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豫一大早就過來暖德殿請安,他的神色不太好。據王春說,自從皇后娘娘走後,皇上就沒有翻過其他三位娘娘的牌子。劉靜怡和芸芳都是恬淡之人,而鄭雅嵐忙着帶孩子,這三個女人根本沒有將蕭豫放在心上,所以也沒有出現什麼爭風吃醋的現象,蕭豫的冷落,反而讓她們有了的空餘時間。
照理說,沒有女人的糾纏,蕭豫應該會睡的更好纔對。朝堂上有沈相打點,後宮裡一切安寧,他這個皇帝應該做的很輕鬆,可是他的臉色彷彿顯示他一夜未睡的樣子。
“兒臣給母后請安,”蕭豫是皇帝,不用跪拜,只需行抱拳禮,“母后昨晚睡的還好嗎?”
太后的臉色也不太好,精神好像很差,於是說:“皇帝有心了,人一老,睡覺也睡不踏實。”
蕭豫順着太后的意思,說道:“母后既然睡的不踏實,朕就叫太醫來給母后診脈吧,開些寧神靜氣的方子也好。”
太后擺擺手:“不必了。”便不再言語,半天,見蕭豫不說話,也不去上朝,略有些疑心,問道:“皇帝怎麼了,是不是有話要說?”
蕭豫微微點頭,語氣不急不緩:“母后這邊的守衛似乎不大用心,朕想着給母后換一批精銳的來,不知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一驚,不明所以,有些急促的說道:“好好兒的換守衛做什麼,哀家覺得沒那個必要,皇帝有軍國大事要處理,何必糾纏於這些瑣事呢。”
蕭豫輕輕微笑,手中不知在摩挲着什麼:“母后的安危是頭等大事,若朕只知忙於國事,忽略了咱們母子間的情意,天下人豈不是要說朕是不孝之君嗎?對了,難道母后還不知道壽安宮的守衛怎麼個不用心之法嗎?”他將手中摩挲了半天的東西丟到太后面前的案上,眼睛仍看着前方,口氣嚴肅起來:“這麼重要的腰牌都丟了,母后說他們是不是不用心呢?”
太后暗自倒吸一口涼氣,不敢伸手去碰那腰牌,眼睛卻垂了下去。
蕭豫站起身說:“稍後,朕就派人接管母后這裡的守衛,母后不必擔心。”他跨着大步子走出壽安宮,心中唸叨;就算是朕的母后,也不容傷害稚兒!
見蕭豫走了,太后拽住那還留有預熱的腰牌,低下頭向身後低吼:“這怎麼會在皇帝的手中!怎麼會!”
沒有人回答,因爲沒人知道。可是她隨即就想清楚了,齊國那所謂最偉大的力量,沒錯,就是暗使!直接效忠於皇帝,流散在民間,負責監視一切的暗使!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有可能是一個商人,一個農民,或者一個細微的小官,士農工商都有可能是皇帝的暗使!
也就是說,從神劍山莊莊主龍星辰,到江南首富趙飛揚,甚至還有趙夫人沈夕顏,都是蕭豫的暗使!
可是夕菡完全不知道,她的行蹤,每天所做的事,甚至所說的話,都會傳到蕭豫耳中!當然也包括她失憶,她遇刺,只要與她有關的一切,蕭豫都完完全全的清楚。
蕭豫雖然知道夕菡在哪兒,卻不能貿貿然的就接她回來,畢竟他不確定,夕菡是否願意回來。雖然她失去了記憶,但她失去的那片記憶,僅僅守於何寒衣的。似乎,她並沒有忘記對自己的恨,所以即使現在出現,她大概也會執拗的不肯原諒自己。
宮中的事物,旁的一切都沒什麼,只是蕭毅和一珍都兩歲了,已經知道找娘了。時常哭鬧着要找母后,其實按照皇宮的規矩,皇子公主是不能在生母身邊撫養的,但是蕭豫繼位後,廢除了一些法令,其中就包括這一條。所以夕菡在生下孩子之後還能親自養育,她也很感激蕭豫。
蕭豫不放心將孩子放在別人那裡,所以上朝的時候帶着一珍,把蕭毅放在惠太妃那裡,下了朝就把他們倆都留在宣政殿。兩個孩子雖然會吵鬧,但在父皇批閱奏章,忙於公事的時候,卻異常懂事,從不哭鬧。
有時候,蕭豫看着他倆發呆,尤其是蕭毅,他似乎不像一個兩歲的孩子,總好像有很多事情要思考。
“毅兒,你在想什麼?”蕭豫放下奏摺,又看到他在發呆,就問道。
“兒臣……兒臣……”蕭毅被旁邊的一珍推了一下,回醒過來,支支吾吾的說。
“呵呵,你現在還只是兒,還不是臣呢。”蕭豫笑了笑說。
“是,孩兒……孩兒很想念母后……”說着,眼圈一紅,快要哭出來了。
蕭豫一愣,一珍被他這麼一招,也哭起來:“我也很想念母后……”兩個孩子就這麼哭着,蕭豫上前抱起他們,坐到龍椅上,感傷的說:“朕也很想念你們的母后,很想念……”
“母后會回來嗎?”一珍淚眼婆娑的問蕭豫。
“一定,你們的母后一定會回來的,所以你們要乖乖的,若她回來了,看到你們不乖,可要生氣的哦。”蕭豫握着她的小手,儘量笑着說。
兩個孩子立刻不哭了,都保證說,以後再也不哭了。
蕭豫有些心酸的看着他們,只盼望夕菡生下孩子之後,願意回到自己身邊。
夕菡腹中的孩子,比預期來的要早,蒼佑四年春天,夕菡懷胎八月,腹中的孩子似乎迫不及待的要來到這世上。可是夕顏卻擔心了,俗話說“七活八不活”,意思就是,懷胎七月的孩子可能倖存,但是八個月大的孩子是活不下來的。夕菡的陣痛已經越來越厲害了,但她努力着,一定要把孩子生下來。
夕顏實在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垂淚道:“妹妹,你聽姐姐的話,不要這孩子了,就算你勉強生下來,他也未必就能活。”
夕菡強忍住疼痛,咬着牙,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說:“姐姐,是我對不起這孩子……我一定,要生下來……他恨我,因爲我曾經,說過不要他……可是,我後悔了……我要這孩子……啊……”又一陣撕心裂肺的痛,穩婆慌忙按住她的腳,讓夕顏先出去。
夕顏在外面焦急的來回走動,趙飛揚聞訊而來,看到夫人的樣子,也知道情況不好。他壓低聲音說:“如果菡兒腹中的孩子不能保住,恐怕我們趙家……”夕顏哪裡不知道,夕菡是蕭豫的命根子,若是她有一點差池,別說趙家,就是京城的沈家,也要受到牽連。
“我勸過她了,她就是不聽,非要生下孩子不可,”夕顏直掉眼淚,“我看她就算不要了自己的命,也要那孩子……”
“唉……”趙飛揚嘆息着,又說道:“你可知道外面的消息嗎?三年一次的大選又開始了,雖然皇后不在宮中,此事全由太后主持,看那架勢,完全和三年前不一樣,此次的秀女以才華貌美爲上選。”
“這麼說,太后是想讓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子,來奪去皇上對夕菡的專寵嗎?”夕顏盤算着,夕菡今年二十歲了,那些新進的秀女雖然只比她小個四五歲,但是那天真無邪的樣子,總比飽經宮廷風霜的女人更惹人憐愛,何況夕菡如今又生了孩子。“那皇上的意思呢?”
趙飛揚頓了一頓,揹負着手說道:“皇上原本想廢除選秀這樣的條例,但是遭到太后和朝中大臣的一致反對。而且現在後宮的人口本就單薄,太后更拿這個做理由,廣招秀女,據說此次最後選定的女子,有百人之多。”
夕顏皺眉,即便是皇上,那也要顧着自己的母親。
房門中忽然傳來嬰兒的啼哭,夕顏連忙進去,穩婆抱着孩子,汗流浹背,卻滿心歡喜:“阿彌陀佛,總算有驚無險,母子平安。”
夕顏一聽,又流出眼淚,看着筋疲力盡的夕菡,見她臉上終於流露出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