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說,你拿一千萬兩把富貴賭坊換了回來?”
坐在收拾整潔的院子裡,聞着從廚房裡時不時飄出來的食物香氣,何小喬一隻手拿着地契認真研究,另外一隻手則是往下替趴在她腳邊的小黑狗二壯順着毛。
江封昊臉上笑容不變,伸手摸了摸左胳膊,上面還有剛纔何小喬發狠留下的牙印,“賭坊賺的錢雖然比別的營生多,但要一下子拿出一千萬兩來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與其讓他們開張遙遙無期的欠條收着長蟲,倒不如我們自己把賭坊接過來,以後想賺多少都行。”
“有道理。”何小喬點了點頭,非常贊同這個低風險且一本萬利的計劃。
雖然一間賭坊是再怎麼樣也值不了一千萬兩,不過話說回來,事實上他們也只是出了半兩賭資而已,後面的錢都是利滾利賺回來的。
只用半兩銀子就贏回來一座潛力無限的賭坊,怎麼想他們都是賺大發了。
至於沒見過面的一千萬兩?這種時候就讓它隨風而去吧。
拎着二壯的頂瓜皮把它抱到懷裡,何小喬心情大好的拿手指頭輪流去撓它的脖子,二壯乖巧的仰着頭任她蹂躪,半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模樣。
“娘子。”
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江封昊突然開口,神情是少有的嚴肅。
一人一狗同時擡頭看向他,何小喬代表發問,“什麼事?”
江封昊嘴角抽了抽,桃花眼朝二壯那邊一瞪,跟何小喬做出同一副表情的小黑狗危機意識瞬間激增,嗚嗚叫了兩聲,可憐兮兮的趴回何小喬膝上,把頭埋在兩隻爪子底下裝死。
清了清嗓子準備開始說教,沒想到何小喬卻搶先一步笑了起來。
江封昊愕然,“你笑什麼?”
當然是笑你這麼大個人了還跟一隻小狗斤斤計較玩傲嬌加賣萌——當然這話何小喬沒敢說出口。
“沒事,沒事。”擺了擺手,趕緊將話題往正確的方向帶,“你剛纔想跟我說什麼來着?”
江封昊扶額,被她這麼一打斷,原本嚴肅的氣氛蕩然無存,就連剛纔想好的開場白也不適合派上用場了。
“……以後別亂出頭,保護好你自己就行。”千言萬語濃縮成一句話,他也夠不容易的了。
雖然富貴賭坊裡發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但是當何小喬突然衝到他面前想替他擋棍子的時候,江封昊還是狠狠的震驚了一把。
當時心裡說不感動欣慰是假的,但轉念一想,那些屁的感動就全都變成刷刷往下流的冷汗了。
臥槽這女人以爲自己是無敵鐵金剛呢,居然什麼都不帶就貿貿然衝出去,也不看看自己那副小身板,要真讓人往後背上砸上一悶棍……後面的情況他根本不敢想象。
真是……真是傻得夠可以的!
比起這種情況他還寧願被揍的是自己呢——起碼他皮粗肉厚還有內力加持,捱上那麼兩棍子根本不是問題。
“總之,”差點被嚇出心臟病的當事人語重心長的再一次強調,“以後要是遇到別人手上有武器的,你就儘量有多遠跑多遠,找個地方躲起來別去湊熱鬧,懂了嗎?”
拜託,這種事情是個傻子都懂的好嗎?
早就忘了自己先前‘英勇’舉動的傻子不耐煩的撇撇嘴,不過見江封昊一臉的嚴肅,還是很上道的拍着胸口吊兒郎當的保證,“懂了!沒問題,都聽你的!”
“……”你確定你真的知道我在說什麼?
江封昊萬分憂桑的擡頭望天,真心不敢奢望一臉狀況外的何小喬能把自己的話聽進去。
罷了,還是以後他自己多費點心思看着她吧。
兩人不着邊際的又聊了一會兒,把富貴賭坊的地契重新疊好交給江封昊收着,何小喬伸了個懶腰,把睡得直打呼嚕的二壯也一通丟給他看管,站起身就往廚房走,“我去那邊看看。”
被留下來當奶爸的江封昊和醒過來的小黑狗四目相對。
半晌之後,某江姓男子突然拿扇柄戳了戳小黑狗圓溜溜的小肚子,陰測測的咧嘴一笑,“肥了不少啊……”
‘啊’字尾音剛落,曾經無數次飽受‘狗肉火鍋’驚嚇的小黑狗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從他腿上跳了下來,夾着尾巴一溜煙跑遠了。
“還算識相。”甩開摺扇慢悠悠的扇着風,江封昊半眯着眼,悠閒的給自己倒了杯茶。
真是天涼好個秋吶!
…………
雖然已近六十多歲,但生性樂觀豁達的戚婆婆身體之硬朗卻是連時下小年輕都比不上。
往竈臺前那麼一站,單手拎着把看起來就很笨重的菜刀,咄咄幾下輕輕鬆鬆的將新鮮的羊肉斬成麻將模樣的肉塊,而且塊塊都是同樣大小,幾乎看不出太大差別。
麻利的把羊肉丟到一旁的笊籬裡洗淨備用,右手抓起一根大白蘿蔔,咔嚓一下從中切成兩段,選了其中一段,同樣麻利的去皮切塊。
眼看着同樣大小的蘿蔔塊全都聽話的從砧板上‘飛’到旁邊的大海碗裡頭,何小喬不由咋舌,乖乖!怪不得江封昊說戚婆婆以前是開飯館自己掌勺的,瞧瞧人家這一手功夫,切菜都切得這麼霸氣。
“婆婆,我來幫你吧。”
扭頭見是何小喬,戚婆婆臉上雖有一瞬間的驚訝,不過很快便笑開了,將手中拿着的裝了荸薺的笸籮遞給她,“正好你來,這東西就麻煩你幫忙削一下吧。”
“沒問題,看我的。”
削荸薺而已嘛,那可是從小幹到大的活計。將袖子擼高至手肘,何小喬端了張小板凳坐下,將笸籮放在腳邊。
荸薺已經洗乾淨了,還沾着水珠的紫黑外皮泛着光,頂上的芽很短,一看就知道里面的果肉肯定又嫩又鮮甜。
拿小刀切掉兩面的皮,刀身貼着荸薺繞一圈,然後再把芽口上的皮去掉,一顆荸薺就算削好了。
見戚婆婆忙着給羊肉飛水去腥沒空往她這邊看,何小喬做賊似的將白玉一樣的荸薺肉放到水裡泡了下,然後飛快的塞到嘴裡咬了一口。
卡茲一聲,又脆又甜,真是讓人懷念的味道。
等何小喬將笸籮裡的荸薺都削完,那邊戚婆婆已經開始將油下鍋,將切好的大蒜和其他佐料一起爆香,然後再加羊肉快炒入味。
燒得正旺的油鍋裡不時傳來滋啦滋啦的聲音,戚婆婆從旁邊的壁櫥裡取出一個密封的小瓦罐,也不避着何小喬,直接打開拿洗淨的勺子舀了一些放到鍋裡。
黑褐色的濃稠醬料剛下鍋,一股海鮮特有的濃郁香味便瀰漫開來,味道聞着就像蝦醬一般,其中似乎還夾雜了點豆醬的甜香,味道很是鮮美獨特。
眼角餘光瞥見何小喬正眼巴巴的看着她,戚婆婆楞了下,隨即笑眯眯的拿筷子沾了些醬料遞到何小喬嘴邊,“嚐嚐看。”
何小喬毫不猶豫的張嘴,帶點顆粒感的醬料剛碰到舌尖就是一股微辣的味道,除了像蝦醬和豆醬的混合體一樣又鮮又甜,裡面應該還加了辣椒。
“好吃,就是有點鹹。”何小喬很老實的坦白。
“傻姑娘,這是拿來拌菜的醬料,像你這樣幹吃當然鹹了。”戚婆婆哈哈一笑,將瓦罐重新封好放回櫥櫃裡,又轉身去處理已經爆香爆透了的羊肉,“不是我自誇,我們老戚家的鮮醬可是這周邊十鄉八里都有名的,無論是拌飯還是做菜都是一流。不信你問問外邊那個臭小子,他可是愛吃得不得了。”
戚婆婆說着,笑眯眯的用下巴努努坐在院子裡等吃的江封昊,手下麻利的將切好的荸薺、蘿蔔、當歸等佐料和爆香過的羊肉一起放到瓦罐裡,加上熬好的鮮湯後再蓋上蓋子放到竈上等待燜熟。
做完這一些,似乎是想起什麼,又側過頭去看何小喬,面容慈祥的說道,“婆婆我聽說你做飯功夫不錯,等待會你們回去的時候,我裝上一些讓你帶回去,你可以拿一些放菜裡試試看。”
何小喬雙眼一亮,忙不迭的應下,“謝謝婆婆!”
正所謂‘長者賜,不可辭’,送上門的東西哪有不接受的道理?更別說還是獨門秘製、不可多得的好料。
不要?那是腦袋秀逗了!
等待的時間有點漫長,就在兩人都餓得前胸貼後背的時候,戚婆婆這才用軟布墊着將燙手的瓦罐端了出來。
濃稠的湯汁還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吸收了各種佐料的精華又燜得熟爛的肉塊鮮紅油亮,上面撒一把青翠的蔥花,咬到嘴裡又軟又彈,爽口還不油膩,好吃得讓人恨不得連舌頭都一起吞下去。
一口米飯一口羊肉,再來上一杯自家釀的小米酒,簡直就是人間享受啊!
曾經也年輕過的戚婆婆放下筷子就識趣的回房去了,院子裡就只剩下江封昊跟何小喬兩人,另外還有一隻眼巴巴等着天上掉餡餅的小黑狗。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正好,有風吹過的時候,並排掛在房檐下的竹籃便互相碰撞發出脆響,牆角邊上立着的幾株山茶花也跟着搖擺個不停。
“慢點吃,沒人跟你搶。”這話一出口,江封昊忍不住啞然失笑。
仔細想想,這話好像以前都是何小喬對他說的,什麼時候他們之間的角色居然調換過來了?
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用手將她垂到額前的幾縷長髮塞回耳後,見她捧着碗邊狼吞虎嚥邊發出滿足的嗚嗚聲,江封昊停下筷子,只單單看着她,眼裡滿滿的都是笑意。
只可惜何小喬忙着拿勺子舀湯汁淋飯,還要抽空掰一些肉分給旁邊猛搖尾巴的二壯來個有福同享,並沒有注意到江封昊異樣的溫柔。
“太好吃了,優雅不起來。”嘴裡塞滿了東西,何小喬模糊不清的說道,“你要再不吃,我跟二壯就不客氣了啊。”
“你吃吧,我已經飽了。”出乎意料之外,這次江封昊居然沒有立刻加入搶奪戰局,而是不溫不火的端起酒杯。
頓了頓,又說道,“要是你喜歡,以後我天天帶你過來。”
“好,這可是你說。”何小喬將嘴裡的東西嚼吧嚼吧嚥下肚,習慣性的伸出小指,“來,拉個勾,不準反悔啊!”
“好。”江封昊眼中帶笑,一口飲盡杯中美酒,也伸出小指勾住她的,“永不反悔!”
吃過飯,將二兩銀子偷偷扣在碗底,接過裝了鮮醬的小瓦罐,兩人心滿意足的揮別戚婆婆。
小黑狗二壯一直在後頭嗚嗚的叫,模樣像是很不捨,要不是有繩子拴着,估計能一路跟着他們跑回去。
聿城雖說只有五六條大街,但小巷子卻是多得數不清。回去的時候爲了不讓自己再被繞暈一次,何小喬堅決目不斜視,什麼都不去看不去聽,就只乖乖的跟在江封昊身後往前走。
在迷宮似的小巷子裡繞了半天,一時興起的江封昊又順便帶何小喬去淘了些新奇玩意兒,比如用牛骨做成,聲音清脆悠揚卻長得像五角星的異型笛子、麥芽糖加特殊調料,沾了芝麻後用竹管吹出來的特大號‘糖葫蘆’,還有市面上比較常見的,用稻草編成的蚱蜢、小貓小狗等等。
等兩人重新回到大街上的時候,太陽已經快下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