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房子是大事,想到蝸居在倉庫改成的房子裡,冬冷夏熱,餘紅和孩子一直在遭罪,我的心就隱隱作痛。我不敢掉以輕心,經過思前想後,去找了袁領導。
袁領導聽了我“萬般無奈、聲情並茂”的陳述,也爲我感到憤懣不平,認爲完全是人爲因素在損害我的正當權益。於是,他決定盡最大能力幫我一把,準備找一直都在關注着他成長的市委組織部常務副部長,出面給文臺長打個招呼。這不是什麼違反原則的事,因爲我有足夠的且站得住腳的理由。
畢竟組織部是管幹部的,文臺長答應尊重原來的分房意見。不過,她還是有些不甘心,又讓馬副臺長通知我,要交納雙倍的建房集資款才能保留我的分房資格,理由是我不在電臺工作了,不能享受與電臺職工的同等待遇。
不能再去麻煩袁領導了,我直接去了市電臺與文臺長面對面交涉。我問她,既然尊重原來的分房意見,爲何還要交納雙倍集資款?我服從局裡的人事調動安排,有沒有錯?再退一步,再交納的集資款以什麼名義給我開收據?是罰款還是贊助款?
文臺長一時語塞,估計事先沒有準備。她改口說:“唉呀,我也是難辦吶,這不是我個人的意見,是有人覺得不合理,天天吵鬧,你看這樣行不行?你再交一次集資款,暫且封住那些人的嘴巴,至於這筆款,就算是借給電臺爲支付工程款應急,等後面的房改政策出來後,還是會以電臺職工同等的出資額與你結算,多出來的部分一定退還給你。”她還強調,爲使我放心,電臺將就此出具一個蓋章的書面意見給我,作爲憑據。
這是文臺長挖的又一個“坑”,她知道我的家庭條件,篤定我拿出這筆款有很大難度,於是以退爲進,步步相逼。我沉思良久,長嘆一口氣,答應了她的要求。
我家的親戚沒有能力幫忙湊錢。大哥大嫂都是拿固定工資的普通職工,侄子以後還要上大學,即使他們有點積蓄,我也開不了口;二哥在市區做點小生意,勉強餬口,還要負擔小侄子上學;我姐姐身體不太好,就姐夫一個人在掙錢,兩個外甥在讀書。
我唯一能想到的是董總。董總很忙,鄉鎮連鎖門店的拓展比較順利,生產人造奶油的事情也在逐步推進。聽說我有急事找他,讓我即刻過去他公司辦公室。
董總倆口子都在,我把事情原委,包括袁領導幫忙,都給他們講述了一遍。董總聽完後說:“我現在資金確實很緊張,也在想法四處籌資,但是相比之下,你需要的是小數字,你我是同學加兄弟,我和老婆幫你想想辦法吧。”
董總的愛人接話說:“房子是大事,應該要幫你這個忙,我們的生意從小做到大,你費了不少心思,雖說我們目前面臨同樣困難,但辦法和門路比你多。我看這樣吧,我現在就去城區的各個門店攏攏賬,把這幾天現金盤點一下,應該問題不大。”她說完,轉頭看向董總。董總叫她快去,留我在辦公室喝茶等候。
董總幫我卸下了頭上的“緊箍咒”,我的“頭疼”輕緩了許多。董總戲謔說我屬狗,真的是狗急跳牆,居然想到了去找袁領導解決問題。不過他建議,以後不到萬一得已,不能隨便開口請他幫忙,以免影響他的仕途。董總還透露說,袁領導馬上要去鄉鎮任職鍛鍊了。我問他怎麼知道的?他說我們做生意的是“社會人”,接觸廣泛,各種消息來得快啊。
說到這兒,董總又提起了燕子,他說“江湖”有傳聞,燕子的老公品行不太好,逮住機會就吃拿卡要,翻臉比翻書快,據說還有外遇。董總接着搖搖頭說,這種家務事旁人不好摻合進去的,唉,只是可惜了燕子同學……
董總的愛人抱着一個檔案袋回來了,說把錢湊齊了,讓我點點數。我說不用了,然後準備給他們寫一張借據。董總攔住我說:“借據不用寫了,等你手頭活泛後再還錢吧。我現在擔心的是,他們還會不會再耍什麼花招?”我說:“誰知道呢?”
董總站起身說:“資金往來的手續辦理和還款憑據的文字表述都有講究,我比你內行,我陪你一塊去。”
我們坐的士到了市電臺,文臺長見我抱着檔案袋還帶着一個人,有些驚訝,但沒說什麼,讓我到隔壁辦公室找馬副臺長辦手續。馬副臺長準備先帶我到財務室交款,董總說不急,反正錢已經帶來了,電臺應該先出具交納這部分款項的情況說明,等我們雙方確認了再交款。
董總很認真,特別是關於房改後,電臺與我結算的實際價格、餘款返還時間、房產證辦理等關鍵內容,都代表我提出了明確的意見。馬副臺長遇見了內行,“馬虎眼”打不過去了,規規矩矩擬定了情況說明和返款協議。
協議最後經文臺長審覈蓋章後,雙方各持一份。馬副臺長帶着我們到財務室交款,財務室又開具了一張建房集資款的收據給我。手續辦完,董總看着馬副臺長說:“我說句直話,你們這種做法有些不地道啊,假如在我們生意場上發生這樣的情況,那會被人收拾的,嚴重的話,不是傷胳膊就是傷腿。你們不能總是欺負老實人吧,幸虧他有我這個老同學幫忙解決問題,不然搞出魚死網破的事情,有誰能擔起這個責任啊?”馬副臺長拍拍董總的肩膀,撥浪鼓似地搖着頭說:“不會的不會的、誤會了誤會了。”我明白董總在點撥他,也是在替我出口冤氣。
我房子的煩心事總算是搞定了。想到董總說過燕子老公的事情,我有些惦記,幾次電話想約她出來坐坐,她都說工作忙沒有時間,等她有空了再主動約我。
鄭臺長對我的廣告創收工作比較滿意,但要我加快回款進度,因爲每季度都要向局裡上交任務指標款。其實我和他同樣急切,因爲我也要一筆一筆地積攢廣告費提成後,歸還董總的借款吶。
做廣告業務類似做工程項目,費盡心思攬到活了,這還只是第一步,等千辛萬苦把活幹完了,追討工程款那才叫折磨人。桃陽市的各類廣告宣傳媒體近十家,廣告客戶只要向外透露準備投入廣告的消息,各媒體的廣告業務員就會蜂擁而至,由此廣告客戶可以足不出戶,坐等廣告業務員上門,逐一洽談和公開砍價。價格砍到底了還不算,另外再要求先刊播,後分期支付廣告費,有時廣告早就刊播完了,廣告費卻遲遲不能全部結算。
好在我的廣告客戶大都是小項目,廣告費總額不高。站在客戶的角度,我首先認真策劃好每一家客戶的廣告內容,力求廣告播出後能給客戶帶來實際的收益,堵住他們拖延支付的藉口,同時在收款上緊追不捨,纏住不放,效果還是有的。
電臺的集資房終於分配下來了,我很激動,但當中又出了點小插曲,集資房共有六層,我分在第五層,第三層的同事有意見,說他的資格比我老,憑什麼我住的樓層比他高?我沒有爭論,毫不猶豫同意對調,高與低對我無所謂,這比住倉庫可是強百倍了。終於在城裡有了自己的房子,我異常興奮,我是農村出來的人,不能忘本。
那時候沒有電梯房,大多數人偏愛高樓層,因爲住得高看得遠,風景好啊。未曾想,等上了年紀才知道,一袋米背上五樓和三樓的區別是很大的。
集資房是毛坯,我沒有經濟實力大修大整,保持原樣結構和已有的木門木窗,只是刷刷塗料,鋪設一般的瓷磚,安裝點簡單的燈具,能住進去就行了。搬家那天,人家是喬遷之喜,我是喬遷之累,所有的舊傢什,只要還能將就用的,都大包小包或整體搬進了新房。董總又給了一個紅包,袁領導的愛人送了一套嶄新的牀上用品,我挽留他們在家裡吃了頓“開伙飯”。
董總安慰我不用着急還錢,他說不缺我那點錢。袁領導說我被評上了“全省青年崗位操作能手”,要我抽空去把證書拿回來,再把證書的複印件交到我們廣電局的人事科,可能會據此增加一點檔案工資的。
四十六
我的煩心事暫告一段落了,該一門心思跑廣告拉業務了。電臺原來的老洪臺長的看法十分正確,僧多粥少會幹仗。受桃陽市廣告市場的侷限,同業之間的競爭異常激烈,行業的潛規則慢慢透明,就連個體戶做個小廣告,都會索要回扣,於是有些同事就懶得理會這一類的廣告。我沒有,我想上量做點成績,希望以此得到上面領導的關注和重視。我很忙,廣告業務量排在前列,但能拿到手的提成卻不多,我想,賺不到實惠賺名聲也是可以的。
吉局長緊盯着鄭臺長的上交任務指標,鄭臺長緊盯着全臺的廣告創收,我一個人再怎麼使勁也撐不起一片天。鄭臺長所採取的措施就是,時常尋個小酒館,再通知幾個“後進”同事,喝小酒聊小天,敦促他們向我學習。我酒量雖可以,但抵不住鄭臺長的不斷鼓勵和同事們的熱情恭維,常常“自我陶醉”被人攙扶回家。久而久之,餘紅有了些意見,說我只顧吃喝,掙錢不多又不顧家,我怪她目光短淺,不理解我的處境和苦衷,我們有了隔閡。
相比之下,鄭臺長的壓力才大,就像佃農租種地主的土地,時間一到就要交租子的。閒言碎語莫要講,態度要誠懇,交租更要及時,不然來年就會轉租給別人了。鄭臺長不愧當過幹部,解決問題的思路很開闊,他以升級設備爲由,用與所有客戶簽訂的常年廣告宣傳合同和現有設備作抵押,從銀行貸款,做到了及時交足局裡的“租金”。於是,吉局長在大小會議上,都會表彰經濟電視臺的創收成績斐然,還說這充分證明了市局提出的改革舉措是正確的。
不可否認,鄭臺長的心理素質挺好,從容不迫,鎮定自若。換作是我,或許早已“封印而去”。只想着借債,不想到還債,或者說根本就沒有能力還債,後果是可想而知的。
臺裡知情的同事心裡都是憂慮的,但沒有參與權和決策權,一切都是白搭。兩位副臺長曾試圖“挽救同志,挽救事業”,考慮是否直接向局領導反映這種不正常的情況,請求局裡減輕或減少上交“租金”的壓力,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當他倆私下徵求市廣電局辦公室主任的意見時,一腔正義和熱血被一桶涼水澆透,辦公室主任說,你倆是閒得蛋疼吧?這就像主人請貴賓吃飯,酒酣耳熱之際,你倆卻在旁邊指着酒瓶說這是假酒,後果會怎樣?要麼掀桌子、要麼摔杯子,過後你倆能脫干係麼?早幹嘛去了!最好的辦法是,催促全臺人員想盡一切辦法、採取一切手段,抓緊搞廣告創收,一步步填窟窿,逐步縮減缺口,至於萬一潰口,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着。
我與市局辦公室主任打過交道,不得不說,他是有些行政水平和應變能力的。當我把“全省青年崗位操作能手”的證書複印件呈送給他時,他正反兩面端詳了一會,再慢吞吞的說:“嗯,是省級榮譽,不錯!不過我們是事業單位,沒有硬性文件規定說,據此可以增加檔案工資,只能說等機會吧,你自己先保管好。”說完,“完璧歸趙”了。
爲了營造形勢一片大好的局面,臺裡買了一輛二手轎車,在轎車的擋風玻璃前,擺放着“桃陽市經濟電視臺”的牌子,另外聘請了一名專職司機,平時除了鄭臺長出去轉轉,就一直停在大門口“亮相”。
真正來說,市經濟電視臺的自收自支完全沒有問題,年底還有富餘,但是因爲吉局長一開始就下達了,不切實際的上交任務指標,造成剛邁開腿就陷入了“負重前行、舉步維艱、入不敷出”的困境,加上爲完成上交任務而貸款,更是雪上加霜。
最後一塊壓垮市經濟電視臺的“石頭”,源自一場車禍。車禍現場在市電視臺,受害者是那位瞎了一隻眼的門衛老頭。車禍發生的過程是:鄭臺長和司機去市電視臺協調廣告業務糾紛,完了離開倒車時,瞎老頭在車尾蹲着身子繫鞋帶,旁邊沒人看見,等車一倒,人立馬就沒了。
人沒了不是小事,何況是市電視臺臺長的岳父,新聞單位出了“新聞事”,引起社會議論是必然的。這個且不管,當務之急是賠錢處理善後,但司機是臨時工身份,光桿一條,要命的是,市經濟電視臺的賬上沒錢不說,還欠着一屁股債——銀行貸款。
怎麼辦?找市電視臺拿錢?人家臺長正悲傷着呢,加上吉局長也曾爲成立經濟電視臺的事情剋過人家,換做誰也不會輕易答應。最後是局裡和有線電視臺聯合湊錢,解決了受害者的經濟賠償問題。
掉過頭來再找經濟電視臺算賬,這才發現賬務上有問題,沒有不透風的牆,市紀委對各事業單位的賬務問題很敏感,馬上查!
最先是吉局長和鄭臺長被請去“喝茶”,不久鄭臺長出來了,然後遠走他鄉,據說從此成了“北漂”,而吉局長被“談”了好長時間。期間,市廣電系統陸續有幹部進去“陪談”,覈實情況。聽說吉局長數目不大,但責任大, 最後“無官一身輕”出來了,以後自謀職業。
我對鄭臺長是有感情的,並不僅僅是因爲他當初幫我解決了,事業單位的編制指標,而是通過幾年面對面打交道,我發現他的理論水平、口才、文筆,是與傳說中的“傳聞”一致的,令人佩服。我想,假如他不當經濟電視臺臺長,就憑他的家庭條件和原有社會背景,或許會無憂無慮、自由自在地在桃陽市,舒舒服服過一輩子,而不用在那個年齡段還背井離鄉,遠赴異地去討生活。
鄭臺長與吉局長之間,是剪不斷理還亂的絲網,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但根源在誰?這無從考究,也沒有意義再探討。我曾在廣電局家屬樓院子裡見過吉局長几面,想到給他送酒送煙時的難堪場面,我總是不好意思低着頭匆匆擦肩而過。我猜他每次出入院子遇見曾經的下屬,心情肯定也是同樣複雜,只不過心態與大家不一樣而已。時隔不久,他搬離了院子,消失在大家的視線當中了。
市局一把手下去了,由二把手暫時主持工作。經市局領導班子集體研究決定,撤銷市經濟電視臺,設備和固定資產合併到市電視臺,人員解散的原則是“復員”,哪兒來的回到哪兒去,沒有“根基”的新進人員,劃歸到系統內的廣播電視器材公司,特殊人員和特殊情況再另行商議安排。
我有些難辦,不是我不樂意回到市電臺,是電臺的文臺長和馬副臺長會對我的重新迴歸,持什麼態度?不是我心眼小或格局不夠,是因爲有前車之鑑,我擔心自己送上門“被侮辱”,且再次淪落到“孤家寡人、四面楚歌”的邊緣化境地,我不在乎臉面,是考慮有沒有立足之地的問題。
事不宜遲,我找到市電視臺雷副臺長,他由原廣告部主任升職了,分管廣告部。我向他申請,想趁這次合併的機會,進入市電視臺繼續做廣告業務。雷副臺長對我有所瞭解,知道我是經他爸(老雷局長)從通鎮調上來的,有故鄉情結做鋪墊,加上董總公司最初投放的電視廣告,是我直接找他洽談的,他對我的廣告策劃能力和文字水平是認可的,還有我在市經濟電視臺的廣告業績也是有目共睹的。
雷副臺長對我申請調入市電視臺廣告部的想法,持歡迎態度,還說,經他提議,市電視臺準備成立兩個廣告部,其中廣告二部就是接手原經濟電視臺的所有廣告業務,剛好可以由我來擔任廣告二部主任。
事情就這麼決定了,市經濟電視臺“黃”了,我“曲線”調進了市電視臺。
四十七
我分期還清了董總的借款。董總的人造奶油生產線已啓動了,經過無數次的調試和改善配比,產品開始進入市場推銷,但這個過程很艱難,所以他更加忙碌起來。袁領導做了鄉鎮一把手,他有開不完的會和檢查不完的工作,也是難得見一回面。
遠在千里之外的何老師也在經歷着大起大落的境況。他在南方浦海市電視臺的工作能力和水平,得到了當地一位市領導的賞識,於是把他安排進了市規劃局檔案部門,準備過渡一下後,再從桃陽市辦理正式調動手續,調入浦海市委組織部工作。本來前途一片光明,但問題就出在過渡期間。一次,他外出拍攝土地規劃影像資料,中午在飯館就餐時,鎖在小車後備箱裡的一部高檔攝像機被人盜走了,雖然及時報案了,但浦海市是沿海開放城市,人員來往復雜,那時候沒有“視頻天網”,案件一時半會兒破不了。
鑑於那部高檔攝像機價值不菲,如果沒有處理意見,相關領導是無法交差的。但是何老師孤身一人在浦海市,砸鍋賣鐵也賠不起啊,況且手裡不說是鍋,連鍋鏟把都沒有呢。好在何老師爲人誠懇樸實,具有良好的人緣關係,再者這不是個人的主觀過錯,屬於“天災人禍”,最後的處理結果是何老師主動辭職了結此事。工作沒了,何老師也在彷徨,是擺攤賣點小物件、還是當出租車司機?他正在思考中……
由於市場開放政策越來越靈活,個體私營經濟如雨後春筍,發展迅猛,餘紅單位原有的獨家經營優勢不復存在,經營壓力陡增,終於,實行下崗分流了。餘紅想竭力保住飯碗,選擇接受分流,也就是拿着單位給的一點安置費,組織幾位同事依然掛靠着原單位,另起爐竈,合夥做點生意。但做生意是需要頭腦精明的,她明顯落後於人家,生意是做上去了,最精明的那個人卻把她們幾個合作伙伴都排擠出來了。她不甘心,再去與人合夥開店倒騰服裝,起早摸黑進貨賣貨,搞了一段時間,一算賬,虧了,虧在哪裡呢?算不出來。我認爲沒有必要再折騰下去了,安心下崗算了,呆在家裡總不會“虧”吧。
女兒在上小學,因爲才解決“饑荒”不久,我們手頭不寬裕,所以女兒只能選擇一般學校就讀。如果上市裡的實驗小學,一要關係,二要家庭條件,光是對老師的“回訪與探望”這一項,就令我望而卻步。因此,我會以同樣的理由向同事或朋友解釋:孩子小,離家近,上下學方便。但是看到院子裡的同齡小孩,大都選擇了實驗小學就讀,我又爲自己的能力有限而感到羞愧。
電視臺的廣告專職人員,沒有底薪和生活費發放,做一筆廣告業務就拿一筆提成,充分體現多勞多得、不勞沒得的原則。我不但要拼命做廣告業務,改善家庭經濟狀況,還要力求上進,積極向組織靠攏,於是我向臺黨支部遞交了入黨申請書。
我是電視臺廣告二部主任,是臺裡的中層幹部,我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廣告業務,還要給下屬人員出主意想辦法,帶領大家衝刺整個部室的全年任務。原來是臺與臺之間競爭,合併後是人與人之間競爭,發生廣告業務交叉衝突在所難免,部室內部的矛盾容易協調,但部室與部室之間近似於楚河漢界,爭吵不斷。雷副臺長是廣告部主任出身,他很公平公正,不偏不倚,靈活調解,爲了營造團結和諧的局面,他隔段時間就會帶着廣告部所有人員,短途旅遊或者舉辦週末聚會,把一切矛盾分歧,融化在歡樂友愛的氛圍中。
新局長來了,從桃陽市委宣傳部調過來的,筆桿子出身,一直在宣傳戰線工作,姓羅。羅局長的工作方式不一樣,到任後沒有馬上召開全員會議,而是一家家二級單位分別走訪。在走訪市電視臺時,羅局長單獨和廣告部全體人員舉行了座談,當聽完雷副臺長對我的介紹,他說對我曾在市電臺的播音有印象,評價我的聲音很有特色,又聽雷副臺長表揚我廣告創收搞得好,業務能力不錯。羅局長笑着說,看樣子,我們系統還是有人才的啊。我自然欣慰,新局長剛來,就混了個臉熟,“莫愁前路無知己”,鼓勵自己要好好幹!呵呵。
董總電話請我過去坐坐,我猜肯定有要事找我,便立刻趕過去了。辦公室除了董總倆口子,還有一老一少兩位客人,董總介紹說,兩位客人是城中村的書記和村長。這時,我才知道,董總的人造奶油項目是與城中村合作的,城中村提供生產場地和前期啓動資金,董總負責產品技術和質量,以及產品的生產和銷售。
通知我過去的目的,有兩件事商議:一是人造奶油產品全國推廣的事情;二是城中村舉辦全國副食品展銷會的籌劃工作。
董總說,目前人造奶油產品,已經在北方几個大城市布點銷售了,但銷量不理想,下一步準備在各大城市策劃現場推銷活動,以求擴大影響和促進銷售。爲此邀請村書記和村長,以及我一道前往活動現場考察和指導,請大家提建議獻計策。
村書記說,城中村的副食品批發市場,是面向全國的大型副食品集散地。爲進一步提高該批發市場的知名度,吸引全國知名品牌副食品生產廠家前來入駐,壯大市場規模和品種種類,擬定舉辦“桃陽市城中村全國副食品展銷會”。因爲有董總對我的推薦,城中村的書記和村長準備把整個活動的宣傳策劃工作,交給我來做,另外這次出去也是順帶考察各地副食品批發市場的發展情況。簡單點說,這是一筆較大的廣告業務。
時間緊任務重,我返回臺裡向雷副臺長作了彙報。爾後,我們一行五人,乘飛機從武漢直抵產品布點的最遠城市長春,第一次坐飛機感到很新鮮,但等落地後,頭重腳輕有些暈機,沒空休整,我們一行急赴產品推銷活動現場。活動現場設在當地一家賓館的宴會廳,參加人員都是當地的人造奶油產品經銷商。現場佈置得很熱鬧,氣氛也很活躍,在聚餐吃飯時,賓朋滿座,人聲鼎佛,各位經銷商都流露出了合作的意向,但活動結束後我發現正式簽單合作的結果不是太理想。董總向我們解釋說,經銷商都留有電話和地址的,後續會有專人跟進。
第二天,我們選擇了當地最大的副食品批發市場進行考察,主要是看品牌廠家種類和市場佈局與規模。隨後幾天,我們根據行程安排分別走訪了瀋陽、濟南、南京和杭州等幾個產品布點的城市。在我看來,後面幾個城市的產品現場推銷活動效果與長春相比,半斤八兩,並沒有讓人覺得有意外的驚喜。
返回桃陽市後,我單獨向董總諮詢了幾個問題。我問:選擇布點這幾個城市做產品推銷的依據是什麼?他說:這些城市是全國所有人造奶油產品的主要經銷地;我問:路途遙遠,還需自己的冷藏專車分點配送,車輛返回都是空跑,費用算得過來嗎?他說:這個費用已經算在成本里了,現在產品的價格在同行業中處於偏上水平;我問:在這麼多城市進行布點,而且後面還要繼續拓展,且所有經銷商都不是現款進貨,得賣出去了再結賬,這樣資金佔用量肯定越來越大,那麼後續的生產資金怎麼保證呢?他說:困難就在這裡,城中村前期投入的啓動資金早就用完了,現在是抽調各連鎖門店的流動資金進行補充,另外還在想辦法向民間借貸,他問我有沒有門路幫忙融資?
我沒有馬上回答,先就目前的現狀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說,雖然我對產品銷售和成本覈算是外行,但我在鄉下見過,我母親把菜園裡的菜拿到集市上去賣,她每次都是第一個賣完就早早回家了,價格雖低,但時間成本划算,那些賣價高的菜農,賣到最後看着菜都打蔫了,不得不降價甚至賤賣。所以,我認爲價格是刺激市場銷售的重要因素,現在產品運輸線那麼遠,布點又多,這些費用攤在產品成本里,嚴重影響了產品的價格優勢,制約了銷售。我建議,既然後續市場的開發資金跟不上,何不收縮戰線?以武漢、長沙等周邊城市爲產品銷售立足點,集中實力佔據了近點市場再逐步擴展,先不貪大,以小求穩。
董總說,這是個頭疼的問題,但已經發展到這一步,騎虎難下了。我理解他的苦衷,但無力幫助他解決目前的困難,更擔心他在民間借貸,會給企業發展帶來風險隱患。
第二天,我和餘紅商量後,把家裡的房產證送過去了,讓他找銀行抵押貸款。我知道這本房產證貸出來的款對他來說,只是杯水車薪,但這是我唯一能幫他的辦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