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有八卦的天性。尤其是在別人成婚的大喜日子裡,看到有人搶親,這麼緊張刺激的事情,要是沒有成百上千人圍觀,就太對不起專門來鬧事的漢子們了。儘管,並不是一羣爺們來搶新郎,但是男搶女這種傳統戲碼已經夠大家夥兒津津樂道許久的了。
外圍的老百姓已經圍得人山人海,擠在外邊的看不到裡邊的動靜,恨不得爬到路邊的屋頂上、大樹上,踮着腳尖,伸着脖子朝裡邊張望。局勢的確十分緊張,那幾個來搶老婆的漢子圍着花轎,一羣程府家丁虎視眈眈,只待少爺一聲令下,就馬上殺將出去,將未來夫人重新搶奪回來。
緊張到令人窒息的局面,讓每個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程家大少爺的顏面早就掛不住了,怎麼說他也是衙內身份,怎麼說他也是在成都府赫赫有名的紈絝子弟。今天是他成婚的大日子,可被人這麼一搗亂,就算把眼前這幾個人全都打死,自己也難免成了成都府的笑柄。
恨得牙癢癢的程家大少冷冷的叫道:“還不動手?讓人看笑話嗎?”
一羣程府家丁立刻猛撲上去,雙方扭打成一團。有人甚至摔倒在地上,連滾帶爬的滾到辛棄疾腳下。老人家急忙退了兩步,這纔沒有踩到那人。吳曦低聲打趣道:“要不咱們賭一百貫?你說誰能打贏?”
“賭什麼?看熱鬧最要緊。”辛棄疾話才說了半截,忽然閉了嘴,眼睛死死的看着場中。身邊老百姓一陣驚呼,吳曦順着辛棄疾的目光看去,不覺也呆住了。這兩位都是上過戰場的鐵血男兒,死人當然是見過,斷臂殘肢也沒少看到,只是一個人拿刀頂着別人的脖子,並沒有什麼稀奇的。稀奇的是,新娘子不知什麼時候走到了新郎的身邊,手裡拿着一支不知道從哪兒弄出來的匕首,頂在新郎官的脖子上。
“住手,不然我這一刀可就紮下去了。”新娘子急匆匆的叫道,看她的手勢就知道她不會用刀,匕首拿在她的手中明顯很不趁手,握柄的方式都不對。不過,只要她知道把刀刃擱在別人的頸部大動脈上就行了。
已經招架不住的搶親漢子們早已被打得鼻青臉腫,這些只有些苦力氣的漢子根本不是如狼似虎的程府家丁對手,就算他們帶了一些武器,也不過三招兩式就被打落在地,跟着就是一邊倒的挨扁。
正打得起勁的程府家丁,忽然聽見新娘子叫喊,轉頭望去,一個個下意識的收了手,畢竟小主人被人拿刀頂着脖子,要是出了意外,自己可擔待不起啊。
搶親那人,灰頭土臉的從地上爬起來,用佔滿灰塵的袖子擦去嘴角的血跡,他的嘴脣已經被打破,高高腫起,腮幫子鼓得就像含了個核桃,說話都有些不太清晰似的,但是他依然高聲叫道:“諸位鄉親們,我王東旭有天大冤情,只能走這一步,天日昭昭,我就不信這大宋的天下還能沒天理了?”
辛棄疾和吳曦笑呵呵的聽着這個叫做王東旭的漢子講述他的冤情,不由得會心一笑,這種事,幾乎每天都在發生,在吳曦和辛棄疾的眼中並不算是太大的事情。
王東旭是成都府的一名公差,和今日要出嫁的秀秀姑娘本來是青梅竹馬長大的玩伴。在一起久了,漸漸就有了感情。秀秀家裡並不是什麼大富之家,按說王東旭好歹也是吃皇糧的公務員,兩家也算是門當戶對。不想有一天,程宣的庶子程泰偶遇秀秀,一見之下就驚爲天人,隨即窮追猛打。
原本秀秀家中已經答應了王東旭的求婚,秀秀父親看到是程宣的兒子派人來提親,當即十分果斷的毀掉王東旭婚約,要答應程泰。不過,程泰好歹也是官宦人家的子弟,程宣怎麼可能跟老百姓做親家?程大人不想同意這門親事,耐不住小兒子的軟磨硬泡,氣得索性今天小兒子成親,也不來出息。
但是秀秀死活都不願意嫁給程泰,成婚這日子,是幾個膀大腰圓的彪形大女,將她按住,強行換了喜服,隨即綁在花轎裡,便朝程泰的宅子擡了過來。這一切,秀秀的父親都看在眼裡,可他還是對女兒說:“將來你就知道做爹的是爲你好,能夠嫁到程家是天大的好機會,不知道多少女子做夢都想嫁過去……”
王東旭一怒之下就約了幾個平日裡關係不錯的江湖漢子一起來搶親,可是寡不敵衆,被程府家丁打的頭破血流,混亂中,已經鬆了綁的新娘子,撿起他們被打落在地上的匕首,假意逃到程泰的身邊,挾持了他……
這些事兒,在飽經世故的吳曦和辛棄疾眼裡,簡直就是芝麻綠豆大的屁事。無非是一個嫌貧愛富的爹,一對青梅竹馬的戀人和一個豪門公子的故事,從古到今,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次。實在難以激起兩位的同情心,尤其是在這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爲尊的時代裡,秀秀應該嫁給誰,決定權,理所當然的應該在她父親的手中,這個觀念,至少九成以上的人,都是認同的。
“要是韓風在這裡,他肯定會管這閒事。”辛棄疾微笑着輕聲說道。
吳曦贊同的點了點頭,附和道:“其實程泰應該慶幸,我們兩個出來看熱鬧,沒有帶着韓風,要不然現在拿刀頂他的,就應該是韓風了。”
兩位大將相視一笑,心中暗暗慶幸沒有帶着韓風這個天殺星出來,不然的話,看熱鬧的好事,隨時會變成一件血案。不僅僅是韓風的仇人覺得他是‘殺人王’,就連一向嗜殺的辛棄疾,也覺得韓風的手下,能夠留條命實在是太罕見了。
王東旭大聲訴苦,圍觀衆人中也有同情其遭遇的,議論紛紛。人羣中一陣低沉的聲音如羣蜂飛舞,聽不清楚。但是秀秀已經是淚流滿面……
“糟糕,這個女子實在是太沒有對敵經驗了,這時候怎麼能哭?”辛棄疾一看她眼淚直掉,就知道不妙,大手狠狠的在大腿上拍了一記,啪的一聲脆響。
吳曦慘叫一聲:“哎呀,你拍我的大腿做什麼?”
果不其然,女人只要一掉眼淚,馬上就會像滔滔江水,連綿不絕。更要命的是,女人往往會不分場合掉眼淚,一到傷心處,根本就忘記了,自己控制着程泰,纔是整個局勢得以平衡的關鍵之處。
程泰雖然不是什麼好手,但是人被別人挾持的時候,總是在尋找着每一次可以反擊的機會。秀秀這麼一哭,手中的匕首不自覺的離開了程泰的脖子,雖然只是不到一寸的距離,但是程泰已經猛然出手,大力握住秀秀的手腕,用力一掙。
一個小小女子,怎麼能頂得住成年男子全力一掙,手腕當即脫臼,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王東旭吃了一驚,還沒來得及撲上去救人,看到有機可趁的程府家丁就已經猛撲上來,將王東旭等人阻隔,拳打腳踢起來。
程泰自幼在家就是嬌生慣養,從來沒有人敢碰他一個手指頭,就算是程宣氣急的時候,最多不過罵幾句‘忤逆子’,今日居然被一個女人拿刀頂着脖子,簡直是奇恥大辱。氣急敗壞的程泰轉身飛起一腳,腳掌重重的踹在秀秀的小腹上,弱小女子頓時慘叫一聲,跌倒在地。
揚起的灰塵迷茫了秀秀的雙眼,模糊中只看到程泰的大腳朝着面門飛來,她下意識的擡起胳膊去擋,那一股帶着憤怒的力量,幾乎將她的胳膊踢斷。沒等她反應過來,程泰已經一把抓住了她的頭髮,幾乎拽着頭髮,將她拖翻在地,一腳腳踹去。
王東旭急紅了眼,拼命想要衝過去,卻被幾名程府家丁攔住,打得招架不住。
“我老人家也有些看不下去了,當街打女人,多麼煞風景!”辛棄疾悠悠嘆了口氣,緩步走上前去,拍了拍正在對着秀秀拳打腳踢的程泰,沉聲說道:“她是個女子,你一個男子漢大丈夫,對着她拳打腳踢的,像話嗎?”
“本少爺的事,要你管?”程泰霍然轉身,惡狠狠的瞪着辛棄疾,滿嘴口臭噴的辛棄疾幾乎想捂住鼻子:“死老頭,給我滾到一邊去,不然連你一起打。”
辛棄疾本來就是個爆裂脾氣,聞言就一卷袖子,作勢要開打。卻是吳曦快步趕上來,拉着辛棄疾的胳膊,微笑着勸道:“算了算了,何必跟他一般見識。”
程泰只道吳曦這番話是對自己說的,當即冷笑道:“本少爺當然不會和這個死老頭一般見識,快滾。”
這一下,就連吳曦的面子也掛不住了,這兩位都是跺跺腳,整個川中都要抖一抖的人物,卻被一個紈絝子弟如此無視。吳曦冷冷的說道:“小子太囂張了,不給你一點顏色看看,你都快忘了川中可不是姓程的天下。”
程泰昂起頭,驕傲的說道:“難道是死老頭和你這個小鬍子的天下?”