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亦清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坐在椅上瞧着這兄友妹恭的一幕,嘴角微微上揚。
黎婼耶貝齒輕咬,回過頭看向案前的那抹身影,手指絞扯着衣裙,“陛下,可否給我一個機會。”
“婼耶公主,你可知道朕心意已決?”洛亦清正色道。
黎婼耶低下頭,本是因爲氣急而微微薰紅的臉也在漸漸的褪去紅暈,花容失色的面容擡頭看向那道未帶半分回心轉意的神情,紅脣越發咬的通紅。
“洛皇,既然如此,請你昭告天下是你薄情寡性放棄了與我黎國結盟之事,自此你鳳淵與我黎國水火再不相容。”黎戚毅面色冷淡,一字一句咬的沉重。
洛亦清端起茶杯,輕抿一口,“黎君,你執意如此,那便就這樣吧。”
“洛皇,此事是你欺人太甚,孤的皇妹如何配不上你?”黎戚毅冷斥道。
“不,不是配不上朕,而是朕無意辜負如此好的女子。”洛亦清放下茶杯,面朝二人,正視道。
“放肆,洛亦清,在你眼裡還有哀家這個太后嗎?”
緊閉的泰安殿大門,被一衆宮人推開,一人身穿綾羅而現。
陽光在來人身後漸漸被阻截,太后傲然的走進,身後緊跟而來一衆朝中大臣。
洛亦清面不改色的坐在椅上,俯瞰跪拜一地的朝中百官,眉頭不由自主的蹙了蹙。
太后冷漠的站在衆臣之前,“皇上,你可有將整個鳳淵放在眼裡?”
“母后,今日之事只是朕一人所爲,無關國事,無關天下蒼生。”洛亦清回覆。
“你是一國之君,你的事怎麼可能只會是你一人所爲?怎會不關國事?”
“母后,朕心意已決。”洛亦清再次重複道。
“哀家不管你心意絕不絕,這事都必須聽哀家的,既然你要立後,哀家同意你便可,那你也得聽哀家的,婼耶必須是我鳳淵貴妃,毋庸置疑。”太后輕輕的抓住一旁哭的花顏失色的女人,輕柔的嘆息:“孩子放心,哀家絕不會眼睜睜的看着他糊塗犯事。”
洛亦清從椅子上站起,一步一步走向黎婼耶,正視她的眉眼,“你告訴朕,真的無怨無悔?”
“是。”黎婼耶不假思索。
“那好,朕便答應你。”洛亦清轉身看向黎戚毅,點頭道:“黎君說的沒錯,家事難敵國事,國事之前,朕豈可爲兒女私情矇蔽雙眼。”
“洛皇如此,孤便保證黎國與鳳淵百世交好。”黎戚毅笑意拂面。
洛亦清回頭再次看向太后以及恢復些許氣色的黎婼耶,雙手作揖,叩首太后道:“兒子既然不能保一個承諾,那便不配再做這鳳淵的皇,今日,當着百官的面,兒子自動讓位。” щшш ▲tt kan ▲c ○
話音一落,滿堂落針可聞。
一縷冰冷的風從虛敞的窗戶涌進,席捲而過偌大的殿宇,驚得在場之人無一不是瞠目結舌。
“陛下息怒,太后息怒。”百官驚怵跪拜。
太后詫異的放開黎婼耶的手,雙腿顫抖的靠近說的毫無餘地的男人,苦笑,嗤笑,冷笑,諷刺的嘲笑。她究竟生了一個什麼兒子?究竟培養了一個什麼帝君,今日,竟然爲了一己之私,枉顧天下百姓安危,竟然爲了一個女人,捨棄帝位自甘淪爲平民,這個兒子,真的是她曾經最引以自豪的兒子嗎?
“母后,兒子不孝,請您成全。”洛亦清跪在地上,低頭看着地面之上緩緩走來的影子。
太后顫巍巍的走到他身前,擡手便是朝着他冷峻的面容留下一道狠狠的痕跡,“洛亦清,你豈敢說出這種話。”
洛亦清避開她炙熱的視線,回覆道:“兒子問心無愧。”
“洛亦清!”太后咬牙,雙手捏緊成拳,目光陰鷙的擡頭看向宮門之外,閉上眼,“哀家給你時間,不管你願不願意,你生是鳳淵的皇,死也是鳳淵的皇。”
黎婼耶軟下身子,半跪在地上,目光含淚,滴落而下顆顆滾燙的液體,“陛下,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醒悟了,請您不要這麼做,我離開就是了。”
“婼耶。”黎戚毅上前將她攙起,“我們走。”
“皇兄,不要記恨鳳淵,是我福薄。”黎婼耶面色蒼白,靠在黎戚毅懷裡,身體也是禁不住的瑟瑟發抖。
“皇兄不會就此罷休,你不是一個平民,你是我黎國的公主,怎麼可以在鳳淵如此受辱,是可忍孰不可忍。”黎戚毅扶着女人走到洛亦清面前,目光沉冷,“洛皇,今日之事,我黎國絕不善罷甘休。”
言罷,便是那一抹墨色身影不作停留的大步離去。
嘈雜的殿宇,瞬間靜若無人。
“都退下。”太后揮退衆人,身體虛虛的坐在椅子上,單手扶額,“如此結局,你滿意了?”
洛亦清依舊雙膝跪地,“母后,兒子從未想過會有這般結局,當日同意和親,也只是爲了大局着想,如今,兒子只是想要自私一回而已。”
“你的自私會讓多少人染血,你可有想過?”太后重重的拍向桌案,“前有汐國,後有黎國,我鳳淵夾在中間腹背受敵,你可有想過此事一出,鳳淵會有多少人背井離鄉血染戰場?會有多少人失去親人?你只想着你大團圓,你只想着你問心無愧,你可有想過你身上壓着的是什麼?千萬百姓的命,千萬百姓的家。”
“母后,兒子自願退位,只要兒子不再是鳳淵的皇,與婼耶公主的婚事便可作罷。”洛亦清直言。
“胡鬧,你退位倒是退的乾脆,可有想過接下來由誰登基?九兒嗎?他才九歲,你認爲他能坐好這個沉重的位子?”
“兒子會盡量輔佐九弟。”
“胡鬧,皇兒啊皇兒,虧得你一身磊落,一世聖名,怎可爲了區區兒女情長便如此執迷不悟,就當哀家求你,爲大局着想可好?”太后憔悴的容顏雙腿重重的跪在男人的身前,面色灰敗,尤帶半分淒涼。
洛亦清擡頭四目相接,“母后您可知曾經的我爲了大局着想失去了什麼嗎?”
萬千孽火,是焚燒天地的災難,是囚禁千年來兩顆觸碰不到的心臟的夢魘,是斬殺兩個人的前世今生所渴望的天長地久。
爲了一個大局,烈火蔓延;爲了一個大局,融化冰雪;爲了一個大局,千年暴曬;爲了一個大局,神下詛咒。
這便是曾經爲了一個大局,失去的一切。
“哀家不知你會失去什麼,哀家只知身在其位,必謀其事。”太后冷然道。
洛亦清沉默,不再多言。
空氣清冷,兩道身影,面面而視。
常春輕叩殿門,說道:“陛下,齊太傅求見。”
太后臉色稍緩,撐着桌案從地上站起,“你好好與齊太傅詳談,哀家要你知道何爲君何爲民,何爲君做之事,何爲君不該做之事。”
洛亦清站起身,站在原地,擡頭仰望正殿之上的高高牌匾,心底沉靜。
齊若言推門而進,面對太后,頷首拜禮,“太后金安。”
“你好好的與他談,哀家要你勸好陛下。”太后說道。
齊若言沉默,目送太后離去的背影之後,輕步走上前。
洛亦清指向一旁的位置,“坐下再說。”
齊若言坐在椅子上,說道:“臣已經瞭解了,那隻豬的確百毒不侵,陛下現在可是放心了。”
“如此最好。”洛亦清回身坐在一側,輕嘆,“剛剛所發生的事你也聽說了吧。”
齊若言點頭,“陛下,您這事欠缺考慮。”
“爲什麼這麼說?”
“其一,黎國畢竟是我國盟友,這樣不僅傷害的只是黎婼耶,更是我鳳淵對黎國的誠意,如此,黎君必定有理由撕毀那紙協議。其二,您這樣只會把所有矛頭指向那隻豬,畢竟此事由她起,必由她終。”
“朕絕不會打無把握之仗。”洛亦清回覆。
“陛下可真是想好了?”
“還有反悔的餘地嗎?”
“沒有,聖命難違。”齊若言起身,雙手拱手作揖,“陛下,既然如此,臣必追隨您至天涯海角。”
“朕的確需要去一個地方。”洛亦清嘴角微揚。
“靈界?”齊若言問道。
“對,朕要去解決一件事。”
“別癡人說夢話了。”一道身影從屋樑躥下,銀色長髮張狂的飛揚在空中,飄散而來淡淡青草清香。
齊若言愣怵,沒想到這傢伙竟然跟着他一起進宮了。
白虎冷笑,“你只是一個凡人,進不了靈界。”
“可有辦法?”洛亦清問道。
白虎擺手搖頭,“不可能,除非你不是人。”
“朕既是肉身,怎會不是人?”洛亦清坐回椅子上,眉目輕挑,“朕覺得有一個辦法可行。”
“什麼辦法?”齊若言眉間抽搐,爲何突然覺得有些不祥預感縈繞。
“靈魂出竅。”洛亦清一字一字咬出。
白虎面色一驚,“你想——”
“沒錯,朕就是這麼想的。”洛亦清走到齊若言身前,輕輕的拍下他的肩膀,“朕不在皇宮的這段日子,只有麻煩若言你了。”
“陛下,不可,這事太過冒險。如果您的靈魂出現了差錯,您就回不來了。”齊若言搖頭不帶猶豫的否決,“您爲什麼非要去靈界?”
“朕需要去找回一個靈魂。”洛亦清道。
“陛下——”
“朕必須去。”洛亦清雙手緊緊的抓住齊若言的手臂,眉宇間微微勾勒道道摺痕,“朕要還她一個最正常的靈魂。”
“那你可要想好了,靈界不是你想象中的那麼簡單,且不說蠍姬大人不會讓你輕易進去,再者你可有聽說過主子家的九兄妹?”
“無妨,醜媳婦也是要見公婆,更何況朕是去提親的。”
洛亦清打開殿門,迎上撲面而來的道道陽光,炙熱的光線縈繞在整個瞳孔裡,微微刺眼。
齊若言不再多言,望向那道疾馳而去的背影,側身面對身旁的男人,放鬆手中的拳頭。
“若言,你身上有股特別的味道。”白虎靠近愣愣發呆的男人,笑逐顏開。
齊若言心底一驚,瞠目,“什麼味道?”
白虎靠近他耳側,戲謔道:“我身上的味道。”
“……”齊若言推開他靠近的氣息,甩甩衣袖,“我還有事先行出宮了,你隨意。”
“今天天色不錯,需要帶你策虎奔騰馳騁千里嗎?”白虎亦步亦趨。
“別跟着我。”齊若言輕躍爬上馬背,突然間,身後一沉,他詫異的看着同乘一馬的男人,吼道:“下去。”
白虎不以爲意,牽動白馬繮繩,雙腿一夾馬腹,馬兒吃力,疾馳而過。
乾坤殿內,臥側在牀邊的小人兒無聊的扇了扇尾巴,手指一搭一搭的瞧着自己的大腿,怎麼還沒有回來呢?自己是不是回來的早了?真應該偷偷跑去廚房裡偷只雞腿的,得不償失,得不償失啊。
“咯吱。”一人輕輕推門走進。
聞言,白玲瓏正襟危坐,目光一挑一挑的落在走入殿內的身影。
“告訴朕,可有偷偷溜出去?”洛亦清湊到牀前,仔細的嗅了嗅她身上的味道,還好,與出行前一樣,看來沒有偷吃什麼。
白玲瓏屏住呼吸,他應該不會聞到自己身上有白虎的味道吧。
洛亦清坐在牀邊,輕柔的托住她的小手,細細摩挲,“寶寶,可是想過要回家?”
“回家?”白玲瓏身形一顫,“你不會想把我趕回去吧,我不要。”
“不,我們一起回去可好?”洛亦清輕聲問道。
白玲瓏未帶遲疑,搖頭道:“我不要。”
“爲什麼不要?”
“靈界沒肉吃。”白玲瓏對對手指頭,委屈道。
“怎麼會呢?”洛亦清覆蓋着她的腦袋,“放心,我會給你帶上充足的食物,這可以嗎?”
白玲瓏眨眨眼,“我可以提前先吃點嘛?”
洛亦清笑而不語,合掌一拍。
常春推開殿門,“陛下,老奴在。”
“安排膳食吧。”洛亦清道。
白玲瓏雙手纏繞過他的腰身,撲在他懷中,“清清,雞腿雞腿雞腿。”
“行,一定給你。”洛亦清抱着她走出內殿。
宮人井然有序的擺上道道膳食,隨後,不做聲響的一一退出。
“今晚就出發好不好?”洛亦清舀上一碗湯送上。
白玲瓏眸光閃閃,正正落在他舉過又晃開的雞腿,忙不迭的點頭,“好,好,好。”
“不能反悔。”洛亦清笑道。
白玲瓏雙手一抓,捧住他手裡的獵物,叼在嘴裡,“去哪裡?”
“靈界。”洛亦清不輕不重的吐出兩字。
“咳咳,咳咳咳。”白玲瓏一時岔氣,掩嘴重重的咳嗽,“清清,靈界沒吃的。”
“我說過會給你帶充足的雞腿,這樣可好?”洛亦清再次晃動手裡的炸雞,金燦燦的烤雞上折射上淡淡的油光。
白玲瓏眼前一亮,“行,都行。”
洛亦清嘴角高高上揚,“多吃點,晚上出發。”
白玲瓏點點頭,嘴裡含糊不清的吐出:“我爹爹很兇的,他會咬人。”
“嗯,我會讓他捨不得咬我的。”
“我母親很野蠻,很喜歡用蹄子踹人。”
“嗯,我會讓她捨不得踹我的。”
“我姐姐很霸道,很喜歡吩咐人。”
“嗯,我會讓她捨不得吩咐我的。”
洛亦清輕撫着她的發頂,“我一定會把你的全部記憶找回來的,我們一定會在今生天長地久,無人敢擾。”
“……”白玲瓏瞥了瞥自言自語的男人,反正也聽不懂,索性自顧自的啃完整隻雞。
夜色朦朧,一地月光灑落窗前,有道人影折射在窗戶上,映射着窗外的月光朦朧。
“我們走吧。”洛亦清抱着懷裡睡意惺忪的女人,抖了抖身上的披風,在夜色中,躍上重重樓臺亭閣。
微冷的風呼嘯在耳邊,白玲瓏睜了睜眼,奈何睡意太濃,不知不覺間,再次沉沉睡下。
郊外的天,越發深沉,墨衣銀髮,男人面朝月光,迎風而立。
“主上,九小姐深夜被一名男子攜帶着離開了。”一人從隱蔽的樹叢中現身,跪在距離墨衣男人的五步之外說道。
冷沐軒擺手,“繼續監視,本王要知道他們所去何處。”
“是。”男人消失在夜空之中。
月色墨黑,風聲輕晃,抖動枝葉,聲音簌簌而響。
“沐軒。”風聲中,女人的聲音隨風而來。
冷沐軒心底一顫,慌亂的回過頭,只見深林之中,一道身影緩慢走出,白衣長髮,銀絲飛揚,而她髮髻微束,就這般任憑髮絲拂動面容,眉目間,有一顆硃砂紅痣,一滴淚滑過那抹痕跡,讓人心疼的我見猶憐。
“伊寧,你……你怎麼會在這裡?”冷沐軒面帶詫異,驚愕的瞪着橫空出現的身影。
女人眼瞼下垂,落在他身前晃動的一池銀波之上,莞爾一笑,“我就想來問問你,可否記住曾經答應我的種種?”
冷沐軒神色一怵,轉過身,避開女人眸中輕閃的微光,“伊寧,那一日我離開時,可是把話說得清清楚楚,莫要再問了。”
“可是我就想再問問你,我真的不行嗎?”女人上前兩步,伸出手想要觸碰男人的溫度,卻被他不着痕跡的躲開。
冷沐軒面色如常,冷冽依舊,“那我現在再說一遍,我的心裡自始至終都只有一個女人,從小我便答應他,待我成爲狐王之時,必定是迎娶她之日,如今,亦是如此,你不要再糾纏了。”
伊寧絞着衣裙,眼瞼溼潤,“沐軒,爲何對我這般殘忍?你明知道被拒絕的痛,爲何要如此一次又一次傷害我?”
“我從來就沒有想過傷害你,伊寧,是你自始至終都是不肯罷休,在狐族我就說過,我要的不是你。沒想到你竟然從狐族追到了這裡,伊寧,放手吧,不管如何,我心意已決,絕不後悔。”
“你可以不愛我,不娶我,但你不能阻止我愛你,我守護你,沐軒,我不會放手的,至死不渝也不會放手,你有你的癡心,我也有我的癡情,在這裡,你追着她,我追着你,我心意已決,絕不後悔。”
面面相覷,兩人沉默的望着彼此。
夜風沁涼,冰冷的風拂過面上的淚痕,伊寧眉角彎彎,伸出手拂過他的面容,“我不知道狐狸的命有多長,但我會守護這一世,如若有下一世,你可否念及我今生的癡,許我一次天長地久?”
冷沐軒避開她指尖的溫暖,轉過看向天邊冷月,“既然你願意等,那你就等。”
話音一落,是一道墨色身影滑過蒼穹,與天地變成化爲一色的蹤跡。
來自海岸的最極端,是天與地最近之地,在每月滿月之時,傳聞有一處裂縫從天與海之間隔開,短短一刻鐘,便會恢復如初。
洛亦清看向天邊月色,今日十三,再過兩日便是十五,連夜趕路,或許能在兩日之內趕到海之巔,只是……他的目光下挑,落在懷裡熟睡的小丫頭身上,怎麼捨得讓她受此連夜奔波的痛楚。
白玲瓏察覺到有人的撫摸,不安分的翻了翻身,繼續酣睡。
馬兒安靜的站在河岸邊喝着水,忽然間,夜風詭異拂動,掀動本是平靜的水面,馬兒嘶鳴一聲,連連退後數步。
海岸之上,男人紅衣裹身,墨色長髮隨意的用着玉簪束好,雙腳踩在水面上,如履平地般輕鬆而來。
洛亦清警覺的盯着帶着危險信號臨至的男人,熟悉的眉眼在腦袋裡運轉數次,最終只鎖定一人。
“不用你把小九送回去,我親自來。”蠍姬攤開手,示意他將懷裡的小傢伙放到自己手中。
洛亦清面色微動,將白玲瓏放在草地上,蓋好披風,面朝男人,正色道:“不用,我需要去靈界。”
“哦,可是你只是一個凡人,你認爲你有什麼資格出入靈界?”蠍姬挑釁的俯視着男人。
“就憑我要娶她。”
“是嗎?”蠍姬挑眉,以着王者的氣勢俯瞰着眼前這個渺小的生物,嘴角高傲的上揚弧度,“你可知她的身份?或者你就不擔心你此去必是有去無回?勸你放棄,靈界不是你這種人可以隨便踏入,更不會是你來去自如的地界。”
“我說過我會娶她,便會娶她。”洛亦清笑意淺淺,“你只不過是她姐夫,沒權利過問我是否有沒有資格成爲她的丈夫。”
“不自量力。”蠍姬怒然,眸中赤紅如火,在步步冷然中靠進洛亦清。
氣氛中隱忍爆發着些許異常因子,躺在地上的白玲瓏揉了揉朦朧的雙眼,當視線裡迎上針鋒相對的兩人之時,乍然跳起來。
“醒了?”蠍姬漠然冷笑。
白玲瓏往後退一步,似乎覺得這不過數步的距離仍舊危機重重,再一次往後退上兩步。
“別退了,再退掉河裡了。”洛亦清伸手將戰戰兢兢的小傢伙護在懷裡,“有我在,不用害怕。”
白玲瓏眼角餘光瞥了瞥不怒自威的男人,不由自主的嚥了咽口口水,“清,你打不過他的,我都打不過,你更打不過。”
洛亦清溫婉一笑,拂過她輕微顫抖的身子,輕聲安慰道:“寶寶這是不相信我?”
“這個……”白玲瓏扯扯他的衣角,“有困難。”
“那你就看好了,我洛亦清只輸過一次,自此以後,便不會再輸。”洛亦清回頭看向冷酷絕然的那道身影,兩人再一次四目相接。
蠍姬嘴角微微上揚,“玲瓏,可是想好了?”
白玲瓏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我會自己回去的。”
“這就好,知道回去後怎麼說吧。”蠍姬笑意滿滿。
白玲瓏再次沉重的點點頭,“絕對不是你逼我回來的。”
“這纔是我的乖玲瓏。”蠍姬上前數步,在不露聲色間變將懷裡的小傢伙抱入自己懷中。
懷裡的溫度一變,白玲瓏驚愕的眨了眨眼,擡頭,看着男人冷漠的輪廓,心口驚得一顫一顫。
洛亦清眉宇微蹙,幾乎是未曾看清眼前這個男人的速度,看來不是他太強,而是自己現在太弱了。
“記住你說的話,不能惹姐夫生氣哦,否則,你應該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事吧。”蠍姬輕輕的扯過小傢伙的耳朵,讓她聽的更是清楚。
白玲瓏忙不迭的點頭應允,“你放心,我說的都是實話,姐夫從來就沒有逼過我,是我自己主動回去的,完完全全就是我自願的。”
“真乖。”蠍姬將小傢伙放下,挑眉看向不遠處巋然不動的男人,冷哼,“記住,要想進入靈界,就憑你區區凡人之身,那就是找死,你把玲瓏送回入口處就行了,別的毋需你多做。”
“我自有辦法進入。”洛亦清走過去,將還未反應過來的寶寶抱入懷裡,眼角斜睨一眼神色漠然的男人,不再多言的走回那塊石頭之上,安然坐下。
蠍姬面色不動,幽幽瞳孔泛着一陣詭異的青紫,在片刻之後恢復如初。
夜風微涼,席捲而過,在靜默中,那道紅色身影已然消失不見。
“主上,爲什麼您不直接把九小姐搶過來?”身後玄影不明主子此舉何意,以着大人以往的做事風格,怎會如此拖拖拉拉行事?
蠍姬面色冷淡,俯瞰遠處的兩道身影,“還記得上次發生的事嗎?”
“您是說九小姐突然消失的事情?”
“對,我懷疑跟這個男人有關,剛剛我用魔瞳看了數眼他的前世今生,卻發現他的前世竟然無法探尋,我猜測他前世一定不是凡人,否則不可能會是玲瓏的命中之人。”
“您的意思是他或許是有什麼特別——”
“他或許來日對我靈界會有大大的好處,先暗中不動,待觀察之後再定奪行事,我絕不會讓任何人做出傷害我靈界之事。”
長袖一揮,兩道身影漸漸變成透明,如風遠逝。
稍作休息之後,洛亦清抱在還處於戒備的小傢伙坐上白馬,輕輕的拂過她的腦袋,扭過她的目光,“寶寶,別怕,他已經走了。”
白玲瓏慎重的點點頭,突然覺得自己怎麼可以就這麼回去了?明明想好要建立一支強大的軍隊一舉踏平靈界的,怎麼就可以這麼碌碌無爲的跑回來了?
“在想什麼?”洛亦清問道。
“清,我覺得這樣回去不好。”白玲瓏扯住他的衣角,鄭重的說道。
“爲什麼不好?”洛亦清扯動繮繩,馬兒重新上路。
“反正就是不好。”白玲瓏想要從他懷裡掙脫,奈何自己人小力輕,男人的大掌單手便將她拖回懷中。
“放心,去去就回,不會發生什麼事的。”洛亦清安撫道。
“我回去了就出不來了。”白玲瓏絞着他的衣角,目光裡泛着些許熱淚,“我爹爹不會放我出來的。”
“那你上一次是怎麼偷跑出來的?”洛亦清笑道。
“上一次是姐姐大婚,他們一時鬆懈,我才溜出來,下次等他們鬆懈,不知道要多少年了,清,不回去了好不好?”
“寶寶,我不會丟下你一個人的。”洛亦清馬鞭一揮,白色身影奔馳在疆土之上,在月明星稀之初,遠處的白色身影漸漸匯聚成小小一點。
太后殿中,齊若言跪立不言,等待盛怒中的太后厲聲斥責。
“讓你好好勸他,你倒好,直接放他出宮了,說,他究竟去了什麼地方?”太后拍桌,心底慌亂的繞着殿內走上數圈,“如果他不回來了怎麼辦?哀家真的不應該逼他的,哀家真不應該這麼逼他的。”
“太后,陛下會回來的。”齊若言道。
“閉嘴,如果陛下不回來,你說這鳳淵該如何辦?”太后單手扶住胸口,搖頭苦嘆,“哀家怎麼就偏生沒有料到他真的這麼做了,哀家真是糊塗,糊塗啊。”
“太后,臣說陛下會回來一定就會回來。”齊若言再道。
“那你說他什麼時候回來?”太后輕喘。
“十五之後。”齊若言面色嚴肅,語氣一絲不苟。
太后蹙了蹙眉,“當真?”
“當真。”
“你怎麼會知道?他告訴你的?”太后走上前,目視着男人。
齊若言沒有否認,也沒有確認。
“你倒是說話啊。”
齊若言頷首,“臣猜測的。”
“荒謬。”太后深吸一口氣,“他有說過去什麼地方嗎?”
“沒有,陛下只是說過會出宮幾日,用不了多久便會回來,讓我們毋需擔心。”
“怎會不擔心。”太后扶額,輕嘆,“這孩子性子急,怎麼就不好好的跟哀家說,哀家怎會捨得讓他就這麼離開,無論怎樣,他也是哀家的兒子啊。”
齊若言沉默,在天色初亮之時,面朝西方,嘴角微微上揚:陛下,我等你重新歸來。
日出東方,白色馬兒精疲力竭的低頭喘息。
洛亦清將懷裡的小傢伙再一次放出來,看着她腳尖着地之後便是朝着相反方向不做停留的跑去,那小小身影扭動,恍若一隻小小白饅頭在一蹦一跳,好不可愛。
“不要攔着我,我不要回去。”白玲瓏提着裙子,頭也不回的朝着來時的路跑去。
洛亦清原地不動,看着撒丫子就跑的小傢伙,興致高昂的坐在石頭上,拿出早早準備好的肉餅,在半空中晃了晃。
正在奔跑的某個人突然止步,鼻子嗅了嗅,天生的敏銳感讓她大眼珠子轉了轉,正巧落在某個笑意涓涓的男人手中。
那是什麼?看着好想吃。
洛亦清端着肉餅子放在脣邊舔了舔,面朝着小傢伙的方向挑了挑眉,再是大口咬下一大半,再意猶未盡的舔了舔脣,很是回味裡面那濃烈的肉香味道。
白玲瓏委屈的捂了捂肚子:我也好餓。
洛亦清再從包袱裡拿出一個,再一次在空中晃了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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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玲瓏咬咬脣,眼瞳裡不由自主的凝結些許水珠,試探性的上前一步,又覺得自己應該有骨氣一點,再次退後一步。
洛亦清不着急她的回步,再次張開口直接一口吞入腹中。
“……”白玲瓏絞着手,來回不定的扯動自己的衣裙,不行,吃飽了纔有力氣跑。
於是乎,某個意志不堅定的女人再一次撲進了某個得意忘形的男人懷中。
“餓了嗎?”洛亦清明知故問道。
白玲瓏迫不及待的翻找着他身邊的包裹,果真見到藏在最裡處的小盒子。
洛亦清按住小傢伙按耐不住的雙手,搖頭道:“等一下,你先告訴我還跑不跑?”
白玲瓏手下一滯,悻悻的縮回手,沉默的堅持自己的決定。
“那真是可惜了,離着這裡最近的鎮子至少也有半天的路程,如果不吃點東西的話,估計半天之內是吃不到任何東西了。”洛亦清惋惜的將肉餅再拿出一個,放在自己鼻間嗅了嗅。
白玲瓏抓住他的手,義正言辭道:“我絕對聽話。”
“不再反悔?”洛亦清強調。
“絕對不會。”白玲瓏三指朝天。
“這就乖。”洛亦清親自將肉餅塞到她的嘴中,“好吃嗎?”
白玲瓏點點頭,“好,好吃。”
洛亦清抹去她嘴角的肉汁,莞爾一笑。
白玲瓏靠在他懷裡,傾聽胸口處那跳動的心臟,“清,你爲什麼執意要送我回去?”
“寶寶,你錯了,我沒有要送你回去,我是帶你回去,然後再帶你出來。”
“你會再帶我出來?”白玲瓏任着手裡的餅掉落在地上,反身將男人壓倒在草地上,趴在他身上,雙手捧住他的面頰,“你真的會再帶我出來?”
“寶寶,相信我好嗎?”洛亦清輕柔的撫摸過她的眉眼,“我怎會捨得把你一個人丟在那裡?”
“我就知道你不會拋下我的。”白玲瓏靠近他,鼻尖觸碰男人的瞬間,有一股力量將她推開。
洛亦清輕喘一口氣,幸好自己反應及時。
白玲瓏皺眉,“清,你怎麼了?”
洛亦清掩嘴,解釋道:“今早沒有漱口,嘴裡有味。”
“這樣嗎?”白玲瓏不以爲意一笑,在男人斟酌着措辭的瞬間一把再次撲過去,雙脣觸碰,是柔軟的香甜肉汁味道。
洛亦清瞠目,未及料到她還會有後續行動。
白玲瓏撬開他的脣,越發想要嗅的他嘴角飄散而出的肉香味,觸碰着舌尖,讓她小小心臟也不知爲何激烈的抖動起來。
洛亦清詫異的放開她,兩人安靜的四目對視,無聲的靜拂動草地,陽光傾灑,露水漸漸乾涸。
白玲瓏眨眨眼,還沒弄明白爲什麼又被推開了,就見洛亦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後連退數步,最後,停靠在幾丈外的距離險險停住。
洛亦清上下左右仔仔細細的觀察着坐在地上的女人,她這次怎麼沒有向自己撲過來咬他了?難道她還沒有反應過來?
白玲瓏撓撓頭,不明所以的看着躲着遠遠的身影,眨眨眼,擠擠眉,嘟嘟嘴,他爲什麼突然間變得好像很怕自己了?
“寶寶,我能過去嗎?”洛亦清不確定的問了問。
白玲瓏看向他,嘴角彎彎,“清,你怎麼了?”
洛亦清輕喘一口氣,又突然蹙眉,這次怎麼沒反應?
白玲瓏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泥土,一步一步靠近男人。
洛亦清放鬆戒備的情緒,本想等她生氣撲過來時點穴讓她沉睡,現在看來,她沒事了。
“清,你的頭髮——”白玲瓏愕然的指着面前的男人,瞳孔裡倒映上他變幻的神色,驚恐,彷徨,更多的是畏懼。
洛亦清遲疑的走向池邊,在看清映在池面上的影子之時,心口一顫,一股前所未有的劇痛蔓延至雙目,如火在噴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