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璟一路跟着林錦嫿的馬車,卻發現她非但沒有往偏僻之地而去,反而直接去了最熱鬧的市集,從馬車下來後,也直接進入了附近的酒樓。
赫連璟看着她行色匆忙的背影,再看看這酒館,難不成她是要跟自己私下聊聊?
想到這裡,他還是下了馬,跟着她的背影一道往裡去了。
翠嬸兒就一直在樓下等着,瞧見他進來了,這才上前見了禮,道:“我家公子在三樓雅間等您。”
赫連璟未曾多疑,畢竟林錦嫿不敢跟衛國侯府聯繫,又是孤身一人,在西夏根本對他構不成威脅。
想罷,他便直接上樓去了。
才入雅間的門,就見林錦嫿已經在臨窗的位置坐下了,泡好了茶,瞧見他來,嫣然一笑:“不若坐下喝喝茶說說話。”
“你應該知道我在找你。”赫連璟打量了下四周,不見有異常,這才走了過去。
“知道,不然我也不會送上門來見赫連將軍了。”林錦嫿淺笑,示意旁邊的位置,讓他坐下。
赫連璟見狀,這才走了過去,道:“你難道不知道你現在就是死路一條嗎?若是你願意,我還可以留一條活路,只要你答應離開西夏,永遠不再回來。”
“將軍讓我答應的事我根本辦不到。”林錦嫿也直接道。
赫連璟冷笑出聲,看着她一臉平靜的樣子,以爲她還沒意識到自己有多危險,語氣略冷淡了些:“你若是不想走,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林錦嫿擡眼看他:“若是我記得沒錯,我曾救過赫連將軍一條命,將軍要如此恩將仇報?”
“我給過你機會了,而且你應該已經瞭解我爲何要你走,你即便留下來,也活不久的。”赫連璟想起之前的事,心裡也有些不忍,但對於弦月的要求,他永遠也無法拒絕。
“因爲弦月公主嗎?赫連將軍,你深深愛慕着弦月公主,卻還要眼睜睜看她嫁給別的男人?”林錦嫿道。
赫連璟聽她這樣說出來,整個人都怔住了,仿若她無意之間,就把自己心裡掩埋的最深的秘密給挖出來了一般。
他耳根微微發燙,他也想這樣坦坦蕩蕩說出來,但弦月知道自己喜歡她,她不喜歡自己。
“我既然愛她,就會成全她……“
“即便她讓你濫殺無辜?”
“是!”赫連璟被逼急了,直接應道。說完,才深深呼了口氣,朝窗外看去:“我絕不會背叛弦月的,我愛她,我的性命都是交託給她的。”
“爲何不告訴她?”林錦嫿忽然有些同情赫連璟了,愛而不得還要拿性命去成全。
赫連璟冷笑,轉頭看她:“多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你若是不走,那就只能我親自送你上路了。”說罷,直接拔出了腰間的長刀,朝林錦嫿的心口刺來。
林錦嫿沒動,只淡淡看着他,直到他的劍抵在自己衣襟前,房門才被人猛地一下推開了,翠嬸兒身後還有一羣才跑過來爲站穩的人呢,他們都清清楚楚聽到方纔赫連璟的話了。
其實西夏風氣開放,說愛慕一個女子並不是什麼羞恥的事,只是赫連璟愛慕弦月公主,這就是件大事了,因爲赫連璟作爲弦月的親信,是經常進入皇宮跟她私下相見的。
赫連璟這才瞥見一角傾倒的水壺,裡面有水不斷滴落在地上,以至於他都沒有警惕外面有人靠近。
他不可能當衆殺人,林錦嫿也順勢站起了身,重新戴好帷紗帽,淺笑:“赫連將軍乃是西夏的功臣,想來去跟皇上求娶公主,也不是太難的事。”說罷,便提步往外去了。
外面被翠嬸兒用銀錢誘惑上來的人也瞬間一鬨而散,但這話兒卻仿若秋天的寒氣一般,迅速傳遍了京都,也傳到了弦月耳朵裡。
“他竟是這樣說。”
宮殿裡,她看着廊下掛着的鳥籠,慢慢給它喂着食物。
宮女見她神色淡定,才道:“您想怎麼處置赫連將軍?”
弦月將手裡的食盒放下,纔看了眼不斷飄着的細雨,笑意緩緩浮現:“看來只能遂了她的意,讓赫連暫時離開京都了。”
“也是,赫連將軍當着百姓的面居然說出爲了公主可以殺任何人的話,太子本就防備着公主,此番一來,少不得要去皇上面前告狀。奴婢這就去通知赫連將軍,讓他隨此行鉞王殿下一起出徵。”
“嗯。”弦月說完,嘴角微微勾了起來。她還真是小看了林錦嫿這個閨閣小姐,本以爲遭遇之前的事,她大多會嚇得躲在角落瑟瑟發抖了,想不到竟還有這等意志闖入了西夏來。不過也罷,死是遲早的事。
林錦嫿跟翠嬸兒出來後,還能感受到赫連璟茫然無措的氣息,他自己也沒想過讓心意給弦月知道吧,雖然弦月一直都知道。
上了馬車後,林錦嫿才道:“回小院兒。”
“是。”翠嬸兒立即應下。
走時,附近還有茶肆正在更換招牌,林錦嫿倒沒多在意,直到一路行過去,發現不少小店的門口都掛上了錦旗,寫了個大大的‘安’字。
‘安’是她給張曉芳用作新店名號的,怎麼會忽然出現在西夏?難不成,是她們也過來了嗎?
林錦嫿的心跳微微加速,她不敢輕易下馬車去問,今日戲弄了赫連璟,京都裡的其他人肯定會注意到,自己若是逗留,怕是危險,但這個‘安’字,卻讓處在困境中的她生出了希望。
回到小院後,她立即拉着翠嬸兒道:“方纔我們回來時,路邊的那個芙蓉茶肆可還記得?”
“記得,那茶肆開了許久了。”翠嬸兒只以爲他是好奇,笑道。
“去幫我給掌櫃的送封信。”林錦嫿說完,立即去提筆寫了封信,而後才快速吹乾摺好裝進信封給了翠嬸兒:“跟掌櫃的說,照這信裡吩咐的備好茶,三日後再去取。”
翠嬸兒以爲他是怕自己記不住茶名兒和分量這才寫在信上的,忙應聲去了。
剛好時辰也晚了,書鋪的人送過來足足二十本的醫書,林錦嫿接了醫書,這纔在房間裡坐下看書打發時間了。
赫連璟的消息傳開,影響最大的還是趙懷琰。
“他隨本王一起出徵?”他略有幾分冷傲。
下人都知道,這位新鉞王殿下素來孤高,最不屑的就是與人一併作戰,而且每每他獨自出戰時,總能得勝而歸。
聞言,小廝只道:“這也是弦月公主的意思,說此番迎戰錦朝,擔心越王殿下安危,有赫連將軍跟着總是好些。況且您跟弦月公主婚事在即,您若是受傷了,弦月公主豈不是要心疼死了?”
趙懷琰對婚事並沒有什麼期待,不過是江妃讓她娶,他就娶罷了,而且女人大多嬌弱蠢笨,也就弦月還稍微好些,娶回來擺着看也不至於太厭惡。
想罷,只冷淡道:“告訴弦月,讓赫連璟自己走,本王不想有人拖後腿。”
小廝嘴角直抽抽,那好歹也是大將軍啊,怎麼就成了拖後腿的了。
不過既然鉞王這樣說,他也只能應下回去跟弦月稟報了。
等人都走了,趙懷琰才冷冷問着身邊侍衛:“馬兒備好了嗎?”
“照您的吩咐都備好了,只等天晴,您就可以同公主一道出去策馬了。”侍衛道。
“嗯。”趙懷琰冷淡應下,便扭頭回去了。
侍衛也是一陣冷汗,王爺就是要約公主出遊都是這樣一幅冷冰冰的態度,想來這輩子是沒有人能讓王爺溫柔了。
翠嬸兒的信很快送過去了。
墨雪在客棧中焦急等待着,終於在天色將亮的時候,茶肆的掌櫃將信送來了。
“您說有奇奇怪怪的東西都給您送來,昨兒有人送信來說照着買茶,但卻是別的不要,偏偏就要十斤的玫瑰花茶,咱們這兒哪裡做過這樣的花茶?所以覺得蹊蹺,便拿來給您了。”掌櫃的道。
“辛苦您了。”墨雪接過信看了看,玫瑰花乃是太子妃最先做的,而且信上這字也正好就是太子妃的筆跡。她眼裡的欣喜漸漸多了起來,忙問掌櫃:“那送信的人呢?”
“昨兒就走了,說是讓我準備三日,三日後再來取。”掌櫃的道。
墨雪眼睛亮起來,果然是太子妃,她真的在京都!
掌櫃的見她高興,也猶猶豫豫,半晌才道:“那姑娘,您那個‘安’字的招牌可還要繼續掛着?”
“不必了,不過三日後那人再來,你替我留住。”墨雪說完,從袖子裡拿出昨兒兌換的一百兩銀票給他:“辦好之後我會再給你一百兩。”那些‘安’字的招牌是她花錢讓人掛上去的,爲的就是讓林錦嫿來主動聯繫,現在已經聯繫到了,就不必再招搖了。
掌櫃的瞧見只是動動手指頭就能有一百兩,喜上眉梢連連點頭哈腰:“您放心,小的一定給姑娘您辦妥了!”說完,轉頭就趕緊回去了。
等他一走,墨雪也去大堂找阿寶了,既然找到了太子妃,他們也該做別的準備了。
但才下樓,就發現阿寶正在跟人爭執着什麼。
“你這個人,分明是你故意跟蹤雪姐姐!”阿寶面紅耳赤的。
“我看你就是被本公子的美色所迷惑,故意接近本公子!”男子滿是鬍渣的臉上寫滿了憤怒。作爲城主之子,他見過太多撲上來的女人,深深的認爲自己帥氣多金。
阿寶跟他沒法交流,扭頭要走,卻被他攔住:“小丫頭,我警告你……”
“你放心,往後我看到你一定繞道走,但你再敢跟蹤雪姐姐,我一定跟你沒完。”阿寶也硬氣一回,說完便上樓梯了,墨雪也趕緊往後撤了一步藏了起來,那個男人是誰,爲何非要跟着自己?
等阿寶上來後,她才朝阿寶噓了聲,小心朝樓下看去。
“公子,要不咱們回城得了,以咱們郝家的權勢,不會找不到個偷馬賊的。”一側小廝勸道。
“什麼偷馬賊?”這位郝公子瞪了小廝一眼,才捂着心口深情般道:“是偷心賊。”
小廝:“……”
墨雪見他不似有惡意,這才帶着阿寶回去收拾好了東西,帶着她跳窗走了。
林錦嫿連夜把書翻了個遍,但還是沒找到懷琰現在的症狀。
天色微亮時,翠嬸兒進來剪了燭心,纔看她頹然抱着一堆書坐在榻上,擔心道:“公子,您沒事吧?”
“沒事。”林錦嫿搖搖頭,瞧見她端了濃濃的湯來,纔想起自己肚子裡還有孩子,不能熬夜,這才朝她笑笑:“一會兒我歇歇,你去一趟書鋪,再叫人送些醫書來。”說完,拿出一錠銀子給她:“剩下的錢你買些厚衣裳來,天兒越發涼了,你身上也穿得太單薄了。”
翠嬸兒見他還注意到了自己,眼眶微溼,忙跪下磕了頭:“奴婢這就去辦。”
“你我都是掙個活路,跟我不必太見外,缺什麼跟我直說就是,我的精力都花在別的地方,很難顧及到你。”林錦嫿淺笑。她現在跟翠嬸兒也算是相依爲命了,而且外面跑腿的事兒都得她去做,自然要好生待着。
翠嬸兒連忙應下,又將早膳給她擺好,這纔出去了。
林錦嫿熬了一夜,心中失望,勉強吃了些,把老母雞湯都喝了,這才洗漱一番去睡下了,臨到傍晚才醒,剛好書鋪又送了書來,她看了幾本便眯着眼睛等天亮了。
如此兩日過去,第三日天兒一亮,她就打發翠嬸兒去茶肆等消息了,但沒想到的是,翠嬸兒這一走,就有人找上了門,還是她本以爲會忘了自己的人。
一羣侍衛闖進來時,她剛綁好長髮換好男裝,瞧見來人,她思考了一下逃走的可能,但可能性爲零,因爲四壁都是實心的,她又沒有飛檐走壁的本事。
“你們是誰?”
“帶走!”領頭的沒理她,直接讓人上前來把她打暈扛走了。
不知過了多久,林錦嫿醒來時,就聽到外面隱隱的說話聲。
“殿下真看上這個男人了?”
“生的怪白淨的,身子又軟,難怪殿下喜歡。”
竊竊私語還沒說完,就聽得一聲輕喝:“胡說什麼呢?”
“常侍衛。”守着門口的兩個小廝忙低下頭。
常侍衛冷冷睨了眼幾人,才冷哼一聲:“往後再讓我聽到你們背後嚼舌根子,就拔了你們的舌頭。”
“是是,小的再也不敢了。”兩人忙應完,才小心翼翼問道:“常侍衛是來看他醒沒的?”
“嗯,殿下要見他。”常侍衛說完,那二人立即推開了門,林錦嫿也趕忙閉上了眼睛。
她能感覺到有人走到她跟前盯了她許久,她都忍住沒動彈,直到半晌過後,他才道:“你們去尋大夫來看看怎麼還沒醒……”
“咳咳……”林錦嫿一聽要請大夫,立即醒了,否則大夫一來把脈,她豈不是就露餡了。
“醒了?”常侍衛睨他一眼。
林錦嫿半坐起身來,才發現後頸痠疼的厲害,而這裡好似就是個柴房。
她頓了頓,才道:“你們到底是誰?”
“七殿下讓你來伺候,你居然藏起來了,慕白畫,你說這裡是哪裡?”常侍衛冷淡說完,瞥見她散亂開的頭髮,這樣看,她怎麼都是個女人,果然是男生女相。高侍衛冷哼一聲,才道:“別愣着了,起來,七殿下要見你。”
林錦嫿心裡暗暗叫苦,這傢伙怎麼還記得自己?
想來想去,也只能先應付着,等聯繫上了翠嬸兒再說,那個在茶肆的人,到底是誰呢?
她勉強站起身,重新綁好頭髮,這纔跟着這個被稱爲常侍衛的人一起出去了。
走時,還聽到下人們三三兩兩在議論着什麼。
林錦嫿忽然起了心思,上前道:“我想見鉞王殿下。”
“鉞王?”常侍衛冷笑一聲:“在七皇子府,你一輩子也見不到鉞王。”
“可是我是……”
“鉞王的人麼?晚了,進了七皇子府的人,全是七皇子的。”說完,還朝她亮了亮腰間的寒劍。
林錦嫿只得閉嘴,但七皇子跟懷琰關係這麼差麼?那他是不是知道懷琰的真實身份?如果他知道了自己的真實身份,是會殺了自己還是送自己去懷琰身邊?
林錦嫿打着小算盤,就聽見旁邊傳來女子的求饒聲:“七殿下,臣女知錯了,臣女就是太喜歡您了才裝作男子溜進來的,您放過臣女吧。”
林錦嫿的心微微提起,女扮男裝會被打?
她朝那聲音來源看去,果真見一個穿着小廝衣服的女子正跪在地上哭得楚楚可憐,而且瞧她的模樣,尤其是現在梨花帶雨的,更是好看呢,七皇子一點也不動心?
“來了?”長孫祁燁聽到女人哭哭啼啼就無比心煩,瞧見林錦嫿來了,嘴角才揚起來,長眸裡帶着幾分殺氣:“還敢跑?非要本皇子打斷你雙腿,你才能本分嗎?”
“草民不敢,草民此番離開,是不想殿下陷入流言當中。”林錦嫿忙躬身行禮。
“流言?”長孫祁燁眉梢微挑,林錦嫿點點頭,忙道:“外面皆在傳七皇子有龍陽之好,對草民更是喜歡,草民怕……”
“哈哈……”長孫祁燁聞言,大笑起來,而後才更冷看她:“外面那些人真是閒的沒事,本皇子不喜歡女人,也不喜歡男人。”說罷,指了指那地上楚楚可憐的女子:“把她給本皇子趕出府去。”
林錦嫿多想被趕出去的是自己啊。
她走到那女子身邊,輕聲道:“小姐,草民……”
“七皇子不喜歡臣女,何必如此羞辱臣女?臣女好歹也是丞相之女,怎麼能讓個低賤的平民男子來相送!”說完,便怒氣衝衝的站了起來。
長孫祁燁皺眉,已是十分的不耐煩,女人真是麻煩。
“常青,把她扔出去。”說罷,扭頭就走了。
林錦嫿眼睜睜看着常青上前一把將人打暈,像扛着獵物一般扛在肩上就走了。
“想斷腿嗎?”長孫祁燁發現他沒跟上來,頭也不回的寒聲道。
林錦嫿啞然,只得冒着小雨跟了上去。
一路跟着他到了他的住所,才發現他整個房間除了一張牀和一把凳子,幾乎是空空蕩蕩的。
她詫異了一下,就聽一側小廝推了她一把,道:“還不去伺候?”
“伺候?”怎麼伺候,難不成長孫祁燁真的喜歡男人?
“本皇子淋了雨,更衣都不會嗎?”長孫祁燁嫌棄衝他道。
林錦嫿滿頭黑線,非得來折磨自己麼?他們無冤無仇的,不就是當着他的面殺了一隻老鼠麼……
正想着,牀底下又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林錦嫿解他腰帶的手微微一頓,轉頭朝牀底下看過去,卻發現身邊的人又開始渾身僵硬了。
她看了眼掛在一側的佩劍,立即上前去將佩劍拔了出來敲牀底驅逐了。
小廝們嚇了一跳,還沒開口,老鼠就被趕了出來,而後便被林錦嫿穩準狠的一劍給砍了,林錦嫿吃驚自己的反應速度,而後才發現長孫祁燁又抱着盆子去吐了。
但最讓她奇怪的,這些老鼠到底哪裡來的?假山那處也是,這裡也是,按理說這等地方每日有人打掃清理,加之防備的這麼嚴,不可能有才對。
她想了想,也不管還在吐的長孫祁燁,指了指一側的小廝:“你看看牀底是不是有東西。”
“東西?”
“嗯。”林錦嫿沒說出自己的懷疑,只點點頭。
長孫祁燁吐得差不多了,才道:“照他的吩咐。”
小廝這才忙趴了下來,看了半晌,才道:“沒什麼東西……”
“拿這個拔拔看。”林錦嫿把劍給他道。
小廝面色有些古怪,但見七皇子未曾拒絕,便拿這劍去撥了,撥了好一會兒,才撥出些吃剩的食物殘渣來。
林錦嫿頓下用帕子撿起些聞了聞,確定是有人下了藥故意引這老鼠來的,才道:“有人故意的。”
話落,長孫祁燁渾身都冷了下來:“查!”
“是。”小廝忙應下去了,走時還特意看了眼林錦嫿,眼神裡帶着些許警告。
林錦嫿不明白,不過也無妨了,反正她要想法子離開這裡的。
長孫祁燁似乎也沒了折騰他的心思,直接讓人帶他下去了。
很快便有人給林錦嫿安排好了房間,就在這院子的後罩房裡。後罩房還住着灑掃的粗使下人,而且從她這兒到長孫祁燁的房間也格外近,但好歹是獨立的一間,也讓她多少安心了些,只是要怎麼逃出去了?
她抱胸站在房門口,看隔壁負責灑掃的方伯正趁着下雨在整理自己的器具,才湊上前笑道:“方伯,整理東西呢?”
面對林錦嫿的搭話,方伯表現的很不屑:“賣屁股的東西,不要跟我說話。”
林錦嫿啞然,人七皇子不是說了不喜歡男人嗎?
“方伯,你可能誤會了,我就是想……”
“想也不行。”方伯沒好氣瞪了她一眼,便扭頭回屋去了,還用力的砰的一聲關好了房門。
林錦嫿扶額,還好自己不是個真男人,否則怕是一輩子打光棍的命。
跟方伯交流無果,她只能坐在門口看雨,現在是纔出狼窩又入虎穴,她要怎麼去鉞王府呢?弦月已經發現自己了,倒不如先去懷琰身邊再慢慢想辦法。
就這樣無聊的等到天色將晚,她準備吃晚飯就去睡覺,常侍衛又冷這一張欠債臉來了。
“殿下叫你。”
“更衣?”林錦嫿不解道。
“府裡今日辦宴會,你跟在殿下身邊伺候。”常侍衛道。
林錦嫿一下站起身來,宴會啊,人多眼雜的,她是不是可以趁機溜出去?
常侍衛似乎看出她的想法,無情的打破了她的幻想:“我會一直盯着你的,殿下吩咐了,敢跑,就打斷腿!”說完,扭頭就走了。
方伯這會兒還不忘出來湊熱鬧,越發鄙夷看她:“不要臉。”
林錦嫿瞥了眼方伯,眉梢微挑,提步跟了上去。
到宴會之地時,大殿燈火通明,男男女女坐滿了整個大殿,細碎的聲音填滿了整個大殿。
林錦嫿一眼瞥見坐在上首的人,那不是懷琰嗎?他不是說不會過來嗎?
趙懷琰也一眼瞥見了從側門進來的人,他正一臉詫異的看着自己呢。是怕了麼,怕給自己下毒的事被發現?
他直接站起身,也不管周圍人的目光,直直朝着林錦嫿而來,就連長孫祁燁都沒想到,就看着趙懷琰上前一把拉着林錦嫿出了大殿。
常侍衛也怔了下,才忙低聲道:“殿下,要不要……”
“不必。”長孫祁燁看着底下坐着的人,淺笑:“今兒是給鉞王設的宴,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他眸色微黯,若不是母妃逼他爲鉞王設宴,他根本不會做,也不會讓他出現在自己面前。
他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才猛地放在桌上,因爲醉意,他的眼眸慢慢由紅色轉回了正常的顏色。
常侍衛知道他這是放鬆了的狀態,忙道:“殿下,您少喝些。”
“酒好喝,滿上。”長孫祁燁說完,自己又倒了一杯一飲而盡。他想不明白,他爲何要來西夏,他就在錦朝不好嗎?死在那裡也好,爲何要回來!
這廂。
林錦嫿被抓的手腕都疼了,但一直沒出聲,任由他一路把自己拉到僻靜無人的長廊,才終於道:“懷琰,你想做什麼?”
“你到底是誰?”趙懷琰回頭冷冷睨他,他爲何要給自己下毒?自己跟他又有過什麼過節,爲何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他的記憶裡有一大塊是空白的,他不能去想,一想就心痛如刀絞,所以他也習慣了不去想,但面前這個人是誰,爲何要闖入自己的生活,爲何要對自己下毒?
林錦嫿微微一怔,還不及開口,紅脣便被他攝住了,帶着掠奪和狂野,似乎要將她拆骨入腹一般。
趙懷琰也不知道怎麼了,就想吻下來,他的心跳越來越快,但只要吻上她,就好似得到了解藥一般,渾身的燥熱都慢慢冷靜下來,而她的脣,好軟……
好半晌,直到林錦嫿喘不過氣,纔將他推開了,靠在牆邊直喘着氣。
趙懷琰看着她溼潤的眸子和有些紅腫微微張開的脣,一股燥熱又在心中竄起,甚至他竟然想將他壓在身下狠狠蹂躪。
他一定是瘋了!
他自己是這樣想的,畢竟自己是個男人,也確定自己沒有龍陽之好。
“你到底給本王下了什麼毒?”趙懷琰還是堅信她給自己下毒了。
林錦嫿微微笑起來,擡眼看他:“方纔王爺不是嚐到解藥了嗎?”
這下換趙懷琰語塞了。
林錦嫿看他眼裡生出疑惑的樣子,這才淺淺笑起來:“我是王爺的愛人,王爺愛我,我愛王爺,這就是我的身份。”她不逼他,只笑着朝他道。
趙懷琰看着她燦爛的笑容和彎起的眸子,心似乎跳的更快了,突突突的,彷彿要蹦出來。
“你——唔……”
他尚未開口,這小小人兒竟然勾住他的脖子,主動吻了上來。
她的動作溫柔而甜蜜,帶着小心翼翼,帶着繾綣深沉的愛意。
趙懷琰覺得自己好像毒入骨髓了,他竟然沉醉了進去,將她狠狠摁在了牆上,手也朝她的腰間而去,彷彿這個動作曾經就很熟悉一般……
“你們在做什麼!”
就在他想要更進一步的時候,冷漠而憤怒的聲音忽然傳來。
林錦嫿被猛地鬆開,過了身去,趙懷琰也轉看到站在長廊盡頭的人,冷笑起來:“原來是七皇子。”
長孫祁燁喝多了以後,鬼使神差的就來了。看到纏綿的二人,心裡的惱怒頓時就起了。
林錦嫿臉微微有些紅,畢竟被人發現這個。
但趙懷琰擡手就將她攬在了懷裡,薄脣冷淡勾起:“七皇子不是要爲本王舉辦宴會麼,這個人就送給本王吧。”
“不行。”長孫祁燁直接拒絕,他以爲想要什麼都能拿走麼?母妃他已經搶走,還想從他這兒拿走東西,絕不可能!
他瞥眼林錦嫿,寒聲道:“阿慕,過來!”
林錦嫿纔不去,她自然是要跟趙懷琰走的。
長孫祁燁見她不動,以爲她是被趙懷琰威脅了,只冷淡看着趙懷琰:“鉞王殿下是要帶着她上戰場打仗麼?就她這個身板,上戰場就死了。”
“本王的人,自然不會這麼輕易死。”
“是嗎?她若是一日不用本皇子給她的藥,就會痛苦致死,你信嗎?”長孫祁燁冷笑道:“亦或是說,鉞王就是想要一個男寵,若是如此,本皇子可以從天下人裡給你篩選出一百個來,如何?”
趙懷琰聽到‘男寵’二字,才鬆開了林錦嫿。
林錦嫿心裡着急:“鉞王,我不是……”
“阿慕!”長孫祁燁冷喝一聲:“我把翠嬸兒也給你接過來了,你不想見她了嗎?”
林錦嫿拳頭微緊,他這是在威脅自己?
她看了眼冷漠的懷琰,眉頭微緊,罷了,遲早還能再見懷琰的,先救下翠嬸兒再說。而且他說給自己下了藥,是什麼藥,會不會傷到孩子?
她也不能拿孩子冒險。
她朝長孫祁燁走過去,卻忽然聽到趙懷琰道:“你叫阿慕?”
“草民慕白畫。”林錦嫿忙轉身笑道。
趙懷琰看着她的笑,總覺得似曾相識,但就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他沒出聲,林錦嫿忍住幾乎要奪眶而出的眼淚,拳頭緊握。之前是他追了自己兩世才找到自己,此番她也不會輕易放棄,就是徹底忘了自己,她也要他再度愛上自己!
趙懷琰淡漠看了眼長孫祁燁,冷淡一笑:“七皇子似乎還是不明白自己到底處在什麼位置,該扮演什麼角色,做什麼事呢?”
“不需要你管。”長孫祁燁說罷,拉着林錦嫿就走了。
趙懷琰看着二人離去的背影,心跳加速的感覺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莫名的疼痛,痛到好似要哭出來一般。
林錦嫿一路被長孫祁燁拉到了房間,才見他猛地一下關上了房門。
林錦嫿心中微驚,難不成他要霸王硬上弓?
長孫祁燁冷着臉半晌,才終於鬆開了她,雖然看着她迷濛的眼睛和微腫的紅脣,他也生出一股衝動,但到底忍了下來,只冷淡道:“你既是我的下人,就不要再跟其他人糾纏不清,我不管你喜歡女人還是男人,你跟誰走都好,就是不許跟鉞王,否則我一定會殺了你,明白嗎?”
“是。”林錦嫿看出他對趙懷琰的恨意,應下。
長孫祁燁這才轉頭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了。
諾大的空間裡,只有一把凳子和他一個人,孤寂的好似要被這黑暗吞噬了一般。
林錦嫿不明白,江妃的兒子都是如此孤單的嗎?長孫如此,懷琰也是如此。
她抽出火摺子,將一邊的蠟燭點燃,才默默站在了一側,打算等長孫氣消了,再問問他給自己下藥的事,是不是隨口胡謅的,否則傷及孩子,她管他是不是懷琰的親弟弟,一定不會輕易饒了他!
可就這樣等到大半夜,她本就懷着身孕,站了這許久,臉都白了,才忍不住道:“七殿下,我能不能……”
“有暖榻,睡暖榻上。”長孫祁燁看着站在燭臺邊的他,以前自己總是這樣坐一夜,無人敢來,從小到大,早已經習慣了半夜被孤單撕咬的感覺,但今晚他一直在這裡,似乎也不錯?
林錦嫿沒工夫跟他客氣,趕忙去了暖榻,合衣進了被窩。
被窩很暖和,被子還帶着些清香,聽着屋外淅淅瀝瀝的小雨聲,她眼前又浮現了方纔懷琰一臉氣急敗壞問她給他下了什麼毒的樣子,情不自禁笑出聲來,就這樣想了好一會兒,才沉沉睡去了。
長孫祁燁看着裹着被子的人,聽着他時不時傳來的笑聲,心中疑惑,有什麼值得開心的呢?
等到天色將明,他才慢慢走到暖榻邊,看着半個腦袋都悶在被子裡的人,眉梢微挑,掀開了被子打算叫他起牀,手才扯了下被子,原本熟睡的人瞬間就驚醒坐了起來,眼睛裡寫滿了警惕和殺氣,渾身都是防備狀態。
長孫祁燁微微一怔,他長髮散落在身後,雖然滿眼警惕,但因爲捂在被子裡睡,臉也紅撲撲的,看起來就如同一個嬌憨的女子。
“你——”
“殿下要做什麼?”林錦嫿寒聲道。
“日上三竿了。”長孫祁燁道。
林錦嫿這才朝外頭看了看,果然已經天亮了,這才輕咳兩聲,忙道:“草民做噩夢了。”林錦嫿連忙從牀上溜了下來,迅速綁好了頭髮。
長孫祁燁看他的目光微深,才聽她道:“殿下昨兒說給草民下了藥……”
“沒有。”
“那翠嬸兒。”
“應該在家裡等你回去。”長孫祁燁嘴角噙着笑意說完,便提步走了。
林錦嫿這才長長舒了口氣,不過翠嬸兒應該已經聯繫上那茶肆的人了,茶肆的人可是知道自己被擄來這皇子府了?
她得想個法子把消息送出去纔好。
等了兩天,她都沒等到機會,直到第三天,方伯要休假回家半日,林錦嫿才終於攔着他道:“方伯,你幫我這一次,我就不煩你了,不然明天開始吃你的喝你的還住你的……”
“喲喲喲,你個男人,要不要臉。”方伯一張老臉氣得通紅,一把接過林錦嫿拿來的信,吹鬍子瞪眼的看了他眼,才道:“我幫你送去就是。”
“多謝方伯。”林錦嫿知道他刀子嘴豆腐心,笑眯眯給了信後,才轉頭拿了個小包袱來,裡面放着這些日子長孫賞下來的各種蜜餞和難得一見的水果,酸果子她自己留了些,其他都放進了包袱裡遞給了方伯,笑道:“你家不是有個小孫女麼,這些拿去給她吧,就當我孝敬您提攜的。”
方伯瞥了眼包袱,再瞧瞧他,輕哼了聲,接過包袱便走了。
林錦嫿也鬆了口氣,希望方伯能順利把東西送去
不過她的動作肯定是瞞不過長孫祁燁的,聽常侍衛說完這些後,才道:“去查查,他到底什麼身份。”
“聽聞最近有不少錦朝人過來了,四處在打聽一個年輕女子的消息,而且弦月公主和赫連將軍好似也在追查這女子。”常侍衛道。
“區區一個女子也勞他們費這麼多心思。”長孫祁燁表示不屑,而後才道:“先去查查阿慕的身份,若是沒問題,去官府給他重新弄文牒,往後他就是七皇子府的下人了。”
“若是這個阿慕來路不正怎麼辦?”常侍衛有些擔心:“而且屬下總覺得他是衝着鉞王殿下來的。”
“若是來路不正……”長孫祁燁想起昨晚他們抱在一起的樣子,眸色微黯:“那就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