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錦嫿夜裡又再次陷入了無邊黑暗的夢中,夢裡,她身處在一片血海之中,面對卻站着一個跟她生的一模一樣的人,手持利刃,渾身的戾氣,即便是在夢裡,她也能感受到那股撕心裂肺的恨意和痛楚。
她知道,這個人也是自己,但卻是被她深深埋藏起來的自己。
可是爲什麼,她明明已經再活了一次,明明已經解決了一切,還擺脫不了這樣的夢?
“不……”她喃喃念出聲,要從這血海中逃走,卻被對面那個渾身戾氣的自己抓住了。
她掙扎不開,而且越掙扎,人便越痛苦,好似那血海的血要將她淹沒了一般。
她想起趙懷琰,想起孩子,她想要求救,可是她喉嚨裡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嫿兒,嫿兒!”
趙懷琰輕喚出聲。
看着滿頭大汗的林錦嫿,看着她緊閉着眼睛卻難掩痛苦的樣子,不斷的想叫醒她,可她卻彷彿聽不到了一般。
林錦嫿現在的確聽不到,夢裡的那個自己在跟自己糾纏,死死拉着她不讓她走,她身上的怨氣和戾氣慢慢傳到自己身上來,讓她覺得渾身戰慄,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恐懼,就好似永遠也逃不走了一般。
酒兒是半夜忽然驚醒了,醒來後便大哭着要找孃親。
守在一側的翠嬤嬤趕忙起了身,瞧見她哭得上起步接下來,忙讓人去叫太醫,才道:“公主,是不是做噩夢了?”
“孃親,我要見孃親……”酒兒大哭,起身抓着翠嬤嬤的手便伸着小腿要往牀下跳。
翠嬤嬤嚇了一跳,還以爲怎麼了,忙道:“公主別急,娘娘好生歇着呢,現在太晚了……”
“不行,我要見孃親嗚嗚嗚……”酒兒不管不顧的大哭,沒一會兒,有嬤嬤將太子也抱來了,同樣是大哭,同樣鬧着要見林錦嫿。
一側的宮女道:“嬤嬤,會不會是太子和公主同時做噩夢了?”
翠嬤嬤謹慎些,一路行來,發生這麼多怪事,她一點也不敢錯漏異常之處,聞言,只道:“去看看娘娘是不是歇下了。”
宮女立即應下。
等她一走,翠嬤嬤才又安慰了起來,不過宮女來報,說林錦嫿好似又做噩夢了。
“嬤嬤,娘娘未醒,若是讓公主和太子過去,會不會打攪到娘娘?”
“公主和太子尋常也不會這樣鬧的。”翠嬤嬤思量一番,看着哭得可憐兮兮的兩個孩子,終究是不忍心道:“去通傳,就說太子公主要見娘娘。”
宮女猶豫再三,還是答應了。
沒會兒就回來說趙懷琰已經同意了,翠嬤嬤這才趕忙帶着人去了。
等他們一到,裡間伺候的小玲小瓏就迎了出來去,瞧見正哭鬧的孩子,忙道:“這是怎麼了?”
“我要見孃親。”酒兒抽噎着,葡萄也跟着點頭:“母后,要見母后……”
“娘娘還未醒?”
翠嬤嬤儘量小聲問道。
小玲擔憂的點點頭,朝裡面看了眼,才道:“好似又做噩夢了,也不知是夢到了什麼,總是醒不來。以前只要皇上在,娘娘就能醒來的,這一次……”
“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不會出事的,先把公主和太子帶進去吧。”小瓏打斷她的話,忙道。
“嗯。”小玲也不再多說,連忙帶着人一道進去了。
到後,趙懷琰坐在牀榻邊,瞧見兩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孩子,眉心微微擰起,卻發現林錦嫿一直緊緊抓着他的手忽然鬆開了些。
“嫿兒……”
他趕忙看過去,果然,聽到孩子哭聲的林錦嫿似乎有了反應,不再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噩夢中。
趙懷琰見狀,連忙讓人把孩子抱了過來,酒兒一來,便撲到了林錦嫿的牀邊輕輕推她:“孃親,酒兒怕怕,酒兒要抱抱……”
葡萄也跟着抽噎着上前,不斷的拿小手擦着眼淚,卻愣是沒擠上去,只淚眼汪汪的看着趙懷琰:“父皇,母后怎麼了?”
“她今兒太累了。”趙懷琰不會哄孩子,只能這樣安慰。
“那母后多睡會兒就能醒過來嗎?”葡萄又道。
趙懷琰看着他眼底的恐懼,忽然想起了曾經的自己。當年他以爲母妃去世後,也是望着母妃空了的宮殿問父皇,母妃還能不能回來。那時候的無助和恐慌,到現在他似乎都還能想得起來。
他下意識的伸出手揉了揉葡萄的小腦袋,道:“會醒過來的。因爲葡萄和酒兒都在等她,她只是累了,要多睡一會兒……”
“那好,葡萄不哭,不吵母后休息。”葡萄死死抿着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可眼淚吧嗒吧嗒的就是停不住。
終於,林錦嫿聽到孩子的哭聲,在夢裡,死死甩開了牽制着她的手。
她既冷漠又帶着幾分憐憫的看着跟自己一樣卻渾身戾氣的人,漠然開口:“我不會永遠只沉浸在仇恨裡,我還有我愛的夫君和孩子,他們也愛我……”
“是真的愛你嗎?是不是隻是需要你,只是對你習慣性的依賴……”
那人也開口,帶着跟林錦嫿一模一樣的聲音。
若是林錦嫿對趙懷琰的愛有那麼一點點的懷疑,現在她興許都出不去這裡了,但她沒有,她相信她的愛人。
她淺笑起來,只輕聲道:“他是愛我,如同我愛他。”她相信自己跟懷琰,是兩個千瘡百孔的人在互相救贖,可她也知道,治癒好他們彼此的,是永不磨滅的愛。
唯有愛,能讓她不變成面前這個渾身戾氣和殺氣的自己。
她猛地掙開對方的手,也是在這一瞬間,她終於睜開了眼睛。
“孃親……”酒兒看她醒過來,抱着她的脖子哭得更大聲了。
林錦嫿眼角有淚慢慢滑落,她看着趴在身旁哭到渾身發抖的孩子,看到守在一側滿目擔憂的夫君,還有隱忍懂事的兒子,這一切的一切,都是真真實實屬於她的。
趙懷琰藏住眼底的血絲,只淺笑看了眼葡萄:“過來。”
葡萄這才走上前來,瞧着林錦嫿,哽咽着道:“母后,是不是我們吵到你休息了?”
“母后,是你們救了母后。”林錦嫿伸出手,趙懷琰擡手便將葡萄抱到了牀裡側,他這纔跟葡萄一般撲倒她懷裡小聲哭了起來。
林錦嫿抱着兩個孩子,嘴角微微揚起,看着坐在牀邊的趙懷琰,無聲的說出我愛你。
趙懷琰懂她的心意,看她說着我愛你,心中暖流涌過。
只要孩子和她都在,那他前半生的苦,便不算苦。
夜裡,林錦嫿守着不肯睡覺的孩子說話,趙懷琰便獨自走了出來。
秋夜的風已經帶着涼意,寒風吹過,眼睛微微一澀,便有些溼潤起來。
沒人能看到他眼底的溼意,他獨自走在這皇宮裡,甚至還能記起當初母妃離開後,他被皇后收養後,遭宮人欺負而不得不趁着黑夜在這宮牆角落偷偷哭泣的自己。
月光如練,他緩緩往前走着,不知不覺,人竟是到了春熙殿的門口。
春熙殿已經荒廢許久了,自當年的茵嬪沒了後,這裡就再也沒有人住過。
“皇上。”
守着宮門的嬤嬤提來燈籠,趙懷琰看了一眼,終是提步踏了進去,瞧見院子裡那棵桂花樹竟然還活着,只是地面上落了不少的葉子,不由慢慢走了過去。
深秋,這株桂花樹上竟還有未凋零的桂花,他折下一枝,看了看,神色淡漠起來:“把這枝桂花,送去給太后。”
“是。”嬤嬤很快應下便去了,留趙懷琰獨自一人,空望着這桂花樹,空望着這月,這空空如也的春熙殿,一如曾經年幼的他,只是現在的他,不再有恐懼,他有心意相通的知己,有可愛的孩子,他再不是孤獨一人,要來面對這無情又殘酷的世界。
桂花枝被送到慈寧宮時,江太后還未睡下。
這幾日她感染了風寒,只是不怎麼吃藥,也沒什麼食慾,人消瘦了些,早已不復之前榮光。
這慈寧宮內,除了個悶葫蘆的宮女,就再無其他人了,也沒有書看,她每日坐在廊下看這日出日落,一日日把時光消磨過去,當年的執着未曾全部放下,人卻早已不復當初。
桂花枝送來,她只看了一眼,便笑問道:“如今竟還有桂花,實在是稀奇,難不成是天生異象,要亡了我大齊。”
來送東西的嬤嬤連忙跪在地上,道:“太后娘娘,這是皇上在春熙殿摘了來,讓奴婢給您送來的。如今雖是深秋,但春熙殿因朝向好,尋常陽光也多,所以這桂花到這個時節還未全部凋零也是有的。”
“春熙殿……”江太后的手微微一顫,他還記得春熙殿的那棵桂花樹嗎?那是當初他還小的時候,他們一起種下的,她曾還想着等他大了,往後出宮娶妻了,她能看着那桂花樹每日思念他……
往事瞬間涌上心頭來,伴隨着酸澀直達心底,將她的眼淚也衝了出來。
她再垂眸看着那用帕子小心包裹着的桂花,夜風吹來,似乎還帶着幽幽香氣。
底下的嬤嬤見狀,立即悄無聲息的退下了,獨留江太妃一人坐在那廊下,緊緊握着那桂花泣不成聲。
“只道當時已惘然……”她終是擦乾了淚,才緩緩起了身,身子卻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她擡眼看着天上的月,自嘲的笑問:“這難道是老天爺跟我開的玩笑嗎?十年生死茫茫,到頭來,竟全是我的錯了?”
夜風吹動枝丫,發出些微的聲音,好似在迴應她。
她笑,霜白的兩鬢散落出白髮,隨風而動,數盡一生蒼涼。
她似乎還能想得到,當初老太后死,是一種什麼樣的情景,聽聞是得了林錦嫿和懷琰的原諒,才終於安心死了的嗎?
“娘娘,夜深了。早些歇着吧。”唯一伺候她的宮女從裡間出來,拿了披風給她蓋上,輕聲道。
“茜兒,最近宮裡是不是又發生什麼事了?”她忽然問道。
茜兒緊張的看了她一眼,以爲她又要做什麼來栽害皇后娘娘,警惕道:“太后娘娘,宮中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您別擔心,好生住着吧,若是有什麼事,也連累不到您的。”
江太后聽出她的防備,淺淺一笑,終是將那桂花枝小心收好,轉身往裡去了。
夜色下,京城已經慢慢變得平靜下來,伴隨着辛夷和長孫玄隱的死,好似一切針對林錦嫿的陰謀詭計都沒了。
但權勢鬥爭,哪裡有個停歇的時候,畢竟大浪淘沙,也總有漏網之魚。
許久不曾露面的朗月炎纔得到長孫玄隱跟辛夷都死了的消息後,放聲大笑:“這些蠢人,死就死在一個情字上,要我說,什麼情和愛的,都是那些癡人說夢罷了。世界上的好女子好男子,等有權有勢,要多少就能有多少,林錦嫿的確難得,可那又如何?到底也不過是肉體凡胎罷了!”
“王爺說的有理……”
“王爺?”他冷哼一聲,因爲風霜而高高凸起的顴骨上露出幾分奸詐刻薄來:“我們現在就要反齊復疆,朗月寒那個叛徒已經不必多說,現在還忠心耿耿要匡扶南疆的,除了朕,還有誰?”
那底下的人一聽,立即就跪了下來,大呼萬歲。
朗月炎冷笑罷,才抽出自己的劍來,一刀將自己的手掌割破,攥着滿手的血朝天發誓:“今生我朗月炎,必定不負衆位所望,匡扶南疆!”
“匡扶南疆,匡扶南疆!”
夜裡,空寂院子裡的聲音沒人去聽,倒是官道上卻有馬兒疾馳着入京了。
已經安睡下的徐府晚上忽然傳來敲門聲,徐家的門房揉揉惺忪的睡眼,不耐煩問道:“這大晚上的,誰啊?”
“快開門,入京的蒙古王妃出事了!”外面的人急道。
門房一聽,這還了得,忙拉開了門,跟來人道:“你先等着,我這就去回稟老爺公子。”說罷,轉頭就急急去了。
徐程青跟寶珠二人都起了身來,徐泊山沒驚動徐夫人,只獨自出來,見了那人,才忙問道:“出了何事?”
“蒙古王妃的馬車在半路遭遇一夥劫匪,結果人都給綁去了。”來人忙道。
“怎麼會這樣……”徐程青才皺眉,寶珠已經提步要去準備馬兒了,好歹被徐程青拉住:“這件事先上報給朝廷,由我帶兵出城去,你留在家裡。”
“不行!”寶珠一把拉住他,放他一個人出去她怎麼能安心:“你知道我的,你若是隻想娶一個三從四德守在家裡孝順公婆的女子,對不起,你還是多娶幾個小妾吧。”
“你……”徐程青看她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又見她眼底微紅,拳頭也死死攥住,知道她這是擔心了,只道:“罷了,你去換衣裳,等我回稟了皇上,立即帶兵跟你一道出城去。”
寶珠這才笑了起來,卻是怯怯的看了眼徐泊山。
徐泊山是明理之人,也早已習慣現在兒女們辦事的手段,聞言,只道:“罷了,你們快去快回,程青,你好生保護寶珠。”
“是!”徐程青應下,寶珠也,忙行禮感激的道了謝,這纔去準備了。
徐泊山看着他們離開,心裡也微微懸起,瞧了瞧這夜色,看了看這天象,總覺得風雲變幻,只怕還有一陣子的麻煩。不過大齊初建,想要持續的壯大,這些都是無法避免的。
他輕輕呼了口氣,見也已經快五更天了,也沒回去睡覺,直接就去取了官府換上,準備上朝了。
蒙古王妃被劫持的事,很快便在朝野傳開。
朝堂上,大臣們脣槍舌戰,有人說是北燕派來了刺客,有人說是朝廷中有奸細,無非是黨派之爭。
趙懷琰坐在上首,一面聽着底下的爭論,一面看着自己收到的線報,直到底下的爭論終於停了下來,他才淡淡擡頭,看了眼底下新提拔上來的將軍左航。
“左將軍。”
“臣在。”左航以前就是林麓之手底下的舊部,這麼多年南征北戰,年歲比林麓之年輕個十來歲,但也是戰功赫赫。不過此人平素便猖狂,雖然沒做出過什麼貪贓枉法的事,但因爲平素張狂無禮,又粗暴野蠻,所以口碑十分的差,也不招人喜歡。
趙懷琰看了眼線報,才道:“尋找蒙古王妃之事……”他頓了頓,睨着站在左航右後側的大臣,才道:“全權交給金大人處置,你從旁協助,並由你來回稟朕。”
此話一出,左航和那金大人兩人都是一怔,不解的擡頭看他。
左航直接道:“皇上,左大人雖是新提拔的三等將軍,但臣認爲他只是個草包,沒什麼用,這件事臣自己就可以處置。”
那金大人面色微白,咬着後槽牙就出來了,只垂首恭謹道:“皇上,左大人到底比臣資歷老些,蒙古王妃被劫之事,事關重大,臣不敢妄自菲薄,還是請左大人全權做主,臣從旁協助……”
“朕相信你。”趙懷琰直接道。
那金大人面色微微有些沉,可面對趙懷琰卻半點不敢露出不不對勁了。
左航真是百思不得其解,而且他是真的看不上這個金大人,但看趙懷琰鐵了心的樣子,也不好再說。
很快退朝後,徐泊山和林錦澄都留了下來,這才問其原因,趙懷琰只將得到的密信給了他們。
林錦澄看完後,不由皺眉:“說左大人跟人勾結,意圖謀朝篡位……”
“左大人爲人耿直,心裡藏不住的脾氣,若是他要謀朝篡位,怕是早就寫在臉上了。”徐泊山道。
“那爲何背後之人要冤枉栽贓他?”趙懷琰又問。
徐泊山跟林錦澄對視一眼,想了想,道:“難不成是因爲左大人手裡的兵權。”
“嗯。”
趙懷琰直接給出了答案。
徐泊山跟林錦澄這纔想明白他爲何只讓左大人從旁協助了,若是此番蒙古王妃出事,也牽連不到他,反而是那三品將軍金大人,若是左大人出事,第一個得到好處的就是他。
林錦澄在這裡聽了一番後,知道趙懷琰是早已有了準備,倒也不多擔心,便請旨出來去見林錦嫿了。
到時,她正在教兩個孩子唸詩,宮女們圍在旁邊,說說笑笑,好不愜意。
“舅舅!”酒兒瞧見林錦澄,蹬蹬蹬就小跑了過來,一把被他抱在了懷裡。
林錦澄輕笑,拿出他這次特意帶進來的桃木劍,小小的一把,墜着兩色不同的瓔珞,好看極了。
葡萄也走了上來,瞧見桃木劍,更是開心的不行,拿到後還問林錦嫿:“母后,我們能玩這個嗎?”
林錦嫿自然是答應,世事兇險,能讓她們存下保護自己的本事,自然是最好。
很快墨雪就帶着兩個孩子去一旁比劃了,林錦嫿則是起了身朝林錦澄笑道:“今兒天氣好,我們走走吧。”
“嗯。”林錦澄瞧見她氣色又差了些,只心疼的跟在她身側,緩緩那附近的湖邊走去。
“聽說昨兒晚上又不舒服了?”
“倒不是什麼大事,最近你們什麼事都不告訴我,我也省了心,只是偶爾會做噩夢罷了。”她想起那帶着奇怪花紋的虎符,笑道:“那個叫枕溪的姑娘呢?”
林錦澄提起林枕溪來,倒是笑起來:“她很想來見你,不過好似陰差陽錯,她成了穆王的王妃,現在二人在一起,成日小打小鬧,怕是忘了這件事。”
林錦嫿聞言,笑容更大了些:“若是如此,再好不過。由着他們吧,等她得空了,再讓她進宮來就是。”
林錦澄也跟着淺笑,伴着她在湖邊慢慢走着,說着話,日子慢悠悠的,好似也不錯。
直到林錦澄出宮時,林錦嫿才提起王汝嫣:“可找到嫣兒了?”
“找是找到了,不過……”林錦澄想起她來,淺淺一笑:“她最近過的還不錯,似乎並不需要我,我也不想再去惹了她傷心。”
“哥哥還是不懂女子的心思,尤其是嫣兒的。”若是她真的能放下哥哥,當初就不會氣到生病,甚至說出和離這樣的話,全部都只是因爲賭氣而已,若是真的放棄了,以她的性子,只怕根本都不會留在這世上了,何苦還要獨自一人躲出去。
林錦澄沒聽明白,只不解看她:“不懂什麼?”
林錦嫿笑笑,自己攏緊了些身上的披風,才朝他道:“既然嫣兒想讓哥哥你自己領悟,那你便回去好生想想吧。現在我在後宮中,暫時可不必擔心,朝堂中有懷琰,你也不必太操心,先想想怎麼把嫣兒帶回來纔是正經。”
林錦澄看着她帶着深意的笑,心裡忽然生出一絲絲的希望,臉上也重新浮現出當初少年時的那一絲絲光芒:“當真還能追回來嗎?”
林錦嫿笑彎了眼睛,才道:“哥哥這滿面鬍渣,再不清理,便不說嫣兒,我都不想認你了。”
“我……這……”一向沉穩的林錦澄,這會子竟有些慌亂起來,忙擡手去摸自己的臉和下巴,惹得跟在後面的小玲小瓏都掩脣笑了起來,他這才忙笑道:“那我先回去。”
“嗯。”林錦嫿笑開,瞧見他欣喜的飛快離開,終是鬆了口氣。
她剛準備轉身,腿上便被個軟綿綿的身子抱住了,她低頭一瞧,就見酒兒抿着小嘴委屈屈的看着她:“孃親,小洵不跟我玩劍……”
林錦嫿眨眨眼,一擡頭,就發現蘇鏡洵正有些手足無措的看着這裡,而他的書也落在了地上,葡萄正彎腰在撿。
看到這裡,林錦嫿忽然明白,平常是不是嬌慣酒兒太過了,這孩子平素招人喜歡,一張小嘴天生的甜,宮裡的人又礙於公主的身份,基本上她是有求必應。
她忽然嚴肅的看着酒兒,道:“你先告訴孃親,爲何鏡洵不跟你玩?”
酒兒不解她爲何這樣問,但還是老老實實道:“他說他不喜歡,就喜歡書,可酒兒不喜歡書……”
林錦嫿看着她,說起這件事來,她並沒有強烈的責怪意願,只是純粹的不懂爲何蘇鏡洵會拒絕她。
林錦嫿看着她單純的樣子,嚴肅的臉色才終於鬆了些,一把將她抱起,才淺笑道:“若是讓孃親讓你現在放下你喜歡的劍,去念書,你願意嗎?”
酒兒抿着小嘴,想了想,搖搖頭。
“你要求鏡洵放棄喜歡讀的書,還跟你玩桃木劍,是不是一個道理?”林錦嫿耐心問她。
酒兒想了想,也點點頭,卻是迷茫看她道:“可是採喬姐姐說,我是公主,所有人都得聽我的,我說什麼就是什麼……”
她這話一出,跟在一側的宮女迅速白了臉低下了頭。
林錦嫿淡淡睨了她一眼,才轉頭看着酒兒笑道:“那酒兒覺得孃親的話對,還是採喬的話對?”
“自然是孃親。”酒兒笑眯眯的在林錦嫿臉上吧嗒親下一口,露出甜甜的小酒窩來,看得人心裡都軟了一片。
林錦嫿也覺得自己女兒簡直天下無敵第一可愛,但原則上的問題不能錯,她可不想教導出個蠻橫不講理的刁蠻公主來。
她只笑道:“既如此,那往後就聽孃親的,好不好?”
“好。”酒兒笑嘻嘻點頭,林錦嫿見狀,也不再多說,只將她放了下來。
不過酒兒這孩子,是天生的招人喜歡,而且林錦嫿也及時掐住了苗頭沒讓人把她帶歪了去。
她笑嘻嘻的跑到蘇鏡洵跟前,揚着小臉笑眯眯道:“小洵,我娘說你不願意的話,我不能勉強你。”
蘇鏡洵天生的性子清冷些,本來也沒跟她一個小屁孩計較,聞言,也知道皇后娘娘並不會因此責怪他,從而牽累定北侯府,也安了心。
他剛轉身要走,便覺手上一軟,再垂眸,酒兒那胖乎乎的小手正牢牢抓着他有些冰涼的手,笑道:“我跟着你,等你不想念書了,就陪我玩木劍。”
蘇鏡洵終是露出絲絲笑意,回握住她的手,朝林錦嫿的方向略略行了禮,便帶着她往附近的涼亭去了。
等他們走後,林錦嫿面上的笑容才慢慢淡了些,看着一側的宮女採喬道:“你今年多大了?”
“奴婢今年二十了。”採喬略有些心虛的說完,發現林錦嫿面色有些冷,才忙跪了下來,道:“娘娘,奴婢並不是有意跟公主說這些的,只是偶爾有宮人們不長眼,所以奴婢才教公主保護自己……”
“公主纔不到兩歲,你就教她這些勾心鬥角仗勢欺人了嗎?”林錦嫿有些惱,這個宮女不論出發點是什麼,一定不是真的爲了酒兒好,若是有人欺負她,她完全可以來告訴自己。這後宮裡又沒有其他妃嬪,哪裡來的那麼多顧忌和忌諱?多半是見自己生病,翠嬤嬤看管不過來,她想借勢拿捏住酒兒,等着酒兒再大些,就好仗着酒兒的勢力欺負人罷了。
想到這裡,她面色更沉,採喬見被拆穿,忙道:“娘娘,奴婢也是爲了公主好……”
林錦嫿懶得跟她在爭辯,只覺得這樣的人是斷不能留在酒兒身邊伺候了,只道:“罷了,念在你並未釀成大禍,我可以饒你,你如今年紀也不小了,放你出宮去吧。”說罷,看了眼一側的小玲,小玲會意,直接領着她就出去了。
等人被帶走了,林錦嫿擡眼朝兩個孩子的背影看過去,擡手輕撫着肚子,這裡還有一個寶寶呢,也不知將來會是怎麼樣的性子……
寒風吹過,她輕咳了幾聲,才又將披風攏緊了些。
“娘娘,聽說蒙古王妃已經被找回來了……”墨風過來將暖手的爐子遞給她,看着她微微發白的面色,輕聲道。
“嗯,不必告訴皇上我知道此事。”林錦嫿淺淺笑道,他擔心自己多想,可自己若是不知道,心裡又不安。
墨風笑着應下。
宮外,徐程青跟寶珠已經迅速鎖定了劫匪的位置,現在京城沒人敢明目張膽的從中作梗,基本上得力的人都是趙懷琰對人,所以展開營救也變得十分輕鬆起來。
只是等救出人以後,徐程青才奇怪,信上說,來訪的只有一個蒙古王妃,怎麼還又帶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公主來?
等寶珠看到那公主時,不知爲何,面色也變得有些凝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