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廂,瀾妃早早將酒水備下。見千筱伊抱着一個嬰孩前來,卻是一怔。
“公主這是……?”
見她驚訝,千筱伊也不由苦笑。“只怕這孩子今後要勞煩瀾妃娘娘多加照料了。”
原來千筱伊懷中抱着的不是別人,正是安玥公主。見瀾妃仍舊是一頭霧水的模樣,千筱伊只得解釋。
“這是尤才人之女,前幾日剛誕下的十五帝姬。因尤才人犯了癔症,帝姬不得照料,故而今日父皇念及骨肉親情,封了安玥公主。私心想着瀾妃娘娘膝下無子,若得安玥承歡膝下,倒也算的極好的。”
瀾妃接過安玥公主,一時還回不過神來。過了好一會兒,因笑道:“左右本宮一人,倒是有幾分寂寥。若得安玥公主承歡膝下,再好不過了。”
說罷,一面吩咐手下人帶了小公主下去休息,一面讓千筱伊坐下。
二人才落座,便聽得瀾妃手下女官稟報:“啓稟瀾主子,安寧公主,安平公主手下織錦在外求見。”
聞言,二人面面相覷。末了,瀾妃淡淡道:“宣。”
少頃,織錦便自外殿進了內院,手中還託着一方鏡盒。見二人正坐在位上一面賞月一面飲酒,知自己擾了二人興致,當下便跪下請罪。
“織錦擾了二位主子好雅興,着實該打。”
“本宮素知你識大體懂規矩,平日必不會這樣冒失。你且說出個由頭來,若是說服了本宮同瀾妃娘娘,自可饒你這一回。”千筱伊半是打趣半是實話。
織錦豈能不知,當下便道:“回公主的話,方纔散了宴公主便去尋了安玥公主,皇上一時尋公主不着,故而傳了安平公主去。旁的沒什麼,只一樣,交給安平公主一方鏡盒,說是萬萬要在今晚交由公主手中,不可忘了。”
織錦一面說,一面將那鏡盒遞了出去。
千筱伊取過鏡盒,也不問是什麼,只笑道:“事出有因,便饒的你一回。快些回去罷,若是沒了你,安平可不知該怎的鬧騰呢。”
織錦依言退下。
“公主不打開瞧瞧麼?”見千筱伊拿着鏡盒卻不打開,瀾妃輕言。
千筱伊聽了,方將那鏡盒輕輕打開。卻見是一柄通體瑩白的玉簫,約莫兩手掌長的模樣,小巧玲瓏,頗有幾分可愛。取出來觸手生溫,玉質溫潤細膩。那玉簫底部隱隱刻着傾城二字,那字體旁人不識,然千筱伊卻是再熟悉不過。分明是當今聖上親筆御書。
“先皇后娘娘當年中秋便是以一曲簫音名動天下,聖上讚一句,尹家有女名傾城,名不虛傳。”
二人正在細細打量,聽得耳畔一聲清朗之聲傳來。回頭望去,卻見一名俊雅男子身着內侍的服飾,朝二人輕輕微笑,不是夏侯燁又是誰?
見自家弟弟這百年不遇的模樣,瀾妃忍俊不禁。“瞧瞧你的模樣,若是父王見了,指不定被你氣成什麼樣子。”
夏侯燁徑自掀袍在位上坐了,笑道:“能搏佳人一笑,便是扮上一回內侍,也是無妨。”話雖是對着瀾妃說,一雙眼卻望着千筱伊,其中情愫已是不言而喻。
千筱伊雖心下明白,卻只是低了頭瞧手中那柄玉簫,輕聲道:“聽燁親王一語,安寧方知,原父皇母后竟相遇中秋佳節。”
相遇正是中秋團圓,如今卻是佳人在天涯,月圓人不圓。到底是,歲月將誰輕嘲弄。
夏侯燁取酒飲一口,面色如常,看不出變化。
“當年先皇后身爲丞相嫡女,七歲能吟詩,天資聰慧,絕色傾城。尹相最是喜歡這個女兒,取名傾城。原意,傾一座城池,方換佳人一笑。先皇后不負其名,同聖上琴瑟和鳴,當屬佳話。聖上寵愛皇后,親賜水碧玉簫一柄,價值連城。”
只是,到最後,他卻爲着他的萬千城池,舍了她。傾城二字,着實千般思量。
千筱伊聞言,愀然道:“二十四橋明月夜,玉人何處教吹簫。蕭仍猶在,人已歸去。”
還未等夏侯燁同瀾妃出聲安撫,千筱伊便擡頭微笑,像是方纔皆是錯覺一般。
“燁親王腰間那枚篩子倒是清新別緻,比起玉簫、步搖來的更是風雅些。”
夏侯燁取了那枚篩子捏在指尖,“此乃父王贈母妃的定情之物。取了象牙剖成兩面,鏤空鑲嵌紅豆一顆。再將剖開的兩面嵌上,覆成六面。一擲出去,六面皆紅。其中纏綿,不由動人。”
千筱伊伸手取過篩子細細一看,象牙雪白,紅豆欲滴,當真是分外奪目耀眼。不由欣然笑道:“玲瓏篩子安紅豆,入骨相思知不知。遐洉國君當真風雅,如此情深意重,當真少見極了。”
瀾妃見二人相談甚是開懷,不知怎麼,手一抖,一杯酒便盡數潑灑在自己裙襬之上,因道:“本宮先去更衣,失陪片刻。”
二人心知她這是故意要避開了去,皆點頭應是。
見千筱伊喜歡那篩子,夏侯燁當下柔聲道:“若是小汐兒喜歡,贈了你配在那玉簫上,相得益彰,豈不是極好的?”
二人獨處,聽夏侯燁喚她一聲小汐兒,千筱伊不由心底柔軟叢生。“知墨,我不能。”
終於,她喚他知墨。用最柔軟的嗓音。
夏侯燁伸手撫上她的臉頰,輕輕一吻印在她發上,“小汐兒,你知道,我能夠給的,只有你。”說罷,也不顧她是什麼心思,只伸手將那篩子系在那柄玉簫上,紅白相映,極是好看。
“即使這樣,我幫你收着便是。”千筱伊頗有幾分無奈,“若是有一人,知墨有了真心想送的人,可來向我討回去。”
月光揮灑,入目皆是銀色的迷離浪漫。夏侯燁朝千筱伊揚脣淺笑,驚才絕豔,理當如是。
當真如古人言。
夜月一簾幽夢,春風十里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