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月找了個隱秘處,將外袍脫下來換了個面穿。這件衣服是她讓雲雨特製的,一面白色一面青色,青色那面俏皮,白色那面沉靜。換好衣服,雲月緩緩踱步走出來,換上富家貴公子模樣,與方纔真仿若變了個人。
廣善寺雖大,耐不住反覆搜索,何況有個暗衛在,雲月不敢大意。走到兩座大殿之間的天井裡,左右看了看,一邊是一顆極大的菩提樹,上面掛了數不清的紅色小錦囊,沉甸甸的壓彎了樹枝,想來該是傳說中的姻緣井。一邊是一個老婆婆在賣花環,紫色和白色相間的花環看起來乾淨出塵。
雲月走到花攤前,剛好一姑娘買了一個花環。
“姑娘。”雲月喚住她。
那姑娘見了雲月,怔了一瞬竟是臉紅了。半晌才細聲吐出幾個字:“公子何事?”
雲月牽脣笑:“姑娘可知這寺中靈鍾閣在何處?”
姑娘粉面含春,搖了搖頭。
“在下今日特爲家人祈福遠道而來,怕找到了靈鍾找不見出路,姑娘可否與在下一同去找靈鍾閣?”雲月微微傾身,一副君子如玉的模樣,唬得姑娘春心蕩漾。
姑娘嬌羞,猶豫了片刻,最終答應了。
雲月衝姑娘勾脣一笑,那姑娘簡直要酥化了去。她接過姑娘手中花環,替她戴上了。
“咦。”雲月驚疑一聲。
“怎麼了?”姑娘擡頭看着雲月。
“這花環戴在姑娘頭上,竟不如方纔拿着好看。這光華都被姑娘相貌比了下去。”雲月一臉真誠道。
聞言那姑娘眼中漾起春水,此時哪怕雲月要帶她私奔她恐怕都要跟來。
順利勾搭一人同行,被找到的機會又小了些。雲月滿面春光和那姑娘往天井一邊走去。
剛要踏上佛殿階梯,一人怒聲傳來:“站住!”
雲月哪能聽不出這聲音是誰,身形一頓還未來得及跑,巳牧已經落在了她身前。臉上帶着咬牙切齒的笑。
雲月猛地後退幾步,面前立時飛來十數顆紅棗,盡數往她臉上打來。還未反應過來,臉上和脖子上一頓啪嗒啪嗒響,還未體會到疼痛,喉頭一痛,被噎着了。
巳牧打出紅棗,見雲月毫無招架之力,剛要嗤笑。卻見雲月頭臉變得通紅,彎着腰張着嘴一副要吐吐不出來的樣子。
“公子你爲什麼打人!”那姑娘此時才反應過來,欲阻攔巳牧。
巳牧冷臉皺眉一把推開她。姑娘跌倒在地,看着巳牧朝雲月走過去。他從背後抱住雲月上腰,將他提起來,雲月雙腳都離了地。巳牧猛然用力勒了雲月幾下,一顆紅棗終於被擠了出來。
紅棗出來了,巳牧便把雲月往地上一丟。雲月臉色蒼白,趴在地上急速喘氣,像一條瀕死的狗。
“公子你怎麼樣?”那姑娘還未走,跑來扶雲月。
“滾開!”巳牧在一旁冷聲說。
“你!”姑娘氣紅了臉,瞪着巳牧卻說不出話。
“他是採花賊,打算把你拐了,玩兒完你再賣給青樓。看來你很想跟他走?”巳牧恐嚇小姑娘。
“我不信……”姑娘咬了咬脣道。
一旁雲月喘回了魂,對那姑娘說:“他騙你的。我怎麼捨得把你賣了呢,打算留着自己玩的。”
姑娘瞬間白了臉色,一扭頭哭着跑了個沒影。
附近的人看着這一幕指指點點,雲月趕緊爬起來,扶着巳牧大口喘氣。
“大哥,你下手太狠了。差點要命了……”雲月仰起臉說。臉上被紅棗打了的地方起了一團團紅腫,跟紅棗顏色差不了多少。
“誰讓你還沒過河就想拆橋的!”巳牧瞥一眼雲月,冷哼,“算輕的了,再重點兒一顆就能要你命!”
雲月算準了時機和速度,唯一失誤便是低估了巳牧。先前看他挺笨,沒想到暗衛的本事如此過硬。他找人不看衣裳,不看周遭,光看身形,竟然這麼快就找來了。眼下先安撫好此人才是明智之選。
“大哥神武!我就是想給你和那姑娘牽牽線來着,哪想到她誤會了。”雲月呵呵笑,“大哥莫怪,這不是甩掉吳將軍了麼。”
聽了雲月的話,巳牧臉色好了些,雲月討好,他也不計較了。
“吳將軍去哪裡了?”雲月站起身,左顧右盼道。
“別看了,那蠢蛋已經被分屍了!”巳牧笑道。
“大哥你是怎麼跑出來的啊?”這也太快了。
“幾個平民,一根手指就能搞定。”巳牧哼道。
“你打女人……”雲月背後一寒。
“哼,除了王爺,什麼人不能打?”巳牧轉頭擰了一把雲月臉上的肉,“你給我老實點!現在去哪?”
“痛痛痛!”雲月拍掉巳牧的魔爪,“回城裡去玩兒吧,讓吳纓找我們去。”
“哥,就是他!”雲月這邊話音剛落,前方響起一聲嬌喝。原來是方纔花環女子回來了,還帶了兩個彪形大漢和一貴公子。
雲月見了這情形,只覺無比熟悉,怎麼那麼像她小時候的作風呢……
貴公子看見雲月和巳牧兩人,廢話不多說,立時喊道:“去,往死裡打!”
見狀雲月拔腿便跑,巳牧抓着他衣領拎回來:“跑什麼,一邊看着去。”
巳牧盯着奔來的兩人,按響手指骨節。不打一場怎麼讓小弟崇拜呢。
兩個打一個,巳牧跟玩兒似的。暗衛練的殺招,被他使出來,未落到對方身上便造成了傷害。他的身形詭異得,後面那貴公子看了額頭竟冒出冷汗。雲月看了幾眼便知這架打不了多久,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還未跑到後面佛殿門裡,後領又被人拎住了。雲月轉頭,巳牧的大臉笑得露出了森森白牙。他手上提了一捆紅線,跟姻緣樹下竹簍裡的一模一樣。
寬闊的官道兩旁全是農田,一條條田埂縱橫交錯,阡陌交通,交織成一張嫩芽色的網。兩個小白點兒在官道上一前一後移動着,兩個小點間似乎牽了一根線,前面那一點快,後面那點便快。
巳牧抱着手臂悠閒地走着,腰間纏了幾圈紅線,紅線從後腰延伸出去,紅線那頭綁了一雙手。紅線綁得緊,雲月兩隻手腕緊貼,半點掙脫不開。
遠處山坳裡錯落散着幾戶農家,已經有裊裊炊煙從那方彎彎曲曲升入花天。
“走快點兒啊小云子,吳大將軍快追上來了。”巳牧語氣閒散。
“等一下!”雲月停住腳步,雙手被牽在巳牧身上的紅線擡起,“累了,歇。”
“好啊。”巳牧說着停下了腳步。
雲月拖着巳牧往左邊一條三尺寬的田埂走去。
“這兒有口井。”雲月指着小道中央一個大坑說,“誰把井挖在路中央啊。”
“灌溉用的,懂不懂啊你!”巳牧也湊過來看,“天干,沒水呢。”
“這個坑,裝得下吳纓嗎?”雲月撐着膝蓋朝井裡看着。
田埂不寬,雲月和巳牧背靠背坐着。遠處一個深紫色人影走來,遠遠便看見兩個堆在一起的白色身影。
吳纓停在了官道和田埂分叉的地方,看着那二人不再走。
“他不走了怎麼辦?”巳牧並不看着吳纓。
“站起來。”雲月說着撐着地站了起來,然後衝吳纓大喊,“吳纓!快救我!四隻眼打我!”
巳牧站起來,扳過雲月吼道:“你又耍什麼花招?”
雲月餘光瞟到吳纓立在原地動了動,還是不走過來。
“打我。”雲月氣聲說,見巳牧愣了,雲月再用嘴型一字一字說,“打、我!”
巳牧反應也快,擡手就給了雲月肚子一拳。力道之大,完全不像作戲,雲月心塞得差點吐血。
這一拳打得太重,雲月捂着腹部蹲了下去,連喊疼都沒了力氣。
吳纓在巳牧動手那一刻便奔了過來,跑了幾步,拳頭落在雲月身上那一刻,他竟然騰空飛了過來。完美地避過了覆蓋青草的大坑。
“王……”吳纓皺着眉去扶雲月,剛出聲便被雲月打斷了。
“別動!”雲月跪趴在地上喊道,“讓我緩會兒……”
“巳牧!你太放肆了。”吳纓立起來對巳牧說。巳牧蹲在雲月旁邊,一臉嫌棄地看着雲月,似乎還想埋怨他不禁打。
雲月心裡罵着豬一樣的隊友,嘴上卻說:“我不跑了,四隻眼大人也不是故意的。”
“還愣着做什麼,扶起來走了。”吳纓對巳牧說。
巳牧扶起雲月,二人剛走出幾步,齊齊看向腳下,詭異地停住了。
“怎麼辦?”巳牧轉頭用口型說。
“跳過去啊!”雲月說。
巳牧聞言“哦”了一聲,然後輕輕一躍,剛要落地,身後雲月驚叫,隨即一股拉力將他拖下來,穩穩砸在坑面上,幾乎毫不停留地掉下了坑,順便帶下了雲月。
巳牧忘了他們之間拴着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