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朝。
熊霖雨突然有孕的消息傳開,京城的百姓似乎都能感受皇帝的喜悅,皇宮更是喜慶不已。
皇帝兩鬢的頭髮已經霜白了,但看着冷着臉坐在面前的女子,笑道:“只要你好好生下這個孩子,朕就讓你娘入宮來看你,如何?”
熊霖雨死寂一片的眼裡終於有了些許光彩:“我娘她……”
“一直被朕安排在京城裡,雖然受了傷,但沒死。朕可以讓她來見你,也全是看在你的孩子的份上,你明白嗎?”皇帝笑看着她道。一想到他還能再生孩子,就覺得自己又年輕了些,眼裡也生出了光。
熊霖雨的眼淚慢慢落下,起身跪下行了禮:“臣妾明白。”她以爲這輩子困在皇宮,死都見不到孃親了,居然還能見到麼?
皇帝親自將她扶起來,看着她年輕貌美的臉,輕笑:“你放心,生下的這個孩子,不論男女,朕都會冊封你爲貴妃,後宮之中,無人會比你的份位更高。”
熊霖雨沒說話,她厭惡皇帝,厭惡他碰自己,甚至他身上的氣味也讓她作嘔。
她下意識的往後倒退一步躲開他的手,換做以前,皇帝一定一巴掌打下來了,但這次他沒有。
他只冷漠看着熊霖雨寒聲道:“朕不罰你,你下去好生歇着,但若是這個孩子出了半分差池,朕絕不會放過你!”
熊霖雨拳頭微緊,行禮退下,行禮卻在後悔當初爲何德妃讓她嫁給徐程青時她要猶豫。
當時她不是對徐程青沒有好感的,她只是有了女兒家的嬌羞,結果一轉身,就是地獄。
她從養心殿出來,看到這晴空下恢弘的皇宮,琉璃瓦很亮,朱漆紅牆,雕花明窗,每一樣無不是精緻,可就是這樣的精緻,讓她痛不欲生。
“娘娘,太子妃來了,說要見您。”有人疾步而來,在她身側道。
“不見。”熊霖雨淡淡拒絕,太子夫婦想做什麼她很清楚,但孃親的命是捏在皇帝手裡而不是她們手裡。她無時無刻不想讓皇帝死,但她絕不會動手。
公公聞言,看她冷漠着離去,這纔去給太子妃報信了。
太子妃就在宮牆下等着,聽到傳言,當即冷哼一聲:“她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等太子坐上那個位置,我看她還算什麼!膝下無子的貴人而已,最好的結局也不過是被趕去庵堂當姑子!”
公公忙噓聲道:“太子妃,您小聲些,皇上最近疑心重呢。”
“反正也是行將枯朽。”太子妃在府裡受了孫婉婉的氣,這會兒全撒了出來,而且趙敏如今的確如日中天,不過他還提拔了孫婉婉的父親孫侍郎成爲了尚書,現在孫婉婉更加給她擺臉子了。
一想到這裡,她便得半分理智也沒了,暗暗又罵了一句這才走了。
等她一走,那公公才長長鬆了口氣,可轉頭沒走兩步,就發現皇帝身邊新提拔的貴喜公公來了。
他瞧見,嚇得立即腿軟跪在了地上。
貴喜卻是笑笑:“見着本公公行這麼大禮,是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了?”
“奴才沒有,奴才忠心耿耿,什麼也沒做?”
“哼,問你是給你臉,既然你不說,那就算了。來人,拖下去活活打死。”說罷,朝太子妃離開的方向看了眼,便轉頭回去回話了。
那小公公也直接被人堵了嘴拖了下去。
皇帝正躺在暖榻邊由人捏肩捶腿,看他進來,才問道:“處置了?”
“是,他還嘴硬不肯說,奴才就直接處置了,還請皇上責罰。”貴喜跪下來道。
皇帝睨了他一眼,才冷淡道:“罰就不必了。不過你行事卻是比以前的安公公狠多了,也直接多了。”
貴喜聽出皇帝並無要責罰他的意思,只笑着跪伏下身子:“敢背叛皇上的人,奴才一個都不想留。”
皇帝笑起來打發走了屋子裡的其他人,才問他:“太子現在如何?”
“根據新任的禁衛軍統領大人說,太子已經籠絡了一大半的朝臣了,就連才納的妾的父親孫侍郎,都已經提拔成爲了孫尚書,其他人更是提高了好幾個品級,曾經的老大臣不是被他打壓下去了,就是被逼的告老還鄉了。“貴喜道。
皇帝聞言,冷笑起來:“朕以前當他是個愚笨的,卻沒發現,愚笨的有了野心後,也能變聰明。”
貴喜擡頭看他:“皇上想怎麼辦?”
“朕還能怎麼辦?他現在是太子,既然喜歡結黨,朕就讓他結,可別營私纔好。”皇帝笑完,才沉沉呼了口氣,問道:“她可查到了?”
“統領大人有了消息。”
“說。”
貴喜猶豫了一下,看他沉下的臉,這才道:“茵嬪娘娘現在是西夏備受恩寵的江妃,聽聞她生下的七皇子如今已經被封爲太子,不日許是就要登基爲帝了。”
“江妃?”皇帝覺得心口微痛,想起記憶裡那個完美的茵兒,他仍舊有愛意,可是如今的江妃……
“是,聽聞寵冠後宮,無人能及。”貴喜繼續道。
“難怪懷琰會幫西夏攻打我錦朝。”皇帝冷笑一聲。
“聽聞當初的太子妃林錦嫿,也沒死,已經得西夏皇帝賜婚,很快就會嫁給鉞王,爲鉞王妃。”
皇帝這才猛地坐起身子來:“如此說來,當初那些人,一個都沒死?”
“這……”貴喜看他發怒,不敢再說。
皇帝卻只是冷笑起來:“好啊,真是有本事。朕怎麼就這麼小瞧了她呢,居然還給了她一條活路。”
貴喜不敢出聲,便又聽皇帝一拳頭砸在了桌案上:“現在連徐泊山也被送走了,如今都走出錦朝的境內了吧。這主意是太子提的,難不成太子一早就跟林錦嫿趙懷琰勾結在了一起,要來謀奪朕的江山麼?”
“皇上息怒。”貴喜見他渾身已經溢出殺氣,知道不好。
果然,皇帝冷眼盯着他,寒聲道;“立即把禁衛軍統領文淵叫來!”
“是。”貴喜忙不迭退下,不多會兒,一個跟前統領文孝長得有些相似的男人便走了進來。
“屬下文淵,見過皇上。”
“朕命你即刻前往西夏,將徐泊山攔截下來。並傳旨下去,召徐程青入京,全錦朝搜捕徐家人!”皇帝怒氣衝衝的吩咐道,但也因爲大怒,一陣眩暈也猛地襲來,讓他差點暈了過去。
文淵看他不對勁,還要起身問問,皇帝只將他打發了下去,狠狠錘了幾下桌子,沉沉閉着眼睛不再說話。
他沒想到,他提到茵嬪的反應很快傳回給了江妃。
江妃本是本是在拿着密信在沉思什麼,聽到他的反應,難得笑了起來:“他很生氣?”
“是。”
“他也會生氣麼,反正當初也是他殺了我,何必還要生氣呢?”她笑容漸冷,才只是知道而已呢,聽聞他現在蒼老的厲害了,不知道現在依舊貌美的自己出現在他眼前,他會是什麼反應。她真是期待啊……
她起身走到銅鏡前,端端看着銅鏡中依舊好看的自己,嘴角揚起,就連眼角的細紋都是美的。
外面的嬤嬤進來,瞧見她面上的笑意,撿起一旁的簪子給她簪上,輕笑:“娘娘仿若還是當年十幾歲的模樣,奴婢卻是老了。”
“韶華易逝,都會老的,只會這張臉我精心養着而已,它還有用處的。”說完,才道:“你這樣匆忙過來,有何事?”
“弦月公主的人說,她抓到林錦嫿的軟肋了,但她要先出宮。”嬤嬤道。
江妃淺笑,堂堂弦月公主,也會被困在這金絲籠裡麼。
她起了身,緩步往皇帝的宮殿而去。
等到時,見到靠在椅背上睡着了的皇帝,他的頭髮好似一夕間全白了,依舊能看到年輕時的俊朗,但現在只剩下疲憊和老態。
“娘娘,皇上睡着了。”公公過來輕聲道。
江妃淡淡看着他,呼吸均勻卻極淺,彷彿下一刻就要停止了一般。
她沒走,好不容易能進來,若是走了,下次他又不會見自己了。
她就這樣站着,直等到小半刻后皇帝醒來。
“愛妃來了。”皇帝沒去看她,只讓一側的公公去倒了茶來,喝過後才擡了眼看她。
“皇上身子可好些了?”江妃走過來,親自又替他續了茶,才問道。
皇帝看着她倒茶的手,一樣的嫩若纖蔥,跟年輕時一樣。
他笑笑:“好些了。”
江妃看他不問自己來的目的,乾脆道:“此番過來,臣妾是想請皇上放了弦月。弦月是您最寵愛的女兒,您怎麼忍心呢?”
“弦月啊……朕的確不忍心。”皇帝無奈笑笑:“但朕是不忍心她犯了錯,將來後悔。愛妃,朕知道你特意過來是要說什麼,你放心,等朕死了,她就出來了。”
“皇上這樣說,臣妾要自責了。皇上壽與天齊,這次不過是小病,一定會好的。”江妃道。
皇帝笑笑,擡擡手讓她退下,不想再說。再多聽她說一句違心的話,他就更難受一分。
江妃深深看了他一眼,轉身而去。
這麼多年,他極少拒絕自己,就連她想要把懷琰接到京城頂替鉞王之子身份的事他都同意了,卻在最後連放了弦月出來都不肯。他是真的要保護弦月,還是對自己已經失望了?
但不管如何,他都活不久了。
等江妃走後,皇帝纔看了眼身邊的公公,道:“去傳旨。”
“去哪兒傳旨?”
“鉞王府。”皇帝輕咳了兩聲,才疲憊道:“傳鉞王來見。”
“是。”
“等等……朕親自去吧。”皇帝笑笑:“朕好久不曾出過宮了。”
“那奴才傳喚太醫跟着。”
皇帝看他滿眼的擔憂,自然應了。
此時的趙懷琰正在讓人佈置府邸,婚期馬上近了,雖然是再娶一次,可他依舊不想馬虎。
“王爺,皇上微服來了。”
在他準備撤了院子裡一片林子打算給林錦嫿種藥材時,忽然有小廝急急跑了過來。
趙懷琰神色淡淡,轉身不久,就看到蜿蜒到這林子裡的青石板小路上,一個白髮老者緩緩而來。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錦繡便服,帝王氣質不減,但他整個人都變得跟溫和了。
皇帝臉上帶着笑意,看着這滿院子的喜慶,還有就在眼前這一大片抽出嫩芽冒出花苞的樹,心情好了不少,瞧見他要行禮,也免了。
“朕有時候都羨慕你。”皇帝打發走了身後所有的下人,才笑道。
趙懷琰知道他是有話要跟自己私下說,也將人打發走了,這才道:“皇上此番來,所爲何事?”
“婚期就是後日了?”
“嗯。”
“本該是弦月的好日子,是朕對不住她。”皇帝說完,趙懷琰已經知道他此番來的目的了,只道:“皇上是救了她。”
皇帝看他語氣決然,笑起來:”朕沒看錯你,也沒看錯林錦嫿。”
趙懷琰皺眉。
“朕時日無多,此番來,有人要託付給你。”
“西夏我隨時會離開,照顧不了任何人。”趙懷琰淡漠道。
皇帝笑笑;“你離開,也是回錦朝。朕知道你胸懷天下,但胸懷天下,你沒有軍怎麼行?不能師出有名有怎麼行?況且,朕要給你的,遠比你想象的多。”
“皇上以爲本王跟長孫祁燁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就一定不會對他下手麼?”
“以前的你或許會,但恢復了正常的你絕對不會。趙懷琰的心中先是妻兒,然後是百姓,最後纔是權力江山。祁燁跟你差不多的性子,卻不如你堅毅,從小江妃雖在他身邊,但對他來說,卻比你更折磨。”皇帝說完,發現趙懷琰看也沒看自己一眼,笑起來:“答應朕,最大的好處就是朕能保你家人平安,譬如現在已經被弦月抓到手裡的人。”
“皇上不動手,本王也能把他們救出來。”
“萬一呢?萬一弦月下了狠手,怎麼辦?”皇帝問他。
趙懷琰眸光冰寒,身上已經帶着殺氣:“那就有仇報仇。皇上想必會更心疼女兒,而不會讓他們受傷的。”
皇帝微微一怔,而後哈哈笑了起來:“朕想要威脅你,沒想到卻被你威脅了。趙懷琰啊趙懷琰,你是將王之才,朕竟忘了。”將王之才,最忌諱優柔寡斷,可偏偏自己方纔就犯了。
“早春寒涼,皇上應該留在養心殿好生休養。”趙懷琰冷淡道。
“休養也解決不了事,朕休養又有何意義呢。”皇帝笑罷,也同他一起看着這林子:“朕要你做的事不會太難,只要你不奪這江山,不會要了弦月的命,就可以。相對的,朕給你的權利,會比你想到的多得多。”
“皇上多慮了,只要她不傷及錦嫿,本王不會動她。”說罷,轉頭看他:“皇上考慮這麼多,何不考慮考慮自己?江妃值得皇上付出麼?”
“那朕問你,林錦嫿值得你付出嗎?”皇帝笑笑,知道他根本沒答應自己,即便自己紆尊降貴的過來,他還是半分不肯鬆口。
趙懷琰沒說話,原來在皇帝心裡,無情的江妃這麼重要麼……
皇帝也笑:“不過一個‘情’字而已。”說完,輕輕嘆才了口氣,轉身而去。
等他走遠,一直在不遠處假山後站着的長孫祁燁才走了出來,漠然看着趙懷琰:“這天底下,是不是除了阿慕和她的家人,其他人在你眼裡都是螻蟻?”
“也分有價值的螻蟻,和無價值的螻蟻。”趙懷琰說完,睨了眼過來的侍衛:“這些樹全部拔了,種藥材,至於藥材種類,去問長樂公主。”
“是。”侍衛應下,趙懷琰提步便走了。
長孫祁燁在他背後默默看着他離開,再看着滿院子佈置的喜慶,心早已跌落谷底。
林錦嫿現在正在公主府內,看着方伯託人捎來的一大罐鹽漬梅子,笑得彎起眼睛。
“主子,都準備好了,就等後日大婚了。”墨雪從外面進來道。
林錦嫿莞爾,才道:“去準備下,我今日要出府。”
墨雪微訝:“主子要去哪兒?”
“要去見見花生。”林錦嫿淺笑,舅舅的事她暫時讓懷琰去做,她則要查查長孫玄隱到底要做什麼,幾次三番,自己的行動他好似都提前猜到了,而且這還是他送了東西來自己才知道的,不然,她根本就像是被矇在鼓裡,暗地裡他有沒有操縱自己都不知道。
墨雪應下,立即去備了馬車。
墨月身上的傷未痊癒,林錦嫿乾脆留了她在府裡,只帶了墨雪出去了。
張曉芳的動作很快,已經收購下這裡好幾座酒樓了,‘安’字的招牌也打了出來。
林錦嫿到時,直接穿過酒樓,到了跟酒樓連着的一處院子裡。
院子不大,但不是傳統的二進式。普通人進來,一眼看完,也就是個一進的院子,但穿過這院子後面一個暗門,便可以見到後面還有一處院子,安置着此番跟來的人。
花生便在後面。
再見花生,他長高了不少,人也黑了不少,褪去了稚氣,仿若一個踏實又聰明的少年。
花生一見到林錦嫿,立即就跪下行了禮:“見過主子。”他有些激動。
林錦嫿淺笑:“先起身,我有話問你。”
“是。”花生忙不迭的起了來,迎着她進了裡屋,才問道;“主子有什麼吩咐?”
林錦嫿看了眼墨雪,墨雪會意,立即翻身上了屋頂守着,沒有異常後,林錦嫿這才問道:“我要你親自去查一個人,不論是去雲水間買消息還是自己去問,都要查到。”
“您說。”
“我要知道西夏的十七皇子長孫玄隱,在被趕出西夏的這十多年,都做過什麼,去過什麼地方。事無鉅細,越多越好。“林錦嫿道。雖然長孫玄隱對她處處都表現出了善意,但她總覺得某個地方不對勁,長孫玄隱絕非表面看到的這麼簡單。
花生連忙點頭:“小的明白!”
“還有……”林錦嫿其實自己也有些猶豫,但目前看得事實,讓她無法再完全信任夜生,只道:“不要告訴夜生你們來了西夏。”
“明白。”花生雖然不解,但主子說什麼,他就做什麼,絕不含糊!
林錦嫿知道花生是個可靠的,有了些安慰。
等西夏的事情也問過一圈後,這纔出門了。
不過冤家路窄,從後院出來,就看到了來酒樓的赫連璟。
赫連璟自上次受傷後,整個人都變了,原本略有些圓的臉如今快瘦的脫了形,整個人也瘦了一大圈,鬍子拉渣,滿眼的黑眼圈。
赫連璟看到她時,驚豔了一下,而後又笑起來:“既然見到了,不若喝一杯?”
“赫連將軍自己用。”林錦嫿淡淡一句,提步便走了。
赫連璟想追,卻被墨雪一把攔住:“將軍自重。”
“我何處不自重了。”赫連璟看着墨雪冰寒冷漠的樣子,淺笑起來。
墨雪看他明知故問,懶得理他,直接跟着林錦嫿的背影走了。
不過赫連璟是真的想找個人吐吐苦水,跟旁人說吧,他們不懂自己,跟趙懷琰說吧,他根本不聽,也就林錦嫿還算知道些情況的。
他實在憋得難受,乾脆跟了出去,卻三言兩語沒說好,跟墨雪打了起來。
現在的他墨雪根本不放在眼裡,當即一頓打得他倒在地上:“赫連將軍也是一品將軍,何必如此自甘墮落。”墨雪冷冷一句。
“因爲這將軍之位,我本就不想要啊。現在她不把我做的一切當回事,我做這將軍又有什麼意思?”赫連璟說得委屈起來,因爲喝了些酒,現在乾脆藉着酒勁流出了淚。
“窩囊。”墨雪皺眉,轉頭要走,但發現走不動,扭頭一看,他不知何時抱住了自己的腿。
墨雪咬牙:“鬆開!
“不,你跟我再打一局,我不會輸給你的。”赫連璟眼眶紅紅,墨雪當即一腳把他踹開了,可他又粘了上來要打,墨雪三拳兩腳就把他打得倒在了地上。
林錦嫿坐在馬車裡,看着如今的赫連璟,眸色微黯。
墨雪見這人不怕捱打,又不好真把他打得動彈不了,這纔跟她問道:“主子,怎麼辦?”
“這位不是赫連將軍麼?”
熟悉的聲音傳來,林錦嫿看去,一身素白色長衫,眉目如畫的朗月夏蘿正款款而來。
林錦嫿看了眼藉着酒勁耍酒瘋的赫連璟,睨了眼墨雪;“把人扔去將軍府。”
“是。”墨雪知道林錦嫿的意思,與其赫連璟被朗月夏蘿利用,倒不如放他一馬。
她看了眼瘦了一圈的赫連璟,上前便一把將他扛起往將軍府而去。
滿大街的人都看到威名遠望的大將軍被個貌美如花的小女子扛着帶走了,一路都爆發出一陣鬨笑。
朗月夏蘿脣角也含着笑,朝馬車裡的人看去:“真是好巧。”
“畢竟西夏的都城也不大。”林錦嫿轉眸看她。
“那可真好,我們以後見面的機會就更多了。”朗月夏蘿笑起來。
林錦嫿淺淺一笑,放下車簾讓人趕着馬車走了。
“這女子跟鉞王一樣,不把咱們南疆放在眼裡。”一旁的侍女不滿道。
朗月夏蘿卻只是淺淺一笑:“畢竟南疆太小還不足以讓他們重視。”所以現在南疆要做的,就是變得更強大,強大到再不用對這些大國卑躬屈膝,強大到她想嫁給誰就可以嫁給誰、
侍女見她這樣說,也只能把抱怨嚥了下去,道:“皇上來信了,催促您趕緊定好親事,南疆那邊已經快有所行動了。”
“嗯。”朗月夏蘿笑着應了聲。眼睛卻是不捨的朝四周看去,她記得之前就是在這裡遇見的他,怎麼來了這麼多次,還不見他呢?
她看了看,不見人,這才轉身走了。
等她離開,離這兒不遠的茶棚中,清幽問着喝茶的師父:“您爲何不去見她?看樣子,她已經喜歡上您了。”
“太容易得到的,人大多不會珍惜。”長孫玄隱看了眼杯中因爲輕晃而浮起的茶葉,嘴角勾起:“越是得不到,就越想要;越想要,所能付出的成本就會越多,等到投入了她大半的東西,到時候她想抽身,就來不及了。”
“可是師父,爲何是她?”
“只能是她。”長孫玄隱說完,起身要走,卻忽然聽得一陣輕呼,而後一陣小跑的腳步聲就傳來了。
他遠遠看着跑來的人,輕笑:“你是宮小姐。”
宮衣魚臉兒紅彤彤,看着他望着自己,都不會說話了。
長孫玄隱擡手,替她摘下一朵飄落在她髮髻上的小花,淺笑:“道路不平,下次慢些跑,別摔着了。”說罷,提步而去。
宮衣魚整個人都矇住了,轉過身看着他離開的青色背影,甚至開始感激方纔落在自己髮髻上的小花了。
林錦嫿回到公主府,就接到了趙懷琰的人來說種藥材的問題,她想了想,列了一份藥材清單,才笑眯眯的讓翠嬸兒準備湯鍋子去了。
等到晚上沐浴過後,便安心躺在暖榻上看書,這幾日的她沒了上次成婚前的緊張,只想着何時能見一見孩子。
書看着看着,燭火就幽暗了起來,她剛準備起身剪剪燭心,人就跌落到了一個微涼的懷抱裡。
林錦嫿看到他滿是溫情的眼睛,頓了頓,笑起來:“王爺怎麼忽然來了?”
“不喜歡?”趙懷琰將她打橫抱起,直接往浴房而去。
林錦嫿頓時明白他想做什麼,臉猛地一紅:“王爺,我沐浴過了。”
“可是本王沒有。”
“那我讓人進來伺候?”
“誰?”趙懷琰眼裡的*清晰可見,讓林錦嫿心裡直打鼓:“隨便誰都行……”
“那就嫿兒吧。”趙懷琰依舊抱着她往裡走,直走到浴房裡,林錦嫿才發現浴房裡熱氣騰騰,他竟是不知何時悄悄打滿了水。
氤氳的騰騰霧氣中,林錦嫿臉色微紅,誰知趙懷琰已經把她放了下來。
“嫿兒替本王更衣。”趙懷琰站在她跟前張開手,聲音低啞道。
林錦嫿暗暗咬牙,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想了想,她還是乖乖開始給他更衣,腰帶,外袍、裡衣、褻褲……
趙懷琰看她恨不得閉上眼睛,薄脣微微揚起,自己泡進水裡,才靠在浴池旁道:“嫿兒……”
林錦嫿看他一心逗弄自己,心裡的小火苗也蹭蹭竄了起來:“那王爺可要忍住,妾身一定好好伺候您沐浴。”說完,去拿了女子最愛用的香料都撒了進去,再拿了毛巾來跪坐在浴池旁準備動手,卻被人一把抓住胳膊帶入了*的懷裡。
很快,屋裡便傳來熱水波動的聲音,伴着一陣女子嬌柔的輕嚀。
春夜的美好,讓屋外的花兒都嬌羞的低下了頭,此時房頂的人,動也不是,不動也不是,她真的只是來替主子守夜,怕有人偷聽的。
她一動不敢動,呼吸都不敢重了,生怕底下的人發現。
她閉上眼睛默唸心經,心經唸到一半,忽然牆角傳來聲響,她警覺的迅速起了身而去,卻發現房間裡的人太忘我,根本沒發現她。
她一路追去,直到出了公主府,纔在一條巷子裡看到赫連璟。
她分外詫異:“怎麼是你?”
“喝酒?”赫連璟拿了兩壇酒來,指了指隔壁的屋頂,笑道:“不喝我就天天來找你過招。”
墨雪懷疑他是被打壞了腦子,但現在主子們正在春宵一刻,要是敢攪合了,王爺一定不會放過自己。
“就這一次。”
“好。”
說罷,兩人飛身上了另一處的房頂。
今兒晚上意外的有一絲絲的晚月,認真看還能看到一兩顆星星。
赫連璟一口氣灌下一大口酒,才道:“你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自小就……”
“沒有。”墨雪抱起酒罈嚐了口,味道不錯,又喝了一口。
“沒有?”赫連璟打量了下她,笑眯眯問道:“你多大了?”
“赫連將軍這麼關心他人事,怎麼不去做媒婆?”墨雪冷淡睨他一眼,才問道:“你跟弦月公主最好別再想着破壞主子和王爺。”
“喜歡了多年的人,你以爲區區一句話,就能斷了麼?”赫連璟笑看着她一眼:“罷了,左右你也不懂。喝酒!”說罷,又是一口。
兩人就這樣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一人一罈酒喝完,便倒在人家屋頂上睡了。
第二天府裡公雞打鳴,二人才醒了來,不過墨雪睡覺素來安分,即便醉了也是規規矩矩平躺着,可赫連璟卻手腳並用的纏住了她。
“我不是故意的,我喝醉了。”赫連璟想解釋,但下一秒就被墨雪踹下了屋頂,還壓死了那隻打鳴的雞。
墨雪面色黑沉的回去後,看到林錦嫿已經起身了,就是特意換上了高領的衣衫,趙懷琰也走了。
翠嬸兒早起端了好吃的來,林錦嫿美滋滋的用完,發現墨雪神態不對勁,問道:“墨雪,怎麼了?”
“雪姑娘,你身上還有酒味呢,昨兒偷偷喝酒了吧。”翠嬸兒笑道。
墨雪想起昨夜,略有幾分尷尬,沒敢說,只道:“喝了一點。”
林錦嫿笑起來:“不妨事,去洗漱吧,遲些再來伺候。”
墨雪應下。
墨月來時,看她好似帶着心事,還覺得奇怪,他們四人裡,最冷的就是墨雪,也幾乎沒有私事,所以看她如此,進屋後還問到:“墨雪怎麼了?”
“喝了酒。”林錦嫿笑笑,並未多說,看她來,只道:“怎麼了?”
“是袁小公子的信。”墨月過來後,將一封信給了她道略擔心道:“是徐小姐和徐夫人被人抓走了,是西夏的人,他現在正往這裡趕來。”
“昭昭和舅母……”林錦嫿看完信,已經猜到是誰。在西夏,想要對付她的人也就這麼幾個。
正想着,外面又來了消息,說江妃召見。
墨月一聽,立即道:“奴婢去告訴鉞王殿下。”
“鉞王現在只怕也被支開了。”江妃怎麼會不知道召見自己,懷琰一定也會跟來?她一定提前就做了部署。
“可是您若是獨自去,實在危險。”墨月不放心。
林錦嫿看了看手心的赤虹玉,轉頭將藏了蠱蟲的簪子也帶上了,才道:“危險不危險現在都要過去,而且江妃到底是懷琰的生母。”想到這一層,她方纔雀躍的好心情也慢慢沒了。
墨月張張嘴,有把話壓了下去。
等到了皇宮時,林錦嫿一眼就看到了同樣過來的朗月夏蘿。
朗月夏蘿見到她卻不意外,還特意走了過來,笑道:“長樂公主,不知你可曾聽說,蠻夷出事了?”
“何事?”
“蠻夷太后被軟禁了。因爲你不肯歸還赤虹玉,南疆施壓,蠻夷的皇帝爲了三千石的糧食,便把蠻夷的太后軟禁了。”她笑笑。
林錦嫿手心微緊。
“對了,朗月寒現在也被召回南疆了。父皇身子日漸不好了,也不知道母后會不會因爲七星蠱的事情罰他。在南疆的時候,我便聽過你的名氣,天煞孤星,當真是不錯,誰沾上你,結局似乎都不好呢。”朗月夏蘿笑得淡淡,病弱的樣子只勾起人的保護欲,一點也想象不出這樣刻薄的話會出自她的嘴裡。
墨月有些忍不住:“朗月公主,謠言而已,你怎麼敢拿來說?”
“是我失言。”朗月夏蘿笑着認下,還跟林錦嫿行了禮道歉:“怪我年紀小,不懂這許多陰謀算計,還請長樂公主見諒。”
“不妨事,公主年紀小,莽撞些無妨的。不過這裡到底是西夏,不是南疆,公主在南疆做的事不必非要告訴我,否則傳出去,叫人以爲你即使嫁來做了西夏的兒媳婦,心裡還只掛記着南疆可如何是好?”林錦嫿淡笑着說完,提步而去。
朗月夏蘿嘴角勾起,看着林錦嫿不惱不怒還能懟了自己的樣子,覺得很有意思,越是這樣厲害的女人,她就越有鬥志。
到了江妃宮裡時,林錦嫿還來不及行禮問安,就聽到江妃冷淡笑道:“不必行禮了,此番來,本妃給你兩個選擇。”
“什麼選擇?”林錦嫿收起心裡那一絲絲的尊敬,淡漠問道。
“一,帶着徐家人離開西夏,永不再出現;二徐家人死,你想做什麼依舊可以做什麼。”江妃笑着說完,一側的嬤嬤端着個托盤來了,裡面放着兩隻鐲子,她認得,是昭昭的,而且是昭昭貼身帶着的。
她想起之前袁紹的來信,心口猛地一滯,擡眼看着江妃:“娘娘當真要如此嗎?”
江妃冷淡看着她:“本妃之前救過你,你可曾記得?”
當初在樹林後的小木屋,她自然記得,可當時她並非要救自己,而是要拿自己做工具罷了。
“娘娘,您一定要如此待懷琰嗎?”自己走了,最受傷的一定是懷琰,她想要利用他控制他,如今還要這樣殘忍對他麼?
“本妃如何對他,還輪不到你來說。本妃現在只要你的決定。”江妃說完,又睨了那嬤嬤一眼,嬤嬤應是,很快退了下去,宮殿裡間卻發出了一陣女子的慘叫聲。
那慘叫夾雜着的痛苦很真切,讓林錦嫿剛聽到,心便猛地揪在了一起。
她握緊的拳頭都開始微微發顫:“江妃娘娘……”
慘叫聲再一次傳來,林錦嫿能感覺到自己的堅定開始慢慢處於崩潰邊緣,她怎麼忍心看可愛單純的昭昭和善良的舅母爲了自己遭這等罪,可她不能離開懷琰,那樣對懷琰也公平。
一股無力感慢慢涌上,讓她渾身冰寒,
她剛要去抽頭上的簪子,朗月夏蘿卻在這時候走了進來,輕笑:“長樂公主帶了蠱蟲,現在是要拿出來了嗎?”
江妃看林錦嫿的目光瞬間冰寒,再睨那嬤嬤一眼,嬤嬤便直接轉身朝裡間走去,林錦嫿知道她若是再進去,昭昭和舅母必定出事。
她微微咬牙:“除了離開懷琰,其他事我可以……”
“什麼也不用答應。”
低啞冷沉的男聲傳來,讓林錦嫿的心一下安了下來。
江妃也皺起眉頭,看着一身黑色錦衣緩步走了進來的人,道:“不是讓你出城……”
“江妃娘娘何時能調任本王了?”趙懷琰寒聲說完,才上前牽住林錦嫿的手,看着她委屈的紅了眼睛,心口微疼,道:“皇上已經下旨,讓你帶昭昭和徐夫人回去。”
“什麼?”那嬤嬤忍不住道。
趙懷琰卻是直接將手裡的聖旨扔到了她腳邊,而後才漠然看着江妃:“本王說過,不許你再傷害錦嫿。”
“你在威脅本妃?”
“長孫祁燁的皇位,本王隨時可以奪過來。”趙懷琰說完,不再理她,直接提步帶着林錦嫿去了裡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