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其妙,簡直不知所云。
這是羅百川聽到樑京墨的回答後第一反應,旁邊的叢安也在同一時間露出了和他相似的困惑表情。然而在這一瞬間,菲克和秋半夏兩人卻是同時臉色一變,而後吃驚地對望了一眼。
“真是異想天開。”黃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現在的年輕人都是這麼玩法的麼。”
羅百川的反應只比那些主持人慢了一拍。看着剛剛點着的雪茄,他忽然想到了什麼,邁開腳步瘋狂地跑到角落的醫療物品存放處,埋頭在裡面翻找起來。當時樑京墨被石一鐵打傷後,項南星便是扶着他到這個角落裡包紮的,醫藥箱裡還藏着當時用剩下的紗布、棉花和藥水等,因爲之前被翻過一次的緣故,看起來更是雜亂不堪。然而羅百川在其中翻找一番後,卻顫抖着拿出了一個不該屬於這裡的東西。
“爲什麼這裡會有這種東西!”他發瘋般咆哮起來。
“哦?我從食品區那邊拿的啊,和我的這根古巴雪茄一起拿的。”樑京墨滿不在意地說,“要抽雪茄前肯定得用雪茄剪先切一下啊,這是常識吧。”
他插科打諢說得輕巧,然而會讓羅百川如此失態的顯然不是一個普通的雪茄剪。這個小玩意此時被一小團紗布包裹着,紗布上還殘留着血跡,看起來頗爲嚇人。仔細觀察的話,似乎還能從刀刃上看見一點血跡,以及切割留下的少量血肉。
“你這個瘋子!”羅百川聲嘶力竭。
他瘋狂的舉動吸引了全場所有人詫異的目光,幾乎沒人注意到有個熟悉的身影又從走廊那邊奔走而來,重新回到這個大廳之中。這人腳步飛快,氣喘吁吁,手裡還緊緊攥着個東西,神情看起來比誰都要焦急。
“快點啊!快把結果刷出來!”
他甚至焦急到對着無生命的大屏幕高喊。直到這時,人們才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這不是項南星麼!”有人叫了出來。可項南星卻充耳不聞,懶得迴應。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大屏幕上,等待着全部結果刷完的時刻。
彷彿是真的聽懂了他的命令,又可能是玩家減少後需要錄入的東西變少,這一回,大屏幕刷新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快,雖然仍舊是以那種一行一行地吊人胃口的方式。
羅百川的吳國最先公開。他派出了一萬兵力進攻,九萬防守。即使此時勝局已定,只是對付一個全無還手之力的人,他依然選擇謹慎用兵。這彷彿已經是刻入他性格基因中的指令。
然而刷出的第二行,卻讓這喧譁的現場瞬間寂靜下來。
樑京墨掌管的蜀國因爲上一輪沒有下達指令的緣故,本輪可以動用的兵力達到了十一萬。他把這十一萬分成了兩份,十萬用在進攻上,剩下的一萬用來防守。這是對羅百川的性格極度瞭解的人才能做出的決策,他準確地擋住下了對方的進攻,然後用剛好多出一萬的兵力精確地碾過對面已經不存在的防線,直搗黃龍。
但真正讓人驚訝的,是這個決策本身。
“你怎麼做到的!”叢安難以置信地看着樑京墨,“這是作弊啊!但你是怎麼做到的!”
他還沒等到對方的回答,卻看見了項南星遞過來的東西。“快叫醫生啊!”後者心急火燎地把手裡那東西往他面前送,幾乎就要頂到鼻子了,“現在還來得及,趕緊叫醫生啊!”
那是一截斷指,用紗布包着。從形狀看,它應該是右手的無名指,切口整齊,像是被某種銳器一下截斷。傷口邊緣的血液已經有些固結,但斷指本身總體還保留着血色,可見砍下來的時間雖然不短了,但還沒有超過這種情況的四小時黃金醫療時限。
叢安打了個冷顫。他忽然想起了樑京墨剛纔的話。“難得都剪好了,不用多浪費啊。”——他原本以爲樑京墨說的只是雪茄。
“瘋子,你這個瘋子。”叢安喃喃地重複着羅百川和石一鐵剛剛說過的詞語。
“主持人先生,我覺得這纔是正常的思考方式吧。”
樑京墨緩緩拉開紗布,用剪刀剪開底下黏連的布片,露出鮮血淋漓的手臂。石一鐵當初在他手臂上留下的那些都只是皮外傷,塗了藥上了紗布,早就止住了血。然而手掌上那個兩公分寬的傷口卻不一樣。儘管蓋上了紗布,還用絲線死死綁住了試圖收緊血管,但這都沒能完全止住鮮血從那裡往外滲。
那裡是樑京墨無名指原本的位置。
“既然連命都賭上了,一根手指又算得了什麼?”他笑得坦蕩,“捨不得傷害自己,也捨不得付出信任,捨不得冒險。就這樣還想贏下大賭局?我可不是那麼天真和吝嗇的人。”
比如大喊大叫催促着的項南星,見慣了大世面的主持人無疑要冷靜得多。
“去把醫療班叫過來,讓他們帶上急凍箱和擔架牀,我們要直接去手術室。”
秋半夏清晰地對旁邊的一個監獄守衛下了指令,後者一路小跑消失在走廊的另一頭,不多久就傳來了他用對講機呼叫救援的聲音。看來這個賭局做得非常細緻,連會場中的信號都屏蔽乾淨了,自己人都不放鬆。
這種時刻提防着自己人的態度,或許就是樑京墨剛剛諷刺的吝嗇吧。
“不得不說,連我都被你擺了一道。”秋半夏笑着說道,“什麼時候調換的平板?”
“就在那次受傷之後。”項南星代替他作答,“在給他包紮的時候,這傢伙就提出爲了以防萬一把平板交換拿着,因爲在他的計劃中有重奪王位的步驟,在那之後被襲擊的概率很大。我那時候想到了開局時羅百川一腳都沒能踢掉平板,感覺不大可靠,還在考慮,回過神來的時候這傢伙已經直接把自己的手指切下來了。”
他頓了一頓,似乎也在猶豫着應該如何評價這一舉動。在當時他的第一反應是樑京墨受到的打擊太大,瘋掉了。因爲在那時他的策略剛剛被石一鐵暴力擊破,手臂受了傷,更是被奪權成功,淪爲和一般玩家無異的“刺客”身份。項南星能夠想象那種心情,一個聰明的人在遭遇意料之外的失敗時有可能做出自我欺騙的行爲,將目前的情況認定爲是自己計劃中一部分,這樣他的心多少會好過點。但問題是樑京墨在此基礎上竟然做出了瘋狂的舉動,這怎麼看都已經超過了心理調適的合理範圍了。
然而現在看來,樑京墨當時說的一點都沒錯。羅百川確實在最後關頭繼續以力破巧,試圖直接破壞樑京墨的平板電腦來讓他出局,而這也是規則中允許的一種做法。樑京墨當時切下的手指和交換平板電腦的行爲在最後關頭髮揮了任何人都意料不到的巨大作用,而他受傷的手也如他所說成爲了勝負的關鍵,因爲他若是不受傷,就沒有包紮紗布的理由,那樣的話他就無法掩飾自己切掉手指的事實。但若是不切下手指,讓項南星也擁有和他一樣的用指紋下達指令的權限的話,交換平板的行爲就會變得不可行,那樣的話他也避不開羅百川一方不知何時會來的,針對平板的突襲。而後他們兩人如果需要下指令的話就聚在一起,以裝作互相指點探討的姿態進行,其他時候項南星總是警惕地離開一步,好護住身上的平板。
當然這裡面也有不完全受他控制的部分。比如最後這兩輪。在那個時候他已經可以預測到羅百川會怎麼做,但只是無法確定具體動手的人,也無從預計動手那人的真實水平。於是他告訴拿着平板的項南星離開,到安全的地方待着,然後等上一回合,第二回合才靠“休養生息”獲得的兵力優勢取勝。但在那種情況下,要想確保拿下游戲而不是兩敗俱傷,項南星需要準確預測出羅百川的兵力分配,一個失誤就可能前功盡棄。
幸好,項南星最後還是漂亮地完成了任務。
“你真是個瘋子。”
這位關鍵的勝負手卻搖起了頭,反過來指責樑京墨:“我現在總算想明白了,你切斷手指又交換平板的理由還有一個,那就是怕我不信任你,把這些放我手上當做‘人質’,對吧。”
“對啊。”樑京墨竟然坦蕩地承認了,“要想贏下這個遊戲,必須兩個人毫無保留地合作。我看到羅百川和石一鐵那種狀態就明白了,他們之間有一種超越了信任的關係在,用遊戲術語來說,就是同步率百分之百。”
“要想超越他們,贏下游戲,我這邊就必須做到超過百分之百的同步率才行啊。”
“瘋子。”項南星嘟囔了一聲。
秋半夏微笑看着他們兩個,一言不發。她知道樑京墨交換平板的最後一個理由。三次刺殺權對應三次絕對擊破防線的機會,如果要保證項南星直到遊戲結束時還留在場上,樑京墨就必須想辦法用其他的方式來代替刺殺權的使用,爲了達成這個目標,他也是拼了。
換句話說,他希望在取勝的時候項南星依舊留在這裡,然後就可以按照事先約定的那樣,在收取賭注時讓合作者一併在場。
“只是就這樣讓他靠近那個秘密?會不會太早了點?”秋半夏還是忍不住在心裡質疑。就在這時,她看見走廊那頭出現了一個向着這邊狂奔而來的身影。
“醫護人員來得這麼快?”她疑道。
然而等跑得近些了,看清了,卻發現來的這位竟是剛剛押送着沈君浩離場的監獄看守。
“犯人!犯人他逃走了!”
他氣喘吁吁,嘶聲大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