尬的看了眼林錦嫿。
林惜玉看着林錦嫿,道:“大家都在瀾心閣等着見你呢,你倒在這兒躲着。”
“瀾心閣?”林錦嫿看着林惜玉一副真切的模樣,眸光微涼。
“沒錯,你快去吧,省的大家等急了。”林惜玉說罷,又看着身邊的丫環圓兒:“你送七小姐過去,可別有閃失。”
圓兒忙笑着應下,行到林錦嫿身邊:“七小姐,請。”
林錦嫿見她一副迫不及待的樣子,倒是好奇這瀾心閣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了。
隨着圓兒繞過兩道垂花門,再經過一個蜿蜒迴廊,這才見到了所謂的瀾心閣,閣有四層,閣外有人把守。
圓兒遠遠停下,指了指那閣,道:“七小姐,那兒便是了,奴婢們去不得,您就自己去吧。”
“爲何你們去不得?”林錦嫿轉頭看着她。
圓兒咬咬牙,一時編不出話兒,只道:“這是規矩,七小姐快去吧。”說罷,走到林錦嫿身邊,手往她腰上一推,卻不想林錦嫿早有準備,她自己竟是撲棱一下跌了出去,那門口的守衛登時圍了出來。
圓兒嚇得面色蒼白,回頭朝林錦嫿的方向看了看,林錦嫿卻是淡淡一笑,難不成林惜玉只是爲了讓自己出醜?
“什麼人!”屋裡傳來一道略顯沉悶的女聲。
林錦嫿這才走出來,道:“臣女林錦嫿,迷路了才行到此處。”
那裡頭靜了會兒,才寒聲道:“不要再來這裡,走吧。”
說完,外邊兒的人便放行了,裡面也走出一個面容嚴肅的侍女來帶路。
一路上圓兒都不敢吱聲,直到出了院子,才長長鬆了口氣。
林錦嫿看着盯着自己離開的嚴肅侍女,卻是想不起九皇子府還有這樣一號人物。
圓兒則是拍拍胸口,指了指另一邊的路道:“七小姐,我們走這兒吧,快些。”
林錦嫿未曾多想,隨她往前而去,卻意外走到了一片桃花林裡,再回頭,圓兒已然不見。
她心猛地一驚,原以爲林惜玉那簡單的腦子頂多想法兒讓自己出醜,卻沒想到只是爲了虛晃一槍降低自己的戒心。
正在她警惕之時,後背一陣疾風襲來了,她想也沒想,快速往前一跑,後背卻一陣鈍痛,回頭一看,蒙着面的人正手執木棍目光狠辣的朝自己殺來,方纔若不是她往前一跑,現在必定被打暈了。
“林惜玉讓你來的?”林錦嫿寒聲問道,後背卻疼的讓她直冒冷汗。
那人冷哼一聲,繼續撲來,林錦嫿提起裙子便往外跑,慌不擇路卻發現來時的路被人用東西堵住了,只得朝另一條路跑去,可跑着跑着,她才發現,方纔的人未曾追來了。
她疑惑的停下腳步,似乎有人故意將她引來這路上一般。她開始有些心慌,將指甲死死掐入手心讓自己保持冷靜,直到一側湖上有滿是歡聲笑語的畫舫駛來。
畫舫上有人發現了她,朝她指來:“那不是準王妃麼?”
衆人的目光齊刷刷看過來,林錦嫿還未開口,身後忽然走來男子猛地將她抱住:“錦嫿,你說好要嫁給我的,說好要跟我一生一世的,你不能離開我!”
男子聲音不小,畫舫越靠越近,上面的人全都聽到了,登時一片譁然。
林錦嫿想要掙開,奈何之前背上一棍子讓她現在一動便如針扎,根本掙脫不了。
那男人越發入戲:“錦嫿,我們私奔吧,你跟我走吧,我們這三年來日日相見,你不能離開我。”
船上的人面面相覷,有資歷老一些的當即呵斥道:“光天化日之下便如此不知廉恥,你們還要不要臉!”
林錦嫿面色微寒,看着那男人背後躲着看熱鬧的林惜玉,牙關死死咬緊,但要說此人她不認識,一定沒人會信,當即便寒聲道:“你先鬆開我。”
男子怔了一下,沒想到能如此冷靜,想着她也是百口莫辯了,便鬆開了手。
“錦嫿……”
“你既說三年內我們日日相見,那我問你,一年前的今天,我在哪裡,你又在哪裡。”林錦嫿寒聲道。
所有人瞧見她這般樣子,也是有些看不懂,唯獨坐在船艙內摟着美人喝酒的男子停下了酒杯,滿眼興趣的朝她看來。
男子頓了頓,才道:“一年前的事,我如何還記得那麼清楚。”
“我記得很清楚。那一日是父親凱旋、升任大將軍的日子。”林錦嫿寒聲說完,又道:“既然遠的你記不清楚,那一月前的今日,我在哪裡,做些什麼?”
“一月前……”男子努力的回想林惜玉告訴自己的信息,可根本沒有這些,只能囁嚅道:“你與我在你房間裡……”
他話音未落,船上的那些小姐們紛紛羞紅了臉,均是投來鄙夷的眼神,有些性子急的當即便呵斥出聲:“枉你還是皇上親賜的準寧王妃,竟然做出這等不要臉的事!”
“就是,應當拉去浸豬籠,可別侮辱了皇家的名聲!”
“就是就是……”
一羣人開始附和,唯獨林惜玉皺起了眉頭。
林錦嫿垂在袖子裡的手微微收緊,冷漠看着那信口開河的男人:“一月前我大病一場,隨孃親住在城外長樂庵,庵裡的師太都可以作證。”
男子面色一僵,忙道:“我記錯了,是在庵堂……”
“是嗎,你既然說在我房間內,那我房間大概多大,你總不會忘記吧。”林錦嫿繼續道。
男子想了想,庵堂的廂房大概也就方寸之地,道:“不足十個平方尺。”
林錦嫿嘴角淡淡勾起:“是嗎?去過長樂庵的人皆知庵堂內並無獨立廂房,誰去都只能跟其他香客住在一起,何來‘不足十個平方尺之說’?”
“我……”男子還要辯駁,又聽林錦嫿道:“你不知也是尋常,屠夫怎麼會去長樂庵呢?”
“屠夫?”船上的人看到這裡,也知那男子怕真是信口開河,可聽林錦嫿這樣一說,又好奇起來。
男子面色微微發白,瞟了眼林惜玉,才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林錦嫿瞥了瞥他的手:“你虎口已有老繭,若非常年拿着鈍器的人,怎麼可能生出這老繭來?”
畫舫內拿着酒杯的人覺得語法有意思,晃盪伸出手朝她招了招:“常年習武之人也有這老繭,你瞧。”說着,揚了揚自己的手。
林錦嫿看着他跟趙懷琰有三分像的臉和那吊兒郎當的樣,便知這位便是九皇子府的正主,只道:“九皇子殿下,若他是刺客,豈非方纔在桃林時就一棍子將我打暈了,也不會允許我逃到這兒,讓我還有反駁的機會。”
她這話一出,一片譁然,九皇子府竟還有這等歹徒。若是林錦嫿被打暈了,那麼後果可想而知。沒人會替她辯解的,等待她的除了退婚,便是沉塘。
林惜玉身子發虛,她苦心鑽營的計策本該是萬無一失的,但現在看來,是功虧一簣了。
她微微咬牙,那男子見她這樣,也虛了,扭頭就要跑,卻見九皇子手裡的酒杯輕輕擲來,卻是穩準狠的打中他的膝蓋,讓他撲騰一下跪倒在地。
林惜玉面色發白,一時竟不知該怎麼辦了,忽然而後一道熟悉的聲音道:“別怕……”
“三皇子?”林惜玉扭過頭,看着不知何時出現的趙闞,而後便聽一道利器破空之聲,那被擒住的男子便被利箭刺穿了心口,當場殞命。
所有人都慌了起來,大喊有刺客。
林錦嫿扭頭朝船上看去,對上趙闞勢在必得的眼神,眸光微寒。
九皇子淡淡將林錦嫿跟趙闞的對視收在眼底,嘴角邪氣勾起,看着還要往身上粘的美人,冷淡推開,提步往外而去。
“三皇兄也來了。”他好似沒看到因爲刺客而緊張的衆人,帶着幾分玩世不恭的笑道。
趙闞冷冷一笑:“我是不想來的,你這樣的紈絝子弟成日就知道辦這些費錢的宴會,不過宮裡剛傳來大皇兄重傷的消息,我正要去接他,路過此地便進來瞧瞧,想不到這般熱鬧。”說完,還特意朝林錦嫿看了一眼。
趙懷琰素來與京中這些公子小姐們沒有來往,這會兒衆人聽到消息,也只是嘆息一聲,還有不少幸災樂禍的。
“早就聽說七小姐刑剋之名,想不到如今還未嫁入寧王府,就把寧王克成這樣了。”之前一直跟林惜玉一起的黃衣小姐道。
趙闞冷冷睨了她一眼,卻未說話。
林惜玉聽說寧王傷了,看着方纔幫了自己的趙闞,又覺得自己一顆心落到了趙闞身上。知道趙闞也惱恨林錦嫿,便道:“七妹妹年歲還小,大家別這般說。”
“你還顧着她做什麼?你爹爹成了飲馬,你娘下了大牢,指不定都是某人克的。”黃衣小姐拔高了嗓子。
林錦嫿面色清冷,這些諷刺的話對她來說沒有絲毫殺傷力,她唯獨擔心的是趙懷琰,前世他並沒有出現過受重傷的情況。
九皇子將衆人表情盡收眼底,卻詫異林錦嫿這小小年紀,竟有如此心性,好似泰山崩於眼前也不改面色一般。
“三皇兄想必十分擔心大皇兄,不如早些快馬加鞭去接?”他淺笑,絲毫不提林錦嫿刑剋之事。
趙闞聞言,面色微寒,說的好似他在此逗留是不願意去救人一般,冷冷掃了他一眼,道:“你年紀也不小了,成日紈絝不成樣子,等此番回宮,我便奏請父皇讓你入朝當值。”
九皇子邪氣一笑:“那臣弟就先謝過了。”
趙闞見他油鹽不進,懶得多說,轉身便要走,忽然聽聞湖面傳來一陣悠揚琴聲,琴音嫋嫋,如同仙樂。
衆人均是好奇朝湖面看去,便見一葉扁舟從雲霧深處而來,船上一個帶着面紗的紫衣女子正盤膝撫琴,不見面容便可知眉目如畫,周遭白雪皚皚,倒影在水中,更像是一副絕美的山水畫。
林惜玉伸長了脖子往那船上瞧,待船靠近了,纔看見那人,竟是一直不見蹤影的林紫蘇!
“好美啊,這莫不是哪裡來的仙子?”有公子感慨。
其他均是跟着附和。
趙闞看着那如畫美人,眼裡倒是生出幾分寒意,之前林紫蘇耍他的事兒他可還記着呢。這般想着,手中一枚玉石悄悄飛出,打中那乘船的丫鬟,丫環一個不穩直接跌落水中。林紫蘇也嚇了一跳,船身一晃,她也跟着往湖裡跌了去。
九皇子淡淡看着趙闞收回的手,飛身上前,一把將美人攬入懷中,而後便穩穩在林錦嫿不遠處停下。
“不知哪裡來的仙子?”他深情款款的看着懷中人,絲毫沒有鬆開的意思。
林紫蘇聽到這話,看着他桃花般深情的眼睛,面上飛上一抹緋紅,面紗也掉了下來,羞怯道:“臣女林紫蘇,驚擾殿下了。”
趙闞遠遠看着,冷聲道:“九皇弟好似格外喜歡林四小姐。”
林紫蘇臉色更紅,九皇子彎起桃花眼淺淺一笑:“如此美人,誰不想得?”
林錦嫿淡淡看着這位九皇子,若非浪蕩成性,便是虛僞成性。她無心多看,她現在更擔心趙懷琰,若是他一死,自己的處境將會十分艱難。
她才轉身走了幾步,便聽林紫蘇道:“七妹妹,你怎麼了?”
林錦嫿暗暗皺眉,她如今一心勾搭權貴,還要拉着自己麼?
她轉過身來淡淡道:“方纔受了驚嚇,想先行回府。”
林紫蘇鬆了口氣,只要林錦嫿能單獨上馬車,那就萬無一失。
就在林錦嫿要離開時,便聽趙闞道:“正好本皇子要出去,便送林七小姐一程吧。”方纔她鎮定的模樣他全部看在眼裡,這樣聰明的女人才足以配的上他,況且她的模樣越發好了,身子雖還不如林紫蘇玲瓏,卻也是指日可待。
“臣女……”林錦嫿剛要拒絕,又聽九皇子道:“七小姐是在我府上被嚇着的,來人,送七小姐下去休息,等宴會結束再使人送回府。”
林紫蘇心中暗暗一緊,忙道:“七妹妹素來膽子小,在這全是生人的地方怕也不自在,不若叫她先回去吧。”
九皇子溫柔看着她:“有仙子般的姐姐在,她怎麼會覺得不自在呢?”
林錦嫿看着他們眉目傳情,眉頭微微皺起:“臣女身子不適……”
“可本皇子聽說七小姐乃是神醫,之前救了丞相大人的公子不說,還能預斷定南侯夫人將有孕。正好本皇子的側妃身患隱疾,還想勞煩七小姐看上一看。”九皇子擡眼看着她,瞧見她那雙寒潭似的眸子始終不帶一絲慌亂,笑容更深。
“可是……”林紫蘇還要開口,九皇子的手卻是溫柔抓住了她的手,把目光也從林錦嫿身上挪了回來,笑道:“前面景緻更好,仙子可願賞臉與本皇子一同觀賞?”
林紫蘇只覺得渾身酥酥麻麻的,感受着周遭投來的妒忌的眼神和目光,心中滿足極了,羞澀的點了點頭。
林惜玉氣得跺腳,趙闞卻只陰沉的看了看林錦嫿,嘴角勾起幾分陰冷,轉身而去。
“九哥這個浪蕩子,又要禍害人了。”
正在林錦嫿思量該怎麼辦時,身後忽然傳來女子不滿的嘟囔。
她一轉頭,看到百無聊奈的袁綠衣,眸光微亮:“聽聞郡主擅騎馬。”
袁綠衣眉梢一跳,略顯幾分驕傲:“你倒是聽得不少。”
林錦嫿嘴角笑容更大:“那郡主可聽過汗血寶馬?”
“汗血寶馬自然聽過,不過這種西域纔有的極品,在咱們錦朝根本沒有。”袁綠衣撇撇嘴,眼裡生出幾分可惜。
“我知道咱們京城哪兒有。”林錦嫿笑道。
袁綠衣興奮的瞪大眼睛,卻是頓了頓,眯起眼看着她:“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你想利用我去對付那個害了你的人對不對?”說罷,朝還直直盯着這裡的林惜玉看了眼。
林錦嫿到不知她心思這樣通透,卻是莞爾一笑:“郡主聰明,卻是猜錯了。”
“那你想要什麼?”
“我想悄悄出這九皇子府,宴會結束前我會回來。”林錦嫿道。
袁綠衣眯起眼看她:“你在算計什麼?”
林錦嫿悄悄附耳上前低語幾句,袁綠衣登時紅了臉:“你月信怎麼來的這樣突然,行了,我幫你出去,不過宴會之前你可得回來,否則九哥肯定打死我。”袁綠衣鼓起包子臉道。
林錦嫿笑着點點頭,回頭看了眼漸漸遠去的畫舫,跟這袁綠衣快步離開。
等她一走,九皇子趙傾看着她素白纖弱的身影漸漸遠去,倒是好奇,她究竟是哪裡來的那樣大的膽子。
袁綠衣引着她走了後院角門,走時還道:“你若是騙我,我可不會放過你!”
“郡主放心。”林錦嫿斂眸快步離去。
老六老早就在指定的地方等着了,跟着的還有他一幫要飯的兄弟,都是餓的皮包骨頭的小孩。
“你說的小姐怎麼還不來?老六哥,你不會騙我們的吧。”有人耐不住問道。
老六堅定的搖搖頭:“你以爲小姐跟咱們一樣隨時可以出來啊,等着吧。”說這話時,他頗有些驕傲,畢竟那樣尊貴的小姐竟真的願意用自己,往後他也不必再忍飢挨餓,說不定兄長的仇……
他還沒細想,便聽到巷子口有聲響,趕忙警惕看去,果真是那位小姐。
他忙上前準備學着行禮,林錦嫿只是擺擺手,低聲道:“人都帶了?”
“帶了。”他忙道。
林錦嫿頷首:“現在開始,我說的字你一個都不必告訴其他人。你讓人立即去傳林家大小姐林惜玉,在宴會時跟人透露鄭家公子鄭業成該死一事。第二件事,京兆尹張大人一會兒會從九皇子府出來,你想辦法把人引去林府。”
老六一聽,猜測她定是跟林府有什麼深仇大恨,卻沒多問,老實點點頭:“小的明白。”
“還有一件事……”林錦嫿想起趙闞所說的趙懷琰受了重傷,如今他去接,只怕還要鬧出幺蛾子,她得想法子讓他無暇去害趙懷琰才行。她沉默半晌,才終於道:“德妃的哥哥,當朝的丞相大人囚禁了一位女子在府上,我要你儘快將那女子找到,並想辦法救出來。”那女子不是尋常人,這個把柄她本是打算以後再用,但現在一時間也想不到更好分散趙闞注意力的辦法了。
老六聽得心驚膽戰:“那女子是誰?”
林錦嫿看着他微白的臉,話已經到了嘴邊卻還是嚥了下去:“你不必知道,只要把她救出來便可,後面的事你不用再操心。”
“是。”老六看她深情嚴肅,不敢再問。
林錦嫿拿出一錠二兩的銀子給他:“此事了後,你想要離開京城也可以,但我所跟你說的每一個字,但凡有一字泄露,你當知道後果。”
老六總覺得這位小姐嚴肅的時候,渾身都帶着一股壓得人喘不過氣的氣勢,但他不怕,這位小姐看起來並不像大哥遇到的那種人。
他堅定點點頭:“只要小姐不嫌棄,老六願意一直跟着小姐!”
林錦嫿不再多說,瞧着牆角那些偷偷瞄來的眼神,繫上面紗,快步上了老六一早準備好的青帷小馬車。
京城一處不大但還整潔的院子裡,濃烈的藥味使人要喘不過氣了,蔣青書卻甘之如飴。他看着熬好的藥,細心倒好才端到了老孃的房裡,輕聲道:“娘,吃藥了。”
牀上的老婦人面上已經見到血色,不過大夫說了,便是吃再好的藥怕也活不過這個冬天了。
她咳了起身,勉強坐起來看着兒子清瘦的臉,擔憂道:“到底是誰在幫你?”
蔣青書想起那最後一眼看到的繡花鞋,淺笑:“兒也不知。”
“兒啊,娘供你讀書,希望你做個正直的人,你可別入了歪道。娘這條命是長不了了,你可不能……不能學那些奸佞……”她話不及說完,又劇烈咳了起來。
蔣青書心裡有一絲觸動,若是娘那日真的就那樣死了,他怕真的會走入歪道。
他安慰一番,細細餵了藥出來,正要去書房溫書,便見院子裡已經站了一個白衣女子,帶着面紗,靜靜站在那來不及清掃的白雪之中,仿若虛幻。
蔣青書怔了怔,半晌纔回過神來:“你是那位姑娘?”
林錦嫿聽到他們母子方纔的對話,心裡也有些遲疑了,若要蔣青書幫自己,那他註定無法做個正人君子。
林錦嫿淡淡看着他,青衣墨染,清雋書生。
“好生溫書。”林錦嫿想了想,淡淡留下一句便轉身走了。
蔣青書想上前追上,問問她是誰,可喉嚨裡的聲音好似堵住了一般,竟沒問出口,只能眼睜睜看她離開了。
林錦嫿上了馬車,聽着穿過市集時熱鬧的聲音,緩緩合上眼睛不再多想。
回到九皇子府時,天色尚早,袁綠衣瞧見她按時回來,好感也增了些,卻依舊抱着懷疑的態度上前問道:“你說的汗血寶馬在哪裡?”
林錦嫿莞爾:“我兄長便有一匹,不日便會回京,郡主若是想看,隨時來林府即可。”
“當真?”袁綠衣驚喜道。
林錦嫿點點頭,看了看時辰,宴會也快到了結束的時候,她還是緊着去看看趙傾所說的側妃。
跟袁綠衣問了側妃住處,她也十分好奇林錦嫿小小年級竟還會醫術,非要跟着一起去,到了地方時,那側妃見袁綠衣也在,人也自在不少。
“郡主怎麼也來了?”她聲音十分柔和,卻好似說完聲音就散了似的。
林錦嫿看着柔弱的好似一團棉絮的女子,眉眼無一處不是溫柔至極,穿着水藍色的綢子長衫,膝上蓋着一條白色毛毯,腳下煨着火爐。外邊那般熱鬧,可林錦嫿記得來時院裡皚皚白雪上腳印也沒一個,說明她壓根沒出去,可見這位側妃不僅柔,而且弱,病態的弱。
有丫鬟捧了茶來,笑眯眯的看着她們,笑道:“還是爺疼惜咱們側妃,成日的尋大夫來瞧。”
林錦嫿倒不知那位看似風流的九皇子還有這樣的心思,不過這位側妃的確是在趙傾之前去世的,沒掀起什麼波浪,只說是病重不治。
“九哥可是極疼側妃的,誰也比不了。”袁綠衣跟着附和道。
側妃溫婉一笑,但林錦嫿總覺得她的笑容裡帶着絲絲苦澀。
“側妃可是極怕冷?”林錦嫿上前搭了脈,脈象來去緩慢,可見體內邪寒淤積,而且看她心事重重的樣子,多半心病更重。
那側妃似乎看慣了模樣,卻極爲耐心的點點頭,林錦嫿問的問題也都一一細答了,而後才笑道:“前院的事我聽人說了,九皇子胡鬧,你別放在心上。時辰已經不早,我使人送你回去吧。”
旁的丫鬟微微紅了眼,卻勉強笑道:“不若讓林小姐開副藥?”
側妃微微搖頭:“我一日三頓都要吃藥,嘴裡早已嘗不出其他的味兒了,還吃藥做什麼。”
林錦嫿看着她淡泊的樣子,好似就在等着死的那一天,心中只能嘆了口氣。她體內寒毒這麼多太醫都治不了,那她也無能爲力,更何況她的心上好似壓着千鈞的擔子。但看她與九皇子的感情應當不錯,方纔說九皇子胡鬧時只帶着一些寵溺。
林錦嫿例行叮囑了幾句,便跟袁綠衣出來了。
袁綠衣十分惋惜的嘆了口氣:“若是當初她不爲了救九哥而在寒潭泡上那麼久,也許不會這般。”
林錦嫿默默聽着,她的確想拉攏九皇子,但這位側妃她的確無能爲力。
快要出九皇子府時,忽然有人來尋袁綠衣,袁綠衣便也就先走了。
林錦嫿看着府門前只剩下一輛林府的馬車,眸光清寒,正提步要走,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林小姐且慢。”
林錦嫿回頭,瞧見是九皇子趙傾,這會兒的他沒了美人環伺,倒有幾分正形了。
她垂眸行禮,簡單將側妃的情況說了。
“外面將你傳得神乎其技,你也沒法子?”趙傾笑道。
“傳聞到底七分虛,臣女實在酥手無策。側妃心病重過身上之症,或許九皇子可以想想別的法子,先治心病。”林錦嫿淡淡垂眸不去看他。
趙傾的桃花眼有些暗淡:“是我虧欠了她。”
林錦嫿聞言,到沒有說什麼,提步要走,便聽他道:“大皇兄還囑咐我照看你,看來根本不用我動手,你這樣聰明,就不能幫我想想法子?”
林錦嫿一怔?他跟趙懷琰是一夥的?那他聽到趙懷琰重傷的消息還那般淡定,豈非趙懷琰現在根本沒事?
趙傾看她眼神複雜一臉詫異的樣子,露出大白牙彎起桃花眼:“我當你是個木頭,不會有別的情緒呢。罷了,你回吧,其他事不必擔心。”他朝外頭的馬車看了看。
林錦嫿啞然,待他轉身離開,這纔回了馬車上,沒曾想林惜玉也在。
林惜玉一臉怒氣,看她來也沒幾分好氣:“林紫蘇以爲傍上九皇子就了不得了麼,哼,還擅自先回去了,真以爲她現在就是皇子妃了不成!”
林錦嫿沒理她的抱怨,看到車伕好似跟來時換了一個人,嘴角微微勾起,穩穩坐好了。
“我爹交代你辦的事,你可曾辦好了?”林惜玉朝她撒氣道。
“我……”
“你沒辦對不對?我就知道你跟林紫蘇是一夥的,就想害死我們大房的人!”林惜玉狠狠的擡手冷不丁的擰了林錦嫿一下,疼得她當即便出了淚。
她卻只哼了一聲:“別給我裝可憐,你也別以爲我什麼都不知道。府裡發生這麼多事,你早就該死的卻能活到現在,寧王幫了你不少忙吧,你到底拿什麼跟他交換的?”
林錦嫿只覺得這人不僅表面看着蠢,人也是真的蠢,剛要說話,馬車卻越跑越快,在林惜玉忍不住嘀咕時才猛地停了下來。
林錦嫿掀開馬車簾子一瞧,這裡不知是哪個後巷,十分陰暗,前面的車伕也不見了人影。
林惜玉慌了神,開始大喊:“這裡是哪裡!來人,快來人!”
“沒人。”林錦嫿聞着空氣裡濃烈的脂粉香,大概猜到了這裡是哪裡,倒也佩服二房的狠。
林惜玉慌了神,狠狠抓着林錦嫿:“這裡是哪裡!”
“可能是青樓。”林錦嫿被她抓得微微皺起眉頭,剛想撥開她的手,她卻嚇得一把跳下了馬車往回跑去。
林錦嫿微微皺眉,還是喊了聲:“快回來!”
林惜玉頭也不回的衝她大喊:“要死你自己死,我不會陪你的。”說罷,更買命的往前跑去,殊不知那個方向根本跑不出,反而跑進了這青樓的老窩。
林錦嫿看着這狹窄巷子連接着的華麗房子,看着前頭的死衚衕,眉頭擰起,想要硬闖是絕對逃不出這裡的。
馬車外傳來腳步聲,有男子壓低了聲音說着話:“人都在馬車裡?”
“對。人你們能看住吧。”一人道。
“放心,入了我們這裡的,這輩子都甭想出去。”另一人道。
而後其中一人便離開了,剩下的人看了看安靜的馬車,冷笑一聲:“小美人,嚇壞了吧,等一會兒你就不怕了。”說着,掀開馬車簾子,看到林錦嫿那張清冷的臉時,驚愕的張開嘴:“原來大家小姐都是這樣的好看。”
林錦嫿聞言,心中一沉,知道他們怕是專門做這種黑青樓生意的。
“嚇壞了?”男子見她穩穩坐着,面色從容,倒是頓了頓。
林錦嫿嘴角淡淡勾起:“我有話跟你說,你不若先進來?”
男子聞言,嚥了咽口水,四下看了看,又搓了搓手忙掀開馬會簾子準備爬進來,卻在彎腰進來的一瞬間,被簪子刺穿了喉嚨。
林錦嫿看着鮮紅的血一陣陣暈,可她死死咬着牙,知道現在不是時候。
她將用盡全力將簪子刺進去後,不遠處便傳來了林惜玉的尖叫聲,可她現在顧不得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