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好些天前,屋後種的白蘿蔔可以吃了,我媽去拔了蘿蔔,和我說屋後的菜長得喜人。

思緒莫名其妙就飄到了簫慢第一次來我家的情景。

那天是星期五,作業可以留着到六日寫;又輪不到打掃衛生,早早就出了校園;天氣也好,微風和暢,陽光明麗,要回家着實不捨。

我問簫慢:“你着急回去嗎?”

簫慢想了想,回答說:“不着急,現在天還挺早的。”

我笑盈盈地看着她,滿心歡喜地問她:“那——來我家?”

她故作嬌羞,扭捏地說:“這樣子……不好吧?會不會進展太快了?”

“拜託您正常點!!”

“討厭~你就是想佔我便宜。”簫慢笑得那麼猥瑣,我忍不住也跟着笑起來,模仿着她的扭捏模樣和語調說:“我媽想見見你嘛~”

論臭不要臉,她稱第二,估計沒人敢稱第一,居然回答我:“見丈母孃嗎?”

我擺了擺手,抑制不住笑意,毫不客氣地罵了她一句“白癡”。

幸好路上沒什麼人,也沒人在意我們,我們兩個的對話實在是容易讓人浮想聯翩。

很快就到我家門口。

家裡來了好些個客人,擠在小廳裡,光是看着都覺得難受,我媽正在那兒同他們說話。簫慢拉住正在邁入家門的我,望着裡頭,悄聲問我:“我該叫你媽什麼啊?”

“丈母孃啊。”我調侃她。

“別鬧。認真的。”簫慢又往裡頭望了一眼,生怕被我媽和客人們聽見她說的話,仔細想了一番,問我如果叫阿姨,我媽會不會生氣。我媽纔不在意這些稱呼,我讓她別緊張,叫阿姨就好;而且就去坐一會兒,這麼多人,我們肯定會到外面來的。

我習慣性地叫了一聲“我回來了”,看着那些客人,我就笑嘻嘻的,女性就是姆、姨、姐,男性就是伯、叔、哥;簫慢還是很緊張,進去後變得異常收斂,彷彿看到了當初剛和她當同桌時的模樣,壓低了聲,略顯尷尬地對我媽說:“阿姨。”

我媽顧着和客人說話,只是草草地應了一句。

我們去了裡屋,只有我的弟弟妹妹們坐在那。

簫慢和我聊了些話,我給她一些糖吃。那個時候,我家養了一隻年邁卻脾氣好的橘貓,於是我們就蹲在它旁邊,看它躺在地上曬太陽。簫慢也喜歡貓,只是她家裡不讓養,見着我家的貓,儘管那隻貓在外面弄得髒兮兮的,她也不嫌棄,很開心地摸着它的頭,詢問我:“它是男是女”、“它幾歲了”、“它的尾巴是不是天生就是短的”;我一個一個地回答她:“女的”、“按人的年齡算是老人家了”、“天生的短尾”,又聽我講它是因爲尾巴好看,被太爺爺從刀口買下養的。簫慢聽得津津有味,手一直不離貓的頭,全然沒有了剛纔的收斂。

不過我還是提議出外面。

簫慢在這裡還是不自在。我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帶你去好地方。”我故作神秘。

簫慢欣然跟着我出來,穿過一條窄窄的水泥小路,來到屋子後面的地。她跑了過去,在那裡看着油菜花。我無比自豪地給她介紹:“這是桑椹樹,這是番石榴樹,這是種胡蘿蔔的,這是小番茄……對了。看看那個。”

“什麼?”她跟着我蹲下,盯着地上擺着的三個黑色塑料盆裡的植物,“是玫瑰哦!”我說:“我爸在網上買的,說是能開出七彩玫瑰花。”

簫慢立馬興奮地說:“七彩的?!哇!真的可以嗎?!我想看!”

我當下便答應了她——等玫瑰花開了,拍照或者叫她來我家看。可惜的是,我爸是三分鐘熱度,沒多久就不管了,花也就死了。

看了種的植物,我帶着她踩着亂草,跑到菜園子後面的一戶人家旁邊——好幾棵香蕉樹的旁邊,有一條小巷子,比剛纔我們走的寬些,長些。

出了小巷子,是一片水泥平地。

停了幾輛車,沒什麼人。

水泥平地的路對面,是一個簡陋的小公園。幾個小孩在那裡玩着滑梯。

那兒還有一條小河,我們這兒的幾個婦人正在那裡邊說笑邊洗衣服,一見了我,就衝我說:“誒喲?這不是那誰家的大妹嗎?今天不用上學啊?”

“我剛放學!明天是星期六啦,就出來走走看看。姨你們可真勤。”

“沒有啦。”另外一個婦人接話說:"你一天天都是呆在家裡頭,出來走走也不錯,哦?旁那個是誰家的?看上去很面生啊。"

蕭慢略顯尷尬,不知所措地看着我,我對她笑了笑,回答那位婦人,"她是我同學,別的村的,來咱這讀書。姨,我和她去旁邊走走哈。"

她們就對我點點頭,表示自己聽到了,又繼續在那裡邊聊天邊洗衣服。

我們走的不遠,就在圍欄旁邊看小河。河水談不上清澈見底,都是絕對不髒,對面高高的草叢裡冒出來幾隻野鴨子,游過來;天邊時不時飛來好幾只水鳥,在河面上撩一腳就跑;金燦燦的日光照下,波光粼粼,和周圍的景物搭配出一幅畫。

"我還真不知道這裡還有這個地方。"蕭慢朝另外一邊看去,發現其實每日上學放學的路就在不遠處,她更驚訝了,"以前我怎麼沒發現?""這裡很不錯。"我跟她說,其實我也是後來才知道這裡建了個小公園,"以前這裡有個賣東西的阿姨,我媽帶着我,推着嬰兒車來這裡買東西。"說完,還特別指給她看,蕭慢笑嘻嘻地說早知道她就帶錢了。

兩人忽然就安靜了,氣氛卻不尷尬。

我知道她和我一樣,在擔心着接下來的期中考試,我倆說起來,還是班裡的前十五,年級裡面的前四十名內,老師們巴不得在年級前三十里多找着幾個班裡的名字,我和蕭慢理所當然地就成了一衆老師的關注對象。良久,我終於想到了如何引出這個話題,纔想開口,蕭慢和我齊齊出了聲。

"你先說。"

蕭慢問我:"接下來就要期中考了,你緊張嗎?"

"鵝鵝鵝鵝鵝,"我直笑,"想不到,咱兩想一塊兒去了,我還在思考用什麼話來引出這個話題呢。"蕭慢跟着笑了笑,我說:"緊張肯定是會緊張的,只是我最近學得就那樣了,臨時抱佛腳不知道有沒有用。"

蕭慢嘆氣,面露愁容,擔憂地說:"我最近真的沒在學習,被家裡煩死了。"

"啊?"

"就,一些事。"

"沒事,我不是那種別人不樂意講我還一直好奇追問的人。你要是覺得心裡委屈吧,就告訴我,我不一定能給你解決,也做不得感同身受,但是理解你,我還是做得到的。"我說出這些話,連我自己都被自己震驚到了,多麼善解人意,多麼富有哲學。蕭慢一瞬間沒反應過來,"嘎嘎嘎"地笑着,抹掉了眼角不知道是笑出來的,還是急出來的眼淚,說我一本正經的樣子着實讓她覺得不習慣,也不敢相信我這人說得出來這些話。

"請叫我最不靠譜的靠譜人士。"我玩笑道。

"謝謝啦,心情好多了。"蕭慢擡頭,望了一眼天邊,拽着我的衣服角,着急地叫我看過去。

那是火紅的太陽,半邊天被它照耀得成了金色,還夾雜着幾片紅雲,在山頂上蔓延開來。這裡不得不提一提,在我這邊,少有高樓大廈和工廠,農村也沒那麼多汽車,沒什麼污染;別人一提到我所在的鎮,都得說上一句"山多"。因此看日出日落是極好的。

我們呆呆地盯着太陽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降下,玩耍的孩童的父母爺爺奶奶過來叫他們回家吃飯,空地上幾個難得回家的年輕人拿着手機拍着。蕭慢忽然反應過來,問我現在幾點了,我們這纔想起來的回家了。一路狂奔到我家門口,蕭慢跨上自行車,和我說得走了,我就告訴她小心點,兩人差點又要聊起來。她騎着自行車離去時,我在後面招手,並且,用我們這裡的話喊道:

"有空來吃茶~"

她早已經騎得遠,卻仍然聽得見,大喊一聲"好",便剩下她的背影和聽見爽朗的笑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